寻叶记 第一章 囚徒   第一章囚徒   九月,暑气还未完全消去,天空又下起了瓢泼大雨,孤零零的小镇静静地在雨幕中卧着。   屋檐下,一个清瘦的少年正坐在门槛上发愁,身后不时传来叮叮咚咚的脆响,那是雨水落在瓦罐里的声音,可以省了去溪边挑水的活计。   少年名叫叶凡,是个孤儿,听村长说他是从小就被扔在了村口,除了名字他那狠心的爹娘什么都没留下。一直都是由众人接济,才勉强活到了现在,也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了。   镇子名叫【金池】,听着很气派,可叶凡知道,这里的人实在和金子扯不上半点关系,许多生活在这里的老人,说这辈子都没见过那金灿灿的玩意儿,听说能把人的眼睛都给闪瞎喽。   叶凡对此嗤之以鼻,一锭金子可抵百两白银,那可是整整一万枚铜子,换成一文钱一个的白面饼子,能把他吃到吐,就是瞎了眼睛,感觉也是值得。   叶凡今年十四岁,再过一年他就要成年了。按照村里的规矩,成了年的孩子,是要给村里缴纳上供的钱的,每家每户一个月三十文,这样攒着,以后到了逢年过节,需要祭祀的时候,再拿出来用,能省不少口水仗。   屋外的雨还在不停下着,似乎是老龙王嫁女儿,哭个没完没了了。少年叹了口气,今天怕是没有机会去山上捡柴了,就是捡了也是湿的,没有哪户人家会要。   三斤柴可换一文钱,一缸水可换五文,运气好,再肯费些力气的话,他就能在日落前,捡够二十几斤,再抽空给邻居家换上一缸新鲜的溪水,这样他一天的饭钱才算有了着落,甚至还能攒下几文私房钱。   叶凡每天都是精打细算,感觉就连巷子里那好吃懒做的老乞丐过得都比他要好。在叶凡的记忆力,似乎从他懂事开始,村里人就没有再给他送过饭了。就连这栋破宅子,也是个闭了眼的老头儿遗留下来的。那老头膝下无子女,这份遗产也就落在了叶凡的头上。   不过看着身后乒乓作响的瓦罐,还有那吱嘎吱嘎的房梁,叶凡的床也不敢按太里面,就怕遇上个刮风下雨,自己睡着睡着就起不来了。   眼看饭点要到了,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冒起了炊烟。叶凡摸了摸怀里捂着的冷馍,还是有些凉,不过也没事,回屋里舀了一碗雨水,打算就着吃了。   “轰隆”一声,天上降了雷,吓得叶凡差点打碎仅存的一只精致瓷碗,赶紧喝了一口冰凉的雨水压压惊。嘴里的冷馍还是一样的无味,不过好在少年已经习惯了,充饥而已,哪来那么多的要求。   本该是个孤独无聊的午后,这时院墙的另一头,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叫唤,似乎刻意压低了嗓音,不想让其他人听到。   叶凡放下午饭,有些疑惑地把头探出门外。院墙令一边,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正鬼鬼祟祟地站在墙角,露出小半个脑袋,朝他这里看。一见少年露出头来,男子顿时喜出望外,轻声唤道:“小叶凡,给我打一壶酒呗。”说着,男子扬了扬手里的酒葫芦。   这就是叶凡的邻居,姓陶,一个考了一辈子功名,却连个秀才都没当上的读书人。   “不去。”少年回答得很爽快,转头回了屋。   男子不肯放弃,又轻声叫道:“给钱的。”   一阵风吹来,少年已经从屋里飞奔了出来,手脚麻利地翻上墙头,俯身问道:“给多少?”   男子竖起一根指头,叶凡摇摇头:“太少了,还不够买药的钱。”   眼看少年就要下墙头,男子又肉疼的竖起了两根,叶凡这才点点头,从男子手里接过葫芦和钱,回屋披了件简陋蓑衣,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男子还不忘在后面大声提醒道:“必须得是落雨轩的竹叶青,你小子可别打错了。还得盯着他们,掺水的不要,那群坏犊子,可都会这手,你得防着才行。”   望着少年远去,男子还有些担忧,殊不知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位年轻妇人。   “你个死鬼,还落雨轩的竹叶青,品味挺高啊,说!家里的钱是不是全让你买酒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声狮子吼,陶姓男子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拧着耳朵拉回了屋内,传来一阵啪啪声。   叶凡在巷子里走着,家家户户的门都是关着的,仿佛天地间就他一个活人。拐过一个弄堂,再走几步路,就是街口了。   落雨轩是小镇内仅有的几处招牌之一,名字挺文雅,听说是那胖掌柜花大价钱从一个流浪诗人那买来的,花了不少银子。可惜村子都是些粗人,不明白这诗情画意的名字,只要读着上口,记得住就行。   远远地,叶凡就看到落雨轩的屋檐下躺着个人,邋里邋遢,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叶凡走了过去,打了声招呼,那老乞丐头也不抬,自顾自地啃着手中的鸡腿,身旁还放了个破碗,里面装了些东西。叶凡耸了耸鼻子,闻出那是酒,而不是雨水。   少年挑了挑眉,这老乞丐的生活确实比他过得要滋润。   过了一会儿,老乞丐发觉身旁的人还在,终于抬头看了少年一眼,冷哼道:“怎么,想抢劫啊?”   叶凡无语,从蓑衣下拿出酒葫芦抖了抖,又指了指被老乞丐挡着的店门。老乞丐这才恍然,嘟囔了两声‘有嘴也不说的哑巴’,这才慢悠悠地卷起地上的席子,换了个位置继续躺着。   叶凡没有跟这老头一般见识,因为他也从未给过这老东西一文钱,甚至脑海里还真有过是不是趁月黑风高的时候,在这老头的背后来上一击闷棍,然后拿了钱就逃之夭夭的想法,反正他肯定比自己富裕。   推开店门,叶凡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先在外面抖了抖蓑衣,再把脚上的泥蹭了蹭,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门外的老乞丐见状,骂了声“矫情”,吃饱喝足了,就趴着身子睡了。   屋内的装饰不算奢华,胜在素雅,可见也是用了心思的。叶凡直接来到柜台,递上葫芦,十二个铜子儿一字排开。   “竹叶青。”   负责看店的酒肆也是个爽快人,说了声“稍等”,就拿着葫芦转身舀酒。装完酒,叶凡就离开了,临走还不忘把门再关上,一切都合情合理。   只是等少年离开以后,那本该睡去的老头又用脑袋顶开了店门,脖子靠在门槛上,打着酒嗝问道:“装了什么酒。”   “竹叶青。”酒肆如实回答。   老人点点头:“姓陶的还算有自知之明,这酒常人喝了就是个死,他喝了嘛,五脏六腑疼个几天就是了。”   “谁让他坏的规矩,自找的。”   酒肆拿出一块抹布,仔细擦拭着柜台,似乎只要是那少年碰过的任何一处,都要擦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叶凡打了酒,回到院子里,却发现那男人并没在墙角等着,无可奈何,他只好敲开对面邻居家的门,打算将这葫芦亲手交给他。   “咚咚咚!”敲了三下后,开门的是个温润可人的小姑娘,比叶凡小一些,模样周正,算是个美人胚子。少女开门后见是隔壁那穷苦少年,便有些怯怯弱弱。   叶凡把酒葫芦递给对方,少女愣愣地接过。两人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少年转身离去,女孩犹豫了一下,这才将门关起,身后不时传来母亲的谩骂和父亲的求饶声。   回到屋内,叶凡开心地将刚到手的三枚铜钱拿出来,一个个擦拭干净,然后逐个吹了口‘仙气’,仿佛这样它们就是属于自己的了。 第二章 饕餮   第二章饕餮   清晨,天还未亮,少年睁开了眼,动作利索地叠好了被褥,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也许是下了一日雨的缘故,屋外的空气格外清醒。他推开门,深深吸了口气,又伸了个拦腰,随后背上一只竹筐,走出了院子。   少年脚步飞快,穿街过巷,一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影,偶尔伴着几声鸡鸣。再转过一个街角,就看见那半死不活的老乞丐还躺在‘落雨轩’的店门前,睡得香甜,时不时挠挠身上的虱子,看来是还没到‘开工’的时候。   叶凡没有理睬他,选了条熟悉的山路,径直跑进了山里。   拾柴也是门技术活,你得选对能烧旺火的好柴才会有人要。好在这几年的磨砺,少年对自己的眼力还算有些自信。他脚步飞快,时不时弯下腰,捧起地上一培土,在指间搓了搓,随后调整行进的方向。   昨日下过雨,山上几乎都被淋了个遍,可对于叶凡这种从小就进山谋生活的人来说,还是有那么几处好地方,是不会轻易被雨水淋湿的。   少年的动作很快,脚下生风,不到小半日的时间,背上的竹筐里就已经塞得满满了,抖了抖,约莫有个六、七斤重,是个好赚头。他还顺手摘了些野蘑菇,这种雨后的香菇,拿回去熬汤味道最是鲜美。   地上原本还有一些枯柴,少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有理睬,背着竹筐欢喜地下上去了。   回到镇上,人也基本都出来了。妇人们围着一口井浣洗衣裳,穿着开裆裤的孩子则围在一旁嬉戏叫嚷着,朝气蓬勃。   少年独自背着竹筐默默穿过,而周围的人似乎也对这个形单影只的人视而不见,依然自顾自的聊着。   再拐过一条借口,叶凡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熟悉读书声。那是镇上唯一一座私塾,是镇上几个大户人家合伙凑钱开的。教书的是个花甲之年的老人,听说是个外乡人,学问高不高是不知道,脾气是真不太好。从不用戒尺打孩子手心,都是直接拳头招呼的。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孩子哭的撕心裂肺的声音,嚷嚷着再也不来这念书了,结果第二天,照样鼻青脸肿的被家里人送来了这里。   叶凡有些羡慕他们,挨不挨打他倒是不怕,反正从小到大他被打的次数也不算少了。只要能识得字,就是件开心的事。可是要入学,就得交束脩,叶凡没那闲钱,所有直到现在,他也就只会写自己名字,还是隔壁那陶姓男人醉酒后写给自己看的。   “一叶落,天下秋。本该是个挺有气魄的姓,却偏偏在后面加了个凡夫俗子的‘凡’字,你这小子的一生,估计就只能像那枯树上的叶子了。”   叶凡当时听不懂他的话,于是好奇地问道是什么意思?   陶姓男子嗤笑一声,说道:“什么意思?就是老老实实的在这待着吧,哪都别去了。”   叶凡还在愣神之际,远处的私塾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随后就看见一个胖乎乎的身影从里面飞了出来!   胖子落地,又在地上连续滚了几个圈后,就软趴趴地躺着地上不动了。   叶凡似乎早已习惯,走过去蹲下身子,从框内取出一根小树枝,轻轻戳了戳这小胖墩脸上的肥肉。   “嘘,别闹。”小胖子不满地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装死。   叶凡见他没事,就起身走了。小胖墩在地上又躺了一会儿,发现那教书老头没有冲出来继续对他施暴,立马屁跌屁跌地爬了起来,也不回去了,反而追上了前方的背筐少年。   “小叶子,今天进山又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有吃得吗?我都快饿死了。”小胖墩揉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一副有气无力地样子。   “没有。”   叶凡当然不会傻傻地告诉这家伙自己采了美味可口的蘑菇,不然这家伙一定会连自己的竹筐和里面的柴火也一起吞下去的。   小胖墩取名【饕餮】,也不知他爹妈是怎么想的,一辈子都没读过书的人,却起了这么个难懂的名字,以至于这可怜的胖小子上了这么久的私塾,到现在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两人走了一路,这小胖子就跟了他一路,肚子还是叫个不停,‘轰隆轰隆’像打雷一样,听得叶凡实在烦得受不了了,才从筐地下取出一株最小的蘑菇,扔了过去。   小胖墩顿时感觉喜从天降,也顾不得肮不脏,直接就往嘴里塞,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个干净,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   叶凡问道:“你今天又干什么好事了,惹得夫子这么生气。”   小胖墩无所谓道:“没什么,就是把矮冬瓜的脑袋给咬了,那小子打不过我,就跟夫子告状去了。”   叶凡点点头,矮冬瓜他是认知的,名叫【睚眦】。因为在同龄人中长得非常矮小,所以时常受人嘲弄。可偏偏这小子也是个不肯服输的祖宗,牙尖嘴利的,总爱惹事生非,还极其记仇,惹上他,说不定人家就会记你一辈子。   这些糟糠破事叶凡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随口问问。私塾里的学生不多,可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哪天要是不闹出点动静来,反而才是稀罕事。   叶凡在前面走着,小胖墩在后面跟着,两人之间总隔着一段距离。路过一家人的后院时,小胖子见那院子里的梨树结了果,黄澄澄的梨压得树梢都弯了。顿时口水直流,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就直接翻墙入院,爬上树摘了两颗,然后又鬼鬼祟祟地跑了出来。看那矫健的身手,怕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   出来以后,小胖子继续跟着叶凡,左右手各一颗巴掌大的鸭梨,一口一个吃得香甜。   叶凡等他吃完了,问能不能把那两颗核给他,他想种在自家院里。小胖子很豪气,几口吃完梨子后,就把舔得光秃秃的核递到了少年的手中。   少年道了声谢,高兴地攥在手里,待到来年,他可能就也有梨子可以吃了。   回到住处,小胖墩没有进门,反而是将脸贴到了隔壁陶家的门缝上,使劲往里瞅,不知是不是没有吃饱,叶凡看见这家伙嘴里的口水似乎更多了。   “小叶子,你见过酒鬼家的闺女不?”小胖子撅着屁股,边扭边问道。   少年放下背上的竹筐,揉了揉被细绳勒红的肩膀:“见过,怎么啦?”   “漂亮不,是不是像书上说得那样,看着是软的,闻着是甜的,如果咬上一口,那味道能把人的魂都给勾走了。”小胖子说着,已经开始流口水了。   “这稀奇古怪的书你又是从哪看的?”少年有些无语,开始把筐子里的柴往外搬。   小胖子转过头,一脸坏笑道:“从我老爹藏在枕头下的小人书上看到的,就两人光着身子在床上打架,可带劲儿了。”   ……   小胖墩又等了一会儿,没有看到朝思暮想的‘美人’,就有些意兴阑珊地走了。临走还不忘向少年吹牛,长大了一定是要取那丫头过门的,然后一口‘吃’掉。   叶凡没当回事,继续摆弄着柴火。却又总觉得这家伙说得似乎和他老爹书里的不是一个意思。 第三章 大道机缘,不落无福之人   第三章大道机缘,不落无福之人   少年将柴火按斤一堆堆捆好,然后扔在门外,放下一只瓦罐后,就又背上竹筐,急匆匆地出了门。他一路小跑到街头的包子铺,没敢买那带陷的薄皮大包子,只买了两个白面馒头,一文钱一个,没啥味道,但是管饱。   包子铺正是小胖墩家开的,看铺子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瞎了一只眼睛,模样挺吓人,不过对客人倒是满脸堆笑,客客气气。只是一想到这么个糙汉子枕头下却藏着那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书,叶凡就感觉一阵恶寒。给过钱,拿了馒头,他边跑边吃,想争取在晌午前,再背回一筐柴。   少年脚下踩着风,身后背着筐,走得是上山路。   —————————   小镇不大,百户人家。有家底殷实的有钱人,也有门槛不高的小百姓。麻雀虽小,却也五脏俱全。镇子里各种各样的行业也是一应俱全,虽说有些不太靠谱,可招牌雷打不动。   今天是个有趣的日子,因为村外来了一拨外乡人,不多不少,刚好十个。小镇很少会有外乡人来,所以喜欢凑热闹的孩子早就守在了村口,瞪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那些人一个个衣着都光鲜亮丽,一看就知不菲,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们嬉嬉闹闹的,就盼这些‘大官人’能一时高兴,打赏几个,好去买些碎嘴零食,过过馋瘾。   可惜,等到许久,村外那几波人似乎个个都是铁石心肠,竟然没有一个肯当那散财爷爷。孩子们本就是爱玩的性子,见迟迟都没喜钱拿,顿感失望,就又一哄而散,回去捏泥巴了。   村外的人又等了一会儿,有些人已经显得不耐烦了,想要越过那立在村口的碑石,早些进入。可脚刚抬起,却又想起师门的告诫,只好再慢慢收了回来。   直到日头高照,才见一老乞丐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还是一副邋里邋遢的模样,酒肉相伴,吃一口,饮一杯,摇摇晃晃地到了村口,‘啪’的一下,就地躺下。   “各位大爷,行行好好吧。”老乞丐从怀里掏出一只破碗,翘着二郎腿,伸手朝村外的众人抖了抖,有气无力地打着哈切。   村外的人纷纷从怀里掏出一枚漆黑如墨的古钱币,丢进了老乞丐那破碗里,随后一一进了镇子。   一入镇,这十人就分作六批,朝不同方向走去。   老乞丐起身,抖了抖碗里的漆黑古币,叮当作响。他敞开破衣襟,一股脑地倒了进去,又拍了拍立马变得殷实的肚皮,笑得很是猥琐。   “这次,能有几个活着出来。”   不知何时,老乞丐的身旁站了位身穿儒衫的高大老者,双臂垂膝,孔武有力,雪白的头发与胡须打理得井井有条。那体型看着本该是个抡大锤的铁匠,却偏要当个教书先生,显得不伦不类,实在扎眼。   老乞丐耸耸肩,吃他的肉,喝他酒,漠不关心。   “私塾里的那几个小崽子今天不用诵课?”老乞丐随口问了句。   “屁,蒲丫头不知从哪知道今天镇上会来外人,我一进去,发现全他娘的早跑了。”教书老人说起来就来气,直接爆了粗口,一点儒家风范都不要了。   老乞丐呵呵一笑:“那丫头的嗓门是大得很,她要是知道了,那全镇的孩子总归是要知道的。”   老夫子叹了口气,这么个烂摊子交到他手上,实在头疼。早知如此,当年抓阄就该选个好的,就像身边这老乞丐一样,除了吃喝玩乐,也就当个“看门人”,活得多潇洒自在。   小巷内,一个鬼头鬼脑的小胖墩正悄悄跟在一名背剑少年身后。这群外乡人一进村,他的鼻子就闻到了生人味,此刻就躲在柱子后面,探出小半张脸,直直地盯着那背剑的年轻人,眼神闪着绿光,口水更是流了一地,也不知那人身上藏了什么好吃的,香味竟如此勾人。   背剑少年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小胖墩被那味道勾得神魂颠倒,就要扑过去咬上一口。就在此时,一只满是老茧的大手突然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一把捏着那胖嘟嘟的小脸,直接拖出了巷子。   小胖墩奋力挣扎,叫嚷道:“哪个兔崽子敢偷袭你胖爷爷。”   “你老爹我!”   提他的汉子怒喝一声,小胖墩顿时就焉了,连忙开口求饶。可粗犷汉子不管,直接把这小胖子的脚扭到了脖子上,手臂缠在了屁股上,裹成了球状,随手往地上一抛,然后一脚一脚踢回了家。   与此同时,小镇的各个地方也发生了相似的事情,那些从私塾里逃学的孩子,都被各自的家里的长辈给拎了回去,说是那群外乡人都是京都里的官宦子弟,他们可得罪不起,弄脏了人家的衣裳,可就要赔个底裤朝天了。   下山的路上,背筐的少年与一对主仆偶遇。   男子面若冠玉,风度翩翩,腰间悬着一枚上等的温水玉,穿得是云锦长衫,踩得是火蟒皮靴,手持一纸乾坤琉璃扇,轻轻摇摆,当得‘风流倜傥’四字。而站在他身旁的婢女模样也是精致无比,眼波流转,媚态横生。叶凡看得有些愣神,在镇上这么久,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一颦一笑,似乎就能把人的魂都给勾走了。   见那背筐的少年直直盯着自家婢女看,男子微微一笑,也不生气,收起纸扇,朝那少年身后背着的柴指了指,问道:“你这筐柴值几个钱?”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有些窘迫,暗骂自己不懂礼数。不过穷惯了的他听到有钱可赚,还是立马回答道:“七斤柴,只要三文,你买吗?”   男子笑得更开心了,他一眼就看出这柴并非凡品,若没猜错,该是那炼器师们梦寐以求的开炉神火——【赤精木】。传闻这一根柴烧出的火,就可保一年不熄,阳气极重。就是不拿去淬炼兵器,点上一根,也能让四方妖魅、恶鬼都退避三舍。   没想到此等宝物,在这小镇上,却被一个少年当做寻常柴火来卖,忍不住感叹道:“大道机缘,不落无福之人啊。”   “我全要了。”男子一挥手,清风乱入袖。   少年闻言大喜,正要将身后的竹筐放了下来,可又见那公子婢女衣衫整洁,一点碰不得灰的样子,他又停下了动作。   “要不我替你先背着吧,等出了镇,你再让下人来取。”   男子哈哈一笑,也不知使了什么神通,叶凡蓦然感觉背上一轻,再回首,筐里的柴竟然全都不见了。正当他惊讶万分之际,一枚沉甸甸地东西向他抛了过来。少年下意识地接住,耳边这时传来男子上山远去的声音。   “赏你了。”   少年低头看去,顿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掌心之中,正躺着一颗金灿灿的物件,不是金子是什么! 第四章 规矩   第四章规矩   山路崎岖,男子带着婢女却如履平地。也许是捡了一桩不大不小的机缘,男子的情绪很是高涨。   “为何只给一锭金子,这一筐的赤精木,可当得起一枚星斗钱呢。”身后的婢女这时忽然开口问道,语气平静,完全不像一个下人在与主子谈话。   男子神色如常,对于‘婢女’的逾越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无所谓道:“给了又能怎样,这样的贱命,就是坐在金山银山上也不自知。不如给些世俗小钱,他反倒乐得起来。”   似乎是又想起那少年第一次看见金锭时的傻模样,男子忍不住再次勾起了嘴角,那是嘲弄与不屑的神情。   可悲,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身后的女子也不再多言,对于这个玩心较重的弟弟,她也是宠得紧,此次进镇,也是为了帮他寻桩好得机缘,若是能带出几件好物件,那两枚墨云钱也算花得值了。   就在两人打算继续深入山内时,一个人影忽然从林子里蹿了出来,一下拦住了二人去路。那人面相猥琐丑陋,体格不大,手里却提着一柄不知从哪偷来的破柴斧,锈迹斑斑,杀气腾腾。   “汰,此……此山是……是我开,此树是……是我栽,要从……”   矮瘦子一开口,立马破功,原来是个结巴。一句话前前后后说了快半刻钟了,还没说完整。姐弟二人对视一眼,男子无奈地耸了耸肩,女子则掩嘴轻笑,都觉得有趣。没想到他们这样的人,竟然也会遇到打劫的,不是说这小镇民风淳朴的吗,怎不见得。   男子用扇子朝对方虚压了压,后者禁声,男子又一脸玩味地问道:“打劫?”   矮瘦子用力点了点头,还特意扬了扬自己手中的破斧子,示意自己不是开玩笑的。   持扇子男子玩心不禁又上来了,于是扇子翻转,上面蓦然多了一枚金色元宝,笑道:“我就站在这里,你若有本事从我这乾坤扇上将元宝拿走,那它就是你的。”   男子游刃有余地婉转着扇子,上面的金元宝也随之来回滚动,看似马上就要落地,却又被男子以巧妙的手法弹起,玩得不亦乐乎。   一旁的女子亦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额头,看着男子一脸宠溺。   矮瘦子心领神会,手起斧落,一道寒光闪过,那男子的手腕就落在了地上,连带滚过的自然还有那金元宝。   异变突起,男子似乎还未反应过来,直愣愣地望着自己少了一截的手臂,直到血如泉涌,他才反应过来,一声凄惨嚎叫,响彻林间。   男子满头大汗,捂着伤口,仍是有些难以置信。就是这么随随便便的一斧子,就将他这四境练气士的手给硬生生砍了下来,天下怎会有如此怪事!   女子幡然醒悟,顾不得隐藏修为,全身气势陡然一变,一拳砸向那矮瘦子。而这个说话结巴的男人则简单挥了挥手,就用斧子的另一端敲碎了那女人的肩膀,将其震飞,吐血倒地。   做完这一切后,矮瘦男人就弯下了腰,没有去捡那金子,反而是捡了那男人的断掌,然后在姐弟二人惊惧的目光中,放到嘴边,一口一口吃了起来,吃完之后还意犹未尽地吮吸着手指。   “山上的练气士到底是好吃,几百年没吃过了,味道虽没那些仙人境的好,可也解馋。”   姐弟二人听得脸色剧变,早已没了人色。能将上五境修士说得如此一文不值,在三座天下中可没几个。   婢女打扮的女子顾不得伤势,努力支撑起身子,主动请罪道:“清风城李珠携舍弟李董拜见前辈,此次进山,只为大道长生,争那天道机缘,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前辈海涵,日后我清风城定会登门谢罪。”   矮瘦男子想了想,清风城?好像没有听说过,那就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属于可以欺负的了。   想着,矮瘦男子没有废话,抬手对着那还处在震惊中的李家长子就是一斧子。好在李董虽然慌了神,可修为还在,有了防备,身上立马亮起一抹绿光,化作屏障。那是出门前,家里长辈给的保命法器。   可惜绿光连一息都未坚持住,就被那锈迹斑斑的破斧子斩碎,李董整个人也直接跌坐在地上,一身真气涣散,面如死灰。   “前辈,不知我姐弟二人到底是何处得罪了您,若要赴死,也请给个痛快答案,不要让我俩做那斧下冤魂。”李珠声泪俱下,嘶吼道。   矮瘦男停下手,望向李珠,女子那泫然欲泣的模样,确实好看,可也不过是具臭皮囊,百年之后不过一具枯骨,哪比得上自家婆娘,能陪他到地老天荒。   “得罪我?”矮瘦男人嗤笑一声,摇摇头道:“没有,没有,你们二人与我无冤无仇,何来的得罪一说。”   “那为何?”李珠看向少了一只手掌的弟弟,不是很懂。   矮瘦男子用斧子指了指地上的李董,正如当初他用扇子指那结巴的山贼一样,眼中尽是轻蔑,如看地上蝼蚁:“只是你这小子坏了规矩,就活该倒霉。”   “规矩?”李珠茫然无措,随即好似想起了什么,来前家里的老祖宗似乎提过,进入小镇以后一切都得按规矩办事,可这规矩又是什么,老祖宗却三缄其口,不肯细说,似乎还极为忌惮。   矮瘦男子视线望向下山的方向,眼神幽暗:“那小子的一筐柴只有七斤,却要卖你三文,实在滑头,可我管不了。而你非但不还价,还给了一锭金子,这就是大大的不该。”   姐弟二人彼此看了一眼,脑中一团浆糊。一筐赤精木,可不止一锭金子吧。   “钱给多了?”李珠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   “废话!”矮子很生气地说道,“这个镇上,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给那小子好处,就是那酒鬼秀才,也只能隔三差五的施舍个一两文。原本你们若是用了三文钱买了那筐柴,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若是能还价到两文,我想以那小子贪财的性子,应该也会同意的,到时还会有另一桩大机缘等着你们。可你这混蛋,千不该万不该,仗着家里有财,乱当那散财童子。”   话音刚落,不给姐弟二人申辩的机会,男人一斧子削去了那清风城少主的脑袋。临死前,这个一心追求证道长生的年轻人,似乎还不相信,自己竟然会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小山村里,因为一个少年的一筐柴,和一锭金子。 第五章 捕鱼   第五章捕鱼   风吹浮萍,杨柳依依,小镇的南边有条澄澈见底的小溪,光能照到底下的鹅软石,鱼儿若影若现。   此时,一个腰间挎刀的年轻人来到了溪水旁,驻足观察了片刻,随后拿出一个容器,俯身取水。溪水清凉,碰之有丝丝凉意入体,仿佛能使人一日的疲劳都随之烟消消散,令人惬意。   年轻人面容冷峻,眼神坚毅,比起上山的那对姐弟,此人行事更加沉稳内敛,透着一股不知名的暮气,似乎在这副皮囊下的,是个活了近百年的垂暮老者。   水中蓦然荡起一丝波澜,年轻人抬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和惊喜。就在他前方不远处的溪水下,一条金色鲤鱼正在游动,周围的鱼儿见了,都自行退避,让出一条道儿,好似是参拜君王,很是奇特。   年轻人站起身,看向那金色鲤鱼,眼神炙热,左手的拇指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刀柄,只需一刀,他就能切开这条小溪,带走那条金色长命鲤。   金色鲤鱼在溪水中嬉戏了一会儿,似乎是有些乏味了,开始向着来时的方向游去,眼看越游越远,年轻人腰间的刀也开始一点点出鞘,寒光凛冽,哪怕是九月的暑气也无法遮掩这刀上的鬼煞之气。   刀中藏恶鬼,出鞘必噬人魂魄。   男子已摆好架势,视线低垂,全身气息内敛,见识过他刀法的人,就会知晓,这是他要出刀的征兆了。   “呀呀呀!”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尖叫,震耳欲聋,男人刀上附着的厉鬼好似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鬼气尽敛,甚至还主动退回了刀鞘内,微微颤动,瑟瑟发抖。   陆明震惊不已,他们鬼刀宗擅使驭鬼之术,将穷凶极恶的厉鬼封印在鬼刀内,出刀时不仅能伤人躯体更能夺人魂魄,可谓阴狠至极。所以江湖上,提及鬼刀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不愿打交道,更不愿结仇的。   而他手中这柄鬼刀,乃是师尊亲自淬炼,封有屠戮三千冤魂的鬼将,出刀必沾血,哪怕是苦练多年的自己,也不敢说能让它如此敬畏,甚至恐惧。   陆明顺着声音望去,想看看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自己的刀连出鞘都不敢出。   远处,一个扎着两个朝天羊角辫的小丫头正大呼小叫地冲过来,晃着两条光溜溜的小短腿,鞋子早已不知丢去哪了。结果跑得太急,一个没踩稳,摔了个大跟头,可她又立马爬起来,擦了擦脸上的鼻血,继续大叫着冲向溪边。   “噗通”一声,女孩径直跳进了小溪里,水不太深,只到其腰部,她就张牙舞爪地挥舞起了手臂,早已被吓得无法动弹的鱼儿,被一条条拍打上了岸,足足打了七、八条以后,小女孩才满意得吸了吸鼻子,如同打了场胜仗的将军,昂首挺胸地爬上了岸。   陆明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知道这个小镇不简单,所以见那女孩用如此诡异的方式捕鱼,他也并未感到意外。直到他看见那条本该是他囊中之物的金色长命鲤竟也被这姑娘稀里糊涂地一同打上了岸,他的眼神就变了,原本放下的手,又再次回到了刀柄上。   岸边,扎着两根羊角辫的女孩看着自己今天的战果——七条大肥鱼!她很满意,眼睛都眯成了小月牙,一张嘴,缺了颗门牙,傻傻地笑着。   身后的男人正一步步走近,女孩似乎浑然未觉,将鱼一条条摆好,比那胖瘦大小。忽然,女孩眉头一皱,陆明亦停下了脚步。只见那姑娘拿起了那条金色长命鲤,左右端详了一番,然后竟捏着鼻子,一脸嫌弃的模样。   “噗通”,在陆明难以置信地目光下,那女孩竟然将这世间最为珍贵的灵物又再次扔回了小溪里。   “还好,还好,不然放一起煮了,那就一股子屎尿味,臭死人啦。”女孩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肝,然后就抱着剩下的鱼,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只留那凶名赫赫的鬼刀人在风中凌乱。   陆明只觉得自己过去二十年的认知,今日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这金色长命鲤可是能延年益寿的天地灵物,可炼制长生丹,是无数山上修士都梦寐以求的仙家灵药。若是遗落俗世,定然也会引起无数强国帝王们的争相抢夺,甚至为此发动连年战争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谁不想得长生呢?   只是如今,这等灵物在这小丫头眼中,却似乎一文不值,还不如那些寻常肥鱼来得有用,只因煮了会有异味,便直接抛弃了。陆明很想破口大骂,那长命鲤本就不是用来熬汤喝的,如此暴殄天物,真不怕遭雷劈吗?   气愤了好一会儿,陆明才收敛心神,平心静气下来。他本就不是脾气暴躁之人,只因今日所见所闻冲击实在太大,才失了分寸。静下心后,陆明再观那条小溪,隐隐约约似乎仍有金光浮动,心下大喜,正要出刀,却又蓦然想起了什么,眉头一皱,索性脱下衣衫,学那小姑娘,只身跳入溪水中,一伸手,那金色鲤鱼便被他实实在在握在了手中。   小溪的下游,一个静坐垂钓的老翁这时愁眉苦脸地收起了钓竿,骂骂咧咧:“蒲丫头坏我好事,老夫子也不管管,真是晦气。。”   老翁长叹一声,收了家伙,步履蹒跚地走了。   陆明不知道的是,他先前可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若是他真敢出刀断水,那这溪水下游的老翁就会拿他的刀,切他的肉,当今晚的佐酒菜了。   巷子里,背筐的少年飞奔而过,向家跑去,偶遇隔壁了的邻居。读书人举着酒壶高声道:“小叶凡,再给我打葫酒呗。”   少年头挥挥手,留下‘没空’二字,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陶姓男子有些失落,小酌了一口,葫芦里的酒是满的,可他的心却似乎缺了一块儿。转过身,男子脚下的地面上荡起朦胧水幕,露出地上背剑少年的尸首。男子抖了抖葫芦,那具尸首就被吸进了葫芦内,成了泡酒的佐料。   “剑不错,可惜剑心不稳,差了点儿意思。” 第六章 酒肉和尚   第六章酒肉和尚   少年飞奔回了家,一把推开门,连那竹筐都未来得及放下,便往屋内冲去。‘嘭’的一声趴在了床上,脑袋一头钻进被窝,从怀里掏出那枚金灿灿的金锭,越看越是欢喜,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后边,又张嘴狠狠咬了咬,隔得牙疼,是真货了。   少年被这天降横财砸得晕晕乎乎的,喜不自禁,又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跟头,直把那本就不牢靠的床板折腾得断了一条腿,才消停下来,少年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暗骂“真是败家。”   推开院子的大门,少年的脑袋悄悄探了出来,来回张望了一番,巷子里并没有人,他似乎就松了口气,这才蹑手蹑脚地将地上那个陶罐提了回来。   放在屋外的柴火已经没了,也不知谁买的,他也不去管,只是把手伸进罐子里,狠狠掏出两枚铜钱,用力擦了擦,直至透光了才满意地放回了兜里。   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落雨轩’今日的生意格外的好,倒不是说有多少客人光顾,对小镇上的居民来说,到这吃一顿,可就抵得上他们一个月的米饭钱了,只有逢年过节的,才敢带着孩子来这吃顿好的。   只是今日来了个比较有意思的大主顾,开口便是要这所有的酒菜全给上一份。   大堂内,坐着个光着膀子,满脸横肉的大和尚。他头顶上虽烫了两排戒疤,脖子上也挂着一串斗大佛珠,可那与猪蹄羊腿较劲的气势却是不输任何人。   “小二,再来一坛上等的‘烧刀子’,要最烈的,喝着才够劲!”大和尚张嘴就喊,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个出家人说这话合不合适。   店内的小二手脚也很麻利,今日难得来了个大主顾,自然怠慢不得。不到一会儿,圆滚滚的大酒坛之就被搬上了桌。那和尚不仅吃肉吃得豪爽,喝起酒来也是一点儿也不含糊,单臂一提那百二十斤的酒坛,对上嘴,直接来了个牛饮,喝酒就与喝水一样,看着就像书中人物,当是‘豪气干云’。   这时店外走进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人,将腰间的葫芦递给了酒肆,说道:“老样子,可别兑水啊。”   酒肆不善言语,老老实实地打了酒,就将葫芦还给了读书人。   男子打完酒,正要离开,那饮完一口的大和尚忽然说道:“看你也是好酒之人,何不坐下与洒家共饮一番,不讲究什么交情,但求喝个痛快。”   男子停下脚步,苦笑着摇摇头,转身朝那和尚拱了拱手,歉意道:“我这葫芦太小,平日里也是精打细算得紧,可不敢像大师这般豪饮。”   大和尚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你这葫芦可装四海之水,一饮可尽山河,一饮可吞日月,又怎会太小。你要是不愿与我这粗和尚饮酒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的,一点也不干脆,不干脆。”   男子微微一笑:“大师高见。”说完便出了门,不再回头。   大和尚也不勉强,这位在浩然天下当世九柄名剑中,能排进第四的位置,若真与之一战,自己这山巅境的纯粹武夫,还真未必能胜。   店外,男子刚出来不久,就遇见了躺在地上晒太阳的老乞丐。   “怎么,今天没让那臭小子再替你打酒?”老乞丐讥笑道。   男子有些尴尬地取出葫芦灌了一口,说道:“嗯,味道好像是差了点儿啊。”   老乞丐冷哼一声,对于男子和稀泥的回答不置可否,视线扫向身后的酒楼,说道;“大雷音寺的和尚也爱耍些小聪明,是那老如来的旨意?”   男子摇摇头:“应该不是,当初有言在先,浩然天下的三教圣人不会插手这里的事,既然定下了规矩,那不管过了多久,规矩仍是规矩,谁也改不了。”   老乞丐点点头,目光再次看先男子,冷笑道:“平日里你的那些小动作我睁一只眼闭一只也就算了,可别得寸进尺,白瞎了你这名字与那柄好剑。”   男子躬身弯腰行礼,充满敬意,随后直起腰版,指了指手中的酒葫芦,笑问道:“不知何时能请老前辈饮我这葫芦里的酒呢?”   老乞丐摆摆手,风轻云淡地说道:“滚滚滚,等你什么时候了无牵挂了,尽管过来问剑,守着这破地方这么久了,早就腻歪了,还不许我自己找点儿乐子。”   清风拂袖,男子哈哈一笑,潇洒离去。男子姓陶,名醉,葫芦里养着一柄剑,取名【酒仙】。   老乞丐躺下没多久,正要打个盹,这时眉头忽然一皱,骂骂咧咧地起身了:“这糟心日子,就不能消停点儿吗?”   不远处,一个少年正案首挺胸地走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心想平日里这孩子走路总是低着头,来去匆匆,就怕被人瞧见似的,今日怎么像是换了个人,变得如此有底气,一下器宇轩昂起来了。   来者正是名为叶凡的少年,此刻他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腰上挂着鼓鼓的钱袋,径直向那‘落雨轩’走去。   老乞丐见状,狠狠啐了一口:“哼,德性。”   也不知这一声是否是被那少年听见了,就见他换了个方向,大步走向了这边。   老乞丐慌了神,大叫道:“咋地,光天化日之下,你还要打我这老头子不成?这日子没法过啦,大家快来评评理呀,有人要欺负我这孤寡老人了,丧尽天良啊……”   老乞丐还在声泪俱下的惨嚎,少年却只是从那腰间的鼓鼓钱袋里扣出一文铜钱,轻轻放进了老人脚下的碗里,然后站起身,拍拍手,一副圣贤皆寂寞的模样,继续向着酒楼走去。   老乞丐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捡起那一枚擦得锃亮的铜钱,又仔细端详了好一阵,似乎是在确认是否是个假货。   “呸,才给一文,穷鬼注定就是穷鬼,就是穿了龙袍也兜不住那寒酸气,几辈子都翻不了身的孬种。”老乞丐吐了口唾沫在那铜钱上,然后又狠狠擦了擦,直到映了光才罢手,郑重其事地把那一枚钱放进了衣服内的暗袋内,算是今日的赚头。 第七章 小二,结账!   第七章小二,结账!   叶凡走进‘落雨轩’,里面一如既往的清静,就一个大和尚在饮酒吃肉,他虽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问,镇子里的怪人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么一个。   少年来到柜台,对着酒肆说道:“要一只烧鸡,再加两盘小菜。”随后他又晃了晃脑袋,想了想补充道:“对了,还要一壶酒,不用多好,别掺水就行。”   酒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沉默了片刻,皱眉说道:“这里不赊账。”   少年点点头:“嗯,我有现钱。”说着,就从鼓囊囊的钱袋里掏出那枚金灿灿的金锭,放在了柜台上。   酒肆看了一眼金锭,犹豫了片刻,还是收了下来,开门做生意,没有拒财的道理。说了声稍等,便吩咐后厨去准备了。   叶凡找了条板凳坐下,望着门外的愣愣出神。不曾想自己也会有这‘一掷千金’的时候,回味刚才的举动,少年似乎有些遗憾,总觉得出手的动作不够豪气,就这么傻傻地浪费掉了。   一旁的大和尚酒足饭饱,摸了摸自己丝毫不显的肚子,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起身向门外走去。   店内小二见状,赶紧拦在门口,笑容满面道:“客官,您还没有结账呢。”   大和尚摸了摸光秃秃的后脑,恍然大悟,道:“施主,洒家是和尚,和尚下山是来化缘的。既然是化缘,哪有给钱的道理啊。”   这话说得小二一愣一愣的,就连一旁等着的少年,听了也是被惊得目瞪口呆。   还有这种操作?若是当了和尚吃饭就能不用给钱,那他要考虑考虑是不是也去山上当个和尚好了。   小二接待过不少人,可也没见过这么荒唐的,你这不是耍无赖吗,出家人吃饭就不用给钱吗?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和尚估计根本就没钱,来这充大头来了。   “咋地,想吃白食啊,你也不打听打听,这地方时你能吃白食的吗?”小二也不是怕事的主,来这给钱的叫大爷,没钱的叫混子,对付混子,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可大和尚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摆明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气得店小二牙痒痒,撸起袖子就打算狠狠干翻这和尚。   “大雷音寺的和尚都是这般无赖的吗?那我可得和那如来老儿唠嗑唠嗑,让他好生管教一下手底下的这群秃驴。”   这时,店门外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随后一个头戴斗笠,提着钓竿竹篓的老者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   小二与和尚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让开了进门的路。   老者来到柜台,说道:“一壶‘冰清’,要凉得,不要温的。”   酒肆转身舀了酒,放在柜台上。   老者伸手去拿,却被酒肆挡开,道:“现钱。”   老人脸色顿时有些发苦,全身掏了个遍,也才一身搓澡泥,哪有什么现钱。   只见老人忽然灵机一动,摘下头上斗笠,露出光秃秃的头顶,和那九个戒疤,道:“诶,原来我也是个和尚,来此化缘,不多,一壶酒就行。”   “噗通”一声,原本好好坐在板凳上的少年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众人瞥了一眼,皆没在意。   酒肆将那刚舀的酒又收了回去,气得老人吹胡子瞪眼睛,大骂一点交情都不讲。最后实在没有办法,老人的酒瘾犯了,只好忍痛从竹篓里拿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鲜鱼,放在柜台上,气愤道:“大个的都让蒲丫头给抓走了,就这么一条,还是我老头子今晚的下酒菜,给你了,换那一壶酒。”   酒肆瞥了一眼鱼,微微皱眉,不过还是将酒给了老人,收下了那条活鱼。   老人这才重新戴上斗笠,提着鱼竿竹篓,心满意足地走了。临走时,还不忘瞟了那大和尚一眼,仿佛是在说:“看,老头子我这辈分,在这都得老实结账,你那点儿小聪明,还是收起来吧。”   大和尚双手合十,对着老者的背影深深作揖,态度谦卑,宛若参拜菩萨。   老人是佛祖金莲座下的弟子,与当世佛教圣人乃是同门师兄弟,那便是他们这群小沙弥的师叔祖,若非佛门不兴三跪九叩的大礼,他就是五体投地也不为过。   既然自己逃不了这‘因果’,那大和尚也干脆不躲了,直言自己身上是真没现钱,倒是可以先在这酒楼当苦力,打工还债。   酒肆皱眉思索一番,十境的山巅武夫虽不如山上的练气士神通广大,可搬个山,移条江还不在话下,要不先收着,当个买菜进货的伙夫,反正有的是气力。   正当酒肆打算应允之时,一旁默默看着的少年却在此时忽然开了口:“他的钱,我能替他付吗?”   大和尚震惊回头,细致端详这平凡少年,仿佛是要看尽他的前世今生,竟然可接自己这份‘因果’。本以为此生就要在此【囚笼】度过,不曾想竟然还会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店内小二倒是无所谓,只要有钱结账,谁给都一样,就是少了场架可打,有些遗憾。山巅境的纯粹武夫,想想就是手痒。   而在柜台后,那位沉默寡言的酒肆此刻眉头却是已经皱成了川字,他今天可是皱了很多次眉了,比起以往几个月的都多。   “他吃得可不少,也不便宜。”酒肆说道,似乎是期待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会改变主意。   少年点点头,说道:“我晓得,那锭金子够付吗?不够的话,我这还有一些。”说着,又掏出腰间的钱袋抖了抖,里面的散碎铜钱叮当作响,只是听着有些没有底气。   酒肆不在言语,让小二去后厨拿了少年需要的东西,打发他离开,只是那锭金子,最后也只找回了几个铜板,把少年心疼得差点当场哭出来。   少年带着大和尚离开后,小二有些疑惑地走到柜台,问道:“掌柜的,那锭金子可值不少,就是扣了那大和尚的酒菜钱,也还剩余几十两,咱是不是有点儿趁火打劫的嫌疑啊?”   酒肆看了小二一眼,后者顿时打了个激灵,立马竖起大拇指,称赞道:“掌柜的做生意,诚信之至,童叟无欺。”拍完马屁,立马乖乖去擦桌子了。   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镇子不大,可爱看热闹的人不少。   路的一角,行人驻足观望处,一老一少正奋力扭打在一起,四肢并用,沾了一身的土,谁也不肯让谁。   “你个混小子,哪有给了乞丐钱再收回去的道理,要点儿脸不!”老乞丐破口大骂,死死拽住那少年的手,不让他抢自己今天的赚头。   少年不为所动,反正已经豁出去了,伸手就往那老乞丐的兜里抓,誓要拿回那自己刚刚给的一文钱。   “我不管,今天还没过,钱就不是你的,到了明天,我就不向你讨要了。”少年倔强道,手里气力可是一点不减。   老乞丐气得脸色铁青:“这他娘的什么狗屁道理!”   一老一少扭打得厉害,以至于老头兜里的黑色古币都洒了一地,看得行人纷纷侧目,却没人敢捡。   “罢了罢了,那黑云钱你全拿去,够你在俗世买几座城池玩了,就不要再跟我老叫花争这一文钱了,好不啦。”   可少年置若罔闻,就是要抢回那属于自己的那一文钱,别人的,他一分都不要。   终于,到底是拳怕少壮,在少年的不懈努力下,老乞丐最终败下阵来,被撕破了衣服,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嘴里还在不停谩骂。   少年大胜而归,脸上有些青肿,可捏着手中的那一文钱,笑得很是开心。   一旁的大和尚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他虽不知这老乞丐的真实身份,来时却被告知,这小镇上的规矩不多,却一个也不能坏。   其中有个行事疯癫的老人,就是守这规矩的人,便是三座天下的主人到了这,也得老老实实按规矩办事。 第八章 佛渡剑走   第八章佛渡剑走   少年带着和尚在街上走着,彼此有的没的聊着。   大和尚法号不戒,顾名思义就是不用守清规戒律的意思。叶凡知道后,大赞这名字起到豪气。和尚双手合十,欣然接受。   期间和尚也问起少年为何要替自己付那笔糊涂账,少年只说有件事,是和尚才能做得,需要他帮忙。不戒和尚觉得有趣,这镇上的能人不少,自己在他们面前不过是池中鱼虾、土中小蚁,什么非得自己才能做。   直到与那少年进了一家元宝蜡烛铺,大和尚恍然。   少年与那大腹便便的掌柜争执了大半天,才将价钱压到最低,买了三柱香,两根蜡烛和一沓冥纸钱。看那掌柜气得咬牙切齿,大和尚笑意十足,知道这次怕真是本钱买卖,毫无赚头了。   小镇的后方,有一块突兀的小山坡,四周几乎没什么植被掩盖,连杂草也不曾多见几株,只有孤零零的一座坟躺着,墓碑不高,可从远方望来,却蓦然给人一种顶天立地的英雄气。   叶凡带着和尚来到墓碑前,放下从落雨轩买来的酒菜,再拿出冥纸香烛,点上火,跪下磕头。   今日不是什么适合祭奠的好日子,只是少年兜里有钱了,就想来这。一连磕了十四个,他才起身。   “听镇上的人说,老头子是个挺窝囊的人,一辈子都没敢取媳妇,整日里就靠坑蒙拐骗过活,当了一辈子的过街老鼠,到死也没落下个好。”   少年点着黄纸,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不大,不知是说给身后的和尚听,还是自己听。   “可我觉得老头到底应该算是个好人吧,因为他让我这个孤魂野鬼有了一处容身之所,虽然破旧了点,可我觉得这就是恩情,而且是天大的恩情。”   少年倒了一碗酒,端平放在墓碑前,眼中似乎有了愁绪:“镇上的人好像都不太愿意搭理我,说不上来,虽然平日里都处着挺融洽,可却没一个愿意离我太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没去问,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或许是觉得有些伤感了,少年忽然破涕为笑道:“告诉你这和尚一件有趣的事,听说老头子还活着的时候,就常常骗那邻居秀才的酒喝。随便糊弄个一招半式的疯魔剑法,就能换来一葫芦的酒,你说这算不算也是本事了。”   少年说完,又叹了口气,或许到了他这年龄,情绪就如三月雨,五月的云,总是飘忽不定。   “可惜我没这本事,只得老老实实地干活挣钱,到现在才凑够一顿像样的酒席,您老慢着点吃,可别噎着了。”少年说着还作势拍了拍那墓碑,像是晚辈在给老人捶背。   和尚静静地听着,或许这些话已经藏在这少年心底太久了,一直无处诉说,如今面对自己这外人,反而开了口,收不住了。   酒不算好酒,菜也不算好菜,可不知为何,和尚倒是有些羡慕起这躺在里面的老人。他很想告诉这少年,里面躺着的可不是什么窝囊的老头,而是一个哪怕面对十万蛮荒妖族,也敢一人一剑守一城的传奇人物。   老人的剑问过天,问过地,问过浩然天下的三教圣人,也问过另外两座天下的霸主,胜负不去论,可这一身胆,英雄气,无人不敬。   就和尚所闻,如今名动浩然天下的九柄剑,就有三柄是出自这老人之手,包括那躲在这,爱喝酒的酸秀才;喜欢背着剑匣,云游四方的病秧子;以及那个在浩然天下,不能被人提起名字的女剑客。   【剑圣】——李长空之墓!   不戒和尚望着那碑上刻的字,眼含敬意,这是整座浩然天下,唯一一个无门无派,无根无基,却能被封【圣】的人物。   他双手合十,弯腰行了一礼,随即摘下脖子上的佛珠放到一旁,又不知从哪取出一件干净袈裟换上,振了振衣袖,去了一身酒气。盘膝而坐,摆上木鱼金钵,梵文经卷,深深吸了口气,开始吟诵。   佛音袅袅,沁人心脾,自有一股浩然正气,荧光点点,少年周围似有朵朵金莲绽放,渡人远去。   微风此刻吹拂,掠起他的发梢,似被人轻抚。少年亦眉角含笑,闪着晶莹,心中默默回了声:“晓得了。”   天地之间,万籁俱寂,墙头上的酸秀才,喝着葫芦中的酒,望着远方,神色缅怀。   蛮荒天下,一个背着剑匣的男人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身后,沉默不语。   深渊之中,王座上的女子起身,取了身后的巨剑,想要出去厮杀一场。   镇子口,老乞丐衣衫褴褛,看着那土坡上的隐隐佛光,嗤笑一声:“走了干净,你那点残魂又能护他到几时,老而不死,僵着,是会招年轻人烦的。”   老乞丐说完,拿起身前的碗,就要饮酒,却不料这陪伴了他多年的破碗突然裂开,里面的酒水撒了一身,狼狈不堪。   老乞丐微微一愣,立马嚎啕大哭起来:“这日子没法过了,连个死人都来欺负我。”   同一时间,镇子里的不少老人都出来看了看,然后继续该干嘛干嘛去了。   没人知道,那颗埋在少年院子里的梨核,已经在土壤下悄悄发了芽,待到来年,定然是颗茁壮的小树。   和尚念完了经,少年揉了揉被风吹疼的眼睛,开始收拾。酒就留着,菜他得带回去。老头吃完了,也该轮到他了,放在这里,也是浪费,他可不想花冤枉钱。   叶凡对大和尚由衷道了声谢。   和尚摆摆手,反而还礼道:“这法事我本没资格做,可老前辈不介意,我也就顺心为之,反而是要感谢小施主给了贫僧这个机会,有此一渡,此生无憾矣。”   不戒和尚低眉俯首,哪还有先前在落雨轩的江湖气了,冥冥之中,叶凡竟然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和尚,而是一尊真真正正的佛。   洗尽铅华,方得正道。   少年心满意足地回了家,和尚则慢悠悠地向镇子外走去。门口,遇上那还在地上摸爬打滚的老乞丐,他却未行礼,也不作停留。只是目视远方,身姿坦然。他脚下的大道,变得更加平坦,更加光明了。   老乞丐撇撇嘴,知道这和尚怕是此次入镇的人中,收获最大的一个了。至此以后,他的佛心将变得更加坚定,他眼中要渡得将会是整座天下。   老乞丐见和尚头也不回地走了,心里更是直骂娘,本以为送了个免费的苦力进来,结果反倒是他们送了一尊将来的佛出去,还是有望跻身那十八尊之一的悟性。   老乞丐发泄了一阵,躺着不动了,抬头望天,冷笑道:“想用佛法渡他,老如来你渡得了吗?那小子身上的罪,就是用三座天下的血,都洗刷不尽!” 第九章 客人   第九章客人   黄昏时分,少年提着竹篮往家赶,一路蹦蹦跳跳,踩着霞光,不知是有了好的饭菜而高兴,还是别的什么事。   临近家门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有些意外,甚至茫然无措。他那一直无人愿意逗留的大门前,如今却有两个人正静静地等着,似乎是在特意等他。这使得原本轻松愉快的少年立马变得有些局促不安,双手下意识地背到身后,揉搓起来。   门前的石墩上,七八岁的女孩正双手托着下巴,嘟着小嘴,粉粉嫩嫩。圆圆的小脸还泛着红晕,配上一身鲜红罗裙,更突显出娇媚可爱。身旁的老者则穿着一袭素衣,不显丝毫老气,反而站得笔直,闭幕养神。   夕阳西下,小巷中少年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显得有些孤单。   女孩似率先发现了叶凡,小嘴微张,像是见到了什么奇珍异宝,两条纤细的手臂立马就如陀螺般挥舞起来,直起身,脚下生风,就向着少年奔来。   却不料就在此时,少年邻居家的大门不知为何突然从里面打开,探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读书人的脑袋,对着少年就道:“小叶凡回来啦,要不要来我家吃晚饭,有好酒,就差好菜了。”说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还使劲盯着少年背后的竹篮,似乎能把它看穿一样。   “咚”的一声脆响,女孩的脑门重重地撞在了邻居家的大门上,身子一倒,四脚朝天地躺在了地上。那酸秀才微微一愣,下意识地低头望去,顿时脸色苍白,或许是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赶紧又把脑袋缩了回去,‘嘭’的一下关上了大门,没了消息。   不远处站着的少年脸色微红,转过脸去,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女孩裙下的洁白鞋袜,和那晶莹的小腿。   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老者忽然睁开了眼,瞥了那少年一眼,叶凡顿时感觉自己整人如同上了座剑山,受了千刀万剐的酷刑,剔骨削肉,只需片刻。   当少年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模糊,随时都会昏厥之时,那老人才冷哼一声,缓缓收回视线,转而饶有兴致地望向隔壁的秀才家,讥讽道:“既然不敢出剑,又何必来趟这浑水。这里的规矩何时变得如此不值钱了?”   墙后,酸秀才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笑了笑,有些牵强,不过仍仰起头,梗着脖子说道:“小叶凡,来我家吃饭不,香喷喷的白米饭,可香了。我家豆豆可想着你能来呢。”   屋内,正帮母亲端菜的温婉少女闻言顿时羞红了脸,自己何时出过这话,父亲又在胡言乱语了。   “呸,你个败家玩儿,想死别拉着闺女啊,赶紧给老娘滚进来,不然信不信老娘砸了你那喝酒的家伙事儿,当瓢使唤。”   酸秀才显然有些惧内,缩了缩脖子,想走,可又壮着胆子再呆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等那傻小子回话。   “不了,家里好像来客人了,我得招待。”少年对着围墙内喊了一嗓子。   酸秀才摇摇头,没再强求,心中却腹诽:“傻孩子,肯等你进门的可不一定都是亲人,也有可能是来讨债的。”   秀才进了屋,里面是一阵泼妇骂街的声音,和砸碗筷的怒吼。   小巷内,少年与那老人遥遥相望,沉默不语。女孩躺在地上,估计是一下被撞蒙了,好半天都还没缓过劲来。   叶凡摸了摸鼻子,放下竹篮,上前想去扶那女孩。老人并未阻止,也未出声呵斥,只是静静看着,那双浑浊的双眸里,似乎再也放不下任何东西。   叶凡刚将手探出,还未触碰到那女孩,掌心中就蓦然多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躺在地上的女孩突然抬起那纤细的双腿,一下夹住了少年的手臂,随后便是一个鲤鱼打挺,骤然暴起。   “咔擦!”一声脆响,少年的手臂被硬生生折到了身后,竟是断了!   “嘻嘻嘻,莫爷爷,快看这小子收了我们的钱了,那这宅子就是我们的了,您想怎么找,就怎么找。”   女孩骑坐在叶凡背上,一手压着他的头吃土,一手扣着他那只断手,位置拿捏的恰到好处,保证这土包子手里的钱袋又不会掉落,看上去就像是他自己死死拽着的一样。   少年疼得浑身颤抖,后背立马湿了一片,可不知为何却始终没有哭出声来,只是将头深深埋在地里,生怕眼眶中的泪会不争气地冒出来。   老者收回视线,神色漠然,对于女孩的行为似乎从未放在心上。他看向眼前的旧宅,摇摇欲坠,破败不堪,似乎稍微大些的风雨,就可能将其压垮。   “尘归尘,土归土。既然已经去了,又何必再执着。”   老人叹了口气,手虚空点了一指,一道剑光闪过,那陪伴了少年十四年,又守护了他十四年的老宅瞬间分崩离析,化作满天尘埃。   女孩仰着头,小嘴微张,眼中满是憧憬。似乎觉得山上的神仙就该如此风采,天地万物,皆弹指可破。   满天尘埃之中,有点点星光闪动。老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心道:“果然在这”。随即闭上双目,调息凝神,那点点星光便如同遇见了旋涡一般,被老人尽数吸进了体内。   许久之后,老人重新睁开双眸,眼中已有丝丝剑影闪动,整人的气势也陡然攀升了一大截,并隐隐有了突破那层屏障,羽化飞升的气象。   镇口,老乞丐靠在石碑上,翘着二郎腿,正百无聊赖地啃着一只鸭腿,再饮一口清酒,叹了口气,整个人显得颓废至极。   一道清风闪过,教书的魁梧老者站在石碑旁,问道:“不去管管?”   老乞丐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鸭腿,哼哼道:“管什么,那剑妖坏规矩了吗?还是那丫头坏了规矩?”   教书老人无言以对,事实上这两人确实没有坏这里的规矩。   女孩出钱买了少年的宅子,少年的手里也确实拿着钱,还是他自己伸的手,那这笔买卖就不能算坏了规矩。   既然宅子已经不再是那小子的了,那这头剑妖想要如何处置自然是随他心愿。   “拆了也好,干净,省得其他人再惦记李老头那点财产。”老乞丐喝了口碗中酒,咂咂嘴道。   “不怕那小子就这么死了?”魁梧老人再次问道,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老乞丐冷笑一声,说道:“死?死了最好,他来这本就是受苦的,舒舒服服地过了这么些年,不给他点苦头尝尝,他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魁梧老者点点头,笑了笑:“理应如此。”   小镇上的规矩不多,却条条框框标得明确。女孩不是山上的练气士,只是个学了些江湖把式的练家子,可用来对付一个毫无戒心的柔弱少年,也是足够了。   如果换做这镇上的其他【孩子】试试,信不信,一个照面就能将那丫头的脑浆子都给摔出来。 第十章 死了   第十章死了   空荡荡的院子里,少年端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地望着眼前的一切。那里本该有间破旧的屋子,挡不了风,遮不住雨,却也是他唯一的容身之所。饿了、累了或是难过了,就可以回来,关上门,一个人靠着门板,不哭不闹,过会儿就好。   而如今那屋子没了,只有一地残砖断瓦,和那断成两截,再也撑不起来的顶梁柱。   老人与女孩走了,没有与他这凡夫俗子计较,还留下了那一袋之金豆,换做钱币,足够叶凡在小镇上置办一栋像模像样的宅子了。   女孩临走时还朝他做了个可爱的鬼脸,笑得很天真无邪,就像对着路边的野花野草笑一样,不掺杂丝毫喜恶,却很伤人。   轰隆隆的雷声如期而至,夏季多雨,今天也不例外。灰蒙蒙的乌云下,豆大的雨珠应声落下,不到片刻,淅淅沥沥的小雨就下了起来,然后渐渐增大,成了倾盆的大雨。   叶凡端坐在雨水中,愣愣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的身体再难感觉到温暖之意时,一个身影站在了他的身后。   “难过吗?”男子打着伞,直直站着,分给少年一半,两人一起淋着雨。   叶凡点点头:“一点点。”   “生气吗?”男人再问,声音有些沙哑。   少年再次点头:“一点点。”   “那想……杀了他们吗?”男人最后问道,语气蓦然轻快起来,仿佛是在说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少年仰着脑袋,雨水沾湿了脸,他笑着说道:“一点点。”   男子静静望着叶凡的脸,神色平静,没有再说话。少年则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那只钱袋,似乎在思索什么。   又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小了,天边有了亮光,男子这才转身离开,他的脚步似乎很重,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吃力,到了院门口,他又再次转身,对着少年的背影笑了笑,问道:“小叶凡,再替我打葫酒呗。”   少年没有转身,也没有再理睬,似乎就连‘没空’二字也懒得再说。   酸秀才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了,呼吸不自觉地沉重了起来,不死心地再次问道:“小叶凡,要来我家住吗?房租可以算你便宜些。”   少年的肩膀微微动了动,沉默了片刻,背对着反问道:“如果我去了,你会死吗?”   男子嘴角抽了抽,还是学着少年先前的语气无所谓地说道:“也就一点点。”   叶凡哦了一声,没有再回话,酸秀才等了一会儿,没有多余的答复,他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离开了。   一转身,就看见那游手好闲的老乞丐正站在自家门口,而自己的老婆和闺女则一脸关切地探出大半个身子,一起朝这边张望着。   “出来啦,咋不多待一会儿啊?”老乞丐冷哼一声,抬手便隔绝出一方天地,只留两人。   酸秀才缩了缩脖子,有些尴尬,想要喝酒压压惊,却发现葫芦没带,忘家里了。   “呸!”   老乞丐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两步上前就给了男子一个重重板栗,随即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地谩骂:“你个废物,本事挺大啊,敢替那小子挡因果,你挡得了吗?怎的,一个晚上就吃不消了。老李头拼了一世的大道根本,也才护他十四年,自己几斤几两,也不扫泡尿照照,你不嫌丢人,我都替李老头丢人,他那张老脸,估计在九泉之下,都得拧成芝麻酱了。”   酸秀才唯唯诺诺,根本不敢反驳,心里却一点也不生气。别看老乞丐骂的毫不留情,可那也是不愿一块上好的璞玉,陪着那碳灰一起烂了。   所谓恨铁不成钢,讲得就是这个理。   酸秀才陪笑道:“您老是谁,那可是比我师傅辈分都大的人,说得道理自然是天大的。”   老乞丐听这话舒坦,神色缓和了些:“你要不惜命,当初就不该娶婆娘生闺女,现在还得她们娘俩替你担惊受怕,豁出脸面去找我老头子来善后。就怕你一时想不开,坏了本该平坦的大道,去那泥浆子里打滚。最后浮都浮不起来,连收个尸都费劲。”   酸秀才连连点头称是,并信誓旦旦地保证绝不会有下次了,老乞丐这才舒了口气,心情好了些。   “回家去吧,那小子的事还得我老头子来办,真是晦气,就是个麻烦种,到哪都是个祸害。”   老乞丐摆摆手,示意男子赶紧滚蛋,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比这外面的一夜风雨好?   酸秀才点头,不过依旧问了最后一句:“当真没有办法了?”   老乞丐冷哼一声:“办法?你要真心疼,就该一剑杀了那小子,还能得一份天大的飞升机缘。就说那老剑妖和女娃,别看现在是主仆关系,百年之内,或许还用不了那么久,那女娃就能将剑妖死死压制,甚至还能将其炼制成自己的本命飞剑,信不?”   酸秀才眉头深锁:“那剑妖可有近千年的道行,又取了师傅残留的些许剑意,飞升大道,指日可期,怎会如此不济?”   老乞丐嗤笑一声:“因为那丫头够胆,折了那小子一条手臂,这就是天大的机缘,以后她的修道之路,就将会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路平平坦坦。可笑老家伙还以为自己得了福缘,不过是替他人作嫁衣,瞎忙活一场。”   男子收敛心神,明白了老乞丐话中的意思。   自古以来,修道者降妖除魔,也算功德一件,且斩杀的妖魔越强,自身的大道也会越发稳固。   红衣女孩折断了少年一条手臂,那便是斩了这世间最大的妖魔,功德无量!   ————   老乞丐走进院子,叶凡似乎猜到了身后的来人是谁,就将手里那袋金豆往怀里塞了塞。   老乞丐见状冷笑一声:“放心,不抢你的。”随后又看了看少年耷拉着的右臂,说道:“况且对一个残废动手,传出去了也会被人说我老乞儿胜之不武。”   叶凡没有搭理这疯疯癫癫的老头,镇上的人都有各自的脾气,就这老头怪的很,喜怒无常,让人看不透。   老乞丐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傻小子,要不跟我学要饭吧,虽说风餐露宿的,可也算是个活路不是?”   叶凡脸色一黑,瞥了对方一眼,懒得说话。   老乞丐哼哼两声,似乎也有些生气:“咋地,看不起我们乞丐这行啊,里面可是有大学问的。学好了,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比那皇帝老儿舒坦?”   少年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好像挺有道理的样子。也许是坐的有些腿麻了,他两脚一伸,不管那身后那满地泥浆,直接躺了下来。   “我想出去走走。”少年蓦然说道。   老乞丐还当他是要去镇上散心,就说道:“也好,正好老头我带你去认几个点儿,那里都有乐善好施的大善人,随便赏个残羹冷炙,也比你小子每天啃馒头有滋味。”   少年摇摇头,说道:“不,我的意思是我想出去了,离开这个……镇子,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当他说道‘镇子’时略微停顿了一下,或许在他的心中,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个他待了十四年,却又无比陌生的地方。   ……   “嗯?”   叶凡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老乞丐说话,于是有些疑惑地歪过脑袋去看,然后他就突然感觉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一旁的老人喘着粗气,掌心处全是汗。   地上,少年的脖子歪到了一边,张着嘴,已经没有气息,竟是……死了。 第十一章 下棋的人   第十一章下棋的人   寂静无声的院子里,老乞丐看着地上没了气的少年,脸色难看至极。虽非出于本心,可这少年还是被他‘失手’给打死了。   只因少年说了一句:我想出去看看。   老乞丐回过神来,立马划开一方天地,遮蔽了天机,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三座天下内,仍有那么几人知晓了这件可大可小的事情。   老人颓然地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掏出一支旱烟,点上火,死命抽了几口,这才缓过气来。随即眼珠子一瞪,对着地上的少年尸体狠狠骂道:“你个衰货,是要把我老头子活活吓死吗?出去看看,你出去了,那其他人还有活路吗?还想再来一次‘杀尽山上神仙人,我辈从此入凡尘’,牛气,可是不顶用,我呸!”   老人已经很久没有抽过旱烟了,以前是觉得人老了,该有点儿老不死的样子,才学着抽过一阵,感觉还挺不赖。后来吐云吐雾久了,就被别的老不死笑话,说自己抽烟的样子像那施云布雨的龙王,就差两根须子了。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这不是拐弯抹角的说他老乞丐像畜生吗,这谁受得了,索性一狠心,戒了。   后来,也就遇到个极高兴的日子,或是特麻烦的事儿,他才悄悄拿出来,抽上几口,解解乏。   老乞丐又抽了几口,视线瞥向院落的一角,轻哼道:“咋地,要我请你出来,还是等我一袋烟儿抽好了,你再出来讲你的道理。”   那本该空无一物的院子角落处,空间逐渐扭曲,随即进来一个青衫儒士。   男子面容俊朗,看不出具体年龄,可气质却很独特,或者说很复杂。穿着读书人的衣衫,本该是那圣人门下,一心求学问,讲道理的儒生。可男人的腰上挂的却不是什么君子美玉,而是两颗斗大的色子,黑红相接,摇摇晃晃,一会儿摇大,一会儿摇小。   “不敢打扰先生雅兴,等您抽完了,咱们再谈买卖。”   男人客客气气,说出的话也是和读书人搭不上一点儿边。   老乞丐想听的是道理,男人讲得却是买卖。   老人点点头,没再说话,专心抽起了旱烟。男人则静静地站在不远处,一双天生的异瞳专心地打量着地上的少年,眼中的情绪令人捉摸不透。   没过多久,老人一袋子旱烟抽完了,烟杆子敲了敲鞋底,收了起来。   “我虽猜到今天事是有人在背后算计,可没想到这个人会是你。”   老人看向男子,眼中闪着精芒。   男子苦笑,郑重其事地作揖,先以儒家之礼向老人请罪。   老乞丐不为所动,只是死死盯着他。   男子挠挠头,又双手合十,学那佛门僧人向佛祖行礼。   老乞丐依旧沉默不语,且面有愠色。   最后,男子摸了摸鼻子,恍然大悟,以拳击掌,觉得自己这次应该是对的。只见他掏出一文钱,慢慢走到老人面前,弯腰放下,随后又乖乖退了回来。   老乞丐看着地下那一文钱,神色缓和了不少,满意地捡起丢进了兜里。   “今天进镇的六波人里,当你棋子的有几波。”老人问道。   “三波”男子如实回答道。   老乞丐点点头,和自己想得一样。   清风城的李氏兄妹,是那小子遇见的第一波山上修士,虽说是因为钱,却也无意中让那小子说出替他们将柴送出镇子的话,只是后来李董用一手乾坤扇,将柴全收走了,才断了那小子的念想。   洗去一身世俗气,证了佛心的无戒和尚是第二波,一场法事,金莲渡人,也给那小子的心里平添了出家人或许也不错的印象,有了对镇外世界的向往。   至于这最后一波,自然就是那老剑妖和红裙女孩,拆了臭小子唯一的容身之所,也让他见识到了山上人的行为处事,心有不甘,自然就会想要出去闯闯。   这三件事,若是分日子,发生在不同的时间段里,老乞丐也能断言这小子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可现在全都在同一天内发生,一环接着一环,就是潜移默化地给了这小子心里的暗示,让他自己说了要出去的话。   想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老乞丐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了又能怎样,这是阳谋,明知道会如此,可对方却没坏规矩,他也不能出手制止,这才是眼前这个男人的高明之处。   “说吧,想咋地,我老乞丐既然自己坏了规矩,就该认罚,事先说明,我可没钱,就一条烂命,要就拿去。”老人很是无赖的说道。   男子笑了笑,很是恭敬地说道:“先生的命,我可不敢取,少了您,这小镇上的人还不都乱了套,随便出去一个,就能搅得天下大乱。”   老乞丐得意地扬了扬头,知道就好。做买卖就得这样,甭管占不占理,气势上就不能输。   可男人随即语气一变,一步踏出,扯着脖子就吼道:“可你老家伙要是敢不认账,那我就出去成天喊个没完,把这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个天昏地暗,到时候看看,那三座天下的主人,会不会让你这老刑徒继续在这悠哉悠哉地过日子,当这肥差。”   老乞丐大怒,愤然起身。男子却又立马一步缩了回去,笑眯眯地说道:“先礼后兵,先礼后兵,先生莫怪。”   老乞丐气得不行,可也没有办法,碰上个同道中人,就得看彼此道行深浅了。   “那你想怎样,虽说是我老头坏了规矩,一不小心出手稍微重了些,可也不是什么大错,你小子要价可别太高。”   这话要是让地上躺着的少年听去,估计得气得几天都合不上眼。   一不小心?出手稍微重了些?我都让你给打死了,这是讨价还价的事吗?   男子倒是心平气和,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条件和筹码。   老人听完后,眯起了双眼,有些怀疑,问道:“照规矩,这小子每死一次,外面那人就会找个飞升境的老祖陪葬,你真有办法让她不出剑。事后这笔糊涂账,也落不到我老头子的头上?”   男子自信地点点头,说道:“这是自然,只要接下来的一年里,老先生能按照约定行事,她那里,自然有我来周旋,放心,绝不会扯掉您一根毫毛的。”   老乞丐撇撇嘴,就怕到时候确实不是一根毛的事,全给剁碎了,只剩下毛了。   谈妥了生意,男子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走得是院子的正门,隔壁家的少女正巧出来倒水,看见一个男人路过,青衫飘舞,英气勃发,看着像是和爹爹一样的读书人,可却喜欢攥着手里的两枚棋子玩,上面似乎还雕了精致的图案,定眼一看,一条黑龙,一只白凤! 第十二章 书院   第十二章书院   青衫男子走后,老乞丐低头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少年,顿怒从心起,没好气地用脚一踹,少年受力顺势滚到一旁。   “你倒是睡得舒坦,留下一堆的烂摊子,让三座天下的人都跟着头疼。”   老乞丐狠狠啐了一口,双手背在身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撇下那少年的‘尸首’,再也懒得搭理。   清晨的朝阳总是格外明媚,尤其是昨晚下过了一夜的雨,天上挂起了虹,五颜六色,分外好看。   院子里,泥土与青草的气息弥漫,躺在地上的少年下意识地翻了个身,却立马感觉不对,湿哒哒的,瞬间糊了一脸的泥。   叶凡吓得一下坐起,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   眼前依旧还是一片废墟,证明昨晚之事,并非是一场梦。脖子感觉有些酸,估计是睡像不好,落枕了。他就伸手去揉,揉着揉着却又感觉不太对劲,顿时一惊,那本该折断的右臂,怎么好像一点事都没了。   少年努力回忆昨晚的事情,当想起那老乞丐来过时,他立马翻看自己的内兜,幸好幸好,东西还在,他便长长舒了口气。又呆坐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再去想。小镇古怪的事情很多,他从小到大见过不少。儿时总爱缠着叶凡的小胖墩一次就被山上滚落的巨石给压扁了,可结果第二天人家照常能活蹦乱跳地在街上瞎跑,只是后来他家里就不让这家伙和他玩了,所以叶凡就又变回了一个人。   身上的衣服全沾了泥巴,叶凡决定先去溪边洗洗。家里的家当全被那古怪的老头给弄没了,他浑身上下也就这一件,总不能光着屁股四处晃悠吧。远的不说,隔壁的酒鬼秀才看见了,肯定会骂自己耍流氓,污了他家闺女的眼睛。   镇上就一条小溪,不算有多宽敞,可是清澈澄碧。以前听镇上的老人说,这溪水里有龙睡着,可别往里头尿尿,惹怒了龙王,他们镇就得遭殃。   叶凡觉得可笑,这溪水连他胸口都高不过,怎么可能会有龙呢?想来是骗镇上的孩子,免得他们一时兴起,来个‘海纳百川’,那到了晚上一家人的饭菜里,可就多些味儿了。   少年脱下脏兮兮的衣服,光着膀子活动了一下,正要跳进水中洗个痛快,突然一声呵斥传来,声大如雷,惊得他僵在了原地   “臭小子,你敢跳,我就敢烧你的衣服!”   叶凡脸一黑,顺着声音望去,溪水的下游,正坐着个头戴斗笠的老翁,一手持杆,一手直指着他,满脸怒容。   是那个在落雨轩谎称自己也是个和尚,想要向酒肆讨壶酒喝的老头。   叶凡停止了跳水姿势,有些悻悻然地拿起衣服,向更下游走去。   老头叫什么,叶凡记不太清了,总之是姓雷,嗓门是真的大,所以好记。   两人隔着一条溪水,叶凡路过时还能听到这老头嘴里一阵碎碎念,说鱼都让你这小子给熏走了,一上午都白忙活了。   叶凡心里却在想,你那嗓门,就是有鱼也给你叨叨走了,能钓得到才怪。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懂吗?   可让少年意外的是,他前脚刚离开,身后就传来老人欢喜地收杆声音。   “来喽!来喽!”老人大呼小叫着,双手骤然发力,根本不讲究什么三放一拉的收线章法,直接提竿而起。   瞬间,一条三五斤重的肥美鲤鱼冲破水面,被细细的长线拉起,落在了老人的手里。   鱼儿还在挣扎,似乎想要挣脱。老头儿娴熟地操起身后的大棒槌,就是一阵招呼,‘嘭!嘭!嘭!……”,声音听着像是和尚在敲木鱼,只是一个敲的是死的,一个却是活的。   几声下来,那条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鱼儿顿时就没了声音,乖乖认命了。   老人心满意足地将鱼倒进鱼篓里,收起鱼线,还不忘挑衅似的瞪了了少年一眼,起身离开。   叶凡在对岸看得目瞪口呆,这也行?   虽然不懂老头为何守着一日只钓一条鱼的古怪规矩,不过叶凡心想,自己如果有他这钓鱼的技术,那可比每天上山拾柴轻松多了。   在小溪的下游,叶凡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期间有小鱼壮着胆子再在他身边游过,他就伸手去抓,结果那群鱼儿不知怎的,看着小,劲儿特大,比只小牛都不逞多让,倒是把少年转得七荤八素,险些撞上水底下的大石块。   忙活了半天,一条鱼都没摸上来,少年有些心灰意冷。   洗完澡,叶凡拧巴拧巴衣服,就地生了堆柴,烘干再穿上,就又变回了那个背筐上山谋生活的少年郎。   镇口,简单打理了一下行囊,又买了几日干粮,叶凡来到了石碑前,越过这块碑,就是外面的世界。   身后是生活了十四年的小镇,转身再望了一眼,感觉有些奇怪。倒不能说是没有一点儿感情,只是在他的心中,他似乎总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无论是人还是物,哪怕一同生活了十四年,依旧是那样陌生。   似乎这个镇子并没有真正接纳他的存在,而他也从未将这里当作过自己的家乡。   “要走?”身后传来一道浑厚的嗓音。   叶凡回头,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面目,就被一只大手按住脑袋,连拖带拽得拉着往回走。   “想得美。”那人冷哼一声,语气满是怒意和愤慨。   叶凡奋力挣扎,奈何来人力气太大,个头似乎还很高,他努力半天,也就能抓到对方的衣袖。   “给我老实点儿,这里养了你十四年,供了你四十年,也担惊受怕了十四年。老李头甚至不惜自毁大道根本,舍了那得道飞升的机会,也要护你十四年。现在你这小子脑子一热,觉得委屈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魁梧老者将少年直接拖回了书院,一手扔在地上,怒骂道:“圣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不求你小子记得多少好,但欠下的债得还清。你要是没念过书,不懂这些大道理,没关系,今天起,我来教!”   少年似乎是被吓到了,有些不知所措。   教书的老人是个暴脾气,镇上谁都知道,来这念书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挨过老人的拳头。可唯独对叶凡是个例外,不冷也不热,比陌生人还陌生人。   今天,这位夫子骂了他,甚至还打了他,本该是个糟心的事,可不知为何,少年的心里却有些热,有点想哭,却又怕真哭出来了,那老人就会拂袖而去,继续做那陌生人。   老人是教书的先生,学问可能没有多少,还喜欢动手打人。可被他打过的孩子,回去后都能逗得父母开开心心。用老人自己的话说,学问没多少,拳头管够。教人就跟打铁一样,歪了就得掰直,废了就得锤实,少一分力气,打出来的东西,就不够看,没啥用处。   少年愣愣地盯着老人看,似乎过去几年里看得时间加起来,都没今天长久。   老人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不过仍是硬气道:“一年,你小子再在我这待上一年,一年以后,你想去哪都行。可这一年里,你得听我的,让你干嘛就干嘛,不然,我就揍得你爸妈都不认识,听懂了吗?”   少年愣了许久,直到老人脸色变得有些不耐烦了,他似乎才反应,一阵手忙脚乱的在身上摸索,最后掏出那干瘪瘪的钱袋,举起伸向老者。   老人微微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少年结巴道:“交束……束脩的钱,我自己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其他的都买了干粮,不过……我以后会补上的。”   少年说完,仍一脸期许地望着老人。他兜里有一袋金豆,可那不是他的,不能动,以后更是要还给那对主仆的。   老人蓦然转身,轻哼道:“收起来吧,我这还缺个扫地搬书的书童,没工钱,但是一日三餐管够,你要没地方住,就睡柴房,平时也能顺着听听课,省得瞎出去晃悠,碍人眼球。”   老人撂下这一句话后,就转身离去,将少年丢在了书院里。   还是孤零零的一人,可他却笑了。 第十三章 偷学   第十三章偷学   夏去秋至,万物凋零,院落内,梧桐叶褪去了一身脆绿,变得金黄,寒风吹拂,它就飘然落下。   大树下,面容清秀的少年正背靠大树,闭目假寐,身旁放着一把扫帚,不远处传来老先生讲课的声音。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老人读上一句,下面的学生也跟着摇头晃脑接上一句,书声琅琅。   “知道了吗?”老人冷不丁地问道。   下面的学生就答:“知道啦,夫子。”   老先生勃然大怒:“知道个屁,你们要是知道了,还需要我来教吗?”   学生们各个噤如寒蝉,不敢再言语。   老先生又念了一句:“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知道了吗?”   学生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再说,有了前车之鉴,哪怕他们知道答案,可也不想触这霉头。   等了一会儿,见迟迟没人作答,老人又怒了。   “这点都不懂,还念什么书,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愚不可及!”   ……   一堂课,几乎就是这样在老人不断地叫骂声中结束。   当下课的铃声响起,孩子们都兴冲冲地回了家,树下的少年这才重新站起,拿起扫帚将一片片枯叶扫成了堆。   一只鲜红的小鸟不知从何处飞来,掠上枝头,俯瞰着下方的少年。   老人从室内走出,来到院子里,问了一句:“听懂了多少?”   少年挠挠头,有些羞赧道:“先生希望我听懂的我懂了,先生不希望我懂的,我就没听懂。”   老人抚胡笑了笑,随即一拳将少年打倒在地,骂道:“废话!”   老人转身大步离去,背对少年:“道理写在书上,路却铺在脚下,慢些可以,只要别踏错就行!”   少年起身作揖,送别老人。再抬首,那鸟儿又不知去向。   —————   清理完院子里的树叶后,叶凡来到藏书室,照例打水擦拭一番。这里藏了不少书,每一本都有各自的故事。闲来无事时,他就喜欢一个人静静窝在这里,看书。   从海国图志到奇人异士再到飞禽走兽,书本向叶凡展现出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他只需静静呆在这里,就仿佛能知晓一国一地上下千年,万里疆域的故事。   翻开一本《天下志》,叶凡仔细看着上面的图鉴和文字,对外面的世界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外面可分三座天下:浩然天下,蛮荒天下,深渊天下。   人立浩然,妖据蛮荒,而魔则雄霸深渊。   浩然天下又分东南西北四洲之地,逆天修道者,又被称为‘山上之人’,有纯粹武夫和练气士之分,最高有十二境。   武夫淬炼身体,一拳可碎山岳。   练气士寻求机缘,本领可通天地。   叶凡回忆起当初进镇的那群陌生人,想来应该就是所谓的‘山上之人了’。   收起《天下志》,叶凡又拿起一本志怪小说,里面记载了许多奇珍异兽和神话鬼怪。有喜欢化作妖艳女子的狐媚,引诱读书人,吸食阳气;也有喜欢兴风作浪,好吃童男童女的恶蛟;还有怨气难平,游荡阳间,不肯魂归醴都的恶鬼……。   种种光怪陆离的故事,都让少年感到既惊叹又向往。   离开藏书室,叶凡提着鱼竿竹篓来到小溪边,一个头戴斗笠的老翁似乎已经等候多时,见少年到来,老人不满地哼哼两声,开始碎碎念,没有一句好话,全是抱怨。   叶凡上前打了声招呼,老人没有搭理他。少年似习以为常,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在一旁坐下。放上饵料,垂下吊竿,开始学着老人钓鱼。   夫子说过,书上的道理他来教,可人也不能总讲道理,遇上不讲理的,就该换个方法。可这东西不归他管,要学,就得去求人。   所以,叶凡来到这,跟雷姓老人学钓鱼,一开始他也不知道学钓鱼和不讲理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夫子让他学,那他就会好好的去学,哪怕到现在一条鱼都没钓上来过,他也依旧每天会来这钓上半日。   没过多久,老人的鱼线动了,起竿就是一条大鲤。可老人却没见多少喜色,只是松开鱼钩,又将鱼儿放了回去。   没有多久,又是一条鱼儿上钩,老人依旧放归。   如此反复了六七次后,老人显得有些不耐烦了,等到又是一条大鱼上钩,老人直接抡起身后的棒槌,一顿敲敲,嘴里还不停抱怨:“你咋这么笨呢?教了那么多次,咋还这德性,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白长这么大个,里面装得全是草吗?”   可怜的鱼儿不仅被打得七荤八素,还被骂的狗血淋头。   一旁的少年只是缩缩脖子,没敢说话。   出完气了,雷老头又把鱼放了回去,没再急着下竿,而是盘起双腿,开始打坐小息,一呼一吸之间,似有雷云吞吐。   每到这时,少年就会默默看着,整个人安静地像块石头。   “小子,回去了看了佛经没有。”雷姓老人瓮声瓮气地问道。   叶凡本能的点点头,却又发现老头是闭着眼的,正要开口,却不想老人先一步说道:“看了就好,那你告诉我,何为佛门六神通?”   叶凡想了想,回答道:“是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境通,漏尽通。”   老人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你明白其中意思吗?”   “有注解,看得懂字,却不明了。”叶凡老实说道。   老人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块石头。   “那本《仙侠游记》好看吗?”老人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好看。”   “比佛经好看?”   “对。”少年理所当然道。   垂钓老人更气了,直接骂道:“狗屁,一群跳梁小丑,花里胡哨地舞刀弄剑,哪里好看了?”   少年惊奇地问道:“先生看过?”   雷老头面色一窘,喘了两口气,平静道:“单靠眼睛视物,境界哪怕练到极致,也只能算是二流武者,上不了台面。”   少年更惊奇了:“先生也懂武?”   雷老头笑而不语。   一老一少,端坐在小溪边,直至暮色将近,老人也没有再钓上来一条鱼。   老人起身,拿上鱼竿竹篓,垂头丧气地打算离开。这时,一旁同样沉默的少年忽然开口说道:“先生可否再等片刻。”   老人停下脚步,少年提竿而起,鱼儿顺势冲破溪水,跃上半空。   叶凡收了线,提着鱼,却没放进自己的篓子里,而是递给了一旁的老人。   “多谢先生这些日子的教诲,这条鱼,该由先生带回。”少年由衷感谢道。   老人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笑骂道:“好小子,原来早就学会了,还跟我老头子藏拙。”   叶凡深深作揖,歉疚道:“实在是先生的雷吸之法太过高深,比那垂钓之术更加诱人,不想白白错过,还望见谅。”   雷姓老人哈哈一笑,也不矫情,接过鱼,放进篓子里,说道:“风老头倒是把你教出个人样来了。”   少年笑容灿烂,身子似乎站得更直了些。   少年走后,老人盯着篓子里的鱼左顾右盼,喜不自禁。忽然一阵清风出过,一位身材魁梧的老者出现在小溪边。   雷姓老人放下竹篓,沉声说道:“这小子成长地比我们预期的还要快。”   魁梧老者点点头,脸上不知是欣慰还是担忧。   雷姓老人叹了口气:“可惜李老头走得早,看不见了。”   魁梧老者沉默片刻,笃定道:“他一直都看着呢。”   雷姓老人微微一愣,随即也露出了笑容,抬头望天,叫道:“喂,说你呢,看见你孙子了吗?现在可出息啦,没给你丢脸。”   说完这话,老人又忍不住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话说得怎么味道好像有点儿怪呀。   魁梧老者笑问道:“若是那小子今日没帮你钓上那条龙门鲤,你会怎么办?”   雷姓老人冷哼一声:“怎么办,当然是先揍个半死,然后一脚踹河里去,老子的功法是那么好偷学的吗?”   魁梧老者抚须大笑,竖起了拇指:“大气!” 第十四章 买酒   第十四章买酒   天蒙蒙亮,叶凡便起了床。老夫子没有说谎,真留了一间柴房给他,空间不算大,放下一张旧床后,也就没多少地儿了。   一番洗漱过后,拿上一个热过的馒头,少年便着背着竹筐出了门。   依旧是上山的路,叶凡这次走得却不如以往心急,还有闲情看一看这四周的景物。   清晨的山上,雾气有些重,花草树木隐匿其中,让人看不真切。   少年停下脚步,站在山路上,静心闭目,吐纳呼吸,一呼一吸间,整个人也越发的沉静,变得有些模糊,似与这山间草木融为一体,道法自然。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一阵微风吹拂,少年睁开眼,微微一笑,用力咬了一口手中的馒头,暗骂自己昨晚定是佛经看得着魔了,怎么大清早的发神经呢。   撒开腿,他又飞奔起来,山路崎岖,他却游刃有余。   自从进了书院,叶凡其实已不必再干这拾柴贩薪的营生,可过去几年里已经做惯了的事,蓦然停下,总会感到有些不自在。所以叶凡抽空问了先生,能否继续上山捡柴,不为钱,就当锻炼身体。   魁梧老人则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关我屁事!”   少年便感激作揖,依旧每日早起。   说来也怪,山上的柴似乎总拾不尽,无论春夏秋冬,每次上山总能捡满一筐。叶凡当初不是没有想过偷懒,一次多捡些捆好,这样再来时就能省去不少时间。可当他好不容易忙活到晚上,第二天满怀期望地去搬时,却发现本该捆好的柴一根都没剩下,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至此以后,叶凡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镇上,耍小聪明是没有用的,活还是只能扎扎实实地干,偷不得懒。   一筐柴拾完,叶凡下山后先给书院的伙房送去了一些,说是伙房,可算上叶凡书院里也就只有三个人。   开门的是个又聋又哑的中年男人,一脸麻子,长得不算好看,只能说第一眼令人印象深刻。听说是夫子早年带回来的弃婴,养大了,就留在这当下人,平日里照顾先生的衣食起居。   见叶凡背了一筐柴,男人微笑着点点头,很是高兴。   叶凡将柴放好后,挥手告别。男人不会说话,只是笨拙地同样挥手,脸上荡漾着笑意,可惜不算好看,反而有些渗人。   天色仍旧很早,孩子们总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肯来这,所以夫子也不会早起,这似乎成了某种默契。   叶凡走过熟悉的街道,万籁俱寂,只有小胖墩家的包子铺开了门,一身腱子肉的独眼汉子正用巧劲拍打着面团,随后一个个摘成小团,揉扁搓圆,再塞进鲜肉,放上蒸笼一气合成。   叶凡在旁看了一会儿,以往到不觉得什么,只是自从跟那雷姓老人学了一阵的钓鱼心法后,他便感觉自己眼中的世界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独眼汉子看似在捶面,可叶凡觉得那拳头若是打在人的身上,只怕就不是伤筋动骨那么简单。一拳下去,那劲道不是纵向深入,而是横向散开,足以将人震得四分五裂,再无生机。   叶凡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一定是《仙侠传记》看多了,怎么看谁都像是武林高手了,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少年走后,独眼汉子收起拳头,往里屋望去,一个胖成求的小子正裹着被单熟睡,嘴角还流着哈喇子,准是梦见了什么好吃得,不舍得松手。   大汉二话不说进去就是一脚,将那小胖墩踹下床,吓得后者哇哇乱叫,还以为是天塌下来呢。   少年继续走着,再次来到一处熟悉地。   落雨轩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小二抬桌动椅的声响,按照掌柜的吩咐,这个点儿就该起来干活了。   老乞丐躺在外面,依旧混得风生水起,好酒好肉伺候着,过得是神仙日子。   叶凡来到门前,老乞丐瞥了他一眼,却没打算挪动身子,依旧躺着挡路。   少年也不生气,而是直接抬脚跨过老人,推门而入。   霎时间,天地一片死寂。   店内的小二保持着搬板凳,打哈气的样子,直接僵在了原地,神情如同见了鬼一样。   门外的老乞丐同样一脸错愕,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叶凡来到柜台前,酒肆正在核对账簿,没有抬头看他。   “一壶竹叶青。”少年铺上铜钱,轻声说道。   酒肆缓缓抬首,眼神有些怪异,问道:“这酒可不好喝。”   少年点点头,微笑道:“别掺水就行。”   酒肆了然,说了声‘稍等’,却没转身从身后的坛子里取酒,而是去到内堂,亲自拿了一壶贴着绿签的酒壶放到柜台上。   叶凡有些意外,皱眉问道:“这酒怎么感觉不太一样,怎么说也是老主顾了,掌柜的你不会卖我假的吧?”   酒肆冷着脸,轻哼道:“放心,你拿这酒回去,那酸秀才心里准乐开了花,他要是不满意,我把这铺子送给你。”   见酒肆说得如此言辞凿凿,叶凡也将信将疑地抱起了这壶酒。   走到门口,那老乞丐才缓过神来,大怒道:“臭小子,几个月不见,咋变得如此蛮横无理,懂不懂尊老爱幼啊。将那一壶酒留下,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少年神色如常,反问一句:“老人家今天可讨到钱了?”   老乞丐不解,反击道:“咋啦,想抢劫啊?”   少年点点头,认真道:“正是!”   老乞丐顿时大惊失色,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还不忘带上那副旧竹席和那只破碗,看得店内的小二是一脸懵逼。   乖乖,这还是坐镇此方天地,一人便可镇压满镇人的大刑官吗?   少年哈哈大笑,跨门而出,脚下稳健,走得坦坦荡荡。   …………   没过多久,老乞丐又去而复返,蹑手蹑脚,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进了店,小二心领神会,没再留着,而是回了内院,劈柴烧水。   酒肆一边打着算盘,一边看着账簿,脸上的情绪至始至终都未有过多少显露。   见那少年走远了,老乞丐的精气神仿佛又一下回来了,骂骂咧咧道:“这臭小子,真是无法无天了,才刚入三境,就敢在太对头上动土,以后还不得闹翻天啊!”   酒肆抬头,沉声道:“才?”   老乞丐一噎,重重叹了口气。   修炼不到半年,就连破三境,这话要说出去,他老乞丐只怕会被人说成是疯子。   “练气士还是纯粹武夫?”老乞丐问道。   酒肆看了一眼门外,反问道:“有区别吗?”   老乞丐点点头,说道:“是没啥区别,反正都是个祸害。”   酒肆看完了账簿,收起算盘,转身舀了一碗酒吗,放到柜台上。老乞丐也不问是不是给他的,端起来就喝,一口入肚,完了还咂咂嘴,抱怨道:“见过了你自家酿的‘千日醉’,再喝这玩意儿,就跟水一样,没味儿了。要不您老再发个善心,也给我老叫花一壶如何?”   酒肆皱眉问道:“你有钱吗?”   老乞丐放下碗,全身抖了抖,穷得叮当不响。   酒肆就没有再说话,连碗也收了回去。   老乞丐骂了声小气,去店门外的老地方躺着,嘴里嘀咕道:“白享了十四年的气运,现在没喽。人家要收回来,又有什么办法呢。” 第十五章 柴刀   第十五章柴刀   叶凡提着酒壶,脚步轻快,拐过两个弄堂,弯腰躲过人家院子里长出的梨树枝干,停步敲响了曾是邻居家的木门。   不多时,门开了。是那温婉如水的少女,姓陶,小名豆豆,十四岁的年纪已是出落的亭亭玉立,体态婀娜,面相也是好看。见到门外站着的少年后,她微微一愣,一双好看的细眉抖动,眼睛忽闪忽闪,既惊奇又意外。   “你好,我找…”,叶凡话到嘴边,却没了下文。他有些犯难,自己该如何称呼那秀才呢?   酒鬼?先生?还是直接叫酸秀才?显然都不太合适。直呼其名又显得太唐突,更何况还是当着人家闺女的面。   叶凡忽然觉得有些失落,当了这么些年的邻居,自己对那人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以至于到现在连个像样的称谓也叫不上来。   见少年傻傻地僵在原地,一副抓耳挠腮的窘迫模样,少女莞尔一笑,如沐春风。   “你终于来了,太好了,我这就去喊爹爹,他见着你了准会高兴的。你不知道,你去书院后,爹爹每个月都会念叨你两回,说是没人给打酒,他就少喝好几顿,娘听了都生气好就几回了。”   少女笑靥如花,一脸欢喜地进屋去了。   门敞开着,叶凡却没进去,而是轻轻放下了怀中的酒,又看了一眼隔壁的旧宅,无比眷恋,悄然离去。   没过多久,秀才就从屋内走了出来,白衣胜雪,脚下不快不慢。刚来到院子里,就能看见门外放着的那壶好酒,只是酒留下了,那少年却不见了踪影。   秀才拿起酒壶,隔着壶闻了闻,顿感差异。这酒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非千年不出一窖。且也不是谁都能喝得到的,就是那些开宗立派的老神仙想要尝上一口,也得耗些香火情。   他没想到那一贫如洗的少年竟会送来这样一壶琼浆玉酿,倒是有些措手不及。望了望那街口的酒楼,秀才撇了撇嘴。   “就是想结个香火情,也别拿我这酸秀才当门面啊,这份重担我可受不起。”   男人自言自语,又有些惆怅道。   “爹爹,你在说什么呀?咦,那人呢,怎么不见啦?”少女从身后走来,四处望了望,没见到那小子,顿时捂起小嘴,好似既疑惑又惊讶,模样俏皮可爱。   男人叹了口气,看向自己闺女,眼中透着溺爱,真是出落的越来越漂亮了。   “没什么,爹爹在夸我家豆豆聪明呢。”   “真的!”少女喜形于色。   秀才点点,起身回屋。女孩跟在身后,好奇地问到“爹爹,那酒是好酒吗?”   秀才点点头“天下少有的好酒,一般人还真喝不到。”   少女了然,拍拍胸脯,还好还好,东西留下了。随后一本正经地说到“那今晚就拿来烧菜吧,糖醋鱼,娘烧的可香了。”   少女话音刚落,却忽然发现前方的父亲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就连那一身酒气都隐匿的无影无踪。   少女一愣,又在院子里找了好一阵,没有找到,小脚一跺,气呼呼地去跟娘亲告状了。   屋顶上,男人打开酒壶,灌了一口,千秋入喉,面色顿时红润起来,震一震衣袖,浑身舒坦。   “千日醉,醉千日,果然名不虚传。”   男子把玩着手中的酒壶,有些微醺。叹了口气,眉宇间又有抹不开的愁绪,无奈既伤感。   “都窝窝囊囊的过了这么些年了,为何不再多等两年。等镇上的那群孩子都吃饱了,走了,你这条笨泥鳅再过江不好吗。现在就想着下水争食,他们这些被断奶的娃,又岂会容你呀。”   小镇虽是一座囚笼,可却也是一处福地。正因有大凶大恶之类囚禁于此,才更容易引来大道气运。自古福祸相依,善恶不离,讲得就是这个理。   巷子口,叶凡被一个孩子挡住了去路。   男孩年纪不大,个子也不高,矮矮瘦瘦的,却长着一副凶悍相,逮谁都像欠他钱似的,一脸的不痛快。   “有事儿?”叶凡轻声问道。   那孩子的眼神凶狠地吓人,叶凡见过喜欢藏洞里花环蛇,平时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可要是那个不长眼的敢伸手去掏,绝逼活不过一口。   叶凡觉得这孩子比那花环蛇还危险,因为他平日里就狠的吓人,生气了以后,只会变得更狠。   男孩叫做【睚眦】,和小胖墩一样同是书院里的学生,心眼极小。在书院里,除了老夫子外,谁得面子也不给。与那小胖子还是死对头,尽管每次打架都输,可就是不肯罢休,总想着要找回场子。   叶凡在书院里待了几个月,对这些夫子的正规学生也算有些了解,只是不明白这个书院里的‘小霸王’为何会对自己露出这样凶恶的表神情。   尤其是当叶凡发现这小子的身后,还悬着一柄明晃晃的柴刀时,他的眉头就不自觉地深深皱起。   男孩的腿有些短,所以藏在身后的柴刀很快就露了马脚,上面沾了血迹,虽然干了,可依旧渗人。   “还回来……”男孩开口说道,声音沙哑刺耳,完全不像个七八岁的孩子该有的声音,反而比那千年的老尸还要沧桑。   叶凡眼神凝重,身体开始绷紧,本能告诉他有危险正在靠近,心跳也随之加快。   “还回来……还回来……”   男孩有些疯言疯语,似乎只会重复同一句话。蓦然,他的眼球一下突起,面露青筋,就像是上了岸的鱼,死命挣扎。   瘦弱的小手举起藏在身后的柴刀,两人相隔七八米,可那孩子还是凌空一刀斩了下来。   叶凡心头猛然一惊,不再单纯相信自己的眼睛,近乎本能跳闪开来。   “轰!”的一声,两人一直线上的地面瞬间裂开一条深深的沟壑,地下深不见底,不知这一刀切开了多少。   叶凡心有余悸地转身,好在这是条空巷,家家户户又都排得整齐,不然这一刀下来,房子都得给劈散了。   男孩一刀下去,未果,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的一双眼中好似充了血,狰狞怒吼道:“都怪你,我吃不饱了。吃不饱,就要被他们吃掉,还回来,把我的武运换回来!”   男孩疯狂地叫嚣着,握着手中的柴刀就向叶凡冲来。 第十六章 厮杀   第十六章厮杀   见男孩冲来,叶凡临危不乱,多年独自生活的习惯,使得他的心性远比同龄人更加坚韧。   男孩的柴刀来势汹汹,在少年的眼中却也不是很快。他微微侧身,顺势抬手,抓住男孩的手腕,握拳!目光一凝,然后毫不犹豫打在了对方稚嫩的小脸上。   男孩被打倒在地,手里的柴刀却不愿松开。   叶凡微微皱眉,膝盖压住男孩的另一只手,随后第二拳再次落下,势大力沉,再中面门。可那小手依旧不肯松开,那就第三拳,第四拳……不停手,也不留情。   寂静的小巷子里,少年将比他小一半的男孩按倒在地上,一拳一拳地殴打着。四周屋子的房门紧闭,对外面的动静似乎置若罔闻,只有那沉重的击打声‘嘭嘭嘭’响着。   没多久,少年的拳头沾了红,他却没有停下,反而出拳越发迅猛,如同一头见了血的野兽,每一拳下去都要将对手砸个粉碎。   男孩手里的柴刀依旧攥得死死的,原本不断挣扎的身体渐渐没了动静。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却是一对倒竖着的诡异瞳孔。   “啊呜!”   男孩张开嘴,趁少年落拳之际,一排洁白的牙齿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腕。   叶凡吃痛,想要抽手,却为时已晚。那孩子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整个人壮的像一头熊,爬起后脑袋用力一甩,叶凡就如破布般被重重摔打在地,后背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好似脊骨都要断了一样。   男孩偷袭成功后却没有松口,依旧死死死死咬住,嵌进骨头里。他的脸上沾了不少血,可却没有受伤。那些血不是他的,而是那少年的。   叶凡的面容有些扭曲,显然疼得厉害,可眼中的求生欲并未消散,仍旧用另一手不停死命捶打着男孩的脸,可男孩不为所动,眼神依旧凶狠的吓人。   从出第一拳的时候,叶凡就察觉到了异样。他的拳头根本不是打在一个孩子的身上,而是一堵墙,一座山,伤不了,更撼不动。   男孩瞥了一眼口中的‘猎物’,眼神轻蔑,缓缓举起手中的柴刀,迅速落下。   生死关头之际,叶凡根本来不及多想,竟无师自通的双脚一踢,缠上男孩的手臂,然后拼尽全身的力气,用力一扭。   男孩再次摔倒在地,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一直死死攥得的那柄柴刀却蓦然脱了手,掉落在了地上。   叶凡抓住机会抢过柴刀,架在了男孩的脖子上,大口喘气,口鼻之中,尽是鲜血流淌。   好在,他赢了。   失去了柴刀后的男孩整个人顿时变得慌乱起来,想要挣扎起身,却意外被刀锋豁开了一条口子,鲜血直流,顿时吓得不敢动了,躺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叶凡不敢掉以轻心,依旧死死架着他。他刚才可是确确实实地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那杀意绝不是开玩笑,他差点儿就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巷子里。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和那男孩一样沙哑难听:“好了,叶家小子,能不能先放开我家的崽儿,小孩子不懂事,闹着玩而已,你看你还真急眼了。”   叶凡没有回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旁的水洼。微波晃动,连带着将那男人垂下手的斧头也照得透亮。   男人是【睚眦】的父亲,在镇上开了家铁匠铺,平日里帮镇民打些剪刀农具什么的,生意不算好,勉强达个温饱。和男孩的性格截然相反,这个长得有些猥琐,矮矮瘦瘦的男人,在镇上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似乎见谁都点头哈腰的,一副狗腿子模样,简直比那老乞丐还像乞丐。   叶凡没有回答,也没有放下手中的刀,只是僵持着。   男人见状,变得有些急了,向前走了两步,第三步还未落下,就又被他生生收了回去。原来是他看见那少年手中的刀又逼近了自己孩子的脑袋几分,再靠近,就要真剁了。   “叶娃子,都是乡里乡亲,你说你这是干啥。千错王万错,都是叔叔的错,叔叔在这给你认错了。”   男人说着竟直接跪了下来,不停对着少年叩头,‘砰砰’作响,地面都被磕出了数道裂纹。   叶凡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如此轻易地放下自己的尊严,向他这个后辈磕头认错,一时心神有些乱了。   身下的男孩见父亲如此,更是难受的不行,发出一声哭腔:“爹!”   叶凡低头望去,下一秒一只硕大的拳头就停留在了他的耳边,拳风猎猎,强大的气流几乎要将他掀翻在地。和拳头碰撞在一起的,是一柄明晃晃的斧子,此时此刻,这柄斧子距离叶凡的脖子也就只有一丝间隙。少年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一根寒毛都被切开了。   “借着一柄半仙兵,也还打输了。现在你这大的居然还想出手,咋的!给个小辈磕头,把脑袋都给磕傻了,一家子还要不要点脸了。”魁梧老人吹胡子瞪眼睛地怒喝道。   男人神色如常,平静地说道:“那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要了也没用。若是能让我家崽儿吃饱,将来顺顺当当地走出去,不要说给个小辈磕头,就是要我给这镇上的人都磕个遍又有何妨!”   魁梧老人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拳风一震,将那男子震回原处。   “带着你家不成器的小子滚吧,九龙聚首,没他一份了,真是个废物,连那贪吃的小胖子都比不上,也就你家还当他是个宝。”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一双眼睛死死顶着老人。   “我敬你是我家崽儿的先生。”男人咬牙说道。   老人嗤笑一声,说道:“不巧,先生只教书,不管饭,吃不饱只怪没那口福,怨不得旁人。”   男人紧紧攥着手里的斧头,几次想要提起,可最终仍是放了下来。   老夫子看了一眼还在发愣的少年,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骂道:“愣着干啥,放人啊,难不成你还真想剁了这小子,回去加菜啊。”   叶凡这才反应过来,起身站到了老人身旁。   男孩一挣脱束缚,顿时哭喊着向爹爹跑去,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男人溺爱地将自己的儿子抱在怀里,最后看了一眼老人和那少年,心有不甘的转身离去。   老人看着那对父子离去,无奈地叹了口气:“锅里就那点儿吃食,自然是大个儿的先吃,你家崽子又瘦又小,如何争得过。”   叶凡站在一旁,有些惊疑道:“先生,他们家已经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了吗?”   老人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笑容慈祥,可随后就是一拳,恶狠狠道:“屁!是有个蠢蛋连锅都给端走了。” 第十七章 问拳佛祖   第十七章问拳佛祖   叶凡挠挠脑袋,有些不明所以。他们家的锅又不是自己偷的,干嘛找他来要。况且一个锅而已,既然是开铁匠铺的,再打一个就是了,至于要他的命吗?   叶凡觉得很委屈,这笔糊涂账不该算在他的头上。   魁梧老人将少年的疑惑看在眼中,却没多作解释。有些事,命中既然有了定数,多言无意。只是叹息一声,只怪那孩子福缘浅薄,生不逢时,与镇上这群天才中的妖孽争抢,吃不饱穿不暖的,这一世怕是化不了真龙了。   叶凡想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这个冤枉亏不能吃,想着什么时候去他们家拜访一次,顺便还了那柄柴刀,再好好解释清楚。   少年后知后觉,这才想起自己的手臂似乎受了重伤,此刻已经没了知觉,顿时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断了经脉,低头一看,却更吃惊了。本该血肉模糊的手臂不知何时竟然恢复如初,一丝伤痕也找不到了。   “先生,你看?”   少年抬着手臂,一脸惊疑,还以为是先生用了什么仙法将自己的手给治好了呢。   可魁梧老者只是瞥了一眼,冷哼道:“大惊小怪,你小子在这镇上生活了这么久,何时见过这镇上的人受过什么大伤的。”   叶凡努力回忆了一下,还真是。自小到大,他就从未听过镇上有谁家死过人,受过伤。似乎最重的一次,也就是那小胖墩嚷着要陪自己上山,结果被山上滚落的石头给压成了肉饼,血淋淋的。   当时的叶凡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搬不开那大石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结果只换来一手的血泡,石头纹丝不动。只能急得在原地哭喊,后来直接哭晕过去了,醒来才知道小胖墩的家人把他给接回了去,第二天再见那小子就又生龙活虎地在街上蹦跶了。   “先生,咱们这小镇上莫非也住了山上的仙人,受了庇护,所以镇上的人才无灾无难,活得如此舒坦。”叶凡好奇地问道,心里已经认定是有仙人在庇佑,不然当初自己被那女孩扭断的手臂,为何能在一夜之间就治好了,今天也是如此。   老人闻言,神情显得有些复杂,不知是悲是喜,只是让人看着一股子的无奈劲儿。   “伤不着,死不掉,你觉得是好事?”   叶凡点点头,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老人自嘲地笑了笑,只道:“这话,等你活个千八百年以后再说不迟。”   叶凡无语,自己又不是那王八成的精,怎么能活那么久。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少年心性纯良,觉得活着应该就是享福了。而老者已经阅尽沧桑,千年光阴弹指一瞬,被困在这镇子里,与那漫长的光阴长河较劲,一成不变的路,一成不变的河,还有一成不变的日子一天天的过。   是个人都会觉得……孤独。   “陪你再走一段路,回书院?”老人收回思绪,问道。   少年用力点了点头,面露喜悦。   一老一少并排离开了巷子,身后的屋子依旧没人开门,裂开的地面不知何时也恢复如初,仿佛先前的一场厮杀只是一个泡影,破碎之后,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街上的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各忙各的事,若是少年平日里仔细留心的话,就会发现一些人其实每日不过是在重复着同样的事。   在规定的时间出现,到特定的地方打水,还有在一成不变的位置休息,谈论着昨日、前日,乃至数年前就在不停重复的话题。   可惜叶凡没有去在意这些事,他只是静静跟在先生的身旁,陪他慢慢走着,有时甚至连那出脚的步伐也想偷偷学着,不多不少,争取每次跨出的脚步都和先生一样,以至于在外人看来,这少年走路的姿势显得有些怪异,像只……王八。   路过小胖墩家的包子铺时,老人自掏腰包,买了两个肉包,分了少年一个。   卖包子的独眼汉子只是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叶凡起初摆摆手,说自己已经吃过早饭了。不想老人立马就怒了,说什么长者赐,不敢辞,敢不拿信不信把你刚吃下去的早饭全给打出来。   叶凡吓得不轻,好像生怕真会被老人当街暴揍一样,只好腆着脸接下了包子,一口一口吃得香甜。   路上,叶凡拿着手里的柴刀仔细看了看,却也没看出什么特别来,只是一柄普普通通的柴刀,为何睚眦那小子拿在手里,竟然会有劈开一条巷子的威力。   “想学刀?”老人见少年专心致志地看那柴刀,随意地问道。   叶凡摇摇头:“就是觉得这柴刀有些古怪,该不会是件什么仙家宝物吧。”   老人哈哈大笑,说道:“这玩意儿放在外面,或许还真有不少人抢破头要,可在这,也就是个玩具,给那娃娃练练手而已。”   “玩具?”叶凡有些汗颜,自己可是差点被这‘玩具’给剁了。   老人看了一眼溪边的方向,睚眦家的铁匠铺就开在那儿不远,因为锻铁要用不少水,还特意造了个大水车,看着挺气派的,可就是没啥人气,比不得镇上小胖墩家的包子铺,人来人往。   “那一家在外面原本也算是名望大族,听说当初求那男人造剑的剑修能填满整座【浩然气】。结果犯了些事,得罪了人才被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虽是个没骨气的软蛋,可一手打铁的本事还在,随随便便造个半仙兵玩玩,也是信手拈来。”   老人说着话的时候,眼神极为认真,叶凡很少会从先生的眼中看到这样的情绪,那是一种肯定和认同。叶凡暗暗记在心里,既然先生说那男人打铁的本事不错,那就是真的不错了。   “今天这一架打得不错。”老人忽然夸奖道,弄得少年有些不知所措。   “先生不怪我和人动手?”叶凡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老人嗔怪道:“狗屁,人家都提刀追上门了,哪有不打回去的道理。”   少年笑了,觉得先生说得在理。可他还未高兴多久,老人就又莫名发怒了。   “就是你小子的拳头太软,没劲儿,打了半天连人家一点皮都没擦破,丢人。”老人瞪着眼睛怒骂道。   叶凡缩缩脖子,有些畏惧老人的视线。   “我看你平日子还是挨揍的太少,打架就得看谁的拳头硬。”   叶凡有些无语,嘀咕一声:“可他手里拿着刀呀,拳头再硬也总不能去撞人家的刀吧。”   “谁说不行!”老人大声呵斥道:“既然佛祖一掌能拍出个万里山河,那老夫的拳头为何不能砸出个浩然天地。”   老人说着虚空握拳,一拳砸出,浑身衣衫猎猎。站在一旁的叶凡看着,只觉得浑身上下似乎有股劲儿,就要顶天立地,将来与那佛祖问上一拳,看看是他的掌宽,还是自己的拳重! 第十八章 半年   第十八章半年   回书院的路不算长,可他却感觉走了很久。先生的学问不算有多么的高,可听了确实实用。少年听的入神了,不知不觉,书院的大门就到了眼前,心中便有些不舍。   老人抖了抖衣袖,抚着胡须说道:“好了,就陪你到这儿,进去以后,别忘了把院子扫了,落叶归根这事儿,老人家看多了,难免会觉得有些难受。”   少年用力点了点头;“晓得了,先生。”   老人笑了笑,然后一巴掌将少年拍了进去:“知道了还不去做。”   少年笑呵呵地摸着脑袋走了,老人则在门外静静注视着,眼神浑浊,看不出悲喜,。   叶凡快步跑回柴房,将那柄柴刀放在墙角,觉得应景,便又随手拿起,耍了套自创的砍柴刀法。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三千世界,我自一刀断之!”少年念着那本游侠传记上的蹩脚台词,一刀祭出,滋啦声响,墙上顿时就多了条白杠杠,吓得他赶紧扔了柴刀,摸着土墙,心疼不已。   随后少年又来到院子里,按照先生的嘱托,开始静心扫叶。扫帚是自制的,用的顺手,一扫之下,群叶飞舞,颇有气吞万里如虎的架势。   落叶不算多,叶凡扫了一会儿就基本扫完了,可今日他玩心重,不愿就此完事,就从叶子堆里捡了些模样好看的,摆在地上,一会儿拼成自己的名字,一会儿又拼凑出一副图画,大人拉小手,巷子里走得暖心。   没过多久,院里又走进一人,手里拿着簸箕,一脸麻子,长相有些吓人。   叶凡看那男人走来,就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   男人咧嘴一笑,来到叶凡面前,蹲下身用枯叶拼凑起来。   “邬童?这是你的名字?”叶凡看着地上两字,问道。   自称邬童的聋哑男子点点,然后指了指少年的嘴唇,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你是说你能读懂唇语。”   邬童再次点头,叶凡更高兴了,就像平白多出了个朋友。   邬童因为有先天缺陷,所以一直都躲在书院的火房里,不见生人。叶凡这些年虽生活在镇子里,可却没人愿意接近他,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少年向对方讲述外面的街道和山上的草木,而邬童则向叶凡传授做菜的经验和技巧,把少年馋得够呛。   到了晌午时分,邬童才抱着一簸箕的枯叶离开,这是引火的好东西,与其平白扔了,不如物尽其用。   中午,夫子没有在书院用膳,估计是去了哪家蹭酒,送了口信回来。叶凡本想在伙房找两个馒头垫肚,以往都是如此。可却被邬童拉着去吃那一桌好菜,说是给夫子准备的,他不吃,放着也是坏掉。   可叶凡还是严词拒绝了,说自己如今的学问远远比不上夫子,吃不起这一桌饭菜,抢了两个馒头就跑了。   少年离开后,聋哑男子真旧将那一桌的饭菜全给倒了,白白便宜了一地虫蚁。看着脚下争相抢食的蝼蚁,男人忽然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脸依旧还是那张脸,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吃吧吃吧,人家不要的,你们还抢的起劲儿,这辈子估计也就在这趴着了。”   男人忽然开了口,传出的却是女子嗓音,轻柔妩媚,似水如歌,像那春日里的芬芳,醉人心魄。   一只火红的小鸟凌空飞下,想要去争那吃食,却被女子一掌打落,讥讽道:“出息,该你的还跑的掉,乖乖等着。”   小鸟抖了抖鲜红的羽翼,跳上女子肩头,亲溺地叫唤着,声音婉转动听。   邬童,梧桐?凤非梧桐不栖。   下午,镇上的孩子来上课了,夫子也醉醺醺的回来,不知是喝的太高兴了,说了醉话,大手一挥,直言道今日无课,回家玩去吧。   孩子们闻言顿时就像屁股着了火,哄哄闹闹地跑了。   叶凡在书院门口守着,手中握着那柄柴刀,吓坏了不少小朋友。身后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下意识转身,就对上一个肉乎乎的胖脸。   “咋啦,小叶子,在这杵着,夫子让你当门神啦?”小胖墩贱贱地笑着。   叶凡摇摇头,问道:“看到睚眦了吗?”   小胖墩眉毛扭到了一起,似乎在努力回忆,结果肚子先叫了起来。   “没有,今天没见到,我已经很久没有啃过他的头了。”小胖墩抹着自己的小肚腩,吸了吸满嘴的哈喇子。   叶凡很是无语,真怕这家伙哪天没东西吃了,会不会把他自个儿给啃了。   “他怎么惹到你啦,你要拿刀砍他?”小胖墩看着叶凡手中的柴刀,眼中闪着八卦的火焰。   叶凡没有细说两人的恩怨,其实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只说是那小子将刀落这儿了,夫子让自己还给他。   小胖墩听得无趣,眼珠子一转,悄悄凑到叶凡耳边道:“小叶子,偷偷告诉你个秘密,我爹说再过个半年,我就能出去自己闯荡啦。”   叶凡微感诧异,这些年来镇上的人不少,但出去的却一个也没有。   可小胖墩既然说了,那就是真得,因为这家伙有个很好的优点,就是从不会说谎。哪怕是要吃你,也能说得理直气壮,毫不做作。   “你爹同意了?”叶凡不确定地问道。   小胖墩拍着胸脯,骄傲道:“当然,我爹最疼我了,说是让我出去闯荡,就绝不会骗我。你就等着我衣锦还乡,送你十个八个老婆吧。”   叶凡笑了笑,由衷说了声好运,小胖墩就屁跌儿屁跌儿地走了,看那意气风发的样子,估计不闯出个名堂,是不会回来了。   “只剩……半年了吗?”   少年仰头望着天空,他与夫子的约定也是还有半年。半年后是走是留,还是个未知数。   当初想离开,是因为觉得小镇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了。而现在,小镇还是那个小镇,自己似乎有了一些不舍。   房间里,老夫子醉的不省人事,躺在太师椅上打鼾。房门推开,满脸麻子的‘男人’走了进来,带着一杯醒酒茶。   邬童将茶放下,并没有逗留,转身离去,只是到了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老人,轻声说道:“这世上能让你喝酒的事不多,喝醉了更是罕见。这事儿,我劝不了你,只能提醒一句,你不是李长空,他挡不下的灾,你也别往身上揽。”   房门关上后,魁梧老人睁开了眼,酒不醉人人自醉。盯着空荡荡的房梁,老人呢喃自语:“还有……半年可用。” 第十九章 碰瓷   第十九章碰瓷   今日,和往常一样,叶凡早早起了床,铺床叠被后出门打水洗漱。可一进院子,却见一老者正在院内的大树下静心打坐,领角微湿,清晨雾气颇重。。   叶凡有些疑惑,先生平日里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起来的,今日为何起得如此之早。   “先生早。”   叶凡上前打招呼,发现老人的身前还放了一本杂书——《莫生气》,讲得是修身养性,刻己制怒的心得。   少年疑惑更甚了,在他印象里,自家先生学问虽高,可却不怎么愿看书。藏书室里的书在他去之前,早就布满了灰尘,显然平日里也没人愿去翻动。   魁梧老人睁开眼睛,做了个气沉丹田的动作,沉声说道:“起来啦。”   少年点点头,手中还拿着毛巾脸盆。   老人吐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觉得先生我脾气如何?”   叶凡一怔,随即开始皱眉思索,纠结该说真话还是假话。讲真话,可能会惹得先生不高兴,然后挨打;讲假话,可能会被先生发觉,结果依然会惹得先生不高兴,然后再挨打。   两者似乎没有多大区别,叶凡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言说道:“学生觉得,先生的脾气像牛,倔起来够劲儿,顺起来也够柔。生气了会顶人,高兴了也可耕地,不能单纯用好坏来论。”   老人闻言笑骂道:“老夫喝酒吃肉,哪里像牛了,你这比喻,用的不好,该打。”说着捡起地上的书,卷成筒状,扬起手,少年吓得闭上了眼睛,脖子一缩等着挨打。可老人只是在其头上轻轻敲了两下,就没了下文。   “这书不适合老夫,你还是送去给那铁匠铺的小崽子吧,年轻人要懂得韬光养晦,锋芒毕露只会害人害己。”   少年疑惑地睁开眼,发现老人已经离去,只留下面盆里的那本书。   叶凡迟疑了一下,却又似想起了什么,赶紧将书拿起来,可还是晚了一步,盆中有水,书已经湿了,黑漆漆的墨迹混在了一起,成了各个大小不一的斑点,哪还有字可看。   少年一脸黑线:“先生,高人不是这么装的。”   …………   山林溪水边,有户人家,草屋三立,炉火不息,由于地处偏僻,平日里很少有人拜访,所以一家人的生活极为清静。   “叮咚叮咚”的水车伴着溪流作响,少年在山坡处就听得清清楚楚。他手中握着一柄柴刀,腰间塞了书,一路披荆斩棘,割了不少枯枝杂草,才开出了一条路来。   “真不懂那孩子平日里是怎么去的书院,这草长得都有他人高了。”少年嘟囔着,手中的柴刀再次挥舞了几下,眼前豁然开朗。   山坡下,草屋有些简陋,四周用篱笆围了起来,里面栽了些花草,五颜六色的,很是好看。院内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是锤子碰击金属时的声响,烟囱里冒的不是黑烟,红红的,倒像是晚霞,十分美丽。   少年一喜,飞奔下了山坡,路近草屋时,正好有一女子从内走出,怀里抱着竹筐和搓板,想来是要去河边浣洗衣裳。   或许是极少会有客人的缘故,女子看见少年跑来时,微微一愣,定在了原地,等到叶凡走到面前,她才反应过来,有些羞赧的用衣裳遮住了脸,似乎很怕生人见到的样子。   “请问,这里是睚眦的家吗?”叶凡开口问道。   将脸躲在筐后的女子点点头,可或许是因为太紧张,点头的幅度过大,结果脑袋磕了上去,将一筐衣裳全撞了下去。女子手忙脚乱的去捡,却忘了手里还拿着搓板,结果搓板落下,又砸到了她的脚。女子疼得单脚抬起,可又绊到了落在地上的衣裳,在一阵惊慌失措中,女子直接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不知是不是恰巧压到了溪边的石子,疼得直抽抽。   叶凡看着都揪心,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他还是一次见到有人能将‘笨手笨脚’这一词演绎地如此淋漓尽致。就是那百十斤重的小胖墩,人虽然看着傻乎乎的,可爬树偷梨的时候,都是身轻如燕,哪会如此不济。   没了遮掩,女子的容貌也呈现在了少年眼前。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长得极美的女子,肤光胜雪,眉眼如画,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清澈动人,说不尽的温柔似水。   叶凡记起书上有写过“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说得,大概就是这样的女子,能让一国之君都为之倾倒,江山社稷都为之倾覆。   一阵劲风袭来,叶凡的身后感觉站了个人,他慢慢地扭过头来,看见一个长相猥琐,身材也十分短小的男人,正满脸怒容地瞪着他。   少年舔了舔舌头,艰难地开口说道:“我说,我只是路过你信吗?”   男人的手里拿着红彤彤的锤子,冒着热烟,显然不信。他的脸上布满了煞气,眼睛里的火比那炉子里的还要旺。   叶凡的嘴唇有些发青,想要开口解释。   男人不听,只是生气地举起手中烧红的铁锤,学那市井流氓一样,将右手的家伙敲到左手,看着有威势些。可他今天脑袋似乎也不怎么灵光,忘了手里拿的不是敲人闷棍的木棒,而是烧红的铁锤,结果可想而知。   “呲呲呲!”   “啊!”   铁锤冒烟落地,男人抱着被烫伤的手掌原地打滚,少年吓得高举双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干,自己是无辜的。   可他也忘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手里可是握着柴刀的,地上躺了两人,自己又拿着刀,这情景怎么看都好像不太对啊?   “爹!娘!”   院子里传来孩子的叫喊声,一出门就看到那少年高举柴刀,而爹娘倒在了地上,顿时哭喊着就要过来拼命。   叶凡顿感不妙,开口想要解释这一切和他无关,自己只是来送个东西,绝对没有图谋不轨的意思啊。可还是晚了一步,不远处那孩子兴许跑得太急,脚下一个不留神,绊倒了,摔了个狗啃泥,鼻血像喷泉一样射上了天,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至此,溪边的一家三口全都倒在了地上,只留下少年一人,在风中凌乱。 第二十章 铁匠   第二十章铁匠   鸟静山幽,唯有溪水潺潺。   少年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高举双手,很是无辜。不明白这是出了什么情况,看着倒在地上的一家三口,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出门遇了煞星,诸事不利。   忽然,第一个倒地的女子忍不住笑了,声音轻柔,空灵悦耳,却又好似怕人听去似的,长袖遮面,极力克制;紧接着男人也跟着笑了,是豪爽的大笑,还有些无奈;最后笑的是孩子,天真无邪,其乐融融。   三人莫名其妙的发笑,让少年更紧张了,还有些不自在,心想这一家子的脑瓜莫非都不怎么灵光?   叶凡身子悄悄转了个方向,面朝山后,打算瞅准机会就立马开溜,顶多将书和柴刀留下。与人打交道,本就不是他的长项,更何况还是一家怪人。   矮个男子起身,叶凡顿时如临大敌,全神戒备。可男子没理会他,只是走到女子身旁,蹲下身子替她将散落在地的衣裳捡起,又不知在女子耳边悄悄说了什么,逗得女子笑得更欢了。   扶起女子后,男人向儿子招招手,男孩擦干净鼻血,便立马屁跌屁跌地跑了过来。   “去,陪你娘去把衣服洗了,可别像上次一样,弄成落汤鸡回来。”   男孩点点头,头上顶着一筐衣服就往河边跑,女子拿着搓板在后面追。一步三回头,视线在少年的脸上停留的些许,笑意更浓了,然后就揉着摔疼的屁股继续追赶前面的孩子。   “有什么事,进去说。”女子走远后,男人恢复了小巷中的冷漠,沉声说道。   叶凡鬼使神差地点了头,然后跟着男人进了院子。   说是院子,其实也就一圈篱笆围着,三间草屋环绕,中央处有一火炉,底下炉火旺盛,上面放着根火红剑条,似乎是要铸一柄剑。   叶凡不懂这些,只是见到那火炉时,眼神微微一颤,但很快掩饰了过去。   院里没桌椅,男人也没请少年进屋,所以两人找了个树桩,盘膝对坐。   “什么事?”男人开门见山的问道。   “呃……”叶凡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个男人。   “我姓古,叫古冢,或者你也可以学镇上的人叫我铁匠。”男人脸色不是很好看,不过还是报出了名讳。   叶凡点点头,将柴刀和那本糊了字的书拿了出来:“古叔,这是我家先生让我带给睚眦的,是本静心养气的好书,不过字可能没法看了,不过好在我曾看过,可以默写个七八,还有这柄柴刀……”   少年的话还没有说完,姓古的男子就起身收起了柴刀,然后拿起那书,走到火炉前,毫不犹豫地扔了进去。   火炉旺盛,映照着男人沧桑的面容。   “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突如其来的逐客令似乎让少年有些不知所措,沉吟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古叔,我想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些误会,你们家的锅真不是我偷走的,要不我给你买个新的。”   男人没有理会,而是抡起大锤,开始一下一下地砸那根剑条,乒乓作响,火星四溅。本该瘦弱的身躯,此刻变得无比伟岸,每一锤下去,就有‘火龙’缠绕吐息。   少年静坐了一会儿,没有得到男人的答复,有些失望地起身准备离开。   篱笆口,恰见一小个子正从溪边飞奔回来。两人对视,男孩自然不改凶神恶煞的模样,要不是手中没有武器,早就打上来了。   叶凡神色如常,没有挑衅,也不畏惧,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对方,让人读不懂他眼中的情绪。   男孩冷哼一声,绕过少年,大步走到院子里,吐了吐舌头,然后很不情愿地说道:“爹,娘说让那小子留下来吃饭。”   正在专心铸剑的男人眉头微微一皱,转身看向已经走到院口的少年,少年正巧也转过身来。   “要留下吃饭吗?”   “好的。”   ……   男人无言以对,自己不过是客套一下,这小子还真蹬鼻子上脸了。   没办法,男人看了看天色,放下手中的大锤,开始淘米做饭。   男孩则对叶凡冷哼一声,又快步跑回了溪边。   没过多久,女子带着洗好的衣裳回来了,男孩则默默跟在后边,怀里抱着搓板,在女子看不见的地方,眼神依旧凶狠的厉害。   桌子上,一家三口外加一个少年分别坐在四方,一些山中的野菜,蘑菇炖的鲜汤,再加一条红烧鲤鱼就是全部。   叶凡没有一点儿作为客人的拘谨样子,反而连连下筷,吃得很是香甜。男孩坐在对面,死死瞪着他,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可少年视而不见,依然自顾自地吃着。   女子不怎么说话,可始终眼角含笑,温柔可人。   男人则一口一口吃着碗中的米饭,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倒是很少动桌上的菜。   饭后,女子主动开始收拾碗筷,男人陪在一旁,叶凡和男孩则被打发了出去玩。   一出屋子,男孩顿时恢复本性,扑上来就咬,可被叶凡一手按住了脑门,手脚乱舞,就是打不着人。   “哼!”   男孩冷哼一声,似乎知道现在的自己拿这讨厌鬼没办法,干脆作罢,一个人躲到树桩旁打发时间。   叶凡好奇地走过去,发现这小子正在用牙咬一块木头,只是咬得很有章法,已经初步咬出了个剑胚的模样。   “昨天为何没去书院?”少年蹲下,轻声问道。   男孩瞪了他一眼,恨恨道:“去了也没用,以后都不会去了。”   叶凡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昨天遇见小胖子了,说是一日不见,很想你。”   男孩斜着眼睛撇了叶凡一眼,然后作了个呕吐状:“是想啃我的头吧,你又不是夫子,别拐弯抹角地尽说废话了,我现在虽然杀不了你,可不代表以后不行。我爹说了,要是有把好剑在手,可比那砍柴刀好使多了。”   叶凡想起炉上那根剑条,心里有些慌了,没好气道:“你为啥非得杀我呢?说了你家的锅真不是我偷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男孩听得也是一脸迷糊,什么锅不锅的,你抢得是我的武运,是将来的大道根基,关锅子什么事,我爹是铁匠,家里会缺锅吗?   男孩正要再说什么,父亲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   叶凡微微一笑,正要打招呼,可男人却将他一把拎起,然后像扔一只死狗一样直接扔出了院子。   “我骗媳妇说你是我家崽儿书院的朋友,可不代表你真得就是。老夫子虽然不允许我杀你,可要让你生不如死的办法也有很多,别再来了。”   男人面无表情地说完,转身进屋。男孩则作了个鬼脸,然后也躲回去继续啃他的剑胚。   少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不生气,反而笑得有些傻。   山间的小路上,他走走停停,随手捡起地上一截枯枝,放掌心敲了敲,觉得有些脆,卖不到一文三斤了。 第二十一章 往事   第二十一章往事   少年自记事起,镇上就不再有人进他的院子,李老头米缸中还有点儿陈米,可惜男孩不会生火,只能傻傻等着。   最后,饿得实在受不了了,他就哭着去敲巷子里其他的门,一家一户地敲过去,就盼哪一扇门会打开,然后赏些不吃的剩菜。   少年还记得,那个冬天是他记忆里最冷的一个。大雪纷飞的巷子里,六七岁的孩子裹着单薄的被子行走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脚下的鞋很大,穿了个洞,露出青紫的大脚趾,留不住一点儿暖意。   他走得又轻又慢,最终走完了整条小巷,敲过所有的院门,无人应答。孩子那时觉得定是冻僵的小拳头敲不出多大的声响,大雪的声音就将它覆盖了。他不敢去那街上的铺子,因为那里更冷,没了墙院的抵挡,呼啸的寒风会把他一下吹倒,然后很快被积雪覆盖,再也爬不起来。   男孩垂头丧气地回了家,安慰自己,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冷也不饿了。   那一觉男孩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再次睁眼时,屋里多了个小火塘,燃着火,亮堂堂的,很温暖。   少年清楚地记得那柴火摆放的方式很奇特,像座小塔一样,不断冒着火,就像永远不会熄灭一样。   那是少年第一次自己动手做饭,抱着小锅从外面抓了两把雪,混着李老头缸里的一些陈米就开始煮。因为没什么经验,结果只得了堆黑漆漆的锅巴,可男孩还是一口一口吃得流眼泪。   开春以后,男孩听到了有人要收柴火的事,并且明码标价,三斤一文,多了不要,少了不给。他就开始上山捡柴,过起了自给自足的日子。   有时少年不禁会回想,当初冬天若是没有那一塘火,入春没人收柴,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来。   而今天,少年再次见到了那堆好似小塔般的柴堆,就在那铸剑的火炉里静静烧着。   叶凡有些懊恼地拍拍额头,自己怎么没有早些想到。小镇上,会每天用到大量柴火的地方,不就是铁匠铺吗。之前哪用得着傻傻地守在院墙后面,结果一出来,人没见着,柴火倒是没了。   想着,少年脚下的步伐又轻快了许多,小镇上值得他留恋的似乎又多了一个。   ———————   书院门口,老人坐在门槛上嗑着瓜子,地上落了不少壳,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让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心想难不成是书院里的孩子太难教,就连这位拳头狠辣的老先生也放弃了?   叶凡大老远就看见了散漫的先生,不禁莞尔一笑,还是这样的先生顺眼些,早上扮高人一点也不像他的风格。   “先生。”少年上前弯腰一拜,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魁梧老人点点头,问道:“东西送过去了吗?”   “送到了,先生。”   “他收了?”老人斜着眼睛,语气有些揶揄。   叶凡挠挠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老人冷哼一声:“照那铁匠的脾气,肯定是直接扔炉子里了对不对?”   少年抬头望天,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老人也就哼哼两声,也不真得动怒,叹了口气道:“别看那铁匠平日里一副卑躬屈膝的狗腿子模样,可真遇上什么事,他那死犟死犟的脾气就和他炉子里打出的剑一样,宁折不弯,也是个死心眼。”   老人拍了拍长衫,起身打算回屋。   “先生?”   “嗯?”   老人转身,眉头微皱,带着些许疑惑。   “能否多告诉我些他们家的事,我想知道。”叶凡脸上露出极为认真的神情,眼神坚定地说道。   老人沉默了片刻,重新坐回了门槛上,又挪动了一下身子,让出大半个屁股,拍了拍。   少年受宠若惊,道:“学生不敢。”   老人大怒:“屁,我坐着,你站着。你小子低头望我说不敢,老夫我还怕抬头望你脖子疼呢。”   少年想了想,觉得先生说得有道理,所以坐了下来,不过两人之间,还是留了一拳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   老人会心一笑,说道:“铁匠一家是七年前搬来的,带着他那半死不活的媳妇还有个刚出生的娃。和镇上那些祖宗辈就在这扎根的老门户自然没法比,好在打铁的手艺还在,算是个有用人,开了家铺子,倒是饿不死。”   叶凡发现先生话里有个词用得似乎不是很好:“半死不活?”   老人看着他,嗤笑一声:“见过他那媳妇啦?”   少年点点头。   “好看不,是不是和仙女儿似的。”   少年脸色微红,有些发烫,觉得背后这么议论人家媳妇不好。   老人哈哈大笑,说道:“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只剩一魂一魄的挂件,也就那痴心情种,甘愿守着她。要我说还不如早早送去投胎,断了这尘缘往事的好。”   老人说着就有些生气,大道千万劫,唯有一个【情】字最难了。那古冢若不这么痴情,或许早就破镜,飞升得道了。可话又说回来,他若真得绝情决意,老人又难免会看不起他。   叶凡想起那女子的行为举止,虽然外表看着像是个年轻妇人,可心性却和个孩童差不多,难不成就是因为丢了其余魂魄所致。   书上说,人有三魂七魄,练气士修炼至十境界后,便可凝魂结丹,达到灵魂出窍,神游太虚的境界。   “睚眦的母亲为何会只剩一魂一魄了呢?”叶凡问道。   老人冷哼一声,说道:“不过是些老掉牙的因果故事,红颜祸水,古往今来又有几个能够善终的。不过那女人本是上五境的修士,平时一般小毛贼也近不了身,可当时刚产完子,身子虚,让人抓住了把柄,才打了个魂飞魄散。”   老人有些唏嘘,大道长生,是所有修士的梦,可实现的路又太崎岖难行,多少人倒在半途,落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后来呢?”少年不觉握紧了衣角,追问道。   “后来?”老人笑了起来,爽快道:“那铁匠也算是个爷们,知道自家媳妇死了,哪有不拼命的。怀里抱着刚满月的孩子,拎着大锤就杀了过去,把那一众门派锤了个稀巴烂,什么仙山神峰全都给砸成了石子儿,倒是大快人心。”   少年听得入神,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群敌包围中,男子怀里抱着娃,一手扛着大锤,满腔怒火,浴血厮杀的情景。   ——————   篱笆院里,男人继续捶打着那根剑条,抽空望上一眼,眼神温柔。   不远处是女子忙碌喂鸡的身影,可惜她总笨手笨脚的,反被鸡仔撵着跑,吓得惊叫连连。   男人低下头,嘴角微扬,手中仿佛就有了无穷的气力,一锤下去,地动山摇。   多年前,隐蔽于群山中一座的草庐,有位路过的仙子停下问道:“铁匠,我要铸这世上最好剑,你能打出来吗?”   当时还是少年的他摇摇头,耿直道:“最好的没有,不过差不多的有八柄,不过都被我师傅送人了,我在铸第九柄,你要吗?”   “厉害吗?”女子问道,语气有些玩味儿。   少年拿着铁锤自信道:“当然厉害,是我这辈子最满意的剑了。”   “有名字吗?”   “刚才没有,现在有了。”   “哦?叫什么?”仙子好奇地问道   少年望着女子的幕帘后,咧嘴一笑:“【青丝】。” 第二十二章 大鱼吃小鱼   第二十二章大鱼吃小鱼   故事讲完,老夫子便出去溜达了,少年则依旧静静坐着门槛,低头思索。   老人临走前,他又多问了一句,那就是小巷中的那场搏杀,睚眦为何执意要杀自己   老人目视远方,淡淡地回了四个字:“大道无情。”   何为大道?为何无情?少年想不通,难道山上的神仙都需无情才能证道?那这样的神仙当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一个凡人的喜怒哀乐来得精彩。   叶凡抱着脑袋,越想越是头疼,便起身去了藏书室,一边斟酌这四个字,一边翻阅,看看书上是否有答案。   —————   老夫子离开书院,先是去了趟少年以前居住的小巷,空荡荡的院子没剩下什么,只是院落中央不知何时长了颗幼苗,迎风招展,一点点地茁壮成长。   老人微笑点头,道了声:“善。”   路过邻居秀才家的大门时,老人又停下了脚步,没有敲门,可木门却似有所感,主动从内打开。   少女扎了发髻,眼角也长开了,明艳动人,如一江春水,碧波荡漾。   “先生好。”名叫陶豆豆的少女主动打招呼,语气恭敬,她虽没在书院念过书,可却敬重这位老先生,事实上,不单是她,镇上的孩子没有不敬重的。   这一点,不单单是因为老人的学问和拳头,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老人是他们将来出镇子的引路人,只有得到了老人的应允,他们这些困在浅滩的幼蛟才有走江化龙,一飞冲天的机会。   老人微微额首,态度不算疏远可也不算亲近,就像对待其他学生一样,一视同仁。   “还有半年,你们就要离开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了,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老人家上了年纪,总爱说些废话,你听听就好,不用放在心上。”   少女弯腰低眉,轻声细语道:“先生请讲。”   老人点点头,说道:“铁匠家的小崽子虽然平时里嚣张跋扈了些,可倒地还是一个镇子的娃,你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就算不看交情,那点儿香火情总该念叨的。”   少女笑靥如花,揶揄道:“先生是怕我现在就‘吃’了他?”   “你不会吗?”   少女眼神蓦然坚定:“当然会,大道无情,只在争字。一池子的水,里面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天道循环,不是很正常的吗?”   老人叹了口气:“说得在理。那群小崽子里,除了那个好吃的夯货,其他人估计也都和你一个意思,只是藏得深浅不一,没坏规矩,我也不好多加责备。”   少女笑道:“那小胖墩以为护得住这‘食’儿,隔三差五的啃上一口,就当向世人宣布主权了,可笑,他那点儿小心思,还不如我娘的一根指头。”   老人不死心道:“真不念那点儿香火情?”   少女嫣然一笑,反问道:“先生为何独独来问我,不问其他人?”   老人回答道:“那群小崽子虽然都有这心思,可也各个都是怂包,说白了有贼心没贼胆。再者,镇上这群孩子里,就你如今的修为最高,你若开了口,其他人自然不敢再说话。”   少女摇摇头,说道:“先生只怕还漏了一点吧,睚眦的父亲虽来镇上的时间较短,见人都好说话,可好歹也是个仙人境的兵家修士。三教一家中,兵家最不好惹。那一炉霞焰真火可不好对付,来多少仙家兵器都能融了,也就我爹葫芦里的那柄剑可以匹敌,水克火,天经地义,顺理成章。”   老人的心思被看破,也不觉得尴尬,反正他都豁出老脸来这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酸秀才同意出手了?”   少女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一脸天真无邪道。   老人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去。   少女站在门后,望着老人远去,调皮地眨了眨眼,自己又没坏规矩,到嘴的食饵,为何不吃?   想着,少女的眉眼立马就弯成了月牙,只要再吃了那拖后腿的小崽子,自己就能顺顺当当地晋升到第五境,出去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何处去不得。   可笑那孩子还整天装出一副龇牙咧嘴的凶狠模样,以求自保,却不知在她眼中是多么可笑。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叫得再凶狠,也始终是条疯狗,随时都会被路过的狠人一棍打死。   少女关上门,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隔壁的院落,有些惋惜。爹爹的酒没人帮忙打了,家里的水还得自己换,真让她发愁。不过算了,看在那人帮了她一个大忙的份上,自己也就不计较了,况且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也会显得自己很愚蠢。   老夫子走出巷子,来到酒楼,跟沉默寡言的酒肆要了一大坛子烈酒,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门口正在啃鸡腿的老乞丐破见缝插针,拿着他那破碗就悄悄上了桌,拿起酒坛顺手也给自己倒了一碗,豪气地说要陪我们镇上的教书先生一醉方休。   一碗免费的酒水入肚,老乞丐咂咂嘴,又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一碗,说道:“七年前,铁匠来这镇子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他,镇上的规矩不多,可也轻易坏不得。他家那小崽子天资本可以,不比陶家丫头差,还有点儿后来居上的味道。可惜他不肯听我这老头子的苦口婆心之言,硬是在冬天给那小子的屋里生了一团火,你说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断后路吗?现在闹到这份上,也怨不得别人。”   老夫子喝得没那么凶,只是小酌浅饮,可举碗的频率很高,就像有喝不完的忧愁,无法一次尽了。   “还剩多久?”老人喝完一碗,没有再倒酒,转而看向老乞丐问道。   老乞丐轻抿了一口,答道:“多则三个月,少则一个月。陶醉与那古冢之间必有一战,到时就有好戏看喽。”   老人皱眉道:“必有一死?”   老乞丐笃定地点点头:“必有一死。”   同为仙人境,一位刚猛横练的兵家修士,一位杀伐果断的天道剑修,打起来,自然不敢留手,所以必死一人才能分出胜负。   至于谁生谁死,老乞丐没有说,可老人心中有数,所以他才会去那条小巷,见那个少女,拉下脸面来说那些话。 第二十三章 破境   第二十三章破境   书院的藏书室,书籍散了一地,叠起一座小山。   ‘山峰’此时微微倾斜,掉下几本《山水游记》,露出少年小小的脑袋。   叶凡翻遍了藏书室的典籍,也实在找不出有关‘何为大道’的文献,都是些只言片语,虚无缥缈。   他有些丧气,心里就像莫名多了一个结,缠着、绕着,就是解不开。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叶凡去开门,站在外面的是个满脸麻子的中年‘男人’,名为邬童。   少年咧嘴一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我正闲得无聊,想去找你呢?”   邬童抬了抬手中的托盘,上面放了两个白面馒头和一碗稀粥,又转身指了指天上,日头高照,原来是已经过了饭点。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准是自己一心沉浸在书海中,忘了时辰。   “还麻烦你特意跑一趟,以后就放在伙房吧,我自己去吃就可以了。”   ‘男子’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在意。   叶凡接过饭菜,也不客气,直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他确实是有些饿了。   邬童则守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对谁都是这般亲切和蔼。   将碗底添了个干净,叶凡意犹未尽地拍了怕肚子,有个七分饱就不错,吃太多也不好,容易长胖,他可不愿变成小胖墩那模样,摔个跤跟球滚似的。   收拾好碗筷,邬童没有急着走,而是拿来笔墨纸砚,与少年聊起天来。   邬童询问叶凡,为何要看这么久的书,以往可都记得饭点的。   叶凡回答有个问题他不明白,希望这里的书能给他解惑。   邬童又问是什么问题,看他能不能帮上忙。   叶凡就学着老夫子的模样,目视远方,摸着那空无一物的下巴沉声说道:“何为大道无情?”   “噗嗤!”   邬童笑了,而且笑得有些诡异,像是那小女儿家的娇憨,眼眸中流光溢彩,似雨后的春泥。总之让少年全身的鸡皮疙瘩在此刻几乎都掉了下来,满脸诧异地望着对方。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邬童的脸色微红,也不愿再呆了,随手在纸上画了几笔就抱着碗筷匆匆地离开了。   少年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又回想起刚才那一幕,仍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觉得自己定是读书读傻了,怎么觉得一个大男人比少女还娇羞。   拿起那人离开时画下的草草几笔,嗯,很生动很形象。   一张大饼,分了九份,却有十只小手在挣,抢到最后,总有一个会拿不到,是够无情的。   叶凡起初并没在意,还以为邬童的意思是晚饭吃饼。又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这饼画得是不是小了点儿,而且分得也不匀称,有大有小,这岂不是谁先抢到就算谁的,一点也不公平。要是他来画,肯定会画个大些的,然后分得均匀些,十份,谁也不会挨饿。   可看的时间再久些,少年的眼神却越发迷糊了。为何要画张饼呢?他们又为何要争抢呢?难道除了饼以外,没有别的可吃了吗?馒头、包子、香喷喷的白米饭不都可以吗?   少年觉得食物就是食物,没啥可挑剔的。就像是没吃过山珍海味的山野村民,羡慕着皇上每天都能啃大饼,吃白面馒头一样。   越想越是糊涂,叶凡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成了一团浆糊,全是大饼飞舞。忽然黑暗处伸出一只手来,撕扯掉一块,饼就少了一点,然后又有只手伸过来,他手中的饼就变越来越少,越来越小。   到最后,只剩下最后一块时,还有个偏瘦一点的小手似乎也想要伸过来分一杯羹。少年怒了,他就一把拍开那手,自己将饼吃了下去,顿时感觉无比美味,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为何没有在第一只手出来时就将它打走,一人独占整块饼呢。   蓦然,躺在地板上的少年睁开了双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辣与兇戾,可很快又转瞬即逝,恢复了清明。   他轻叹一声,整个人沉静的像一块石头,默默将满地的书籍整理放好。开门时,外面不知何时居然乌云密布,一场惊雷炸响,瑟瑟的秋雨便倒了下来。   ——————   落雨轩内,老夫子倒酒的手微微一颤,眼神凝重地望向门外,雨幕珠帘,稀稀落落。   老乞丐趁机偷尝了几颗花生,嚼得脆响,又抿了一口碗中的酒,幸灾乐祸道:“这么快就破四境了,倒是和淘家丫头有的一拼,这池子里的水是越搅越浑喽。”   老夫子脸色变得很是难看,他质问身旁之人道:“这也是你的手笔?”   老乞丐双手高举:“天地良心,我这守规矩的人,又怎么会明知故犯呢?”   老夫子半信半疑,却也无可奈何,独自喝了口闷酒,一脸愁绪。   老乞丐碗中的酒喝完了,想要再倒一杯,可却被老夫子将酒坛夺了过去,就是不给。   “小气。”老乞丐哼哼两声,嘴上却是抹不开的笑意:“酒足饭饱,又该找个地方躺着喽。”   老乞丐走出店门,铺上草席,身子就像滩烂泥一样顺着墙壁滑了下去,抖擞抖擞,挠挠虱子,不到片刻就酣睡了过去。   店内,老夫子碗中的酒是越喝越没滋味,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想着老人心里的火气又蹭蹭地往上蹿了,一拳将碗砸了个稀巴烂。   “你这臭小子,还没出去呢,怎就比那铁匠家的崽子都不要命。人家是没长牙的老虎,花架子。你呢,个头还没长起来,连个花架子都算不上,就敢对人龇牙,难不成是真活够了。”   老人重重叹了口气,修为晋升快是好事,说明你有天赋。可要是晋升的太快,那就是祸事了。没有与之匹配的心性去驾驭,就会滋生心魔,一不小心就会被引入歧途,万劫不复。   长生大道上,多少惊才艳艳的天之骄子,就因为抵挡不住心魔的诱惑,最终成了那为害一方的魔头。   不讲道理,不安规矩办事?可以,那早晚会遇上比你更不讲道理,更不守规矩的人。   自古【邪不胜正】这四个字,可不只是读书人挂在嘴边的绕口令。 第二十四章 囚笼   第二十四章囚笼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风瑟瑟,夜未央。   日上三竿,寒气未消,柴房的门却没像往常那般早早开启。本该勤勤勉勉的少年自那一场糊涂觉后,似就得了癔症,整人变得有些浑浑噩噩,扫起地来,也显得有气无力,不如以往认真了。   邬童提醒了几次,可惜少年虽嘴上答应了,可第二天依旧如此。几次下来,就连原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老夫子都真得怒了,一拳打得少年满脸是血,摔出七八米远,可他爬起后只是傻傻地笑着,老人冷哼一声,骂了句:“烂泥扶不上墙。”气得拂袖而去。   扫完地后,少年不再去往平时爱待的藏书室,而是一个人出了出院,在包子铺买了四个香喷喷的肉包,然后走过一条小溪,翻上山坡,找了个杂草没那么多的小树下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什么也不干,就是静静看着,饿了就啃包子吃,渴了就去溪边喝水。   山坡下,是一户人家,三间草屋,一圈篱笆,简约素雅,透着浓浓的田园气息。   篱笆内,正帮着母亲晒衣的男孩眉头忽然一皱,望了望山坡上,依稀可见一个人影。他不留痕迹地走到火炉旁,仰着脑袋悄声说道:“爹,那讨厌鬼又来了,你也不管管。”   铁匠的一门心思全在铁砧的剑条上,心无旁骛,只是给了儿子一个不要多管闲事的眼神,男孩只得气呼呼地回去接着帮母亲忙,不然她准会将衣服全落地上,还得再洗一遍。   铁匠手中的锤子似乎很沉,每一次落下都格外力大,有力拔千钧之势。随着日子的悄然而逝,他铸剑的频率也越来越频快,从刚来镇上时偶尔打上几锤,到现在醒了就开始,除了陪一家人吃饭,他一天所有的时间几乎都花在了这上面。   少年选得位置很讲究,既没打扰到他们一家人的正常生活,又能居高临下,看得清楚。   和当初铁匠的告诫一样,他没有再进入他们一家人的生活范围。   铁匠默默打着剑条,他没去管,不是因为大度,而是他如今腾不开身去处理铸剑以外的事物。从铸这剑的第一锤开始,他便无时无刻不在凝聚自身的本命神通,注入剑内,以此增加剑的杀力,力求尽善尽美。   这里倒到底不是外界,虽然天地灵气充裕,可因为镇上住着的那些老怪物,整个小镇的气运似乎也被明确分割了地盘。外人要是胆敢越界,搞不好就是一场大祸,毕竟会被关在这里的人物,有哪个是好说话的。   所以平日里,铁匠只得小心翼翼,在不触碰到那些人根本利益的前提下,在地盘边缘挑些他们看不上的气运,一点点捡回来,积少成多,最终提炼出自己所需要的那一小撮注入剑内,期待能在那一天到来前铸完这柄剑。   如此一来,哪怕自己真与那人一战败了,自家的崽儿也能凭此剑有自保之力,不会被那丫头随意欺压,吞噬大道根本。   铁匠没有去看山坡上的少年,但少年的来意他却猜到了几分,心中喜忧参半。   练气士与纯粹武夫的境界划分虽然大同小异,可每一层也都有决定性的差距。境界相同时,前三境的山上练气士若是遇到了纯粹武夫,那无疑会是被暴打的局面,根本毫无还手之力,除非家资丰厚,能有贵重法宝护身,才有一战之力。   而从第四境开始,胜负就变成了五五之数,这是一道分水岭,四境的纯粹武夫在经历了练气、正骨、淬体三境后,迈入登山起始的金刚境。实力上不会有太大区别,可一身武运之气已今非昔比,出拳更加纯粹,往往有一力降十会的强大气魄。   而练气士在初识境、名目境、始胎境三境过后,将进入决定日后大道走向的龙门境。   “鲤鱼跃龙门”,这一境才是山上练气士的第一劫,体内真气走向,运行轨迹将直接注定今后的成就,且一旦形成,便终生难改。   达到第四境的练气士已经有了能驱使自己本命物的能力,各种神通也是神鬼莫测,此时若遇上同为四境的纯粹武夫,就不是谁都可以捏的软柿子了。   少年跻身了第四境,镇上很多人都知道,铁匠也不例外。可没人高兴,更没人担忧,只会觉得有些好笑。少年天赋是不差,可到地是个刚踏入修行界的新人,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心性还无法驾驭,气运与境界不符,导致体内真气乱窜,才成了现在这副糊涂样。   而要稳住这股异常窜动真气也很简单,就是再经历一场厮杀,除掉一个有足够潜力的武道胚子,以战止战,吸取对方身上的一生武运,以此巩固自身修为即可。   铁匠莫名觉得有些好笑,自家的崽儿何时成了这么个香饽饽了,怎么谁都抢着要啃上一口。   不过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既然叶小子也有这份心,且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不管是真糊涂也好,假糊涂也罢,至少在面对陶家丫头时,自己的儿子就有了从中斡旋的机会,最好二人斗个两败俱伤,让我家崽儿独享大酬。   铁匠想着,又不觉苦笑起来,自己何时得了失心疯,竟奢望如此不切实际的好事会落在头上,还是专心铸剑,作那破釜沉舟的最坏打算吧。   -------   院子里,老夫子躺在摇椅上,神态安详,微微摇晃。邬童端来一杯清茶,弯腰轻轻放在身侧的茶几上,起身后,却没离开,而是静静站在一旁,欣赏着满地枯叶。   老人闭着眼,瓮声瓮气道:“不想喝,换酒来。”   邬童笑了笑,没有动作,反而劝道:“老人家还是喝茶好,血气方刚容易折寿。”   老人睁开眼,面有愠色:“所以你就帮那小子破镜,明知道他如今心性不够,驾驭不住。”   邬童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笑道:“有何不可,反正是个将死之人,我不过是在他挖坟时帮忙翻了翻土,他该谢我才是。”   老人死死盯着那双好看的眼睛,可她似乎一点也不心虚,依旧以那丑陋男人的面容,露着俏皮的笑容。   老人无奈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替我挡灾,怕我这把老骨头到死也不安宁,步了李老头的后尘。可也只剩半年了,为何非要他这时死,连半年都不给。”   她闻言张大了嘴巴,眨着眼睛,一手作虚掩状,一手指了指天,仿佛是在说:要他死的不是我,而是天上的人,是三教一家的圣人,是外面三座天下的主人。   老人没有再说话,只是觉得有些累了,挥了挥手,示意邬童退下,后者这次没再忤逆老人,而是乖乖退了下去。   原本还有一线生机的路如今沉底成了死胡同,无论是被他自己体内乱窜的真气害死,还被铁匠含怒打死,又或是被陶家丫头顺手杀死,都是个死字。   老人很清楚,外面的那些大人物,是绝不会按照十五年之约,给他重新来过的机会的。毕竟他身上的罪实在太大了,比镇上所有人加起来都重,没人敢承担这样的风险,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生生世世都被困在此处,哪怕每一世都需付出一名飞升境的人物陪葬,也在所不惜。   当这一世过完,一切都将回归原点,新的出生,新的名字,新的日子,照旧过着,而镇上的人也会照规矩陪他继续演下去。   这是一座平凡的小镇,却也是世上最大的一座囚笼,只因这里关押着一个最危险的犯人。 第二十五章 守护   第二十五章守护   今后的日子,少年过得依旧浑浑噩噩,不仅如此,他反而更加魔怔了。有时饿了不知吃饭,渴了不知喝水,直到山坡下的那一家人熄了灯,入了眠,他才拖着虚弱的身子静悄悄地离开。   随着日子一点点过去,镇上的人似乎也变得有些奇怪起来,不少深居浅出的老人竟然开始走上街头,围着唠嗑,不知在聊什么,有时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我不管,我家蒲丫头必须得占三成,不然不合规矩。”   “三成?你这老家伙也真敢说出口,还要点脸不,你家丫头除了嗓门大还能干啥,小丫头片子一个,长大了还不得嫁人,给你家一成当嫁妆算了。”   “狗屁,我家丫头才七岁,何来嫁人之说,你这满嘴喷粪的老东西,信不信我抽你。”   “来呀,谁怕谁啊!”   “蒲丫头都要三成了,我家阿黄怎么也得两成吧,他这些天都饿坏了,可心疼死我老婆子了。”   “我家要一成。”   “我家也要一成。”   …………   几个耄耋之年老人家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可惜总商量不出个满意结果,结果反而越吵越凶,就差直接上手揪胡子,扔拐杖了。   “哼!”   一声冷哼传来,原本气势汹汹的老人们顿时没了动静,一改先前作风,竟开始喝茶下棋,谈天问地起来,似乎又一下恢复了老年人该有的晚年生活。   老乞丐一手抱着竹席,手中拿着破碗,晃晃悠悠地从众人面前走过。嘴里打着哈切,似乎还未睡醒。   “吵吵吵,有啥好吵的,大清早的连个清静觉都不给睡。”老人抬头望着晌午的太阳,很是生气。   “他不是还没死吗,有啥好争的,和过去一样,该是谁得就是谁得,跑不掉。到时那武道气运会流向哪一家,全看你们家小崽子的本事,都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收敛点,还像群小娃娃抢糖吃的德性,没规矩。”   老乞丐狠狠啐了一口,在街上又晃荡了一圈,这才重新去那酒楼门口躺着,再补个回笼觉。   老乞丐的话虽然说得难听,可这群谁给不服谁的老人却出奇地没有反驳,彼此对视一眼,纷纷点头,觉得在理。   当然更主要的还是老乞丐的辈分和境界太高,高到没有办法去反驳。当他们还是这镇上的孩童,光着屁股乱跑时,这个老乞丐就躺在镇口喝酒吃肉了。   千百年的光阴过去,孩童成了老人,可老乞丐还是老乞丐,容貌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睡觉的位置从镇子口转移到了落雨轩,估计是变懒了,懒得走那一段路,张嘴就有酒肉吃。   老乞丐躺下没多久,书院的夫子就照旧来了,点了一壶烈酒,独自喝着。老乞丐眼珠子一转,想要上桌,可先生不给,连凳都不让坐。   老乞丐也不恼,反而笑嘻嘻道:“咋了,这么些年的老朋友,连口酒都不让喝?”   老人斜撇了一眼,问道:“你老实告诉我,这个局是不是你布的,当初让我收他做学生,也只是棋局中的一手,就是为了现在这个进退都是死的结果?”   老乞丐撇撇嘴,自顾自地从老人手中夺过酒壶,用自己的破碗接了一口,毫不在意地说道:“我可没让他去铁匠家送书,你想让他明白善恶并非绝对,可又何尝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况且你的学生又不只他一个,过去见他死了那么几世,不也眉头都不眨一下吗?”   “可这一世是李老头用了毕生的大道根本护他,才让他十四的心性没有受创,依旧纯净如纸。我就不明白,外面的那群人为何不肯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都已经过十四年了,为何不愿再多看他半年!”老夫子怒喝道。   老乞丐抿了一酒水,或许是觉得太烈,微微皱起了眉头,不过很快又舒展了下来,沉声说道:“道理都懂,可做不做却是两码事。”   老乞丐喝完碗中最后一滴酒,起身出了酒楼,没躺下,而是去了街上溜达,年纪大了总躺着也不是啥好事,一不小心就容易睡过去,起不来了。   老乞丐走后,镇上唯一的老夫子似乎也没了再继续喝的兴致,留下大半壶琼浆,拂袖离去。   内堂里,一直战战兢兢躲着的小二这才两腿哆嗦地走出来,小心收拾着。   “掌柜的,我是不是快死了,好像听到很多不该听的话。”小二哭丧着脸问柜台后的酒肆。   酒肆淡然道:“嗯,快死了,如果说出去话。”   小二赶紧捂住嘴,生怕自己这大舌头会哪天抽风,胡言乱语。打定主意告诉自己,今天他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铁匠日以继夜的抡锤,已经是不眠不休。爱喝酒的秀才很久没出来打酒了,开始深居简出,经常对着自己的葫芦发呆。   三个月后的清晨,街道上空无一人,弥漫着蒙蒙雾气。晨光中,一位身穿儒衫的秀才腰间别着葫芦,一步一步走向山后,脚步稳健而坚定。   前方,有位老人似等候许久。   两人擦肩而过时,老人问“真不再等等”,秀才笑答:“再等,我家婆娘和闺女就该闹了。”   老人叹了口气,没再多言。   大道无情,千难万阻,唯有一往无前!   男人一步踏出,四周晨雾尽散,朗朗乾坤,浩然正气!   ……   山后,打铁的汉子起了个早,看着床边依旧酣睡的美丽女子,傻傻的笑了。另一间屋里,男孩抱着新到手的剑匣,爱不释手,嘴角还留着口水,似乎就是睡着了,做的也是美梦。   在精心做了一桌热气腾腾的早饭后,男人离了家,出了篱笆,山坡上的少年还在,似乎是一夜未归,衣裳湿了,沾满露水。   铁匠来到跟前,认真打量着他,许久之后露出一抹笑容,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掌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柔声道:“古叔有事出去一下,回来再请你吃饭。”   三个月,少年的坚韧让男人动容,这孩子每一天都在与自己的心魔作斗争,男人经历过,知道那滋味不好受。可少年依旧坚持着,坚持了整整三个月,哪怕已经变得神志不清,可心里的那片净土却始终没有丢失。   这份执着的背后,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失去的东西。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先生教他的第一个道理,他就死死记住了。   少年每天来这不是因为想争那份武运,而是步入龙门境后,冥冥之中似乎有了预感,知道会有大事发生,所以才来这守着这一家人。   而也正因为他这三个月的傻傻坚持,让镇上不少蠢蠢欲动的老人转移了视线,去谋划那更大的一份机缘,铁匠因此才能集来更多的气运,提前将那一柄剑铸好。   男人走了,背着他那等高的大铁锤,身形有些佝偻,却走得很坦然,也很安心。   如今的他已了无牵挂,不惧一战! 第二十六章 仙人战   第二十六章仙人战   小镇后方,有座少有人去的孤山,名为‘殇默’,长年寸草不生,就连那自小拾柴的少年也不愿去。说是阴气重,埋过不少人,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死了也没人会记得。   山上怪石嶙峋,模样也是千奇百怪,不像是风沙自然打磨而成的,反而像是被人用剑或拳硬生生地打出来的。   陡峭的山崖边,有位老人席地而坐,面朝天,背临渊,吹着萧瑟的山风,喝着刚烈的美酒,在人间,做着人的事,却比神仙更逍遥快活。   两旁的山腰处,有人正缓缓走上山。一个秀才,一个铁匠,模样身份天差地别,神情却是一致,淡然无畏。   两人走到山崖出,向老人行了一礼。铁匠抱拳,秀才作揖,都很尊重。   老人擦了擦下巴的酒渍,拍着腿下的山崖,悠悠道:“既然路就只有一条,那待会儿谁走谁留,全看本事。我老乞丐还是念点儿旧情的,特意选了块好地,这儿风水好,景色也不赖,山下的镇子也看得清楚,待着不会太寂寞。”   两人再次行礼,道了声谢。   老人点点头,也不再多言,袖子一挥,然后往碗中一掷,那两人便消失不见,随后老人手中那只破碗中,便传来叮叮当当地打斗声,好似一方小天地,神通广大。   ——————————   云海之上,电闪雷鸣,有书生御气成剑,踩在脚下,飞天疾走。身后一背着大锤的矮瘦男子御风追来,一拳打出,顿时雷声轰鸣,云海炸裂。   书生见避无可避,便化指为剑迎了上去,对上那雷霆万钧的一拳,霎时万千剑气纵横,护在身侧,竟丝毫不落下风。   铁匠一声大喝,拳上燃起熊熊烈炎,气势暴涨,将书生一拳砸下云海,坠落地面。   “轰”的一声巨响,底下的山脉被砸出一个天大的深坑,铁匠得势不饶人,双拳同时燃起火焰,一招双龙出海,手臂之上竟真有两条火龙飞出,扑向下方。   地上,尘土飞扬,书生却神色淡然,一身青衫纤尘不染。他取下腰间的葫芦,打开瓶口,轻轻一点,道了声:“去。”   葫芦口顿时飞出一条大江,激流汹涌,水波凝聚成一柄擎天巨剑,刷刷两道剑光斩过,那两条火龙便消失于天地间。   书生淡然一笑,手一抬,对着天上之人便是一剑斩去。   铁匠不为所动,只是握紧拳头,直接砸向那柄巨剑。   隆隆声响,雷声轰鸣,水汽蒸腾,巨剑被一拳砸了个粉碎,化作无数溪流四散,却又不退。   书生剑指向上一抬,无数溪流就如瀑布倒挂,飞上高空。   霎时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不到片刻,豆大的雨点就垂直落下,可细看,那无数雨滴却又不是寻常之雨,竟是无数柄细小飞剑。   书生朝着天空,五指张开,虚空一握,那无数的飞剑便从四面八方一起攻向铁匠。   铁匠无所畏惧,冷哼一声:“开炉!”顿时,他全身被烈焰笼罩,好似一副刀枪不入的铠甲附在身上,无数的雨剑还未近身,就被那炙热的火焰烘烤干净,成了雾气。   书生叹息一声,微微侧身,下一刻,铁匠已经飞到面前,燃烧着熊熊大火的拳头快速递出,就触碰到了鼻尖。   没有任何阻隔,铁匠的拳头穿过书生的脑袋,留下一片水雾。可铁匠却没露出喜悦之色,反而微微皱眉。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铁匠转身迎敌,一股无比惊人的寒气便陡然将其笼罩,不到一息时间,冰柱擎天而起,铁匠被冻在了里面,动弹不得。   “水有三态,流刃可为剑,化雾可为影,成冰则为牢,我的【明镜止水】三式,不知可否让你出锤?”   水雾凝聚,陶醉出现在冰柱前,轻声问道。   冰柱内,古冢神色凝重,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对方。下一刻,冰柱开始出现道道裂纹,且不断扩大,直达天际。   “嘭!”   冰柱碎裂,古冢破牢而出,陶醉早已准备,脚下轻轻点地,便躲开那来势汹汹的一拳,可他脚尖还未落地,顿时眉头一皱,身子一扭,旋转飞空。   陶醉俯瞰脚下,地面上鲜红流淌,热气翻腾,方圆百里,不知何时,竟都成了一片熔岩之地,再无落脚处。   古冢赤脚踩在岩浆之上,全身通红,冒着热气,如一尊火神,抬头望天,沉声道:“你若再不出剑,就要死在这里了。”   言毕,古冢伸手取下了背上的大铁锤,高举过头,一声怒喝。   天上便有雷霆响应,电闪雷鸣,数条电芒落下,化作银蛇缠绕对手。   陶醉叹息一声,知道这是铁匠的本命神通【天雷地火】,可铸剑,更可杀敌。刚猛霸道至极,一般仙人境的修士遇到了,也是颇为棘手。此招一出,陶醉知道他已经没有办法再留手了。   毕竟,这个人的修为并不比自己差。   陶醉取出葫芦,静气凝神,就在那电芒即将击中他时,一道剑光从葫芦内飞出,虚空一剑,竟将四周电光尽数斩碎。   “剑一:断空!”陶醉手握雪白长剑,儒衫飞舞,神色肃穆。   下方,古冢见自己的招式被破,并不沮丧,反而战意昂然。他是兵家修士,走得是杀伐之路。而在小镇窝窝囊囊地待了七年,又何尝不想找个真正的对手打个痛快呢。   “终于出剑了。好!就让我领教一下,你酒仙剑的天剑十二式,是不是真能诛仙杀佛,天地一剑!”   古冢大笑一声,挥舞大锤,拔地而起,脚下岩浆如泉涌,托着他冲上云霄。   陶醉嘴角微扬,心中也是畅快,迎面而去,一剑递出,剑气如虹!   “剑二:飞羽!”   这一剑速度极快,快到几乎破开空间束缚,转瞬之间便已来到对手面前。   古冢毫不畏惧,将铁锤挡在身前,一锤就将那快到肉眼难见的剑气震碎。   天上剑光雷光闪动,两人打作一团,你来我往,难分胜负。   铁仲的武器虽然看似笨拙,可挥舞起来却是一点也不慢,借助脚下熔岩的恐怖爆发,速度上也是不落下乘。   又是一次激烈的交锋,两人迅速分开,各自的身上也都挂了点彩,不过都是轻伤,并无大碍。   古冢深吸一口气,大力隔空一锤,面前的空气好似都被砸碎了一样,震荡不已,同时一道震耳欲聋的天雷响起,撼人心魄。   “雷公怒!”   陶醉身子微微一颤,只觉得全身血气上涌,满耳轰鸣,身体竟不能动弹。   古冢抓住机会,欺身而上,扬起大锤,就要砸开这读书人的脑瓜子。   陶醉临危不惧,手中长剑脱手而出,飞到身前化作剑光抵挡。   “剑三:无懈。”   铁锤重重地撞击在剑光上,势大力沉,细小的长剑似乎随时都会被砸断一样。   可下一秒,长剑纹丝不动,反而古冢手中的大锤好似砸到了什么坚不可摧的硬物,竟然自己弹了回来。   古冢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手中受不住这反弹之力,顿时双臂举起,中门打开。   陶醉抓住时机,收回长剑,一步踏出,剑随心动,破空而来。   “剑四:绝命!”   剑光好似一根细丝,瞬间刺穿了铁匠胸膛,从背后蹿出,鲜血点点,未落下,就被炙热的火焰烧灼一空。 第二十七章 激战   第二十七章激战   天上雷霆闪动,地下岩浆滚滚。   天地间一场交锋,古冢被一剑贯穿胸口,命中要害,看似胜负已分。   “能如此轻易就破开我的炎甲,师傅铸的剑到底是厉害。”   胸口被刺了一剑,可古冢的神色却并无多少痛苦,甚至就连气势也不见有丝毫减弱。   陶醉一手持剑,神色肃然道:“剑虽好,可却只能伤人皮肉,动不了筋骨,是我这用剑之人差了些。”   古冢轻哼一声,“读书人就是喜欢油腔滑调,惹人厌烦。”   古冢无视那刺穿胸膛的长剑,手中铁锤高高扬起,举过头顶,上面闪着金色光芒,一锤砸下,雷霆万钧。   陶醉屏息凝神,就要拔剑格挡,却发现刺进去的剑莫名受阻,像是被什么东西夹住了一样,无法立即拔出。眼看头顶上的大锤已经砸下,陶醉运气强行抽剑。   在剑抽出的刹那,挟雷霆之力的铁锤已经砸下。陶醉仓促御剑格挡,却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这毁天灭地的一锤。   一道身影如彗星般坠落,砸向地面的熔岩,轰然一声巨响,溅起高高的岩浆。   地下的岩浆翻滚,冒着气泡。天空中,古冢神色漠然,只是紧紧握着手中的铁锤,等待着下一次的交锋。   他不认为这个读书人会如此轻易就丧命于此,当初师傅铸得那八柄剑,都是三座天下内能排的上名号的神兵利器,前来求剑的人更是趋之若鹜。   可再好的剑,也只有遇到能配的上它的主人才能发挥真正的威力。   古冢知道自己那闭门造剑的师傅是个老顽固,哪怕当时有不少仙家的大人物前来讨要一柄,他都不肯。说什么不遇到合适的人,就是把所有剑都融了当废铁也绝不会稀里糊涂地送出去。   最后,那八柄剑到底是都送了出去,而老人也笑着闭了眼。那只能说明在师傅的眼中,那八个人是配得上他铸的剑的。   古冢静静望着脚下,神色凝重。如江河湖海一般的岩浆开始沸腾翻滚,渐渐分开,随即一道剑影冲上高空,向他袭来。   古冢一挥锤子,剑气被挡开,却没被震碎,让他不禁眉头一皱。可随即就是第二柄、第三柄剑影从底下蹿出,向他攻来。   古冢挥舞大锤一一挡开,在低头看时,底下的熔岩不知何时竟成了无数宝剑埋葬的剑池,柄柄倒立朝天,剑锋所指,唯有一人。   剑池中,读书人手中压着一柄雪白长剑,拄剑而立,随着他手腕一转,扭动。   “剑五:地灭!”   剑池中那无数柄长剑顿时如同得了号令,蜂拥而出,一同射向高空!   一剑化万剑,万物皆可灭!   古冢握紧大锤,屏息凝神,面对这来势汹汹的一剑,他也不敢托大。怒喝一声,全身火焰化为实质铠甲,手中大锤祭出,无尽雷霆之力环绕四周,如一口大钟,防御得铜墙铁壁,滴水不漏。   眨眼之间,万千剑刃就撞上了这金色大钟,乒乓作响,钟上荡起阵阵波纹,虽看似风雨飘摇,可始终巍然不破,固若金汤。   下方,读书人拔地而起,飞上高空,突破空气阻隔,瞬间冲破云霄,面朝下方,剑指划过剑身,目光一凝,又是一剑斩下。   “剑六:天葬!”   云海好似煮沸的汤水,翻腾不止。苍穹之上,一柄长约千丈的巨大光剑落下,开了天,裂了地,更断了山河社稷。   “轰”然一声巨响,古冢的护身金钟被那光剑斩中,竟崩开了一丝裂纹。与此同时,地上那无数剑影依旧攻势不减,天上地下,来回夹击,终使这裂纹一点点扩大,眼看就要崩碎。   古冢脸色微变,苦笑道:“好个天剑十二式,如今才只出到第六剑,就有这毁天灭地的威能,要是让你全使出来,杀个飞升境的大妖恐怕也不在话下吧。”   话虽如此,可古冢也不打算坐以待毙,反而是被激起了血性。此生有此一战,是生是死还不知,但痛快是一定的。   铁仲深深吸了口气,天地间的风仿佛都被他吸进了肚子里,手一抬,环绕成金钟的大铁锤又回到了他的手中。奋力挡开天上那一剑,然后以自身为中心,原地转起圈来。   铁匠挥舞大锤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起了飓风,出了雷电,四周不断袭来的剑影也被尽数打散。   一道雷电与火焰交加的巨型旋涡出现在了此方天地中,气势惊人。山川大地,都被不断吸入其中,转瞬之间就化作了晨雾,雷炎双系的龙卷风暴,如一头洪荒巨兽,吞噬天地万物。   云海之上,书生衣衫猎猎,四周的云雾正不断被那风暴吞入‘口中’。他面色微凛,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雪白长剑,一剑递出,身形已经消失于天地间。   “剑七:虚渡!”   天地之间,无数剑光剑影,将那风暴笼罩,唯独不见那出剑之人,仿佛他已遁入虚空之境,速度早已突破空间束缚,每一次挥剑,都能斩开一方天地。   ——————   山崖上,老人看着眼前不断摇晃的破碗,微微叹了口气,担忧道:“哎,打得这么激烈,要是把我这要饭的家伙给打坏了,可如何是好。”   一阵清风吹过,老乞丐的身旁多了位教书先生。   老乞丐撇撇嘴:“咋地,不是不与我这老朋友说话了,现如今还来凑这热闹?”   老夫子看着眼前破碗,碗内风云变幻,如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何时分生死?”老夫子沉声问道。   老乞丐叹息一声:“秀才才出到第七剑,铁匠还顶得住。往后嘛,不好说。”   老夫子微微皱眉:“第七剑,那就还只是剑术,而非剑意。”   老乞丐点点头,说道:“九剑都有各自的本命的神通,秀才不用,那就得多打一会儿。”   老夫子不语,心中却在默念:酒仙醉,万物息。梦里战千场,醒来逍遥去。   铁匠最得意的是那一身横练的强悍体魄,加上雷炎双系的本命神通。   可秀才的那柄剑却是一柄可梦中杀人的本命飞剑,再强悍的肉体,也带不进梦里,这是最大的破绽。   老夫子一早就知道,所以也清楚两人交手后的结果,可他阻止不了,这才是最无奈的。   “真得就没有第三种可能了?”   老乞丐挠了挠身上的虱子:“天命如此。一死一伤,或者……两个都死,上面安排的妥妥的,谁也改变不了,也不敢去改变。”   老乞丐指着天,信誓旦旦。   老夫子不再说话了,只是神情专注地望着碗中,静静等着两人的胜负。   他们是镇子里难得入得了眼的人,不是因为修为有多惊人,天赋有多出众,只是因为他们都在那孩子最需要的时候帮了他一把,心肠不坏。   而现在,他们中的一个就要死了,或者两个都死。   因为,规矩在那立着,虽看不见,摸不着,可过了界就得付出代价。 第二十八章 还债   第二十八章还债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山坡上,少年身形消瘦,眼神空洞,好似没了魂魄,只是傻傻地望着山下人家,久久不愿离去。   少年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执着,心里就是割舍不下。脑海中好似有个声音在不断蛊惑他:“去吧,去把那孩子杀了,杀了以后就不会如此难受了。这是他们欠你的,你拿回来是应该的。”   从晋升到第四境后,这个声音就时时刻刻在他耳边回响,乱人心智。叶凡不想听从这个声音,所以一直死死压制住内心的这份躁动。   太阳升起,山下的篱笆里出现了人影,女子收拾整齐,照旧扫地、喂鸡。虽手脚笨拙,时常会出错,可却没有想过停下,只是时不时会抬头望向篱笆外,像是在等什么人回来。   睚眦背着比他还高半个头的木质剑匣四处游荡,偶尔帮助母亲驱赶鸡群,玩得不亦乐乎。对于身上背的剑匣是爱不释手,到哪都要带着,也不嫌笨重。   男孩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偶然抬头,看见了山坡上的人影,他本想和往常一样眼不见为净,可或许是因为没了那‘铛铛’的打铁声,他的心始终静不下来,便一咬牙,不顾母亲的劝阻,执意上了山坡,去找那少年的麻烦。   睚眦走到少年面前,将背后的剑匣往地上一立,气势汹汹地说道:“看,我爹给我铸了一柄新剑,厉害的,敢不敢再和我打一场。”   少年低眉俯首,看了男孩一眼,声音沙哑地问道:“早上,我看古叔出去了,去哪?干什么?啥时候回来?你知道吗?”   睚眦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道:“我爹有事出去很正常,关你啥事,到了饭点自然就会回来。我娘做饭很难吃,盐和糖都分不清,让她做饭,就是糟蹋粮食,我家可不富裕,爹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少年点点头,没有再言,神色恬静地望向山下。   篱笆里,女子正在晾衣,精致如画,体态婀娜,仅是远观,便是赏心悦目。   男孩大怒,瞪了他一眼,就问:“敢不敢与我再打一场,你赢了,我这剑就归你。”   少年好奇地问道:“那如果我输了呢?”   男孩狡黠一笑,说道:“输了,那就把你晋升四境的武运全吐出来,给小爷我当午饭。”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原本空洞的眼神莫名闪过一丝神采。男孩气焰嚣张,似乎料定这家伙不会答应,到时自己就可以尽情讥笑他了。   “好的,那就比一场。”出乎意料的是少年居然点头答应了。   “啊?”   这回轮到男孩傻眼了,他上来其实就是为了呈口舌之快,好好奚落一下这个曾夺了自己武运的家伙,哪里想到这人会如此爽快的答应。   按照正常的剧本,他不是该笑着婉拒,说什么‘大人不跟小孩’一般见识之类的废话。况且以四境的修为来对付他一个还不到三境的孩子,你不嫌丢人吗?   男孩紧张地后退了一步,小手更是死死抓住身旁的剑匣,好似这东西能给他更多的勇气,不至于狼狈逃走。   剑匣内是柄好剑,就连铁匠觉得这是他此生所能铸出的最好的剑了。不在于材料有多珍贵,而是在于其寓意。   剑是以那柄【青丝】为剑胚,凝聚女子一生剑意,回炉重铸之后,更是包含了男人一身本命神通,千锤百炼而成。既是至刚之剑,亦是至柔之剑,千变万化,‘一剑可作天下剑’,遂取名——【天机】。   可惜这剑交代男孩手中才不过一天,不要说用了,他连见都没见过一眼。用父亲的话说,这剑不可轻易出鞘,不然必引来天下人的觊觎。想要打开这剑匣取剑,至少也得等他修为提升至五境以后才行。   现在叶凡突然答应挑战,倒是让睚眦有些措手不及。可话已经说出口,要再收回来,可难了。   男孩只好躲在剑匣后,大气都不敢喘,就怕眼前这人突然出手,将他打个半死,然后带着剑匣扬长而去,到时他真是连哭得地方都找不到了。   爹回来,也肯定不会饶他,说不定也会将他打个半死,一半加一半,那可就真要死了。   男孩还纠结,想着是不是服软认个错,顶多再挨顿打,可剑是万万不可丢的,那是比他命都重要的东西。   “准备好了吗?我要出招了。”   “不,不,等会儿……”   耳边传来少年的声音,男孩吓得六神无主,两手在眼前乱挥,就要开口反悔。   “剪刀、石头、布。”   少年手向前伸,出的是石头,。男孩则闭着眼睛,一对小手乱挥,出的应该算是……布吧。   “我输了。”   少年咧嘴一笑,抬起头望着天空,不觉发现,今天的云彩似乎比以往更加好看,太阳也格外的温暖。   “过去光顾着低头拾柴,怎么没有好好看看呢。”少年呢喃自语。   睚眦躲在剑匣后,等了一会儿没见拳头砸自己脑袋上,就纳闷了,睁眼一看,顿时双目无神,那画面将深深地印在他的心里,再也抹不去。   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好似苍龙扶摇破九霄,于天际落下,雨幕连连,气势恢宏,却又如春雨润物,悄然无声。   男孩呆呆地望着,他这一片的‘雨云’最为浓密,落下的自然也是最好的‘雨水’,金光灿灿。无需去抢,那些光雨就像是寻了归宿,纷纷涌进男孩的体内,挡也挡不住。   男孩知道那是武运,是这人半年积攒下来的武运,无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争抢到如此强的武运,除非这东西原本就属于他。   男孩的身体贪婪地吸收着,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都沐浴在云彩之中,十分惬意,而他的修为也在短时间内得到了迅速提升。   二境入三境界,就像渴了喝水,饿了吃饭,没有丝毫阻隔,自然水到渠成。   最终男孩的修为在达到三境巅峰时才稳住,他要是想搏上一搏,入四境也并非不可能。只是因为听爹爹说过,若非有完全的准备和把握,不要轻易破三入四。因为四境龙门会是一条分水岭,今后成就多少,是龙是虎,全看这一跃。   男孩调息片刻,稳住了体内蓦然暴涨的真气,还有那滔天武运,今后也会受益无穷。   眼前地上,少年躺着不再动弹,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容,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欠的债也一并还清了一般。 第二十九章 老东家   第二十九章老东家   山崖上,镇上的教书先生与老乞丐同时一愣,纷纷转头看向身后那处山坡,神色各异。   老乞丐神色复杂,口中呢喃:“难怪难怪,原来如此,这局设得漂亮,连我都瞒过去了。死地求生,呵呵,还真让他找到一条生路了。”   老夫子怒道:“生路?自废大道根本,舍了一身武运,从此彻底沦为一个废人,你管这也叫生路!”   老乞丐叹息一声:“不然呢,半年后再死一次,一切又从头开始?这一世至少他还能混个寿终正寝,不用早早夭折,不错啦。”   老夫子怒不可揭,气得拳头紧握:“老李头用一生修为舍身护他十四年,难道就换来个凡夫俗子的寿终正寝?这什么狗屁的买卖,外面的人难道忘了当初是谁一剑守城,拼着大道受损才挡住了那十万妖族吗?”   老乞丐沉默不语,这事外面的人做得确实不够公道。可那又如何,他管不了外面,只管这座小镇就让他够头疼了。   “我原以为这个局是给秀才和铁匠设的,是要杀鸡儆猴,给镇上那群不安分的人敲敲钟,没想到到头来算计的还是那小子,只是不知这盘棋是从何时开始下的。”   老夫子眉头皱的厉害,说道:“从巷子里的那场搏杀?还是从我收他作学生开始?”   老乞丐摇摇头:“只怕还要更早,说不定从那铁匠因为一点儿小事被罚来这里,或是他媳妇莫名其妙的被杀也有可能,甚至从这一世,李老头为那小子护道开始,这棋盘说不定就已经摆上去了。”   老夫子脸色难看至极,咬牙说道:“难不成连你我都成了这盘上的棋子?”   老乞丐摇摇头:“只怕不止我们,整个镇子上的人都有可能成了那人的棋子。”   老乞丐的视线看向身前的破碗,这两个看似毫无关系的棋子,却在最后成了一招‘神仙手’,一点小恩小惠,就让那小子自愿断了大道长生的念头,不可说不厉害。   “杀人易,诛心难,更何况还要谋划如此之久,准确无误地算到这一天,这下棋的人耐心和谋略都让人心寒啊。”   老夫子听完这话,心中也不免泛起一丝寒意。   将军再勇猛,也怕文官,因为你不知道哪一天得罪了他们,就会被悄然派去死地,从此杳无音讯。   读书人提笔,软刀子杀人,最不见血。   “是擅使推演的阴阳家还是那整天嚷着‘天人合一’的道家?”老夫子神色凝重地问道。   老乞丐沉默不语,心里却是有了答案,摸了摸怀里那枚讨来的铜钱,莫名觉得有些烫手了。   “去看看吧,别让那小子再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狗给叼走了。”   老夫子震了震衣袖,轻哼一声,正要离去,又转头看了看破碗,道:“不让他们停手?”   老乞丐笑道:“早着呢,有我看着出不了什么乱子,再打一会儿最好,流点血,长长记性。省得他们以为好人是那么好当的,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剜去几块肉,也就剩个皮包骨了,假大方,饿死妻小也是活该。”   老夫子冷哼一声,没再计较,御风离去。   当魁梧老者走后,端坐在山崖的老乞丐又将那一枚铜钱掏了出来,映着晨光,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莫名苦笑一声。   “这么急着算计自己以前的老东家,真怕他出去后挨个报复你们呀?”   ————————   碗中的天地内,雷炎交错的龙卷风暴与那虚空袭来剑光无数地碰撞在一起,毁天灭地的威能不断肆虐。   秀才与铁匠打得难解难分,又是一次惊天动地的激烈碰撞后,二人各自散去神通,遥遥对峙。   两人看着都有些狼狈,秀才的儒衫成了破条大褂,还有几几处被烧焦的痕迹,原本头上戴着的冠羽也不知丢到了何处,披头散发的样子,像是个散尽家产进京科举,结果发榜后,名落孙山,就要投湖自尽的可怜人。   与之相比,铁匠的模样也好不到哪去,他光着膀子,坦胸露乳,身上那件马甲早已成了灰烬,手臂与胸口,都是密密麻麻的剑痕,不算露骨,可看着渗人。   “呸。”   铁匠朝掌心吐了两口唾沫,脸上战意不减,握紧大锤叫喊道:“已经出到第七剑了,还有五剑,尽管放马过劳,我都一一接着。”   秀才叹了口气,拿起腰间的葫芦,往口中灌了一口,酒香弥漫,一口入喉,便有了些醉意。   “千日醉?”铁匠神色凝重了几分,小心戒备起来。   秀才的的剑术,他早有耳闻。其中还有个怪癖,就是此人每次施展高超剑术时,都喜欢以美酒为引,且喝得酒越好,醉意越浓,所施展出的剑术就越高明。   秀才手中的长剑耍了一个漂亮的剑花,身形微微晃动,脚下还有些踉跄,就像喝醉的人一般无二。   他举剑,轻轻先前一递,柔弱无骨,飘飘然。   “剑八:独醉!”   铁匠全身戒备,如临大敌,恍惚间好似看到一柄剑轻飘飘地向自己飞来。铁匠举锤砸了上去,却发现重比山岳的大锤只是穿透了过去,好似那剑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可还未等铁匠松一口气,那软绵绵,轻飘飘的一剑就穿透了他身体,五脏六腑就是一阵剧痛,竟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铁匠不敢再托大,知道这剑非物理可抵挡。当即将铁锤重新背回身后,大喝一声,身上便燃起了火焰与雷电。   火越烧越旺,电弧也更加凶猛,眨眼之间就成了两尊巨人法相。   “【雷神降世】,【火神开道】!”   雷霆与火焰两尊神人法相面容狰狞,如金刚怒目,身高都过千丈,顶天立地,一左一右将铁匠护在中间。   秀才那一剑再次飞来时,只见火神发现怒喝一声,口吐大火,直接将那股剑意焚烧殆尽。转而雷神又是一声怒喝,眼神一瞪,两道雷光便从其双目中射出。   秀才御剑格挡,却猛然口吐鲜血,被连人带剑一同击飞,重重撞进了一旁的山岳之内。   一招得手之后,铁匠乘胜追击,两尊法相纷纷举起山一般巨大的拳头,狠狠砸了下去。   一拳、两拳、三拳……轰天动地,大有不将你打个粉身碎骨,就绝不罢休的气势。   尘埃之中,秀才似乎也是被打怒了,剑光一闪,人已飞出。提神运气,雪白长剑之上隐隐有流光浮动,如梦似幻。   “剑九:涅槃!”   霎时间,天地都黯然失色,唯有【雷神】与【火神】两尊法相光彩夺目。   铁匠双手合十,两尊法相归位。下一秒,便是无数剑影从四面八方袭来,每一柄剑都有近百米的长度,剑意凌人。   铁匠操控法相去将四周之剑尽毁,可那柄柄长剑好似都能重生一般,不管你打落多少,毁去几把,它们总是无穷无尽,仿佛此刻置身于剑的世界一样,逃脱不了。   就在铁匠的两尊法相被打得岌岌可危,随时都会分崩离析之时。云海之上蓦然伸出一只大手,将两人如湖中的鱼苗一般捞起,再睁眼时,秀才和铁匠已经来到了外面。   山崖前,老人咂咂嘴,有些不好意思道:“老头子我酒瘾犯了,先去山下打碗酒解解馋,你们两个等会儿再打呗。”   说完,老乞丐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三十章 曾经的选择   第三十章曾经的选择   棋盘山有一处仙家洞府,位置极好,风景秀丽,山水相映成趣,算得人间仙境。   厅内,儒衫男子盘膝而坐,身前放了张泾渭分明的棋盘,纵横交错,黑白厮杀,战得尤为激烈。风卷珠帘,他微微一笑,落下最后一子,算是功德圆满。   “好棋。”   男子自赞一声,拿起放在身旁的酒壶满饮一口,厅内顿时酒香弥漫。男人挥袖擦拭嘴角,既有江湖人士的豪迈,又有书院君子的谦逊,气质显得极为复杂。   蓦然,天空落下一道惊雷,装饰精致的小楼顿时就毁了一半,一道人影出现在男人面前。   男人似乎早有预料,神色如常,拍了拍一身尘埃,无奈地说道:“我这小楼可建起没多久,花了不少银子的。虽说多年不见,可你难得来串个门就毁去大半,我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呀,麻烦下次还是走正门,好吗?”   来人置若罔闻,没有回答,而是一剑拔出,直指眼前的读书人,剑尖距离对方眉心不过一寸。   男人抬头仔细看了看她,还是一样,长发及腰,灵通剔透。本该是个动人心魄的女子,却偏偏穿了一身男儿装,可依旧体态婀娜,更添一份英气。更让人在意的是她的面上带着一副可爱的兔儿面具,遮住了那见上一眼,便足以让世间男子都呼吸一窒的绝世容颜。   男人起身,不在意那眉心的剑刃,悠哉悠哉地走到窗前,外面山河大川,云雾缭绕,可就没有一处是他想去的地方。   “把剑收起来吧,吓唬人从来都不是你的强项,你若真要杀我,也只需一剑,何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过是心里有气,想找我要个说法罢了。”   女子抬手一剑,剑气划过珠帘,帘子未断,可男子的脖颈出已多出一道浅浅的血痕,再深入几分,便会断了血脉。   男人微感诧异,似乎没有料到女子真会对他出剑,可也只是诧异,并未恼怒,反而有些怅然。   当初跟在那人身后的小丫头片子,终究是成了一名真正的山上修士。   男子转身,静静望着她,四目相对,男人似乎是想从那面具后的眼睛里看到一些别样的情绪,可他有些失望,她的眼神已经死了,留下的似乎只是一副躯壳。   随即男人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副面具上,眉头微皱。   “为何还戴着它,你是你,她是她,即使你不再开口说话,也代替不了她,你应该知道谁也不能代替她在那人心中的地位。”   女子沉默不语,只是那原本就灰暗的眼神似乎又暗淡了几分。   男子也惆怅了起来,拿起酒壶灌了一口,缅怀道:“你知道吗,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一直在想一件事,那就是当初我们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天下苍生’这四个字,当真有那么重要吗?你,我,闷葫芦,九儿,我们四个当初如果选择站在他的身旁,一起面对那三座天下,现在是不是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不再有山上修士,不再有天上神仙,只有凡夫俗子,安居乐业,这又将会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可惜,那个人的期望终究是落空了。   女子依旧沉默,事实上从对那人出剑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已经死了,她自愿成了一件兵器,一件为守护‘天下苍生’而活的兵器。   这个担子很沉很重,落在肩上,便再也无法褪去。   以前有个人总走在前方,为她遮风挡雨,哪怕是天塌下来了,那人也会转头笑着安慰道:“别怕,有师傅扛着呢。”   可现在那人已经不在了,自己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从背后刺了一剑,伤了他的心,刺了那个一直挡在她面前,护她成长的男人。   天空中,云海忽然开始翻滚,雷音阵阵,随即一道威严嗓音响起:“司徒,须知天道轮回,自有命数。你擅自对金池镇布局,已是坏了规矩,你可知罪。”   伴随着这位仙人的话语,雷声更加迅猛,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好似金蛇狂舞,威严无比。   男人撇撇嘴,轻声道:“知道是我在布局却不阻止,等事成了反倒来兴师问罪,好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又有一位仙人嗤笑道:“读书人做事到底是见不得光,你要是真有本事,吃我一拳,这事就算过去了如何。”   男子脸上始终保持着笑意,问道:“不知秋枫,映岚两位仙人何在,以往我若过了界,都是他二人前来告诫的。”   云海上,威严的声音道:“莫要套近乎,他们二尊大仙自有要事处理,怎会有空来理睬你这迂腐书生。”   男人嘴角微扬,笑得有些无奈:“原来是知道这劫不好抗,派了两个刚破镜的仙人来挡灾,够无耻的。”   另一个仙人脾气不太好,讥笑:“小小儒生,胆大妄为,先吃本座一拳,以儆效尤。”   言毕,云海之上便有一只金色拳头从天而降,一拳之下,整座棋盘山怕是都要被夷为平地。   男子不为所动,只是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子,问道:“怎样,让给你了,是不是挥上一剑,心里才能痛快些。”   女子不言,一步踏出,剑去刀留,一柄雪白长刀挎于腰间。弓步弯腰,一手握刀,一手握鞘。   云海中亮起一根细线,未见拔刀却已回鞘,随即那一拳砸下的仙人便捂着断臂坠落山涧,看来并非普通外伤,怕是连大道根本都让人凭空斩去了一段。   另一仙人见状,哪敢逗留,连狠话都没撂下,便腾云驾雾打算遁走。   女子手中长刀一闪,又成了一张赤色长弓。抬首拉弓,弦上无箭,可随她虚空一放,远处云海便燃起大火,铺天盖地。那声音威严的仙人立马就成了一具焦炭,跌落凡尘。   做完这一切后,女子又看了男人一眼,便飘然离去。   男人摸摸鼻子,眼中流光逆转,四周景物便开始产生变化,原本被毁去的小楼转眼间又恢复如初,好似那女子从未来过一样。   他走回棋盘前,盘膝坐下,看着本该结束的残局,蓦然一笑:“这棋还有的下。” 第三十一章 风波平息后   第三十一章风波平息后   小镇内,因为几天前那场莫名其妙的‘金雨’,使得镇上不少老人都摇头叹息,悔恨不已。原本好好的一张‘大饼’,他们都划好了大小,就等出锅了。谁想到头来,饼子自己飞出了锅,还被铁匠家的那小崽子捡了一口给吞了,这谁受得了。   论资历,论辈分,你铁匠不过是刚来这小镇的新户,靠着一手打铁的手艺才混个温饱,平日里见人也是点头哈腰,战战兢兢地过日子。   现在这天大的好事砸了头,如何不让人眼红,几个性子烈的老人就要去那山后讨个说法,至少自己该得的那份得要回了,家里的孩子不能吃亏。可惜人还没过街,就被老乞丐给拦下了。   “瞎嚷嚷什么,人家铁匠是偷是抢你们的了吗?是那臭小子自己给的,规矩你们都清楚,别人不能对那小子好,可不妨碍那小子主动把东西送人。既然送了,那就不是他的了,是铁匠家那小崽子的了,你们现在上门去闹,咋地,要明抢啊?还把不把我老头子放眼里啦。”   几个老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说话,最后也只得唉声叹气回家,闷声吃了这个哑巴亏。   老乞丐看着众人离去,喝了口酒,嗤笑道:“一群就知道捡便宜的老东西,也不想想这份机缘是人家用一条命赌来的,不肯下重本,还想吃白食,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小巷里,少了跑腿打酒的秀才家,如今也是不得安宁。   少女与母亲结成了统一战线,几天来不停地数落着家里的男人。   秀才缩在角落里,不修边幅地坐着,偶尔偷偷拿出葫芦喝上一口,美滋滋的,然后继续竖起耳朵听着娘俩的抱怨,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从不会生气。   “爹,你为何不直接从第十剑出起,我不信那铁匠入了梦还能挡这么久。”   少女双手环在胸口,托着那已经颇具规模的饱满,呼吸起伏不定,腮颊通红,气得不轻。   那份机缘本该是她长生大道上的一块跳板,已在足下,就差那轻轻一跃便可。可谁想,现在这块垫脚石竟然一下长成了等人高的巨石,还挡在了面前,这如何不让她气愤。   她是小镇中最具天赋的孩子,和那群小鸡仔一比,就是鹤立鸡群的小天鹅,骄傲无比,俯瞰众生。   她的大道该是平坦的,一往无前的,从未有过阻碍,也不该有差池。   可如今,那光洁的大道上就像被人莫名砸出了个大坑,虽不影响前进,可始终是个污点,哪怕今后她走完了全程,回过头来,依旧会觉得恶心,难受。   秀才唯唯诺诺地低着头,不敢看妻女的眼睛,只得小声嘀咕道:“打架哪有一上来就放大招的,爹这叫小心使得万年船,谁知道你古叔叔会不会留个玉石俱焚的招式。爹可听说那群兵家修士最爱玩这手,打不过就自爆什么的,死得可轰轰烈烈了。”   少女被气得不轻,好在母亲小声安慰了几句,俏丽的面容才逐渐缓和。   “就知道你个没出息的夯货,连自家女儿的大道机缘都挣不回来,我们娘俩跟着你,早晚都得饿死喽。还愣着干啥,赶紧去把缸里的水给换了,外面唬不住人,家里还想充大爷啊?”   男人灿灿起身,很狗腿地跑开了。   ——————   山坡后,炊烟袅袅,一家人吃着晚饭。   男孩心情格外的好,连连吃了好几碗,说是要快快长个,不再被书院里的那群孩子欺负。   男人眼神温柔地替妻子夹菜,女子莞尔一笑,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似乎是在想孩子面前,是不是该庄严一些。   “夫子已经答应让你回书院了,回去以后记得要听夫子的话,好好学习,做事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张扬了。别谁一惹到你,就要上去拼个你死我活,现在大不相同了,一不小心可是真会死人的。”   男孩扒着碗里的饭,含糊不清地说道:“知道了爹,这是不是就像你说得,一把不轻易出鞘的剑,总是会让人觉得很厉害。可要是老拔来拔去的,就会显得很便宜,卖不出好价钱了。”   铁匠咧嘴笑了笑:“是这个道理,我儿将来定会比老爹更有出息。”   男孩自豪地点点头,然后继续死命吃饭,似乎吃下多少,明早就能长多少个儿一样。   入夜,月明星稀,夜深人静,山间偶有小虫低鸣,如泣如诉。   男人独自出了房间,来到院子里,望着夜空沉默良久,待到一颗星星渐渐暗淡失色,才指尖燃起火焰,虚空一划,开启一丈小天地。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钱币,并非神仙钱,而是俗世最低廉的同子儿,一枚只可买一个馒头,还不带馅的。   男人的拇指轻轻摩擦着铜钱,心中默默念着那个男人的名字,蓦然,铜钱上闪过一段文字,转瞬即逝,可男人看得清楚,并很快记了下来。   完事之后,铜钱便没了踪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男人深深吸了口气,神色复杂。   八年前,有个奇怪的读书人找到了他。   “我想请你帮个忙,就做两件事即可。”   “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我能帮你找齐你妻子剩余的魂魄。”   “……”   这个条件,铁匠无法拒绝。所以在一番操作下,他就稀里糊涂地来到这儿,一座藏龙卧虎的奇怪小镇。呆的时间越久,他才越发现这里的人都不好惹,一不小心就会是身死道消的结果。   所以哪怕是他这般性格刚烈的兵家修士,为了一家老小,到了这也得乖乖低头趴着。   第一件事,是帮那读书人找个人,找一个镇子里最不受待见的人,只需找到即可,别的什么都不用做。他很快找到了,是个挺可怜的孩子,也许是心血来潮,那个冬天,见家家闭户,没人愿意帮那孩子,眼看就要冻死了,他就自作主张地生了一团火,帮了一把。   结果,就是他自家崽子差点丢了性命,七年光阴始终跟不上镇上的其孩子。   而第二件事,则需等,等他什么时候愿意再帮那少年一次时,才可打开看。   “一凤离巢,九龙入江;”   “墓下三尺,断剑重铸!”   在这个镇子里就只有一座坟,坟墓的主人,正是那护了少年十四年的老者。 第三十二章 离别   第三十二章离别   秋去冬来,一朝霜起,小镇迎来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雪。   书院里,孩子们熙熙攘攘地聚在一起,哪怕小脸冻得通红,也不惧寒,图得就是一乐子。   两个小女孩聚在一起,堆了个大大的雪人,插上鼻子眼睛,就很像。这时一个扎着两羊角辫的小丫头正巧路过,对着雪人就是一嗓门,可怜的雪人顿时塌了下去,急得两女孩顿时就追着她打。   有个孩子似乎有些怕冷,就把自己装进雪堆里,时不时地拱上一拱,像是在做窝。   还有个男孩拿着那冰锥当笔,坐在雪地上写字,神情专注,架势还挺有派头。可走近了看,就会发现这家伙根本不是在练字,雪地上写得全是骂人脏话,诅咒味十足,偏偏这孩子还一脸的认真严肃,笔走龙蛇,字迹工整。   小胖墩坐在一旁石凳上,没和那群熊孩子玩一块儿,就是摸着滚滚的肚皮,觉得早饭吃得还是少了点。他眼睛一撇,见雪是白白的,倒是和刚出炉的馒头产不多,就自己搓了一个球,除了不冒热气,模样还可以,于是就放嘴里啃吧啃吧起来了。   忽然,一个雪球砸到了他的脑袋上,随后一个贱贱的声音道:“死胖子,来打我呀,是不是吃太多,走不动路啦。”   小胖墩转头,身后是个背着巨大剑匣的矮子,手里正搓着另一个雪球,跃跃欲试,准备再来一击。   小胖墩很快满足了这矮子的愿望,扑上去就把他摁倒在地,然后对着这小子的脑袋就是死命地啃,疼得小家伙哇哇大叫。   快乐的时光过得总是很快,老夫子睡醒了,出来骂了一声,孩子们就立马回了室内,乖乖读书去了。而这时,就会有个身穿灰衣的少年从屋内走出,拿着扫帚开始清扫一地的风雪。   少年面色有些苍白,像是大病初愈,手脚也不似以前那样灵活了,冰冷的寒气吹得他瑟瑟发抖。   老人见状,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转身回了屋。   天地间皆是雪白,唯有那一抹灰显得有些刺眼,寂寞。   叶凡感觉很冷,哪怕将所有的衣裳都穿在身上,也依旧难挡那刺骨的寒意。抬头望向天空,还有小雪在下着。   少年并不喜欢冬天,因为小镇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屋子里,老人在给孩子们上课,书声琅琅,少年想多听一会儿,可架不住这刺骨的寒意,好几次冻得差点晕过去,只得躲回屋内,缩在被窝里独自取暖。   枕头旁放了一本《佛经》,一本《传语》,有空就会翻开看看,提神醒脑。   小睡了一会儿,屋内不知何时摆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少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邬童了,两人之间好似一下断了联系,饭菜照旧,就是不如以前那样亲密了。   叶凡起身,看着盘中的饭菜,莫名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怎么好像一下成了个颐养天年的老人,躲在这柴房里,事事都要人伺候了。   笑着笑着,少年抽噎一声,赶紧埋头吃饭,觉得咸了些。   屋外,雪越下越大,不愿停歇。   ————   白驹过隙,草长莺飞。熬过苦寒的冬季,万物再次迎来新的生机。   这一日,小镇的门口聚了不少人,有仙风道骨的老者,身穿盔甲的将领,有仗剑而立的年轻人,还有悬挂美玉的儒家君子……   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些人不像是要进入小镇,反而极为耐心地守在镇外,好像是等人出来似的。   与此同时,镇内的孩子们都穿上了最好的衣裳,家中的长辈们细心地为他们整理着,口中不停说着关切的话语,不舍与期待溢于言表。   秀才一家将女儿送到镇口,母亲有些伤感,少女亦是泫然欲泣,抱着母亲说着暖心话。   一位背剑的年轻人走到秀才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师叔。”   秀才点点头,一改往日的怯懦,挺起胸膛,有了几分威严。转身对女儿说道:“去了以后,别太娇气,也别太清高。遇事不解时,宗内的师兄弟们都可请教。五境之后,就去那剑池内挑一把看得上眼的佩剑,尽早炼化,我那师兄不是个小气的人。”   少女一一点头答应,对父亲的埋怨也随着离别转为了不舍。   一家人又温存了片刻,少女最终随那背剑的年轻人离开了。   书院夫子今日起了大早,因为不少孩子在走之前都会来此拜访一下,磕几个头,听完先生最后的教诲才安心离去。   老人搬了张椅子,端坐在门口,像是个门神,眼神朦胧,可能是没有睡醒,眼中总有些雾气。   没过多久,远处来了个小胖子,背着大包小包,鼓鼓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是逃难。还没到门口,就滚了个白面馒头下来,他赶紧弯腰去捡,结果掉得更多了。等他一路捡到门口,老人都快睡着了。   “先生,我爹让我来给您磕个头。”小胖墩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跪下拜了拜,又滚了七八个下来,赶紧捡起,一个不落。   老人眯着眼睛,点点头。   小胖墩起身,说道:“先生,我昨天好像落东西在教室了,能去拿回来吗?”   老夫子沉默不语,小胖墩就当是默认了,绕过老人,进门后溜达了一圈,很快跑了出来。   随后又有几个孩子前来拜谢老人,比较靠谱,也很懂规矩,有的还送了礼,想是家中长辈教得好,老人也不客气,一一收下。   老人在门外坐了一整天,直到半晚时分,有个小脑袋从拐角处探出来,四处张望,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背着剑匣蹑手蹑脚地走来。   老人闭着眼睛,想来是等睡着了。男孩有些庆幸,四下无人,他就悄悄跪下磕了三个头,起身想走,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偷偷溜进大门,没到一会儿就又出来了,心情不错,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男孩离开后,老人睁开了眼睛,神色复杂,呢喃道:“两个傻小子,待了这么久,连教室在哪都记不住,还走错路。”   柴房内,少年幽幽睁开眼,精神恍惚。不知怎的,他睡得时间越来越久,有时一睡就是一整天。本以为入了春,情况会有所好转,可却变本加厉起来。   少年睡眼惺忪的推开门,想要自己去伙房找些吃食。听夫子说,刚入春时邬童就走了,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以后饭菜就得自己做了。   门一打开,他微微一愣,地方摆着两个小物件。   一个白面馒头,一柄小木剑。木剑插在馒头上,像是个十字架,这情景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寓意啊。   少年短暂地愣神之后,蓦然一笑,蹲下身子一块儿捡了起来,然后端在掌心细细地瞧着。   馒头是小胖子家的,以前都要花钱买,要这家伙主动将到嘴了食物送出来,可是件天大的难事,哪怕只有一个,也让少年觉得十分感动。   至于小木剑,叶凡上次见还是在那小家伙的嘴里啃着,没想到如今倒也像模像样了,圆润光滑,一看就知是细心打磨过的。这可算是那小子第一次‘铸’的剑了,就这么送给自己,这礼可有些沉。   少年擦了擦有些发酸的眼睛,啃了口馒头,感觉身子暖暖的,视线望向远方,很是羡慕。   曾几何时,自己也想和他们一样,去外面的世界看上一眼,哪怕只有一眼。   这一日,镇子中的孩子们离了家,带着家中长辈的期许,走上了一条长生大道。 第三十三章 除草   第三十三章除草   孩子们走了,小镇清静了许多,没了吵吵闹闹的声音,老人们就聚在街角的槐树下,吹嘘着谁家的孩子以后出息更大些,反正还没盖棺定论,再大的牛皮也吹得。   叶凡感觉身子恢复了些,就抽空来了趟小巷,以前故居成了块无用的空地,地上长满了杂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撸起袖子准备清理一下。   拔草是件十分累人的活,尤其对于体力大不如前的叶凡,没干多久就累得瘫倒在地上,气喘吁吁。   这时一旁的围墙上,探出个熟悉的脑袋,望了望草地上的人,说道:“小叶凡,再给我打上一葫芦酒呗。”   少年歪着脑袋看去,还是那惧内的酸秀才。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照例伸出三根手指,来回揉搓,意思很明显:手头有点紧。   秀才骂道:“白瞎你在书院待这么久,读书都读哪去了,助人为乐,该是少年狭义嘛。”   叶凡也不害臊,起身一本正经道:“没钱吃饭,读再多的书也填不饱肚子,饱暖才可思欲,等我什么时候发达了再来兼济天下吧。”   秀才脸色黑得跟锅底有的一拼,不过还是很不情愿地多掏了一文钱,说今天是大晴天,又没下雨,就是跑个腿,别太狠了。   少年也不嫌少,熟练地接过葫芦,脚步飞快地出了院子。   落雨轩的店门口,老乞丐躺在他那万年不挪的窝里,见少年跑来,识相地让开了半个身子,继续打盹。   叶凡在门口停下,老乞丐有些疑惑地睁开眼,心想我都给你小子让路,咋还不进去。   少年微微一笑,弯腰丢下那多出的一文钱,走进了屋内。   老乞丐有些诧异,从破碗里拿出那钱看了看,又放嘴里咬了咬,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一壶竹叶青。”   叶凡将钱摆上柜台说道,酒肆一如既往地认钱不认人,很快打完了酒,将葫芦交给了他。   叶凡拿着葫芦掂了掂,分量没错。门开的老乞丐见人出来,立马倒头装睡,那一文钱也没揣进兜里,似乎是因为上次的事有了阴影,生怕这小子再来撕一趟衣服。   少年微微一笑,也没在意,抱着葫芦快步离开。   等人走远了,老乞丐才立马睁眼,手速比那出洞的蛇都快,一把将钱揣进兜里,然后连滚带爬地躲进了店里,趴在门上,伸出脑袋张望,就怕那小子去而复返,再来讨要。   柜台后的酒肆看在眼里,觉得有些无语。   “你好歹是坐镇此方天地的圣人,平时也该给自己留些颜面吧。”   老乞丐撇撇嘴,不以为然道:“你懂个屁,那小子一旦开始发善心,准没什么好结果。上次他给钱,李老头就魂飞魄散了,这次估计谁又得倒霉。”   酒肆照旧擦了擦桌子,沉声道:“他如今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李老头走了,也是得了佛家超度,去投胎了,是好事啊?”   老乞丐继续盯着门外,轻哼道:“你又懂个屁,他掀不起什么风浪,难道外面的人不会吗?”   酒肆手中的抹布一停,皱眉道:“外面那些大人物气量可没那么小,应该不会赶尽杀绝吧?”   等了一会儿,确定少年不会再回来了,老乞丐才来到柜台前,讨了一碗酒喝。   一碗入肚,老乞丐脸色平静了些,说道:“能立教称主的人自然没这么小肚鸡肠,做事也按规矩来,我就怕不是三教一家的,那才麻烦呢。”   酒肆有些疑惑,不是三教一家,难不成是另外两座天下的人,没道理啊,他们的手伸不了这么长。   蓦然,酒肆像是想起了什么,惊讶道:“你是说那四个!”   老乞丐微不可查地点点头,掏出那枚古钱币放在桌上,用指头点了点。   酒肆有些头疼地摸了摸额头:“要真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   “谁说不是呢。”老乞丐附和道。“【左手】、【右手】、【头脑】、【心脏】全在外边,以为光关个躯壳在这就没事啦?”   老乞丐轻哼一声,将古币收了起来,又要了一碗酒水。   酒肆点点头,问道:“那这个局?”   老乞丐叹了口气:“就怕这个局没那么简单,那个男人从不会下没有把握的棋,一旦落了子,必然是连你祖宗八辈都查得清清楚楚。肯定还有后手,就是不知道何时、何地、何人会是这胜负手,所以才让人愁啊。”   酒肆皱眉问道:“你觉得那小子会逃出去?”   老乞丐冷哼一声,笃定道:“不是觉得,是一定会!”   从半年前那个男人露面开始,老人就知道他一定谋划着什么,且远没有表面上看得这么简单。好歹也是曾经站在那人背后,出谋划策的男人。论起布局谋划,能与他对弈的,三座天下里,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   叶凡抱着葫芦回到住处,发现除了等酒喝的秀才外,还有个矮矮瘦瘦的男人,两人似乎在争论着什么,吵得很凶。   “最烈的酒当然是烧刀子,入口火辣,喝下去后,五脏六腑都能开炉。”铁匠大声道。   秀才摇摇头:“匹夫之见,你那只是灶里的火,能烧多久。要我说,还是千日醉好,一口就醉,能晕好几天。”   铁匠不服道:“你那是喝酒吗?一口就醉的玩意儿喝着有啥意思。酒就该大碗大碗的喝,不醉,越喝越想喝,那酒香一直留着,才有味儿。”   “糟糠之酒,饮之伤舌也。”   ”狗屁,粗酒才有烈性,披肝沥胆,英雄豪气。”   两人争论不休,谁也不说不过谁,可心里也都不服气,吵得面红耳赤,天生的对头一样。   “古叔,你怎么来了。”   少年一喜,立马跑上前叫道,顺便将葫芦给了秀才。   铁匠挠挠头,从身后拿出一个筐道:“家里剩了些铁渣,就给书院打了几副农具,正想给你送去呢。”   少年接过筐子,有些沉,他就放下地上。看了看,确实都是些新家伙,还有镰刀,待会儿除草正好可以用上。   “谢谢古叔。”叶凡天真地笑道。   铁匠摆摆手:“小事一桩,有空来玩儿。”   少年点点头,男人便笑着离开了。   秀才撇撇嘴,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喝酒,少年则弯腰从框里拿出那柄崭新的镰刀,一人开始忙碌起来。 第三十四章 买书   第三十四章买书   有了镰刀,割草的进度加快了许多,急急忙忙总算是在晌午前将一院子的杂草,除了干净。   做完之后,叶凡蹲在一颗刚发芽的小树苗前仔细观摩,脸上说不出的笑意。   “不就一颗小树嘛,你看了快半个时辰了,有啥可乐的,又不是棵摇钱树。”秀才晃着葫芦,醉醺醺地说道。   少年笑而不语,似乎这颗小树苗比金子还珍贵。   秀才盖上葫芦,四下望了望,没人听墙角他便走了过来,轻声问道:“说实话,舍了那一身大道武运,真不心疼?”   叶凡转头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反正得了也不知道干啥,送出去了,心里反而舒坦些。况且小不点比我更需要,你说的,助人为乐,是少年狭义嘛。”   秀才被噎得不轻,直翻白眼。平时让你打个酒都要斤斤计较,一出手就是一身武运传承,败家也没你这么败的呀。   知道与这小子讲不清道理,秀才也懒得讲了,叹了声:“朽木不可雕也”便晃悠悠地回去了。   叶凡无所谓地耸耸肩,他不觉得自己吃亏了。有些事只存在想不想做,而非值不值得。   ——————   镇口,天空中落下两道余晖,随后便是两个衣着讲究的道人并肩而来。一个戴莲花冠,手握拂尘;另一个托玉露瓶,脚踩木履。   面上无须,看着都很年轻。   到了镇口,见了那石碑,带莲花冠的道人止步,开口问道:“是要看上一眼,才可安心?”   木履道人点头:“那人无论站着、坐着、躺着、睡着,都不能让人安心。”   莲花道人笑曰:“确实如此。”   在镇口,两人驻足了片刻,随即皆会心一笑。   那老乞丐同意让他们进去了,只是得换身行头,里面有些老住户,对道家的人可没啥好脾气,谁让当年老祖抓了不少拿去炼丹呢。   虽然瞒不过那群老家伙的眼睛,可该做的形式用还是要做的。   两人摇身一变,一个成了卖药的丑郎中,另一个则成了卖书的老先生。   “映岚兄,老者先请。”郎中脸上贴着膏药,笑道。   “秋枫兄,达者先请。”卖书老先生抚着胡须,谦逊道。   两人哈哈一笑,一同并肩入了镇。   ————   叶凡又给小树浇了些水,顺便捡了些树枝做了个简易的小篱笆,避免巷子里的阿猫阿狗没事前来撒泼,毁了这刚冒头的新生命。   背上那筐新打的农具,少年就要回书院。路过街口时,发现那可老槐树下多了个卖书的摊子,后面坐着个满头白发的老先生,桌前放了一堆古籍,还特意沾了些灰尘上去,显得年代久远。   少年觉得有些好奇,就打算上前看看。   见生意上门了,那老先生赶紧起身招呼道:“年轻人,我这都是些世间难得的绝迹珍品,好书,大大的好书,要不买回去好好观摩一番。”   少年听得有些迷糊,就随手拿了一本,一看那书名,神情顿时变得十分古怪。   什么叫《我与桂花夫人不得不说的前尘往事》?   换一本。   《取个狐魅当媳妇》?   少年面部有些僵硬,赶紧再换了一本。   《被仙子们囚禁的那些痛并快乐的日子》?   少年的脸色有些涨红,将书丢了回去。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亏得撒了那么些灰,内容和古籍根本扯不上边嘛。   见少年转头要走,那老先生有些慌了,叫道:“少侠留步,这类书你要是看不上眼,我这还有本压箱底的。”   叶凡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转过头,那就人正从屁股下面拿出一本页面泛黄的书放在了桌上。   ……   “这是老夫偶然间游历人间时所得,讲得是个魔头为祸人间,结果被四方能人修士合力剿灭的故事。”老人说得绘声绘色,少年听得不觉有些入迷,就翻开书本看了起来。   前几页故事很简单,与一般的仙侠传记没什么不同,不过主要是以那恶人的视角来看。书上说,那人是贼寇出身,个子没长高跟敢着寨子里的山匪干那打家劫舍的勾当。一天,有位侠士恰巧路过,就斩杀了这群恶人。只是念那孩子年幼,便放了他一马,不曾想这孩子非但不知恩图报,反而入了魔,修炼邪术,之后更是杀性不减,大杀四方,弄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叶凡一口气看了近三分之一,回过神来,已是午后。有些歉意地将书还给了老人。   老人接过书,笑问道:“如何?”   叶凡点点头:“是本好书,不知多少钱可买。”   老人抚着胡须,故作高深,沉默片刻后伸出双手,八根指头,是个吉利数。   叶凡打开钱袋数了数家当,有些惋惜,袋里就七枚孤零零的钱币。不再上山捡柴后,他的财产就在不断缩水。   见少年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老人知道他怕是钱不够,心里有些后悔,自己这价莫不是开太高了,赶紧咳嗽两声道:“俗话说,宝剑配英雄,我这书也只给有缘人,若是少年你囊中羞涩,这价钱也可再讲讲的嘛。”   可惜少年并不领情,摇摇头道:“我有钱,劳烦先生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少年说完便背起筐子扭头就走,脚步飞快,看样子怎么像是逃了。   老人微微皱眉,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还没缓过神来,忽然一道黑影压了上来,遮住了面上的阳光。   老人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摊子前站了个彪形大汉,面目狰狞,瞎了一只眼睛,看着怪渗人的。   不等老人开口,大汉便率先问道:“这书是你的?”   老人点点头。   大汉又问:“那你认识我吗?”   老人摇摇头,表示不知。   独眼汉子想了想,呢喃道:“那就不用套麻袋了。”   “啥?”   老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砂锅大的拳头锤了个头晕眼花,随后就是一通王八拳乱舞,打得老人惨叫连连,却不敢还手。   完事了,汉子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拎起那一麻袋的书,心满意足地走了。只给老人的桌上留了那本传记,那本不合他胃口。   老人捂着鼻青脸肿的面颊,坐在地上干嚎道:“我招谁惹谁啦,光天化日的,连这书都抢,还有没有王法啦。”   ——————————   酒楼门口,老乞丐与那少年大眼瞪小眼。   老人问:“干啥?”   少年答:“还我钱。”   老人气得破口大骂,抱着那少年的腿,倒地撒泼地哭喊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小子纯粹是来寻我老头子开心的,这日子没法过了,人心不古啊,世风日下啊。”   少年受不了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往自个人裤子上抹,就说:“算是借的总行了吧,等我有钱了再还你。”   老乞丐停止哭喊,不放心道:“当真?”   少年伸出三根手指:“我发四。”   老人立马端坐,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掂了掂,乒乓作响,至少百文。   老人从里面掏了一枚有些旧的递给少年,不忘嘱咐道:“记得下次得还两文啊。”   少年无语,不过还是将那钱收紧袋里,兴冲冲地走了。 第三十五章 卖药   第三十五章卖药   少年走后,酒肆问道:“这小子平日里肯花钱的地方也就独眼老奎的包子铺,这次怎会转了性子,连向你借钱这等亏本买卖都做了?”   老乞丐将钱袋收起,背靠门板,敲着二郎腿。手中一转,凭空多了本破书。   老乞丐冷笑一声,将书丢给了酒肆:“看看吧,连这玩意儿都用上了,那两个臭道士还挺下功夫的。”   酒肆接过书,仅是扫了一眼,书中内容便了然于心。他微微皱眉,问道:“真得?”   老乞丐笑道:“真真假假又有何意义,重要的是外面的人希望告诉世人是怎样的,那就是怎样的。不过这书里倒也不全是胡诌,那人确实是干过那打家劫舍的勾当,不多不少,一个馒头,丢了半条命。”   酒肆点头,恍然大悟:“难怪现在这么爱吃馒头。”   ——————   当叶凡带着钱急急忙忙地回到那棵老槐树下时,卖书的老先生不知去了何处,只剩下一地狼藉,像是被人砸了摊子。   少年有些失落,他是真喜欢那书,故事有趣的很,觉得该是和自己有缘。不过比起那位一出手就杀光所以山贼的侠士,叶凡更觉得那魔头更有人情味些,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不会因为是【恶】就心生嫌隙,也不会因为是【善】而有失公允。   少年在老槐树下又等了一会儿,没有等来那卖书的老先生,只好垂头丧气地回了酒楼。欠老乞丐的两文钱还得还上,一去一回,就平白亏了一文,如何高兴地起来。   落雨轩的店门口,老乞丐似乎早有预料,笑嘻嘻地等着少年从钱袋里掏出两文,然后丢在了自己的破碗了,还不忘道:“下次还想借枪钱,尽管来找我老头子,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利息我就算你便宜些。”   叶凡没闲情跟这老无赖扯皮,转身欲走,视线偶然一撇,却见那柜台上摆了本破书,页角泛黄,不正是自己想要的那本传记吗?   他立马走进店内,拿起那书就问:“掌柜的,这书是从哪来的?”   酒肆还未答话,门口的老乞丐就骂骂咧咧道:“刚才有个鼻青脸肿的老东西来店里要了碗酒喝,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个穷鬼,没钱付账,就压了本书在这,还说是什么传家。现在,估计人早跑没影了。”   叶凡喜出望外,没想会迎来这林暗花明又一村的好事。   “这书能给我吗,酒钱我来付。”   酒肆沉默了一下,又望了望门口,老乞丐没反应,他就道:“三文。”   少年爽快地掏了钱,将书揣进兜里,背上竹筐便回书院了。   酒肆有些不解地看向门外,问道:“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绕了这么大一个圈,不怕他看完那书后再想起些什么。”   老乞丐不置可否,舒服地躺在竹席上,嗤笑道:“过了这么久,又死了那么几世,那人早就不在了。现在剩下的,不过是咱镇子里从小孤苦无依,上山拾柴求生活的臭小子。”   酒肆没有反驳,确实如此。   ——————————   孩子们走后,书院里就冷清了不少,没有沸沸腾腾的吵闹声,自然也没了以往的欢声笑语。   途径书院的必经小道上,有位扯着大白帆布的卖药郎中驻足而立,帆布上写着‘妙手回春’四个大字,口气不小。   白帆一抖,卖药郎中的身旁蓦然出现了个灰头土脸的老人,踉踉跄跄,险些跌倒。   “映岚兄,为何如此狼狈啊?”郎中不解道。   老人唉声叹气道:“不知怎的,被一个独眼汉子平白打了一顿,又被那老乞丐用一手神通关进了那棵老槐树里,这才给放了出来,一身的晦气啊。”   卖药郎中闻言,立马后退两步,躲得远远的。   道家门人最忌讳这个,气运不济,坏了天时,再好的材料也会炼成废丹。   老人对此也不在意,反而庆幸道:“好在兜兜转转,那书是送到了那人手里。”   郎中点点头,随即视线望向胡同口,老人心领神会,身子一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多时,少年背着竹筐从远处走来。   郎中立马换了副姿态,大声叫卖道:“祖传良方,包治百病。有病治病,无病驱邪啊。”   少年止步,今日真是稀奇,不但多了个卖书先生,又平白冒出个卖药郎中,听那吆喝,便觉得有趣。   叶凡上前问道:“你这药真有这么厉害吗?”   郎中俯下身子,掏出一颗黑不溜秋的药丸,吹嘘道:“一颗可去百病,两颗强身健体,三颗延年益寿。”   “怎么卖?”   “不贵,一文钱十颗。”   ……   少年无语,这药怎么跟糖豆似的。他觉得这种来路不明的药还是别买的好,吃不死人算小事,就怕落下什么暗疾,以后都没处哭去。   见少年转身欲走,那郎中又叫道:“年轻人,我观你印堂发黑,眉间有煞,不日将有血光之灾啊。”   叶凡脸色一黑,得了,不当卖药郎中,改行当算命先生了,为了买卖,还真什么招都使出来了。   “我不会买药的,你还是到别处去忽悠人吧。”叶凡诚恳道。   卖药郎中不死心道:“要不让我先给你把个脉,不收钱,灵不灵再说。”   少年转身,睁大眼睛问道:“免费的。”   郎中点点头,白帆扬起,颇有点世外高人的架子。   叶凡将信将疑地把手递了过去,郎中伸出两指,探听脉搏,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舒张,看得叶凡都都有些紧张了。   许久之后,郎中收回了手,叹息一声。   叶凡急忙问道:“先生,怎么样?”   郎中略作思索,问道:“最近可是吃得多,睡得也多?”   少年忙不然地点头:“先生高见,正是如此。”   郎中笑着点点头,然后蓦然脸色一变,大吼道:“那就给我回去继续吃,继续睡,安心当个猪仔,别出来瞎晃悠了。”   少年被骂的一愣一愣,不明白好好的这人干嘛要骂自己,不过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血气方刚的少年。当即踹了那郎中一脚,气呼呼地走了。   少年离开后,卖书的老人再次出现,轻声问道:“检查过了?”   郎中点点头:“大道根基尽毁,经脉受损,气穴闭塞,确实是凡人之躯无疑。”   “那回去?”   郎中摇摇头:“还是再等等,心里总觉得有根刺。那人的路数,不该这么简单。”   老人笑道:“是怕回去触那霉头吧。”   心思被拆穿,郎中也不遮掩,大大方方道:“还是瞒不过映岚兄,这苦差事落在你我兄弟二人身上,还真不讨好。”   老人也是微微叹息,监视那读书人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太松了是失职,太严了又怕惹事。就像这次,要不是有两位初出茅庐的仙人抢着献功,这灾祸还真不好受。   这天下有四位得看着,除去深渊和蛮荒的两位,还有两个,在这浩然天下。   一个地位太特殊,没人敢去。另一个就是那读书人,只是看着也就只是‘看着’,凭他二人的道行,人家真要瞒着他们做些什么,是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   他们发现了,只是因为人家想让他们知道罢了。 第三十六章 魔剑   第三十六章魔剑   山后恬静的小院里,铁匠站在那剑炉前发呆,火烧得正旺,他却一锤也没砸下去。   女子蹲在一旁,正在与一条锦鲤较劲,手握菜刀,气势汹汹的样子,几次想要动手,都让鱼儿钻了空子,反而还活蹦乱跳地溅了她一脸的水。   女子有些委屈,可也不肯服输,抹了把脸,高高举起菜刀,就准备晚上来道剁椒鱼头。刀刚落到一半却被一只大手给拦住了。男人将鱼捡起,柔声说道:“今晚,还是吃素吧。”   女子不明所以,拿着菜刀一脸迷茫。男人不是最爱吃那鱼头的吗?今天为何不要了。   铁匠没有多作解释,而是将那鱼带到小溪边,双手捧着浸入溪水中,放生了。   入夜,吃过晚饭,哄着女子入眠后,男人独自出了院子,走过山坡,找了条隐蔽的小路去了山的另一头。   山野间,明月高照,星辰无瑕,男人抬头微微一笑,是个开炉的好日子。   当铁匠来到那墓碑前,有个老人席地而坐,一口一口抽着旱烟,似恭候已久。   老人放下烟杆,说道:“我本以为那人的棋子会是秀才的可能性多些,没想到会是你这一根筋的‘铁疙瘩’。咋的,好不容易捡回来了一条命,就这么舍得再送了?”   铁匠面不改色,反问道:“可是坏了规矩?”   老乞丐摆摆手:“你是铁匠,打铁铸剑天经地义的事情,哪来坏规矩一说,我来这不过是想提醒你一下。”   说着,老人伸手拍了拍墓碑前的厚土,道:“这剑,你拿了没事,铸了也没事。可你要是敢将它递到那小子手里,事情可就大了。”   铁匠搓搓手,放到嘴边呵了口气:“比天大?”   老人点点头,又抽了一口,吞云吐雾道:“天都要被捅个窟窿,到时不但是那小子死期将至,你也是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铁匠弯腰作揖,手过头顶。片刻,起身,却不退。   老人叹了口气:“命里七尺,莫求一丈啊!”   说完拿着烟杆敲了敲鞋底,也没再劝,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走了。   铁匠目送老人远去,随后在墓碑前拜了三拜,这才动手挖土。   和那人说得一样,墓下挖到三尺,有个漆黑如渊的剑匣。   古冢郑重其事地将剑匣取出,入手一片冰凉,便是他这种常年在炉火旁待着的血性汉子,竟也生出丝丝寒意,仿佛本能在告诫他,这个剑匣无论如何也不能打开,否则将会发生十分可怕的事情。   古冢静静地望着这剑匣,伸手抚摸,这材质就连他这样的铸剑行家也不能见过,上面雕刻的古朴纹路也不似凡间之物。   “这剑并非李长空的。”   古冢微微皱眉,他原以为埋在这墓碑下的会是那一代剑圣的传奇佩剑,可入手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是想简单了。   此剑尚未出鞘,煞气就重得吓人,定是斩了不少山上神仙。且依那读书人所言,里面的还是一柄断剑。既然断了,又有剑圣的墓中剑意压制,可依旧难改那桀骜不驯的性子,似乎天下谁也不可驾驭。   古冢会心一笑:“倒是柄好剑。”   月色下,男人背着剑匣上了那座埋骨孤山,于山顶处,盘膝而坐,将剑匣放在身前,深深吸了口气,屏息凝神,双手将剑匣轻轻打开。   静!   万籁俱寂。   没有那滔天剑意扑面而来,也没有无数冤魂呼啸而出,映入男人眼中的,只是一柄断成两截的宽刃长剑。   剑体漆黑,剑身沉重,长四尺,宽三寸,柄端两面熔铸骷髅骸骨,印朱红宝玉于目中,有犄角,月光下狰狞似地狱恶鬼。   铁匠笑容无奈,这剑天下独一份,比师傅铸得还要诡异。   剑身上的纹路年代久远,从未见过。更让铁匠心惊的是,这剑似乎通人性,那双鬼目就像活人一样死死瞪着他。前一刻被关着是怨气滔天,现在被放出来了却又能一下收敛,明明没了主人,却比那剑修的本命飞剑还具灵性,简直是件活物一样。   古冢闭上眼,示意自己静下心来,铸剑需一心一意,不可掺杂多余情绪,不然打出来的剑就少了精气神。   许久之后,他蓦然睁开眼,双瞳之中,一处雷霆,一处烈焰。   “开炉!”   铁匠大喝一声,燃起一尊火神法相,口吐熊熊大火,形成一座火炉,炙热的火光将夜空照得透亮。   铁匠将剑连同那剑匣一同抛入那火炉之内,随即起身,一手持锤,再喝一声。   “雷鸣!”   天空中顿时传来雷霆咆哮之声,一尊雷神法相降临,手持雷霆巨锤,跟随铁匠的动作,一锤砸下,那无数雷光便涌入炉火之内。   雷与火的交织中,那断剑与剑匣不觉变得有些朦胧起来。   男人深吸一口气,再落一锤,雷声轰鸣,电弧涌动,炉火内,剑与剑匣一同发出耀眼的光辉。   古冢眉头一皱,紧接落下第三锤。   这一次,那剑与剑匣才终于彻底消融,化为一体。   古冢微微喘气,这剑也不知是何材质,竟然逼自己用了三锤才融去,而这也才第一步熔炼,剩下还需浇铸和修治。   可铸剑从没半途而废一说,正当古冢想着这剑该铸成何种样式时,火炉内却见那一团漆黑液体竟然自动浇铸成型,成了一柄剑的样式,从轮廓看与先前并无多大差异。   “倒是省去了第二步。”   古冢微微一笑,手一抬,火炉中的雷火就将那剑胚升起,放于铁砧之上。   铁匠举锤,雷神法相一同举锤。   “雷来!”   一声雷鸣,伴着电光,古冢将锤重重落下,砸在那剑胚之上,却猛然间喷出一口鲜血,雷神法相也是模糊不清,摇摇欲坠。   他大惊失色,手脚颤抖,这剑究竟是何物?竟然会吞噬自己的本命神通!   一锤下去,不但法力被吸去不少,就连自己的身体也少了几分生机,这样的结果是古冢从未料到的。   古冢神色凝重,一柄可吞噬他人神通和生机的剑,铸出来,可是非常危险的。它几乎是天下修士与武夫的克星,是柄被世道所不容的——魔剑! 第三十七章 剑成   第三十七章剑成   古冢犹豫是否该继续落锤,铁砧上的剑胚似乎开始不乐意了,嗡嗡嗡地颤鸣起来,似乎是在催促。   那锤落得实在,跟捶背似的,在地下被关了这么久,早就一身‘虱子’了,如今难得重见天日,还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这捶背的要是偷懒,如何能够畅快。   剑鸣不止,铁匠沉默了片刻,脑海中闪过妻子天真无邪的笑脸,咬咬牙,牟足气力,又是一锤落了下来!   “噗!”   鲜血直接从男人口中喷洒而出,落在炉火之内,使得原本就鲜红的火焰,变得更加耀眼。   铁匠不在意,擦干血迹,依旧一锤一锤地不断落下,整个人的生机也在不断消逝,如那风中烛火,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   老槐树下,两位远道而来的道人正闭目养神,听闻山上传来雷鸣之声,才睁开眼睛。   “是那铁匠在铸剑?”郎中打扮的秋枫道人疑惑道。   映岚道人微微皱眉:“兵家的修士铸剑都这么不要命的吗?每一锤都要损失大半命数,这剑就算铸成了,人也该废了吧?”   两位道人对视一眼,皆是不解。   虽听闻这铁匠铸剑手艺了得,可亲眼所见还是第一次,如此胡来的铸剑方式,真是前所未见,一不小心剑没铸好倒把自个儿小命搭进去了,也太不值当了。   小巷子里的宅院内,秀才坐在房顶上,望着山顶那处雷火,有些惆怅地饮了一口葫芦中的酒,咂咂嘴,今后一同品酒的人说不定就该少一个喽。   书院里,老夫子没有入睡,走到院子里,望着山顶的火光,眼中有些疑惑。又看了一样隔壁的柴房,房门紧闭,里面的人似乎睡得正香,没有被外界的动静打扰。   柴房内,少年其实也并未入睡,而是趴在被窝里,借着一点烛火,正专心致志地看那本传记,已经入迷。   正看到那魔头带着三个属下去那天山问剑,已经打了两场,一胜、一负、关键就看第三场较量了。若是赢了,他就能从那剑池内挑选一把宝剑带走,想想就很激动。   赶紧翻页,少年瞪大眼睛,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一口气读完了整个篇章。结果果然没让他失望,那魔头的女弟子最后一刻突破武道境界,剑心一体,战胜了那被誉为百年不遇的剑道天才,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而那魔头也如愿从剑池内取走了一柄剑,只是书上说那剑有些古怪,长得也不好看,似乎是柄废剑,没人用,取走时也是锈迹斑斑,除了年代久远,似乎一无是处。   叶凡倒没在意,剑强不强,关键还是看用的人,不能因为是柄废剑就小看了它的价值,说不定以后就不一样了呢。   少年带着无限地遐想,就要继续读下去,这故事可比《佛经》、《传语》好看多了,除了提神醒脑外,还引人入胜,一旦陷进去了,不看到结局是不愿停下来的。   可就在此时,叶凡突然感觉胸口一震,像是被人用锤子狠狠砸了一下,火辣辣的疼。他紧紧捂着胸口,满头大汗,在床上不停翻滚,整个人好像在油锅中浸泡,五脏六腑都要有火喷出来一样。   冥冥之中,好像有个声音在不断呼唤着自己,去山顶,那儿有件东西等了他好久,好久,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再上一面。   叶凡哆哆嗦嗦地穿上衣裳,带上几个随身物件,跌跌撞撞地出了门。一路扶着墙壁,好似喝醉了酒,双眼迷蒙,只是靠着本能拐过胡同,来到街上,亦步亦趋地向着山顶走去。   老槐树下,两位道人惊讶地看着少年在他们面前浑浑噩噩地走过,彼此对视一眼,好向一下全明白过来了,猛然望向山顶处,顿时面无血色。   “那兵家修士好大的胆子,竟敢为那人铸剑!”   两个不再多言,顿时化作两道流光奔向山顶,要阻止铁匠继续铸剑。   可就在即将到达时,天空中平白冒出了个葫芦。葫芦口一吸,两人躲闪不及,被吸入了葫芦呢。   里面一方天地,云海之上,有个身穿儒衫的秀才仗剑而立,笑道:“我有一剑,想问二位。”   落雨轩门口,店内无客,却灯火通明。   老乞丐坐在门槛上,望着街口渐行渐远的人影,叹息道:“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啊。”   酒肆站在屋内,神情默然,说道:“那人的后手就是铁匠和那柄剑吗?”   老人笑了笑:“谁知道呢?”   酒肆看了老人一眼,问道:“你打算何时出手?”   老人拿出旱烟点上,抽了一口:“等铁匠把剑交给那小子以后。”   “两个一起死?”酒肆皱眉问道。   老人点点头:“规矩,雷打不动。”   酒肆不再说话,回到柜台自个儿拿了个碗,倒了一杯,一口饮下。心想:那人这一世,也算走到头了。   叶凡以前没有来过孤山,可不知怎的,他却似乎认得路,走了一条能最快到达山顶的羊肠小道,且越接近山顶,他脚步就越稳健。胸口的那团火也不再那么难受了,反而有种就久违的喜悦,仿佛是遇见了心心念念的故人。   山顶处,铁匠锤子依旧在不断落下,只是频率慢了许多,火神与雷神两尊法相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只是隐隐约约还留着轮廓。   古冢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苍白,七窍流血,全身的筋骨好似都裂开了一样,远远望去,已经成了血人。只是靠着最后那股气在支撑着,在等待着。   终于,少年登上了山顶,而古冢也落下了凝聚自己全部精气的最后一锤!   一声怒吼!雷火尽散!   剑成!   天地为之一颤,气浪冲破云霄,镇上所有房屋都开始摇晃起来,大地龟裂,如同遭遇了地变,一路开裂。   山崖处,悬停着一轻漆黑长剑,它有些厚重,比一般剑长,也比一般剑宽。不容易放在腰间,只能背在背上。模样也很古怪,印着骷髅骸骨,没有一点儿仙气,不讨喜。   可少年的眼睛却是一亮,他觉得这剑好美,那漆黑,深邃如渊,仿佛这世上所有的色彩都会被它吸入,而它又始终黑得那么纯粹。   “接剑!”   古冢倒地弥留之际,燃烧最有一丝生机,手一挥,剑便向少年飞来。   少年本能伸出手掌,当指尖触碰到的一刹那,无数的画面顿时涌入脑海之中。   叶凡来不及去看,走马观花,到最后也就只记住了这剑的名字,觉得大气,世间唯一。   以君王之姿凌驾于天下,以暴虐手段使万物臣服。   此剑名曰:【君临之暴虐】 第三十八章 混战   第三十八章混战   山巅之上,少年手中握着黑剑,一股似曾相识的情绪油然而生。   黑剑亦颤鸣不已,十分喜悦。   蓦然,少年感觉掌心一股刺痛感袭来,这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不断溢出,顺着剑柄不断流入他的体内。   叶凡一惊,可随即他便眼前一花,周围的景物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空云海翻滚,电闪雷鸣,脚下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前方有一人影,站在那尸骸堆积而成的高山之上,肩扛一剑,顶天立地,睥睨天下。   天上,地下,无数的仙人御风而来,杀气腾腾,漫天法宝尽出,打得是震天动地。   那一人一剑,毫无畏惧。直接拔地而起,冲上云霄,一剑斩出,天崩地裂,无数仙人陨落。再挥一剑,横贯八方,万千山峦崩塌。   那是一场血战,那一人对战天下神仙,打得是豪气干云,震撼人心。   少年看得入神了,竟不自觉地学那人影一样开始舞剑,一横一竖,没有什么技巧章法,可杀得是痛痛快快,干净利落。渐渐的,少年的身影与那人影融为了一体,于天地间厮杀,在群仙诸佛中出剑,一往无前,神魔不挡。   山巅处,少年紧闭双眼,如同着了魔一样,有板有眼地挥舞着那漆黑大剑,动作很慢,还有些笨拙,比不上剑仙风采,可胜在纯粹,耿直。   少年不知道的是,随着他每次的挥舞,黑剑之中都有不断气机流露体内,滋养着窍穴,修复着他那本该破碎的大道根基。   ————   山下,落雨轩门口,老人狠狠抽了一口旱烟,撇嘴道:“原来走的是破而后立的路数,难怪要废这么多的心思,圈圈绕绕的,是觉得咱们这教的配不上那小子,他的大道只在那柄剑内,是吗?”   老人起身,生了个拦腰,将烟袋收好:“好了,戏看够了,该干正经事了。”   说着,老人一步踏出,人影却突然消失不见。   屋内,酒肆放下手中的碗,看着门槛外的一粒米,微微皱眉:“佛家的须弥芥子?”   老乞丐再次睁眼时,已经是入了一方天地。他转头望去,身后是一尊金身观音法相,千手千面,佛光普照,此刻他便站在这法相的手掌之上。   老乞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沉声道:“雷老头,你也想趟这趟浑水?”   观音法相的肩头,坐着那蓑笠垂钓的老人,笑道:“李老头把身家性命都全赌上了,这赌局,可不能不开盅,就让你给砸了啊。”   老乞丐笑骂道:“我这的规矩可硬得很,想要跟我抬杠,光凭你一个可是不够看啊。”   “那再加上我呢!”   话音刚落,云海之上,便有一拳突然砸下,四周空气炸裂,尽显排山倒海之势。   老乞丐抬手,张开五指,轻描淡写地挡下这一拳,嘴角一扯,道:“风老头,虽说是几百年的交情了,可遇上这等大是大非的事儿,我也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过去了。真要开打,可是会死人的。”   雷姓老人嗤笑一声,声如洪钟大吕:“正好,本该如此。打架要是失了血性,那还有什么意思。”   言毕,老乞丐身体一颤,已经从观音掌心飞出,不见出掌,可天地间佛音袅袅,掌声雷动。   老乞丐的身影就如狂风暴雨中的一片枯叶,随风飘荡。一会儿上天,一会儿入地,身不由己。   魁梧老人也迅速加入战局,一双拳头,虎虎生风,每一拳打出,便是一座山岳崩塌,拳意凌厉,杀气腾腾。   老乞丐有些无奈,任由那拳掌落在身上,也不防御,被打得左摇右摆。琢磨着是不是乞丐当久了,都懒得还手了。   云海中的葫芦口这时亮起一抹金光,随后三道影子从天而降,停在了半山腰上。   “天山剑宗的剑修都如此狂妄的吗?以一敌二,真不怕风大闪了腰,这辈子就躺着了。”   两位年轻道人并肩而立,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一人头戴莲花冠,手握拂尘;另一人掌托玉露瓶,脚踩木履。   只是此刻两人的模样皆有些狼狈,衣衫不整,身上也是多处剑伤,好在没有伤及要害才有力气讥讽。   对面的男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手中长剑一指,潇洒说道:“要是觉得胜之不武,也可一个一个上,我手中的剑都一一接着。”   莲花道人气急道:“你这酒鬼,当真是醉了要撒酒疯?”   男人微微一笑,手一招,葫芦飞入掌中,仰头喝了一口,醉醺醺道:“世人皆醒我独醉,快活的很啊!”   木履道人冷哼一声,说道:“莫要与他在这打机锋,正事要紧,要是让那人逃了出去,你我罪孽深重啊。”   莲花道人神色凝重,眼眸一撇,以心语告知。   木履道人了然,两人眼神一动,便有了默契。   只见莲花道人手中拂尘转动,无数细丝缠绕而出。秀才举剑迎敌,说时迟那时快,头顶处突然冒出那木履道人,一口玉露瓶从天而降,便要将他罩住。   秀才皱眉,想要抽身离去,却发现双脚不知何时已经被那拂尘缠住,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木履道人的头顶上方又突然冒出一个口子。道人只觉得有些眼熟,还未等反应过来就被那麻袋一口罩住,关了进去。   一道粗犷的声音骂骂咧咧地说道:“这奸商,卖我的书全是假货,也就前几页能看,后面他娘的全是白纸,真是奸商,该打!”   看着独眼汉子直接将木履道人装进麻袋,一顿拳打脚踢,莲花道人气得浑身发抖,伸出手指,指着两人大骂道:“你们是要造反吗?这镇上的规矩何时变成纸糊的了,老乞丐你还管不管啦。”   莲花道人的心海之中这时恰巧传来老人的声音:“老子现在正挨打呢,没空管。”   莲花道人大惊失色,用神识一探,小镇里果然已经没了老乞丐的踪影,怕是也遇到了麻烦,被人关进了一方天地内。   莲花道人脸色难看至极,再看那山顶之上,云海汇聚,十分诡异,整个小镇的气运似乎都在此刻聚集到了一起。   镇子里,老人们都将自己关在屋里,并嘱咐家中子女也都老实呆着,不要出去碰那霉头,免得殃及池鱼,得罪了哪一方都不好受。 第三十九章 天威   第三十九章天威   莲花道人手持拂尘,心中凄然,没想到都躲这了,还是没能逃过这场劫数。如今的他当真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甭管怎么走,都是烫脚的。   “你们二人当真是要作那人的同谋,助纣为虐,将三座天下的安危弃之不顾吗?”莲花道人大声质问道。   秀才收起手中的剑,拿起葫芦小酌了一口,依着路旁的一棵松树道:“这话从何说起啊,我不过是恰巧酒性上来了,想与道家的两位天君切磋一下,交流武学心得罢了,谈什么助纣为虐,可是扯远了。”   一旁的独眼汉子也是将麻袋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上面,哼哼道:“这人卖我假书,坏我兴致,就该打。”   莲花道人无言以对,朝着二人竖起了大拇指,气急反笑:“好!好!你们两个找的的借口可真是‘天衣无缝’啊。既然如此,那就别怪贫道事急从权了。”   莲花道人收起拂尘,张口咬破食指,于虚空画符,口中念念有词。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清风观弟子,秋枫于此请愿,神将现世,斩妖除魔,急急如立令!”   语毕,三人的头顶处蓦然降下一尊神祗,高百丈,身穿金色铠甲,手持擎天巨剑,威武不凡。   秀才张了张嘴,将葫芦重新别回腰间,感慨道:“连一尊神将都请出来了,看来是真急红眼了呀。”   莲花道人冷哼一声,直指对方,沉声问道:“让与不让?”   秀才没有答,手中的剑已经朝那神将递出,霎时间剑光四起,天地失色。   ——————   落雨轩,酒肆回了柜台继续算他的帐,小二在内堂憋了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跑了出来,将脑袋凑到门口东张西望。   “掌柜的,外面打得这么厉害,咱们要不要也去凑凑热闹啊?”小二来回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地模样。   酒肆没有抬头,手里的算盘打得响亮:“怎么,你也手痒了。”   小二重重点头,做了个拳头对对碰的手势:“可不是嘛,在店里给人点头哈腰这么久了,难得遇上个大场面,不凑个热闹总觉得有些憋屈。况且这次如果错过了,还不知道又要等到猴年马月才有这机会。”   酒肆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伙计一样,问道:“那你去了,打算帮哪一方?”   小二挺起胸膛,自傲道:“哪个也不帮,我左右一双手,都是好家伙,一手打一个,谁也不吃亏。”   酒肆听完摆了摆手:“记得找个好点儿的理由,输了也没人给你擦屁股。”   小二顿时欣喜若狂:“谢掌柜的成全。”身形一晃,山头那边就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莲花道人的叫骂声:   “这镇子是怎么回事,一个个的还嫌不够乱吗?”   小二幽幽道:“老子在梦游,什么都听不到,打得是睡梦拳,哪个不服,尽管来干。”   ……   酒肆摇摇头,自己招的的伙计招呼人还可以,脑筋倒不怎么灵光,连个像样的理由都编不像,梦游?还不如不说,傻里傻气的。   门口,一抹流光闪过,老人又重新坐回了门槛上,拿出烟杆子,点上火,吧唧吧唧抽了起来。   “打完了?”酒肆打了一碗酒,端了过来。   老人摆摆手,难得的没有接酒。   “太久没活动喽,这把老骨头都有些生疏了。”老乞丐捶捶自己的背,一副老态龙钟的架势。   酒肆不觉得,同时对上那两位,还能毫发无伤的出来唠嗑,证明这位的修为可没退步。   “他们两个呢?”   老乞丐轻哼一声:“在里边躺着呢。这两个老家伙下手还挺狠,不知轻重,白瞎了这么多年的交情。”   酒肆摇摇头:“他们是知道,要是敢留手,怕是连一刻都拖延不住吧。”   老乞丐不置可否,起身望向山那边:“打得还挺带劲儿。”   “要让他们停手吗?”   老乞丐摇摇头:“不急,镇子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多欢腾会儿,多些人气也好。”   酒肆点点头,又望向山顶处,有些担忧道:“不怕那小子就这么跑了?”   老乞丐扯了扯嘴角,眼中闪着浑浊,不知在想什么。   “想跑?那也得看那小子的本事。说白了,我也就是个看门的,真遇到啥事,还得看上头。”   老人用手指了指漆黑的天空,笑得有些诡异。   夜黑风高杀人夜,不做点什么,还真对不起这景了。   ————————   山巅处,少年聚精会神,握剑起舞,不知头顶处云海凝聚,蓦然降下一束光芒,将他笼罩。   随着这道光芒落下,镇上的人都不觉为之一惊。   山腰处的几人纷纷停手,莲花道人面露惊喜之色,而秀才则眉头深缩,神情凝重。   光幕下,少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在,睁开双眼,有些茫然地抬头望天。明明是黑夜,可这光是如此刺眼,不觉得温暖,反而让人有些胆寒。   “天下大道千万条,为何独走这一路?”   云海之上,传来和煦嗓音,如沐春风,却让少年心头一颤。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可执迷不悟。”   再次传来一声,佛音缥缈,庄重肃穆。   “弃剑可活!”   一声怒斥,便如金戈铁马驰骋疆场,军令如山,不容迟疑。   三股声音交替响起,伴着那束光芒越来越近,仿佛那云海之上,才是真人,而山上少年不过是足下蝼蚁,站得再高,也只是徒增笑料。   少年的手臂不住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那剑在长鸣,宣泄着不满和战意。   叶凡觉有些奇怪,面对如此滔天的仙人威势,他竟感觉不到丝毫的恐惧,反而有种久违的释然。   少年蓦然一笑,不知在笑什么,只觉得好笑。他脑海中不禁闪过梦境中那道身影,便不自觉地学了个样子。   少年一手将剑抗在肩头,一脚抬起踩在山巅之上,抬头望天,与之对视,不肯低头。   那【天】似乎是被少年的举动给激怒了,便降下一道天罚,就要碾压干净。   叶凡本能将剑举起,顶在头上抵挡,那降下的天罚就直接落在了剑上。黑剑上流光逆转,深邃如无尽深渊,竟是要将那光芒吞噬进去。   突如其来的天威让少年顿感吃力,好似一座天下压了下来,他单膝跪地,苦苦支撑,全身的骨头像豆子般爆裂炸响,不到一刻便已七窍流血,仿佛下一刻就将化作一滩肉泥。 第四十章 开天   第四十章开天   天威不可犯,神人不可视,更不用说举剑望天,如此大逆不道。   山巅上,那束天芒照得透亮,让世间一切黑暗都无所遁形。少年躲在剑下,苦苦支撑,那剑就成了他唯一的庇护所。可即便如此,上天的光辉依旧坚定,依旧无情,将他连人带剑碾压在地,想要踩死这不敬天,不敬神的‘蝼蚁’。   山腰处,秀才一点点握紧手中的剑,想要去那山顶,却被莲花道人挡住去路,对方冷笑道:“切磋还未比完,道友如此急着,是要去何处啊?”   陶醉的脸色有些难看,沉默不语。   “算了吧,你去了也没用,这一劫只能靠那小子自己渡了。”独眼汉子将麻袋里的木履道人放了出来,找了块石墩坐下,望着山顶瓮声瓮气地说道。   木履道人出来后,迅速站到莲花道人身旁,挨了几拳,灰头土脸的样子有些狼狈,好在道心没有受损。   店小二啐了一口:“没劲。”也不再打了,干脆直接往地上一躺,看着被光照亮的夜空,楞楞出神。   看这架势,是外面那三教的大佬们一起出了手,就为对付一个凡人之躯的小子?舍得拉下这脸皮来,也只能说明放这小子出去的后果,比丢了脸面更加麻烦。   ——————   落雨轩门口,两道光芒闪过,钓鱼老人和书院夫子一同出现。   只是两人都受了不轻的伤,面色苍白,靠着墙壁动弹不得,只能瞪大眼睛,看着远处的山顶,干着急。   老乞丐瞥了二人一眼,讥笑道:“哼,有一点力气就急着出来,干啥,赶着给那小子送终啊。”   老夫子没力气和他对骂,只是胸口起伏,静心调息。   老乞丐抽了一口旱烟,敲了敲对方的脑门,没好气道:“还是省省吧,去了又能怎样。”   说着,老人拿烟杆指了指远方那束光,道:“你以为要送那小子最后一程的人是我吗?看看吧,外面的大人物都肯舍得脸皮不要,在我这镇子外布下这道天劫,十境的修士都闯不过去,一直都防着那小子呢。”   有了剑又能如何,现在不过还是一副凡人之躯。那男人算计着将剑铸好了就能劈开这牢笼。而外面的人又何尝不是在等这机会,给他们一个正大光明除掉那小子的理由。   雷姓老人恢复了一些气力,张嘴就骂道:“你这老东西就这么看着李老头的心血毁于一旦!”   老乞丐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本就是个看门的,除了看着还能干啥。吃得是公家饭,既然做了那看门狗,哪有对主人吠的道理。”   雷姓老人被气得无言以对,这老乞丐活得最久,可也活得最窝囊,最没骨气。偏偏实力还摆在那,他要是想怂着,那这镇上的人就得陪他一块儿认怂。   “当真没有一点儿活路?”   老夫子转头看向老人,轻声问道,那眼中竟还带着几分祈求之色。   老乞丐沉默不语,望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乏了,就干脆拿出竹席,找了块离两人远点儿的位置躺下,闭上眼睛,两耳不闻窗外事。   大晚上的不睡觉,真是闲得慌。   ——————   山顶上,叶凡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但每一秒都过得极为漫长。他的身躯,他的血肉正一点点的消融,马上就要彻底回归于天地,化无虚无。他的存在将被抹去,世上将再无这个人了。   少年的手脚已经没了知觉,剑顺势扛在肩上,脑袋还有些清醒。所以能感觉到怀里搁着有些疼的钱袋,里面还剩下四文。   少年有些惋惜,觉得自己快死了,可钱还没有花完,是一种很深的罪孽。若早知如此,就该去那包子铺多买几个馒头,哪怕撑死了,也不算亏。   钱袋里,一枚显得有些老旧的钱币这时渐渐亮起了光芒,随着少年的心心念念,这枚古钱币就越发耀眼。   就在叶凡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随时都会陷入一片虚无之时,身上却蓦然一轻,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不见,转而从钱袋内蹿出四道模糊的人影,站在了少年身后,为他挡下了这天上威严。   “嗯!”   镇子里的人都一怔,纷纷惊讶地望向山顶,心头剧颤,冥冥之中,感觉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那是!”   老夫子的脸上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不知是该喜悦还是担忧,望着山巅,呢喃自语。   雷姓老人神色凝重,沉声说道:“【四圣天】,那人最得意的部下,也是在最后一刻背叛他的人。”   屋内,酒肆露出恍然之色,又看了一眼在墙角装睡的老人,无奈苦笑。   这应该才是那男人最后的手段,铁匠也好,秀才也罢,就算是那卖包子的老奎和门外两位敢于逾矩的老者,也都只能算是明面上的棋子,真正的胜负手其实自始至终都是这一心‘尽职尽责’的老人。   “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连我都给骗过了。”   酒肆现在想来,那少年曾来这问老人借过一文钱,然后还了两文,至于还得是不是当初借的那一枚,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看来,那枚铜钱终究是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那少年的手里,避过了所有的窥探和推演,成了他最后一丝生路的敲门砖。   而这一切的缘由,还是那木履道人的卖书行为所致,算是道家自己种的因果。   那么问题来了,那两个道人又是从何时起,不知不觉成了那男人棋盘上的棋子的呢?   是那人故意露出破绽开始;还是两人算出命中劫数,想来这躲避开始;又或者从他们二人被派去监视开始。那个喜爱喝酒下棋的读书人,就已经开始在下一盘耗时数百年岁月的大棋了。   山顶上,叶凡被四人护着,脸上有些茫然。那四道身影有些模糊,看不清面容,依稀只能辨别出男女。   少年不知怎么,心口忽然感觉有些闷,脸上划过一丝清凉,伸手去摸,是泪!   自己为何会流泪?   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还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似乎都不是。   人影中,一个略显稚嫩的女孩忽然对着叶凡抬起了手。少年一惊,本能后退了一步,却感觉身上一团暖洋洋的感觉,本该消失的血肉,此刻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修复,断了的筋骨也瞬间变得完好如初,不再留下一丝伤痛。   “叶哥哥放心,有九儿在,是绝对不对让叶哥哥受一点儿伤的。”   叶凡的脑海中蓦然响起一段熟悉的话语,似乎是某种古老的回忆,从很遥远的过去传递而来。   天空之中传来阵阵佛音,一只金色手掌突破云海落下,掌心刻‘卍’字真印,隔绝天地,一掌落下,整座孤山就将化为齑粉。   “你的心太软了,以后杀不了的人,交给我。”   沙哑声响起,一道人影拔地而起,冲上云海,对上那佛祖掌印,凌空一脚。   我已成魔,佛奈我何!   轰然一声,掌印崩碎,浩渺佛音化为沉寂。   那【天】不肯就此罢休,又有满天符文印在云海上,携雷霆万钧之势压下。   “你这傻瓜,想那么多作甚,动脑子的事还是让我这聪明人来做吧。”   儒士人影一步踏出,放眼望去,天生异瞳。   一切真实,如梦如幻,世间万象,皆在我眼!   人影仅仅只是看了那符海一样,万千符咒便分崩离析,化作虚无。   少年转过身去,天上的云海不知何时已经散去,撒下一抹余晖,那天外,只剩一道光幕阻隔,似乎只要打破它,外面就是另外一番天地。   最后的人影默默走到少年身后,是位女子,即使看不清面容,少年还是觉得她定是为极其好看的姑娘。   女子张开双臂,从身后将他抱住,与他一起握着那剑,声音轻柔,于耳畔低语。   短短三个字,却让少年呆若木鸡。   剑已举起,整个小镇上亮起点点星光,从各家各户中飞出。   街上,巷子里,山腰处,酒楼门口,无一例额外,所有星光都一起聚集到了那少年的身上。   老乞丐翻了个身,看着从自己身上飞出的那一点星光,有些肉疼。可也无可奈何,那女人的身份太过特殊,便是三教祖师见了,也得给上三分薄面。   星光越聚越多,叶凡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似充了气一样,不停有力量涌现出来,修为更是一路飙升。   一境!两境!三境!四境!五境!六境!七境!八境!九境!   从一个凡人之躯一路破镜至九境巅峰,换做常人只怕早就死上好几回了。可是不知为何,每当他感觉身体即将被撕裂时,总会有股暖流从体内淌过,修复好那岌岌可危的躯体。   酒楼口,酒肆看得啧啧称奇:“那女人还真敢做,借着整个小镇给那小子聚力,再配上那丫头的不死神通,竟然硬生生地造了个九境巅峰的大修士出来。”   雷姓老人神色凝重:“可这也只够出一剑。”   “一剑足矣!”   老夫子口吐鲜血,开怀大笑道:“大道在前,只需一剑!”   山巅处,少年举剑,倾尽全力,斩下。   一剑开天!   —————   山峦起伏间,棋盘山上,男人放下尘埃落定的最后一子,大功告成。   他起身,望向天边,一道光柱正拔地而起,冲破九霄,仿佛是在向世人宣告:为吾王的诞生献上最华丽的烟火。   男人微微一笑,向着那处,举杯同庆。   “当初约定的誓言未能遵守到最后。”   “此生,愿君三冬暖,春不寒;天黑有灯,下雨有伞。”   “尽兴无忧,天地逍遥。”   “莫要……再遇上我们这群不称职的朋友。” 第四十一章 快哉风   第四十一章快哉风   蛮荒天下,妖族横行之地。   古老而神秘的高塔内,猫耳侍女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口中不停呼喊。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啦,你看外面。”   装饰简约的闺房内,并未发现女子的身影,她便更急了,提起碎花小裙一路小跑至塔顶,终于在顶端看见了那高挑的倩影。   女子站在塔顶,静静地注视着远方那道光柱,笑容凄美,只是将怀中的狐脸儿面具抱得更紧了。   ——————   深渊天下,常年漆黑一片,照不到光,可此处却生存着一群世上最危险,最好战的种族。   水晶宫殿的地牢内,少年被囚禁在祭坛上,四肢皆被镌刻铭文的枷锁贯穿,牢牢拴住。   蓦然,少年睁开双眼,黑发赤瞳,左边眼角下的刺青显得格外刺眼,四根枷锁应声齐断。   他起身,走下祭坛,锁链划过地面,发出刺耳声响。   地牢的入口处站着个白衣白发的年轻人,右边眼角同样刻着刺青。   “要走?”白衣男子出声问道。   少年点点头,脚下赤足,一步步走来。   “父亲不会允许的。”他好心劝道。   少年不为所动。   “出去了又能如何,继续当你的【炼狱修罗】,和那人再将三座天下搅个天翻地覆?”   黑发少年止步,与白发男子对视,张了张嘴,或许很久没有说话了,声音沙有些哑道和低沉。   “从我们背叛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资格再背负【四圣天】的名号了,更没资格陪他继续走下去。”   白发男子疑惑道:“那为何还要去找他?”   少年坦然道:“领死!”   男子点点头,没有再劝,让出半个身子,示意他过去。   黑发少年越过他,走到门口,突然身后传来恐怖拳风,他没有回头,在那拳头将自己的脑袋砸碎之前,侧身一脚踢出。   白衣男子的身体瞬间成了一堆无骨血肉,贴在墙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少年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神色蓦然地离开了地牢。   没过多久,已经化作一团血肉的白发男子竟重新凝聚成人形,和先前一样,白衣白发,毫发无损,只是眼中的戾气又多了几分。   ————————   浩然天下,有位带着兔脸面具的女子站在山巅之上,望着那束光,不知在想什么。   蓦然,她身影一晃,分出四道法外化身,分别前往四个方向。   东洲,有通天柱,高耸入云,十二楼五城,唤作‘白玉京’。   女子飞来,提枪踏龙,从底楼一路杀上,无论他人如何劝阻,就是不肯停留。   西洲,有座寺庙,居高岗,倚危崖,傍坡路。内藏千百神佛,诵经不断,庄严肃穆。   女子落地,提刀站于庙门前,一刀斩出,化作一方雷池天界,将寺庙包围,胆敢越界者,杀无赦。   南州,离阳王朝八十万铁骑整装待发,为首大将鲜衣怒马,银枪亮甲,不怕千里奔袭,取敌首级。   女子于云海处,弯弓射箭,一道朱红落下,便成了一条火海,将前方大道阻隔,不放一兵一卒离去。   北州,书院里有位爱啃黄瓜的老先生望着天边的光柱摇头叹息,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位女子,腰悬翠色美玉,风华绝代。   老先生转身,以儒家之礼作揖,女子弯腰回礼。老人便不再看那光,回去自己栽的苗圃里,摘一根黄瓜嚼了起来,嘎嘣脆香,清凉可口。   ————————   名为金池的小镇里,当那一束光芒渐渐散去后,镇上的人们才小心翼翼地出了门,来到大街上不住地叫骂起来。   “好啊,那小子终于走啦!”   “走了好啊,不用再担心受怕的过日子喽。”   “滚吧,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啦!”   …………   酒楼门口,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气力的夫子与渔翁对着老乞丐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完全没有一点老者风范。   “让你这老东西出手重,这么多年交情连我们都框里边儿了。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你当呢?你倒好,把自个儿摘得干干净净,啥因果全让我们俩受了呗,还装得那么横,一点儿义气也不讲。”   老乞丐也不还手,只是不住的讨饶:“样子总该做作的,我这饭碗还得要的不是。”   两位老人大骂了一会儿,也算出了气。虽面色依旧有些苍白,可脸上那笑意是如何也掩饰不住,相互搀扶着,笑呵呵地走了。   没过一会儿,店小二也回来了,似乎是打得不够尽兴,与掌柜的打了声招呼,就回去睡了。   酒肆看了眼墙角处的老人,有些无语。   “你跟我玩这么一出,让我如何上报呢?”   老乞丐无所谓地挠了挠屁股:“爱咋报就咋报,反正老子没坏规矩,他们可不能砸了我这饭碗。”   酒肆叹了口气,回屋拿了壶新酒,放在门口。   老人鼻子一耸,立马扑了上来,抱起酒壶就是豪饮。   “今晚吹得是什么风啊,你这铁公鸡竟然也舍得拿‘千日醉’来打发我这叫花子。”   老人喝的满脸通红,十分舒坦。   可随即老人又蓦然呛了一口,有些惊慌道:“莫不是那断头酒?”   酒肆哈哈大笑,老人有些心虚,越发肯定心中的猜测。   这镇子的看门人其实从来都是两个,一明一暗,哪个要是先坏了规矩,另一个就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酒肆没再多言,数百年里第一次离开了自己的酒楼,一个闪身,便来到了山巅之上。   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地上是一双深深陷入的足印。   酒肆看了一眼,又转身来到铁匠生身旁。   地上躺着的矮瘦男子已经没了生机,双目无神,彻底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酒肆叹了口气,有些犯难:“镇上要是少了个会打铁的,以后厨子刀钝了,想再打一副,就有些难了。”   言罢,酒肆轻轻挥手,天地间游历的魂魄便悉数再次凝聚,飞入铁匠的躯壳内。   伴着一声轻咳,铁匠重新活了过来,向着酒肆抱拳感激。   酒肆摆摆手,道了声:“好自为之。”   铁匠又拜了拜,这才离去。   老乞丐管外,他管内。比起老乞丐的那只破碗,这个镇子就是他的一方天地。他坐镇在此,只要入了籍,进了他的镇,那生死便归他管。   酒肆抬头望去,天上那光幕被破开了一个大大的缺口。他有些犯难,修复起来可得花一番功夫。可又忽然微微一笑,那少年是唯一一个入了他镇,还能逃出去的人。   酒肆自言自语一声,似乎是回答老乞丐先前提得那个问题。   “今晚,吹得是快哉风啊。” 第四十二章 原始生活   第四十二章原始生活   青山绿水间,少年睡眼惺忪地睁开双眼,头顶处的阳光透过树冠照射在脸上,叶影斑驳。   叶凡茫然起身,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感觉记忆有些断片。自那一剑辟出之后,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吗?”   叶凡四处望了望,身处一片浓密森林之中,看不到一户人家,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寂静空幽。   叶凡尝试努力回忆,可脑袋里依旧是一团浆糊。忽然,他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焦急地开始四处寻找,可周围除了落叶和湿润的泥土外,什么也没有。   叶凡有些失落,难道那柄剑在自己离开时落下啦?   这时他偶然察觉自己的右手似乎有些异样,心中一惊,定眼望去,右手手背上不知何时竟纹上了一只骷髅刺青,模样狰狞,有些唬人,亮相一下倒是能吓住一些淳朴乡民。   叶凡越看这骷髅越觉得熟悉,回想起来这不正是那剑柄上的诡异装饰吗?   难道那剑并没有丢失,而是躲进了自己的身体内?   叶凡闭上眼睛,尝试去感受一下,果然在自己的心湖之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那剑就藏在湖底深处,只是藏得太深,以他如今的修为似乎还不足以拔出来。   知道剑没丢后,少年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原地伸展了一下四肢,嗯,胳膊腿都很健全,五官的功能也没受损,反而浑身是劲儿,体能比以往还增强了不少。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兜里的钱袋又缩水了,原本仅存的四文钱,如今也只剩下三文了,花完后估计又得饿肚子。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叶凡收拾好心情,深深吸了口气便在树林中狂奔起来。脚下的鞋不知去了何处,他也不在意,赤着脚一路撒欢,喜悦地呼吸着外界自由的空气。   不知奔跑了多久,看见前方有棵参天的古树,他嘴角微扬,纵身一跃,顺着枝干就爬了上去,到达顶点,少年张开双臂,向着一望无际的树林大声呼喊:   “外面的世界,我来啦!”   …………   三个月后,天上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少年躲在自制的简陋木棚内,冻得瑟瑟发抖,神态萎靡。   “外面的世界一点也不好玩,我想回去了。”   叶凡趴下身子,轻轻吹了吹地上的火堆,可惜也只能亮起一丝星火,很快又被湿气掩盖。   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叶凡想的那么有趣,反而非常的糟糕。他迷路了,三个月,他被困在这里已经整整三个月了,四周全是树,没有人。   而更糟糕的是,这里的一切都和镇子里大不一样。   叶凡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柴火会烧得这么快,还不扛风?哪怕他每天不停的捡柴,也只够烧小半日,还得时时看着,不然火一灭,要再生起来就很麻烦。   有时运气差点,生不了火就只能喝凉水、吃生肉。   就比如现在这种该死的阴雨天气,一连下了好几天,柴火也全是湿的,根本点不着。他只能蜷缩在不到三平米的小木棚里独自取暖。   小木棚很简陋,成立体三角形,三面由粗壮圆木搭建而成,还铺了一层棕榆树叶防雨。向阳的位置透风,平时能避一下风雨,可总窝着也不是事儿。   肚子里又传来鼓鼓的叫声,发出严重的抗议。   叶凡也没办法,这里简直是原始人的生活环境,什么也没有,偶尔还能抓些野味充饥。刚开始还挺新鲜,可日子久了,叶凡再吃那些野味就感觉快吐了。   现在他无比怀念小胖墩家的包子铺,钱袋里的三文钱如今还没一根柴火好使,要是可以,他宁愿用这三文钱换个热乎乎的白面馒头,再亏也值得。   叶凡感觉活得好累,为什么外面的世界会是这个样子的,实在是太无聊了。没有人,没有馒头,什么都没有,难道自己就要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老死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吗?   带着无比沉重的怨念,叶凡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里,他似乎回到了金池镇的门口,正对着那块石碑傻笑,刚想要进镇,那讨厌的老乞丐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背起那块石碑就跑。   叶凡急得在后面追,那老头跑得飞快,就是不让他进去。追了好久好久,愣是没有追上。   而随着光阴的流逝,叶凡从一个翩翩少年渐渐变回了一个三四岁的孩童。他手短脚短的,已经没有力气再追了,眼看那石碑越来越远,很快没了踪影。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谁都不要他了,他也无处可去了,就这孤零零的一个人,遗留在了天地间。   一股冰凉的触感落在脸上,叶凡打了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抬头望去,简陋的木棚到底靠不住,顶上漏了雨,叶凡的身上也淋湿了不少,真是倒霉。   好在外面的雨是终于停了,阳光明媚。   叶凡走出木棚,伸了个拦腰,揉揉肚子,又该出去找食了。   路上,叶凡随手捡了几根够结实的树枝,再用兜里的石刀边走边打磨,觉得削得够尖了就别着腰后待会儿当梭镖使。   来到一处溪水旁,叶凡俯身洗了把脸,感觉神清气爽。然后起身开始打拳。拳法是镇上老夫子所教,说是能强身健体。   拳法很简单,总共也就五式,分别是左拳、右拳、上拳、下拳、直拳,没啥威武的架势,也不显气派。他曾问夫子如此简单的拳法当真有用吗?   老夫子二话不说先揍上一拳,然后骂他蠢笨。拳头直来直往,哪需多少繁杂的招式,再高深的拳招练到极致不还是脱不开这五式,何不干脆一些。   因为这拳招太过简单,叶凡起初用十息便可打完,然后慢慢是七息,再到五息。现如今,他集中精神,一息之内便可出完五拳。   不过这一套拳,他一天却要打上一百遍,才算功德圆满。有时力气不济了,就要雷姓老人传授的雷吸之法调整,既能迅速换气,又能锻炼五脏六腑,强健筋骨。   拳刚打到一半,林中传来响动,随后一只灰色棕熊慢悠悠地走出,来到小溪边饮水。   叶凡看见了它,它自然也发现了这渺小的人类。   少年收起拳架,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熊肉似乎并不好吃,还有股膻味,在没有调料的情况下,他是不愿吃的。   “还是吃鱼吧。”   叶凡自言自语道,随后伸出双手作了个驱赶的手势,示意对方离远些,别打扰他待会儿捕鱼。   可谁想这一举动在棕熊看来是一种挑衅,当即咆哮一声,冲了过来。   叶凡眉头一皱,有些无可奈何。就在棕熊即将冲到面前时,他取下腰间两根梭镖,一抬手,两根尖锐的树枝准确无误地刺入了灰熊的眼中。后者吃痛大吼,立起双足,胡乱挥舞熊掌。   叶凡抓住时机,欺身而上,冲到棕熊腹地,五拳并做一拳打出,正中胸口,传来噼里啪啦的骨裂声音。   灰熊一声哀鸣,口吐鲜血,直直倒下,竟是被一击砸碎了胸腔。   叶凡挠挠头,看来今天是只能吃熊肉了,虽然难吃了些,可这一身的皮毛似乎不错,可以取了做件衣裳,以后遇上阴雨天气,也能暖和些。 第四十三章 遇见活人了   第四十三章遇见活人了   叶凡先在溪边做了一下简单的处理,将熊血放干,回去以后就能割肉吃。书上说蒸熊掌味道很好,叶凡没那容器,想来烤熊掌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要是能再采些香菇塞进肉里,增添几分香味就更好了。   少年想着就有些流口水,又看了一眼清澈见底的溪水,无奈一笑,书上诚不欺我,鱼和熊掌真得不可兼得。   哼着不知不知名的小曲,叶凡将两人高的大棕熊背在背上,晃晃悠悠地向自己的木棚走去。   当初为了避免被雨水浸湿睡觉的地方,叶凡将木棚建在了半山腰上,地势较高,所以回去时没有来时方便,更不用说还背着一头上百斤重的棕熊。   叶凡走得比较慢,脚下是崎岖的山路,由于刚下过雨,不少地方还比较泥泞。叶凡不想弄湿自己本就不太保暖的草鞋,所以挑了一些干净的石头踩着走。   这时前方的灌木丛里忽然蹿出一道白影,叶凡一愣,仔细瞧去,发现是只通体雪白的兔子,估计是出来觅食的,口中还在不停咀嚼着什么。见到少年后,它也不像其他小动物一样惊得四处逃窜,反而还饶有兴致地盯着对方瞧,模样十分憨傻。   一人一兔就这么彼此对视着,叶凡思索了一会儿,想着还是放过这顿送上门的美餐。背上的大棕熊已经够他吃上三五天了,没必要再取这小家伙的性命。   这是他在镇上学来的规矩,只取自己需要的,从不多拿。   叶凡正打算绕开继续前行,身后忽然传来几声尖锐的声响,随即背上的棕熊好像被什么给打中了,抖了两下。少年本能地转头望去,发现山坡下是一群手持弓弩的精练护卫。为首的健硕壮汉正指挥着打算再来一轮齐射,结果发现那山上的并非是头真熊,而是个少年时,顿时瞪大了眼睛,想要喊停,可惜晚了一步,弓弦颤动,又是十几支强劲弩失射出。   叶凡吓了一跳,立马转过身去,可怜的大棕熊又当了一次挡箭牌,这下彻底被射成了刺猬。叶凡心有余悸,伸手摸了摸,乖乖,这么多支箭竟然没有一支射空,全都一支不落地钉在了上面,可见这群护卫实力不弱,至少也是趟过几年军旅生涯的。   那健硕汉子挥手大喊起来,周围十几名护卫面面相觑,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弓弩。然后那汉子就快步向叶凡跑了过来,见少年胳膊腿都还健全,顿时松了口气,然后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话,似乎是地方雅言,叶凡听不懂,所以只能傻傻地盯着他看。   其实叶凡此刻心里也是极为震撼的,毕竟被困在这山林里这么久了,今天算是第一次见到活人啦!   汉子说了很多,可发现少年的神情似乎总是呆滞的,还以为是被吓傻了,挠挠头,有些歉意地从怀里掏出两锭金子,交到对方手中,然后抱起一旁始终看热闹的白兔,快速下了山。   叶凡看着他们远去,手里是两枚沉甸甸的金子,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眼看那群护卫就要消失在密林间,叶凡顿时打了个激灵,抛下棕熊就要去追,可刚走了两步,他又有些舍不得刚到手的猎物,所有又立马跑了回来,背上那熊脚步如飞,在林间快速穿梭起来。   叶凡在那群人后面远远地跟着,以他的脚力其实本可以很快追上。可初来乍到,也不清楚这群护卫的底细,未免发生不必要的冲突,还是跟着安全,反正只要能离开这里就行。   叶凡跟了一路,发现这群人里有能识别方向的斥候,只是蹲在地上尝尝土,或是摸几棵树,就能很快辨别方向,比他当初在林子里瞎打转强多了。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叶凡感觉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在这浓密山林间居然还有一条官家小道,只是被周围的树木遮掩,才不容易被人发现。   官道上停着一辆素色马车和几匹骏马,似乎就是这群护卫的东家。那为首的汉子正抱着白兔,笑嘻嘻地去那马车邀功,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一路被人跟踪了。   叶凡欣喜不已,只要顺着这条官道,一定就能离开这讨厌的密林。就在他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自豪时,一柄长剑无声无息地架住了他的脖子,随后是一道女子冰冷的声音,   叶凡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感觉不会是什么‘你好’之类的问候语。用眼角的余光撇去,发现是个模样俏丽的侍女,身穿翠绿长裙,面若冰霜。   叶凡张了张嘴,尝试解释自己其实是迷路了,跟着他们只是想要离开这。   可话一出口,那侍女的绣眉就不禁微簇,因为她也听不懂少年说的是什么,其实要不是看这家伙身后还背着一头死熊,没有一点像刺客的样子,她早就一剑封喉,潇洒离去了。   最终,叶凡还是被发现了,被那侍女架着送到了车队里。   那送叶凡金锭的壮汉见了,顿时满脸疑惑,一番询问后,才有些懊恼地连拍后脑,似乎是在说自己失职,竟没有丝毫察觉。   这话不禁让绿衣侍女更加警惕,巴图的实力不弱,此人能背着一头死熊一路跟着,还不被察觉,说明他的修为至少也是二境的武夫。   女子又检查了一下那头死熊,被人一拳砸碎胸腔,足以说明出拳之人的拳劲刚猛,甚至比一般的二境武夫还要危险。   队伍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紧张,那群护卫都一个个举起弓弩,瞄准了叶凡。那叫巴图的大汉也立马跑回自己的坐骑旁,取了一柄玄铁重剑过来,虎视眈眈地瞪着叶凡似乎只要他稍有异动,就会被一剑剁成两段。   叶凡脸色发苦,极力解释着,可惜没人听得懂。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马车里那只雪白的兔子忽然又跑了出来,蹦蹦跳跳地来到叶凡身旁,有些好奇地望着他。   众人微感诧异,这小祖宗平日里除了小姐,可是谁也不给面子的。今天也是不知发了什么疯,自个儿跑山里去了,才害得他们这群护卫跋山涉水地去找,也就有了叶凡当初遇袭的一幕。   马车中这时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叶凡听不懂,不过还是觉得这声音极为好听,像是阳春三月的白雪,洁净无瑕。   周围的护卫闻言,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那绿衣侍女神情冷漠地回到马车旁守着,侍卫长巴图则将重剑重新背回了背上,拉着叶凡到一旁的篝火堆休息。   两人一通瞎扯,反正谁也听不懂谁的,只知道傻傻地笑。   叶凡想起什么,从兜里取出那两锭金子还给了他,巴图起初还不乐意,不过少年再三表示不收后,他也只好拿了回来。不过为表歉意,汉子从包袱里取了两个馒头递给少年,一阵比划,意思大概是说:“先垫着,待会儿就生火做饭了。”   叶凡两眼放光的接过馒头,笑得更憨了,心里觉得这位大叔一定是个大大的好人。 第四十四章 遇袭   第四十四章遇袭   叶凡啃着许久未吃过的白面馒头,激动地差点哭出来。这滋味,终于是尝到了文明的气息啦!   巴图见他吃相吓人,狼吞虎咽的,好像几世都没吃过这馒头似的,不免有些同情。   “看来山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当初巴图见到少年时,还以为他是这山中的土著居民,有些地方就兴这个,不愿与官府打交道,就拖家带口地躲进这深山老林里,过起了闲云野鹤的生活。   只是山里的生活虽然无忧无虑,可也未必舒适,全靠自给自足,肯定啥都缺。每天都为食物奔波,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要是遇上个天灾疾病什么的,估计也就死翘翘了。   见叶凡吃得忘我,不到几口就将两个馒头吃了干净,巴图又起身从包袱里将剩余的干粮也一并拿了出来,全递给了他。   叶凡哪好意思再收,连忙摆手拒绝。不过巴图也是直爽的汉子,将干粮直接扔进了叶凡的怀里,一同比划,又指了指少年背来的大棕熊,意思大概是:和你换些熊肉尝尝。   叶凡没有再说话,默默将干粮揣进了怀里,心里却是将这憨憨的汉子记住了。   其实巴图也不是见谁都会发善心的老好人,他只对自己看得上的眼的朋友交心。眼前这少年对他胃口,不说别的,光是能扛着上百斤熊跟他们一路,这做法就很有趣,旁人还真没那么傻。   当然,小姐的话也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巴图是山野村夫出生,小时候家里穷,吃不上饭他就被卖给了李府,从小当牛做马的伺候人。后偶然被发现有练武的天赋,就拜了府内的管家为师,几年下来拿了个三境武夫,当了这护卫队长,身份水涨船高,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在李府有个不曾公开却广为流传的秘密,那就李家的二小姐生了副七窍玲珑心,天生就可辨善恶,明忠奸,是天生的修道种子,将来是要做那山上神仙的。   既然小姐发话说这少年并非恶人,那巴图就觉得他是个可交的朋友。既然是以后的朋友,送几个馒头又算得了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里,叶凡算是正式跟着这李家的车队走了。幸运的是,这里的语言虽然和小镇里不同,可所使用的文字却大都相似。所以叶凡一路上和巴图大叔学习地方雅言,一段时间下来,倒是也能听懂个六七分。   马车里坐着的是李家小姐,正值妙龄,求学在外,这次是回家探亲。而一直守在马车旁的绿衣侍女名为绿鞘,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别看年纪轻轻,却也已经是名三境武夫,使得一手好剑术,吹毛断发。   最让叶凡吃惊的是,那只毛绒绒的雪白兔子竟然是只价值千金的瑞兽,是那马车中的女子花了好大功夫才从一名流浪商贩那买来的,天生异香,抱在怀里有凝神静气的功效,很得姑娘家喜爱。   叶凡庆幸自己当初没有直接宰了这小家伙,不然这比帐要是算在他头上,能把这从小节俭的少年吓昏过去。   巴图递来一水袋,少年摆摆手,敬谢不敏。汉子哈哈一笑,也不勉强。水袋中装得并非清水,而是烈酒。当初叶凡没用心,结果着了道,一口下去就直接喷了出来,辣的直吐舌头,没心没肺的汉子则在一旁捧腹大笑。   巴图喝了一口,精神头十足:“男人这一世要是不喝酒,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叶凡用蹩脚的方言回道:“酒,邻居秀才爱喝,没了我去打。”   巴图饶有兴趣道:“读书人也好这玩意儿?”   叶凡点点头:“葫芦里从不空。”   巴图笑了,果然男人还是离不开这好东西,哪怕现在不喝,以后经历多了,也总会有想好好醉上一场的时候。   等到了休息时,护卫们生火做饭,喂养马匹。巴图就会在少年面前显摆自己那柄玄铁重剑,三步一斩,五步一刺,练得虎虎生风,九九八十一斤的庞然大物在这汉子的手里,举重若轻。叶凡毫不怀疑,要是正面挨上一下,伤筋断骨算是小事,说不定人直接就给拍散了。   当然,玩得兴起,叶凡也表演了一下自己的“五式无名拳”,可由于拳路太过简单,以至于等他一套打完,观看护卫们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好像还在等着什么。   “这算是……打完了?”巴图不确定地问。   叶凡点点头,气沉丹田,学高人做了个收招的动作。   稀稀落落地掌声响起,众人该干嘛就干嘛去了,看那神情,总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耍了一样。   巴图也不在意,反而拍着少年的肩膀安慰道:“别灰心,以后有机会叔再给你弄套像样一点的拳法。”   也难怪众人会失望,这哪是什么高明拳法,小孩子打架也就这招式,谁都学得会。   反而是一直守在马车旁寸步不离的侍女绿鞘,在那少年出拳时眉心微微感到一丝刺痛,只觉得那拳虽然出的简单,却又有股浑然天成的感觉在里面,仿佛世间的拳法本该如此,干脆淋漓,直来直往。   车队又在密林小道内走了两日,随着周围的草木越来越少,侍卫们的情绪也不禁高涨了起来。   巴图说:“再走个小半日,前方应该就是渡口了,过了江便是木子城,到时咱们算是到家了。”   “木子城?”叶凡觉得这名字有些奇怪。   巴图微微一笑,小声说道:“木下一子不就是【李】嘛,在城里,咱们东家那可是真正的土皇帝,说一不二的。”   叶凡了然,能以一家之姓氏作城名,足以说明李家的势力庞大。   只是就在一行人即将达到渡口时,一刻参天大树不知为何突然倒了下来,拦在了路中间。   车队中的护卫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中精锐,立马察觉到了不对,没人去那傻傻地探路,而是一个个搭箭上弦,拔出刀刃,围成一圈准备应敌。   巴图也将重剑握在手中,把叶凡拉到身旁,嘱咐道:“一会儿躲着点,小心照顾好自己。”   倒下的大树后,一名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蒙面刀客缓缓走出,手持一柄偃月关刀,步伐沉重,拖刀而行。   车队后方,不知从哪又冒出一个满身疤痕的秃头壮汉,身高两米,双臂缠漆黑铁索,一言不合,就冲了上来。 第四十五章 刺客   第四十五章刺客   “放箭!”   巴图见对方来者不善,当机立断,命令护卫放箭。弩弦鸣响,数十支弩箭顿时飞射而出,密密麻麻,在空无一物的小道上,对方避无可避。   可秃头壮汉来势不减,反而露出轻蔑的笑容,如小树般粗壮的双臂交叉护在面前,顶着那满天箭雨无畏地冲了过来。   片刻间,弩箭就击中了壮汉,可传来的只是一阵沉闷声响,那人的身躯就像是一面铜墙铁壁,足以击穿小树的锋利弩箭竟然无法破开对方的皮肉。   巴图面色凝重:“三境武夫!”   满天箭雨无法使来人停留片刻,秃头壮汉眨眼间就冲到了队伍跟前,脚下一蹬,大地一阵晃动,那如巨石般魁梧的身躯高高跃起,就是一拳砸了下来。   “让开!”   护卫长巴图一声大喝,从队伍里冲出,双手架起重剑,举过头顶硬接这一拳。   “轰!”然一声巨响,大汉的铁拳狠狠砸在剑上,巴图脚下微陷,手臂更是有些不住颤抖,脸色涨红,这一拳的力道大得惊人,激起的气浪更是将周围的人吹得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可同为三境武夫的他也不会就此认输,牟足气力,奋力一顶,将刺客弹开,随后抓住机会,举剑,一招‘崩山劈’,强势斩下。   秃头壮汉人在空中,无法躲闪,只得摆出拳架,护在身前。巴图的玄铁重剑劈在了对方缠绕双臂的锁链之上,冒出一道耀眼的火花。   秃头壮汉被一下逼退,落地后双足在地上划出两道长长的痕迹。   与此同时,前方的斗笠刀客也悍然出手,刀负身后,飞奔而来,长刀拖在地上,切出一条细细刀痕。   护卫们也是反映迅速,纷纷弃了弓弩,拔出腰间的佩刀迎了上去。   斗笠刀客虽是一人,可却有股令人望而生畏的杀伐之气,手起刀落,就将迎面而来的一名护卫斩成两截,随后更是如狼入羊群般厮杀起来,刀法凌厉,冷月寒光,杀人如割草。   不到片刻时间,十几名护卫就已死伤大半。他们可都是军中好手,经历过大小战役,实力远比常人。可此刻却好似婴儿般弱小,手中的佩刀竟连对方一刀都接不住,便被直接斩杀。   “退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一直守在马车旁的绿衣女子终于是坐不住了,一声娇喝,拔剑而出,刺向那斗笠刀客。   来人是修行之人,那么自然该由修行者对付,否则上再多的凡人也是白白送死。   绿衣侍女战上斗笠刀客,手中的长剑舞得风生水起,招招刁钻凌厉。斗笠刀客一时间落了下风,原本的长刀优势似乎也尽显不足,频频后退格挡,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就在绿鞘将刀客逼退数仗开外,准备找机会灭杀之时,身后的车队中忽然传来一阵惊呼。绿鞘顿感不妙,自己可能是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一缕剑气射出,将刀客再次逼退,抽空转身望去,就见一颗大树被人连根拔起,向马车顶端砸了过来。   好在关键时刻,巴图这位护卫长还算尽职,提着近百斤的玄铁重剑一跃而起,以宽厚的剑身作挡板,奋力一击将那大树打飞,才免得马车被砸碎的下场。   绿鞘虚惊一场,暗恼自己竟然差点忘了小姐的安危,正打算回防,身后突然亮起一抹寒芒,长刀拖地,自下而上掠起。   绿鞘察觉到这一刀的非比寻常,不敢托大,玉指轻点长剑,剑上便多出一层光幕。   一刀一剑同时出手,激烈地碰撞在一起,眨眼间,剑气与刀芒同时崩碎,双方各退一步,难分伯仲。   绿鞘有意回撤,可斗笠刀客不允,气势更是陡然攀升,长刀不断挥出,寒芒炸裂,杀伐之气更重了。   绿鞘挥剑格挡,两人不断交手,却也被逼的渐渐远离马车,知道这是对方所想,却也无可奈何。   而另一旁,巴图也和那秃头壮汉战得异常激烈,拳剑相加,不断产生强烈的碰撞,两人打得是你来我往,战意昂然。   幸存的护卫们将马车围了起来,一个个精神紧绷,这场修行者之间的打斗,不是他们这群凡夫俗子可以插手的,胜负可能也只在转瞬之间。   所有人都在紧张地望着着两边的战局,所以也没人注意到,人群中有个少年似乎是被吓傻了,面容呆滞地望着满地尸体,说不出话来。   这是他十五年来,第一次见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被人杀死。   人命,竟是如此一文不值!   密林遮掩的山坡后,还躲藏着一位古稀之年的老者。他身后背着一个十分巨大的蜂箱,压迫着他的背显得更加佝偻了。   老人见下方的战线已经拉扯开,知道是自己该出手的时候了。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支自制的短小竹哨,放到嘴边轻轻吹奏。身后的蜂箱里就飞出密密麻麻的毒蜂,随着音律的指挥,开始对着道上的马车蜂拥而上,手法极为歹毒。   “嗡嗡嗡”的声音此起彼伏,护卫们抬头望去,不禁大惊失色,密林中,漫天毒蜂疯狂袭来,根本无法应对。   【索命鬼】,【拖刀客】,【养蜂人】都是江湖上的一流杀手,如今三位齐出,可见幕后之人手笔之大,势必是要马车中的女子死在这荒郊野外。   绿鞘见形势危急,想要回去护主,可拖刀客又怎会让她如愿,贴身厮杀,根本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   巴图急得满眼通红,可眼前的秃头汉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论起厮杀手段也更胜一筹。巴图几次想要攻入腹地,都被对方灵巧躲开。虽是个魁梧大汉,可身法速度却是一点也不差。   眼看毒蜂逼近,巴图护主心切,也顾不得受伤,硬吃对方一拳,身子飞掠回去。一落地,闷哼一声,强行咽下口中鲜血。瞥了一眼那已经被吓傻的少年,计上心头,拿出腰间烈酒,巨剑划过侍卫手中的佩刀,在火光亮起的刹那,口中烈酒喷出,顿时化作一团熊熊火焰,将冲来的毒蜂尽数焚烧。   山坡后的老人见状顿时急得跳脚,赶紧刚仅存的‘宝贝’都唤了回来。这些毒蜂可都是他辛苦培育出来的,针上的毒可比一般野蜂还要危险,不能全交代在这。   秃头大汉见自己的猎物跑了,哪肯罢手,再次冲了上来。   巴图运足全身力气,一剑劈下,秃头汉子架拳抵挡,却还是被那剑气震飞数十丈。   “趴下!”   又是一声怒喝,守在前方护卫不疑有他,多年的信任早已根深蒂固,只需一句话,身体便会不由自主地听命行事。   在护卫们趴下的刹那,又是一缕强劲剑气横扫而出,前方拦路的大树顿时被直接碾碎,露出宽阔大道。   “不好,他们是要跑!”   老人眉头一皱,再也顾不得隐藏行迹,直接从山林间飞出,手中寒光点点,数根飞针射出,又是几名护卫应声倒地,脸色发黑,口吐白沫,不久便没了气息。   “带小姐先走!”   巴图口中喷出一口鲜血,顺手一把将少年扔上车顶,对着仅存的两名护卫吼道。   护卫们虽心有不甘,可却知道自己留在这也无用,只得领命,驾起马车向着渡口方向奔去。   前方的拖刀客见状,当即弃了绿衣女子,只身单刀拦在路口,手中长刀扬起,刀芒凛冽,看架势是打算一刀将这马车连人带车一起斩杀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飞剑袭来,拖刀客不敢硬接,只得退去。绿鞘飘然而至,接过飞剑登上车顶,又是几缕剑气落下,将三名打算追击的刺客尽数逼退,马车才得以安然远去。 第四十六章 镜子   第四十六章镜子   看着马车远去,三名伏击的刺客虽然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再继续穷追不舍。他们的任务只是伏击,能击杀目标最好,若是不能,除掉一名实力相当的护卫也算大功告成。主要目的还是试探,想方设法地将这车队里的所有战力全引出来,给后面的人探路。   结果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没有什么意外之喜。虽没留下那用剑的侍女,却也将一群护卫们几乎斩杀殆尽。   “我原以为李家的护卫里除了那用剑的女人,其他人不过全是摆设。没想到还有你这样深藏不露的高手,关键时刻敢壮士断腕,当那十死无生的断后之人,真是令人佩服。”拖刀客单手握刀,口中说着客套话,刀势却越来越沉。   巴图双手持剑,重重喘息,连续使用两道强劲剑气已经让他体力不支,加上先前受得伤势,此刻还能站着应敌,已经算是顽强。   巴图看了一眼斗笠男子手中的关刀,沉声说道:“你的刀法有几分边疆塞外的味道,在马背上施展才更具威力,今天为何没有骑,是怕被认出来吗?”   拖刀客哈哈一笑,指着巴图朝其余两人道:“看来我们的情报碟子真是该回去吃屎了,这样的人物不光身手了得,头脑灵光,就连眼力劲儿也不差,只用简简单单的‘孔武有力’四字一笔带过,未免太儿戏了吧。”   养蜂的老人一跺脚,气呼呼道:“他杀了我不少‘宝贝’,不能让他死得太容易,要活活烧死。”   不等巴图回话,身后就是猛烈的拳风袭来。巴图没有回头,迅速挪步躲闪,魁梧的人影从天而降,拳头重重砸在地上,留下一个大坑。   巴图举剑迎战,却被对方单手挡开,随即一击直拳,势大力沉,一拳就将巴图砸飞,吐血倒地。   秃头壮汉啐了一口,摩拳擦掌地说道:“城里贵人们养的看门狗,到底是不扛揍的。”   巴图在地上挣扎,几次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全身的力气好似一下都被抽空了一样,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的剧痛,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大概是知道自己的好运到头了,他仰面躺下,露出无奈的苦涩笑容。不能说有多么难过伤感,因为人总会有这么一天,不过是来的有些早了,可惜没能教会那小子喝酒,有些遗憾。   “给他一个痛快,回去复命。”斗笠刀客寒声说道。   秃头壮汉点点头,正要上前扭断这尽职护卫的脖子,却忽然看见马车远去的方向,有个瘦小的人影正飞快跑而来。这不禁让三人疑惑不解,明明已经跑出去了,怎么还有人会回来送死?   走近了些,才发现是个少年,年纪不大,十四五岁,这样的年龄要么在书院里求学,要么在家中跟着长辈学手艺,总之不该出现在这么个血雨腥风的地方。   秃头壮汉与老人一同看向斗笠男子,征询意见。   拖刀客沉默片刻,吐出一字:“杀。”   老人冷笑,手一扬,便是几根飞针射出,见血封喉。却不想那跑来的少年也不知踩了什么狗屎运,忽然绊倒了,飞针贴着发梢穿过,竟没有射中。   老人大感意外,自己的飞针绝技练了这么久,可极少会脱手,更不用说对付的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   其余两个也微感诧异,一愣神的功夫,少年已经绕过三人,来到了巴图身边,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少年双手抱着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巴图没想到少年竟会回来找他,有些哭笑不得:“你小子是不是傻啊,好不容易逃出这鬼门关,咋还回来了。”   叶凡担心道:“我怕你死喽。”   男人苦笑,剧烈咳嗽起来,少年手忙脚乱地替他擦血,却怎么也擦不完,难过地想哭。   “没……没事儿,就是有点儿疼,喘不过气来。”   巴图忍着剧痛,努力装出一副不碍事的神情,可在少年得意眼中,这样的笑容才更让人揪心。   叶凡拿起那柄玄铁重剑,缓缓站起,看着三人问道:“能不能放过我们。”   斗笠刀客嗤笑一声,说道:“你拿着剑,说这话可不和规矩,想要求饶的话,该跪下才对。”   叶凡想了想,又说道:“我觉得杀人是不对的。”   刀客笑道:“我也知道不对,可有时就是想做了,该如何?”   叶凡微微皱眉,感觉道理好像讲不通。   而眼前的三人也丝毫没有打算罢手的意思,反而渐渐形成了合围之势,不放少年离去。   叶凡觉得自己的学问太少,别人才不愿听。若是老夫子在的话,肯定有办法让这些人乖乖听话的。   既然道理讲不通,少年也只好走别的路,他默默将剑背在身后,再抬头,眼神中便多了一种情绪。   学生问:“要是有人不讲理,打上门了怎么办?”   夫子答:“揍他娘的。”   ————————   金池镇,落雨轩的大堂内,老乞丐自掏腰包,摆了一桌和解酒,请了书院夫子和钓鱼老人一同畅饮,算是为先前的出手太重而赔罪。   说是酒席,其实也不过是小葱豆腐花生米,再加两坛子廉价酒水,过过场而已。   好在两位老人也不计较这些,喝得还算痛快。   “那小子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在外面过的怎么样了。”雷老头打着酒嗝,随意地问道。   老乞丐嘴里嗑着花生米,无所谓道:“爱咋样咋样,反正到哪都是个祸害,要死不少人哦。”   老夫子不干了,就骂道:“你咋就会放屁,那小子啥脾气我会不清楚,连只鸡都不敢杀,还敢杀人。”   雷老头也有些不信,觉得老乞丐是喝醉了在胡说八道。   老乞丐也是倔脾气,坚定道:“信不信由你们,反正我看那小子不是个善茬,脑门上天生刻着【恶】字呢。”   老夫子一拍桌子,怒骂道:“就你懂,李老头可是护了他十四年心境,清澈的很。”   老乞丐一脚翘在凳子上,掏着耳朵,吹了吹:“清澈?都清成镜子了,还是好事?”   老夫子坐下,微微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乞丐饮了一口碗中的酒,哼哼道:“心境太清未必是好事,没有经历过俗世的洗礼,少了那个【度】,哪怕到了这年纪,心境上也始终是个孩子。”   “孩子们,总是容易受身边的事物所影响,就像你们说的,那小子的心是面镜子,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与善人交还看不出什么,可要是遇上了恶人……”   “遇上了恶人又会怎样?”夫子沉声问道。   老乞丐轻哼道:“镜子总是会反光的,而孩子嘛,也喜欢模范和学习。”   言毕,老乞丐没有再说什么,可是话里的意思,众人心里都明白。   孤孤单单的过久了,没人教他要做什么,又该如何去做。他不知道,所以就只能学着模仿。   模仿善人的乐善好施,也可能会模范恶人的穷凶极恶。   ——————————————   回到如今的小道上,两道迅疾的身影从密林间跳跃,很快到达了伏击的地点,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两人都始料未及。   秃头壮汉的尸体倒在地上,像是被人一剑劈成了两半,伤口处有烧焦的痕迹。   拖刀客趴不远处,后背鼓起,像是被人一拳直接砸穿了胸口,长刀也落在了一旁。   养蜂老人离得较远,似乎是在逃跑时被人从远处一剑钉穿在了地上,伤口巨大无比,肠子流了一地,应该是柄宽刃大剑。 第四十七章 谜团   第四十七章谜团   两名男子没有想到负责伏击的三名刺客竟然无一生还,这和当初制定的计划实在出入太大了。   灰衣蒙面的男子俯下身子,开始查看现场遗留的的痕迹,只是越看眉头便皱得越厉害。   “奇怪?”   “怎么了?”   另外一名白衣男子疑惑地问道,他身后背着一个怪异的包袱,且用帆布遮挡着。   “疑点太多了,且根本不合理啊。”灰衣男子有些头疼,摸着额头说道。   “追踪和勘察不是你【猎犬】的强项吗,连你都看不出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白衣男子揶揄道。   猎犬摇摇头,说道:“正是因为能看出来,所以才觉得不合理。”   说着,他伸手指向渡口的方向:“从地上护卫的尸体和车辙的痕迹看,目标应该是仓皇逃走的,那么说明索命鬼,拖刀客和养蜂人应该是完美的完成了任务。”   白衣男子皱眉道:“可现在他们三个都死了?”   “是的,因为从目标逃离的方向,竟然有双脚印又返回了过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杀他们三个的人。”   白衣男子更疑惑了:“明明有实力击杀这三人的,那为何又要逃跑呢?且逃跑后又跑回来杀人,这不多此一举吗?”   猎犬点点头:“这是第一个不合理的地方。”   “那第二个呢?”白衣男子问道。   猎犬带着同伴依次检查了三名刺客的尸体,沉声说道:“从现场的打斗痕迹来看,出手的应该只有一人,且出手狠辣,一击毙命,根本没有留活口的意思。”   白衣男子有些心惊:“能在瞬间击毙三名【玄】字级的杀手,难不成是四境以上的武夫或山上修士?”   猎犬摇摇头:“这才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地方,出手的人招式太乱,根本不像是个正统的武学之人或宗门弟子,反而更像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但是却以最快最有效的手段击杀了他们。”   猎犬指着索命鬼的尸体说道:“伤口处焦黑,应该是被一门火系神通配合重剑斩杀,索命鬼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随后他又走到拖刀客的尸体旁,指着尸体上断裂的出来的骨头道:“拖刀客被人瞬间近身,一连吃了五拳,前两拳击碎了他的手骨。”   白衣男子恍然:“所以这个刀不离身的男人临死前,刀却落在了一旁。”   猎犬点点头:“第三拳打碎了咽喉,让他根本无法出声,第四拳击中腹部,震碎了内脏。最后一击杀拳则直接击穿了他的胸膛,出手狠辣,妥妥的是要置人于死地。”   白衣男子心惊无比:“拖刀客的实力在三人中算是最高的,连他都毫无还手之力吗?”   猎犬又查看了一下那柄关刀,沉声说道:“上面有碰撞的痕迹,该是挡了对方一剑,可立马就被拳术击杀,说明这五拳打得很快,快到他根本无法应对。”   白衣男子抿嘴,低语道:“长刀擅战场厮杀,可要是被拳术高手贴身捶打,便是个软肋了。”   猎犬最后将视线看向远处的老人尸首:“养蜂人是最后被杀的,所以他应该是看见了对手出招的整个过程,自知不敌,所以才会选择在第一时间抽身遁走。”   “可惜还是被人追上,一剑刺死了。”白衣男子叹息道。   猎犬却摇摇头:“他不是被人追上的,而是被人在空中用飞剑远程射杀的。”   “飞剑!”白衣男子惊呼道。   猎犬闭上双眼,将所有的线索开始串联起来,脑海中渐渐模拟出当时所发生的是战况。   少年不知用了何种手段,重剑之上缠绕起了深红火焰,一剑斩下,索命鬼想像往常一样以拳架格挡,却被一剑劈成了两半。   拖刀客立马警惕,可还是晚了一步,对方瞬间近身。拖刀客挥刀迎战,刀剑碰撞,对方的重剑被弹上高空,似乎不敌。可拖刀客还未高兴起来,那人就借着他挥刀之后,中门大开之势,欺身而上,弃剑出拳,一连五拳,招招致命。恐怕临死前,拖刀客才会明白,并非他的刀劲将对方的剑弹了了,是对方故意让他弹开的。   随后养蜂老人惊慌地想要逃离,那人便用拖刀客的肩膀助力,一脚踩着登天而上,于空中取剑,随后一招飞剑绝技,将无心应战的老人钉死在了地上。   至此,少年飘然落地,三名刺客尽数被杀。   “对付他们三个,那人分别用上了山上修士的神通,武夫的拳术,甚至最后的飞剑杀人,还有点天道剑修的影子在里面。虽然杂乱无章,但应对的却都恰到好处,所以根本看不出那人的招式路数。”   猎犬摸着额头,很是头疼。从业这么些年,第一次遇见这么乱来的人,招式用的的这么杂,难道世上真有三门都学,且都异常精通的怪人。   这是第二个不合理的地方。   白衣男子听完后,只觉得全身冰凉,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他们来晚了,没有遇见那恐怖的杀神。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最让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你说吧,反正我已经吃惊够多了。“   猎犬蹲下身子,从地上捏了一抹土,在指间轻轻揉搓。   “那人在杀了人之后,竟然没有再返回渡口,而是挑了条隐蔽的山路,躲回山林里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难道不是负责保护目标的护卫吗?”   “所以我才无法理解,既然不是护卫,又为何要出手。可要是护卫,处理完刺客后难道不该回去护主吗?”   猎犬感觉脑袋里一团乱麻,实在想不明白这人的行为模式,难不成只是个路过的野修,看他们三个不顺眼就顺手给宰了,世上哪有这么背的运气。   不管如何,既然发生了计划以外的事情,那他们二人也只能如实上报。   “【白鸽】,回去将我的分析告知谍部,征求将任务等级提升至【地】级,对方若是真有高人暗中保护,再出手可就是赔本的买卖了。”   白衣男人点点头,转身跳上一棵大树树冠,飞身一跃,身后包袱张开一对滑翔翼,御风而行,飞向远方。   猎犬站在原地,望了一眼渡口的方向,又抬头看了看茂密的山林,似乎有些犹豫。最终,他一咬牙,选择临时改变方向,朝着密林追踪而去。   有些人,心中对未知的探索,总是会高出常人。他们受不了谜团的诱惑,总是期待自己解开谜团时的那一刻酣畅,哪怕这个时刻只存在于瞬间。 第四十八章 江中黑蟒   第四十八章江中黑蟒   江边渡口处,死里逃生的一行人正迅速准备船只渡江,绿鞘一人仗剑守在路口处,时刻望着来时的方向,不知这群刺客何时会再次追上来。   巴图虽然留下来断后,可谁都知道面对那实力强劲的三人,他撑不了多久,且生还的希望很渺茫。在绿鞘心里,这个平日里做事马虎,为人憨厚的男人最后还算硬气了一回,将这护卫长的担子挑得稳稳的。   “绿鞘姐,船只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能离开。”一名护卫快步跑来,气喘吁吁地说道。   女子心中松了口气,只要上个船,到了江中,就算那三名刺客追来,也无济于事。   “立马登船,开始渡江。”绿鞘吩咐道。   护卫看了一眼路的尽头,犹豫道:“可是巴统领还没回来呢?”   绿鞘脚下一顿,没有回头,轻声道:“他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现在保证小姐安然回城才是最重要的。”   那名护卫闻言神色不禁黯然,听出了女子话中的意思,有些伤感。统领人不错,对弟兄们也都很照顾,每次喝酒都是抢着付钱,可今天,往日的一起喝酒的弟兄,也就只剩他们二人了。   绿鞘走回马车旁,向车内的女子讲述现况:“小姐,我们要登船过江了。”   车内的女子应了一声,双玉手轻轻掀起幕帘,缓缓走出。   女子身穿鲜红长袍,遮住玲珑身段,脸上蒙了面纱,看不清真实面容。发髻高高绾起,眉眼若画,神若秋水,一股说不出的空灵清逸。   绿鞘微微失神,每次见到小姐都会给人一种自惭形秽之感,似乎这女子本不该是凡间之人,飘然至此,凡人哪怕多看一眼都会是一种亵渎。不过绿鞘还是很快镇定下来,伸出手将女子扶下马车。   四人登上了船,绿鞘带着小姐进了船舱。两名护卫一个负责控帆,另一个负责掌舵。由于时间仓促,他们并未选择华丽的龙舟大船,而是选了一艘轻便快捷的小舟。江面平静,并无风波,照此速度,应该很快就能过江。   就在小船行至江心处,船下蓦然传来一声响动,似乎是意外撞上了什么,负责掌舵的护卫有些疑惑,茫茫大江里,怎会有硬物撞击船底呢?   护卫探出身子,朝水下望去,只见浑浊的江水下,似乎有道长长的黑影在婉转盘旋,围着他们的小舟打转。护卫大惊,想要与同伴一起驾船离去,可小船不知受了何处传来的拉力,愣是在原地打转,进退不得。   “哈哈哈,老夫在此恭候多时了,烦请李二小姐出面一见。”   江水之下,这时蓦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随即一条巨大的黑影冲破江面,露出头颅,竟是一条漆黑水蟒。   水蟒长百丈,头颅狰狞,一张口下去似乎就能吞下一头成年水牛,此刻正瞪着幽绿的双眼,静静注视着船上的人。   两名护卫惊得目瞪口呆,眼前一幕实在超出他们认知太多,百丈的大蛇,竟然还能口吐人言,这不是妖怪是什么!   绿鞘从船舱内走出,看着将他们包围的参天巨蟒亦是神情凝重,不过仍是双手抱拳,客气地问道:“敢问前辈是何方高人,又是在哪座仙山上修行,不妨划下道来。”   巨蟒这时忽然张开血盆大口,众人一惊,放眼望去,原来在这巨蛇口中,还坐着个面容枯槁的老人,一袭古怪长袍,刻着复杂铭文,想来刚才开口的并非这成精的水蟒,而是这位深不可测的老人。   老人眯起双眼,仔细瞧了瞧这绿衣女子,轻哼一声道:“你又算是什么东西,俗世蝼蚁,也配与我说话。老夫找得是李家二小姐,闲杂人等,速速跳江离去,否则就要沦为我儿腹中吃食!”   老人言罢,那漆黑水蟒身子在江中一抖,立马掀起一阵巨浪。小船顿时颠簸不止,再厉害些,便要侧翻过去了。   绿鞘脸色苍白,她没想到刚出狼窝,竟然又入虎穴。这老人说话带刺,气势凌人,绝非善类。那畜生也是一身的血腥味,定然也是吃过不少过江的旅人,杀性极重。   绿鞘虽心中气愤,可如今身处这进退两难之地,也只好耐着性子继续与这老人讲道理:“晚辈绿鞘,是我家小姐的贴身剑侍,师承衡阳山云霄真人,不知前辈找我家小姐何事,能否告知?”   坐在巨蟒口中的老人听到是衡阳山的弟子,眉头不禁微皱,收起了那副桀骜不驯的嘴脸,一手摸着下巴,似乎是在考虑得失。   衡阳山的名头不算小,那云霄真人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一手快剑据说能斩云断雾,比起那天山剑宗的剑修也不逞多让,惹上了是个麻烦。   绿鞘见老人生出了几分忌惮之心,心中微喜,只要能稳住当前的局面,等回了城中,他们李家自然不惧任何一方山上修士。   “不瞒前辈,我家小姐正在船舱之内,来时路上遇了刺客伏击,受了惊吓。若是前辈能够仗义出手,护我等回城,李家定然会有重谢,愿奉前辈为座上宾。”   绿鞘趁热打铁,抛出橄榄枝。若是真能将这深不可测的老人拉入护卫阵营,那么就算还有刺客伏击,也全然无惧。   可没想到老人听到这话后,忽然嗤笑一声,再次面露狰狞之色。   “小丫头想把老夫当枪使,算盘打得够精的,可惜我御龙真人还就不吃这一套。原本你要是不报出衡阳山的名号,念在你一个小小的三境武夫,放了也就放了,算是老夫的慈悲之心。可如今你拿出山门来吓唬我,老夫很不高兴,碰巧我儿肚子也饿了,劳烦几位去它腹中一叙吧!”   老人说完,不等绿鞘再言,飞身登上巨蟒头顶。那漆黑水蟒顿时张开血盆大口,打算将这小船直接一口吞下。   绿鞘面色苍白,绝望无比,没想到这老人竟然如此狠辣,连衡阳山的面子都不给,要赶尽杀绝。   其实绿鞘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老人潜伏在这江中,本就是为了隐秘行事,所作谋划自然不能被人知晓。若是一群无根无基的凡夫俗子,他自然不怕。放了也就放了。可当绿鞘报出衡阳山的名号,那就大不相同了,被一个实力不差的仙门惦记上可不是什么好事,自然是要斩草除根,免留后患的。 第四十九章 猎犬   第四十九章猎犬   山林里,叶凡挑了块面露朝阳的风水宝地,用玄铁重剑刨了个坑。   护卫长巴图躺在一旁,面容安详,胸口不再起伏。   少年擦着满头的汗水,又找来一块还算过得去的巨木,砍成了墓碑状,并在上面刻了几个字,如此一来一个简易的墓地算是完成了。   叶凡看着男人的尸体,有些难过,大叔该是他出来以后遇到的一个对他好的人,见面就送金子,随后又给了自己最爱吃的馒头,遇到危险了也让自己先跑。   叶凡还想等自己以后发达了,再来好好报答一下。可是等他解决完三名刺客,转身再去查看大叔伤势时,却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没了呼吸。   叶凡颓然地坐在地上,揉着有些发酸的眼睛,林间万籁俱寂,此刻他仿佛又回到了三个月前,千高万水,却又孤零零的只剩一人。   又念了一会儿大叔的好,少年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起身打算将大叔进埋好,死后也算有了一处安息之地。   “你要是真这么把他给埋了,那他可就真死了。”   少年身后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霎时间一道雷光闪过,男人还未反应过来,脖子上就架上了那柄玄铁重剑。   少年站在他的面前,神色蓦然,眼神更是冷得吓人,和前一刻的难过悲伤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不禁让男人疑惑,这前前后后难道真是同一个人。   “你也是来杀我的。”叶凡开口问道,手中的重剑微微泛着红光。   猎犬感觉脖子上一阵灼热感袭来,皮肤如在烧红的铁上烘烤。   “是这人没错了。”   猎犬心中大定,知道眼前这个瘦小的少年就是那个小道上出手狠辣,连续击杀三名刺客的人,只是对方的年纪让他有些意外,可也在情理之中,确实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不是。”   猎犬摇摇头,他知道对方不会信,已经默默在心中构建说辞。   “哦,那抱歉,我还以为你跟那群刺客是一伙儿的呢。”   出乎意料的是这少年竟然完全信了,还放下了手中的剑,甚至主动道了歉。这让猎犬原本满肚子的措辞一下打了水漂,心里空荡荡的,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总觉得憋得慌啊。   猎犬疑惑道:“你真就相信我说的话?”   少年大惊,立马又把剑架在了对方脖子上:“那你是骗我的喽。”   …………   猎犬实在无语,要是山下那三人知道,自己是死在这么一个心思单纯的少年手上,估计也得死不瞑目。   猎犬伸出食指,轻轻拨开脖子上的重剑,少年便换了一个方向,继续架着他的脖子。   猎犬举手投降:“好吧,我说得是真话,你能把剑放下了吗?这剑挺沉的,一直扛着对脖子不好。”   少年这回儿警惕了些,不确定道:“真得?”   猎犬回答:“真得。”   少年再问:“真的真的?”   猎犬苦着脸道:“真真的。”   叶凡这才将剑重新放下,不过还是非常警惕地盯着对方,显得自己这回变聪明了些。   猎犬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心里有些好笑,这少年实在有趣,心思单纯的好似一张白纸,明明拥有瞬间斩杀三名【玄】级刺客的能力,可对自己这么个二境武夫,也如此小题大做。   猎犬在高手云集的组织内,也只能算是个垫底的谍部探子,论杀伐能力连【黄】级的刺客都比不上,唯一擅长的就是追踪和勘察,是当斥候的好手。   其实他早就追踪到了叶凡,只是在远处观望了好久,就是想看一看这个吸引自己的谜团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可是越观察反而越感到捉摸不透,这少年身上所具备的东西极为矛盾。   说他是个冷血的杀手吧,可见他挖坟时的悲伤神情,又是发自肺腑。说他是个心存善念的好人吧,那山下的三具尸体可都死得凄惨。   善与恶在这少年的身上似乎从未如此泾渭分明。   就像是面双面镜,一面为至善,一面则为至恶。   叶凡看男人发呆,以为他也是个迷路的人,所以也不再搭理他,走回自己挖的墓地,打算让大叔入土为安。   “他还没死,埋了干嘛?”   猎犬见叶凡正将巴图搬进坑里,立马回过神来,沉声说道。   叶凡有些疑惑转头,心里更多的是一种他未发觉的喜悦。   猎犬走了过来,查看了一下巴图的身体。他对活物有着天生的敏感,能在一片密林内轻易地找出一只躲藏的豚鼠,这种与生俱来的观感也是他能成为谍部探子的优势。   猎犬检查了片刻说道:“他受了不轻的内伤,不过还不足以致命,应该是受到了惊吓,一时气血攻心,才暂时昏厥了过去。”   能不惊吓嘛,巴图可是亲眼看见自己原本想要护着的少年,用自己那把玄铁重剑,一剑就把秃头汉子给劈成了两半,然后随便几招,就把他认为极为头疼的刺客全给解决了,这震撼可想而知。   “可是大叔已经没了呼吸。”叶凡挠着脑袋,忧愁道。   猎犬摇摇头:“这是纯粹武夫常年淬炼身体所练成的自保手段,可闭息假死,暗自修复受损伤势。”   说完,猎犬又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叶凡,按道理说这小子如今修为惊人,没理由不知道这事儿啊?   叶凡没想那么多,他重新开始练武也不会三个月,自然不懂这些,全凭感觉在走。   “那这么说,大叔还有救喽?”少年惊喜道。   猎犬点点头,伸手在男人的身上轻点了几下,又取出银针刺穴,放出一部分淤血。没过多久,果然就见巴图的脸色红润起来,胸口微微起伏,开始自行调息。   “伤势暂时是止住了,不过想要完全恢复,还需回去抓药调理,否则以后的武道路途上容易落下隐患。”猎犬收起银针,沉声说道。江湖险恶,常年漂泊在外,总得会些自救的手段。   叶凡感激不已,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的还能遇上一个悬壶济世的‘神医’,一番道谢和恭维,倒是让猎犬都觉得有些脸红,毕竟他可不是什么真是的医师,只是会些粗浅皮毛罢了。   做完这一切后,猎犬打算就此离去。   他没有问少年与李家是何关系,又为何出手。在见到巴图的那一刻,所以谜题都解开了。这个少年想救得其实就只有这个护卫而已,和目标并无关系。   见了想见的人,虽然心里的谜团变得更多了,不过猎犬并不失望,反而有些期待下次见面。   叶凡拿出还剩的馒头,想分给对方一些。这是他认为最宝贵的东西了,一直都舍不得吃完。   猎犬摆摆手,没有拿,而是潇洒离去。   “你叫什么名字?”身后传来少年的询问。   “猎犬。”男人跃上树杈,几个飞身跳闪,便消失在了密林间。   叶凡有些失望地收回馒头,想着下次见面是不是换成大骨头棒子会好些。 第五十章 御龙真人   第五十章御龙真人   江心处,漆黑巨蟒扭动身躯,张开血盆大口,俯冲而下,就要将这一船人尽数吞下腹中。   绿鞘死死握住手中长剑,眼神决绝,打定主意哪怕拼着一死,也定要给小姐闯出一线生机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的江面上忽然扬起一阵清风,这清风轻轻掠过江面,却在小舟前停止,随即那巨蟒与小舟之间突然立起一道屏障,江水倒挂,好似瀑布从天而降。   巨蟒与小舟被这水幕隔开,纷纷向后退去。   坐在蛇首的老人眉头一皱,看向那清风吹起处,只见一男一女正渡江而来。奇怪的是,这两人并无船只搭乘,而是踩着江水,脚步轻快,好似闲情漫步。   “碧水清波,老先生好高的雅兴,是来这江上捕鱼的吗?”   男子面如冠玉,青衫飘然,手里握着根墨绿长笛,似笑非笑地看着老人,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女子则身材娇小,笑靥如花,走在江上也不安分,蹦蹦跳跳,不小心将自己的绣花鞋弄湿了,就要心疼好久。   老人神情微变,心中暗骂这两个惹祸精怎么来了,不过嘴上依旧客气道:“原来是灵溪宗的墨竹,红叶两位道友,真是失敬。老夫黑水湖御龙真人,时常在江湖上听闻过两位的英雄壮举,只是一直无缘相见,今日算是了却一桩心愿了。”   老人主动抱拳行礼,算是自降身份,想结一份香火情。   要是换了别人,他御龙真人是绝对不会鸟的,敢坏自己好事,直接一掌拍死。只是眼前这两个小辈,身后靠山实在太大,宗内有个仙人境的老怪物撑腰,平时在外面可没少惹事生非。   不讲理的遇上背景大的,真是一物降一物。   男子作揖回礼,女孩则撇撇嘴,声音不大不小,却也刚够几人听见:“还真好意思叫这名字,养了条大肥蛇也敢自封‘御龙真人’,让那些养蛟的听见了,岂不是自打嘴巴。”   老人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了几分,他的黑水湖虽然比不上灵溪宗千年家底,可他御龙真人也是实实在在的七境金丹大修士,还轮不到一个小丫头片子来评头论足,当即冷哼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男人似乎是个脾气温和的老好人,向老人歉意地笑了笑,随后又对身旁的少女说道:“师妹,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老前辈毕竟是长辈,也是要面子的,就算修炼了一辈子,也才到金丹,弄条大肥蛇来壮壮胆也无可厚非,你要体谅一下老人家孤苦无依的心情,就算要说,也不能当着面,背地里骂骂就可以了。”   少女羞愧地低下头:“师兄我错了,那我以后在心里偷偷地骂。”   男子莞尔一笑,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大赞:“善!”   御龙真人坐在蛇顶处,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也不再伪装,指着两人大怒道:“你们两个别以为身后有师傅撑腰就不知天高地厚,年轻人还是谦虚些好,不然夜路走多了,是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   女孩装出一副极为害怕的模样,小鸟依人地躲在男子身后:“师兄,他吓唬我。”   男人安慰道:“别怕,有些老不死的就爱倚老卖老,听听就好了,别放在心上。”   老人怒不可揭,自己本想和气些,没想到这两个小崽子三番两次地挑衅自己,如何能忍,毕竟他也是一方霸主,在江湖上也颇有威望,如今被两个小辈骑在脖子上了,还有再忍道理?   “狂妄小辈,你师傅怕是没教过你死字怎么写!”   老人怒喝一声,漆黑巨蟒便转过头,向那一男一女扑去。   男子镇定自若,面无惧色,而女子虽然看上去一副极为害怕的样子,可眉眼之间皆是笑意,就等着看一出好戏。   就在巨蟒临头,一口即将吞下之时,男子手中长笛一甩,一抹绿光飞出,撞向那巨蟒。巨蟒受力,发出一声痛苦嘶鸣,庞大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老人大惊失色,这墨竹虽是灵溪宗首徒,可也不过六境的潜渊境,如何能一击打退自己精心培育的黑蟒?   “师妹说得不错,御龙真人这名字确实不好听,名头大,实力差,撑不起这名号,还招人厌。”   青衫男子抬手,江水之下便腾起一条庞然大物,身披鳞甲,生四足,头部长犄角,狰狞咆哮,满嘴尖牙利齿,不是蛟龙是何物!   老人被吓得不轻,险些从蛇首上摔下,瞪大眼睛,看着将男女托起的那条青色水蛟,难以置信。他如何能想到在,这个不过六境的晚辈,竟然能圈养一条蛟龙为属,这份天道气运,福泽深厚,根本不是他一个黑水湖野修可比的。   “嘻嘻嘻,都跟你说啦,御龙真人这名字起的真不咋地,你看惹祸了吧,养蛇的遇上了养蛟的,真是板砖撞了金子,倒了大霉喽。”女孩捧着肚子,幸灾乐祸地大笑道。   老人极力安抚着座下的巨蟒,他能感觉到自家宝贝的不安和恐惧,这是下等生物遇上高等生物时天生的敬畏之心,事实上若非他极力压制,说不定巨蟒掉头就跑,那才真是彻底丢了面子。   原本老人以为只有这两个小辈,自己杀了也是神不知鬼不觉,事后就算灵溪宗的人找上门,自己也早已远遁,大不了逃到其他洲去,他一个野修,无门无派的,走得轻松自在。   可现在不行了,虽然对方不过六境修为,可有一条蛟龙助阵,结果可就大不相同了。自己虽然不惧,可弄不好也会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得不偿失,还会被灵溪宗彻底记恨上。   “事到如今,该像个脱身之法,拿了东西快走才是。”   老人眼神一撇,那艘小船离自己不远,只要将那女子掠走,配上那门功法,自己突破金丹瓶颈,登上元婴也绝非难事。   打定主意,老人没有再理睬那对多管闲事的男女,指挥身下巨蟒向小船扑去。   墨竹眉头一皱,那蛇距离小船太近,自己出手未免会殃及池鱼。好在一旁的女孩心领神会,小手一挥,一片鲜红枫叶漂出,瞬间击中蛇头,更是直接打瞎了那畜生的一只眼睛。   巨蟒吃通哀嚎不已,这一下的功夫,青衫男子已经指挥蛟龙将小船拉到身下护住。御龙真人见事不成,懊恼地从袖中喷出一团漆黑毒雾作掩护,自身则再次躲进蛇口,潜入江水下逃离。 第五十一章 掷剑渡江   第五十一章掷剑渡江   当御龙真人离去之后,江面再次恢复了平静。   青衫男子手中长笛一挥,那头蛟龙便化作一团青雾消失不见,想必是回到了长笛之中。   这头水蛟是幼年时师傅所赠,陪伴他一同成长至今,早已心意相通,除了是他的大道根基外,更算是并肩而战的生死挚友。以后若是有机会讨来那份神谕,在这浩然天下闯一次江,便是化作真龙也非不可。   青年男女飘然而下,落在了小船上,将小船上的人都惊得不轻。毕竟他们刚才可是名副其实地见了一场神仙打架,又是巨蛇又是水蛟的,都是法力通天的仙人,要想杀他们这群凡夫俗子,还真比碾死蚂蚁还简单。   绿鞘壮着胆子上前,恭敬道:“多谢仙师出手相助,这份恩情木子城绝不会忘。”   先前搬出衡阳山的名头非但没有将那老人吓退,反而还徒增了对方的杀意。绿鞘也不知这对男女是敌是友,可也只得报出俗世李家的名号,赌上一赌。   这也是无奈之举,因为在浩然天下,山上修士与俗世王朝向来进水不犯河水,三教圣人早已立下规矩。王朝的兴盛衰败命中自有定数,若是有山上修士贪图那荣华富贵,想凭一己之力,更改一国气运,便是坏了规矩,是会受天道反噬,轻则根基受损,修为跌境;重则身死道消,万劫不复。   青衫男子微微一笑,倒是不像那御龙真人面目狰狞,可这反而让绿衣侍女更加胆战心惊,明面杀来的刀枪不可怕,就怕这笑里藏的刀,令人防不胜防。   “瞧把你们吓得,我师兄若是真想要你们的命,刚才就不会让青蛟护住你们的船了。”   娇小少女愤愤不平地说道,脸上带着些许不满,一副好心当成驴肝肺的委屈模样。   绿鞘恍然,自知失礼,以对方的通天本领,真要图谋不轨的话,也不用这么客气,正要赔罪,却见那青衫男子摆摆手,没有说话,而是独自走到船头,取出那根长笛旁若无人地吹奏起来。   笛声悠扬,婉转轻柔,好似活水流过心田,给人一种无比舒适之感。   女孩则在船舷侧身坐下,脱去鞋袜,露出晶莹剔透的小脚趾,轻轻荡漾着碧波,闭上眼睛,似乎十分享受此刻的宁静。   江面上,不久之后飘起几道光影,轮廓模糊,依稀可辨是几个人影。人影向船头吹笛的少年弯腰致谢,随后纷纷飘上高空,消失不见。   青衫男子放下长笛,神色平静,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功德圆满。   男子转身说道:“那些人本是潜伏在这江中的刺客,可惜被那御龙真人识破,来了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伎俩,肉身皆入了蛇腹,隔绝天地,无法超生,若非我以笛声为引,他们只怕要生生世世在这江中做那孤魂野鬼,数十年后,说不定还会怨气难平,变成那索人性命的厉鬼。”   绿鞘闻言大惊失色,原以为此次的刺杀只有那小道上的三人,却没想到真正危险的却是在这最后的一条江内。   绿鞘脸色苍白的望了望四周,根本无处可去,一旦中了埋伏,确实只有死路一条。   女孩这时调皮地说道:“师兄,那你干嘛要现在引渡他们,反正也是害人性命的刺客,死了就死了,先晾着,等他们真成了那害人的厉鬼,你再出手,斩妖除魔,打他们个魂飞魄散,不是功德更大吗?”   男子反手给了女孩一个板栗,却也没真得怒,知道女孩是在说气话,这小丫头也就嘴巴损些,心肠可是豆腐做的,在宗里,连鱼都不敢杀,倒是很爱吃师娘做的糖醋鱼。   男子伸手轻轻抚过长笛,语重心长道:“人活着都不容易,来这人间享一生福,受一世罪,不管善恶,皆是因果。死了,万事成空,活人都该善待。”   “公子说的极是,小女子曾听先生说过‘人性善恶皆非定数,善之勉,恶之改,都是大大的功德。”   船舱内忽然传来女子声音,极为动听,随后便见李家小姐拉帘而出,娉婷袅娜,人间绝色。   青衫男子短暂失神后,苦笑着摇了摇头:“能得李家小姐美誉,在下受之有愧。”   女子莞尔一笑,虽隔着一脸轻纱,却说有种不清道不明的风情万种,勾人魂魄。   “公子博学多才可愿进舱一叙,小女子还有些许疑问想请公子解惑。”   青衫男子头大如斗,不用看也知道身后的小师妹早已龇着虎牙,狠狠地瞪着自己了。   男子断定,自己要是敢说个好字,回去以后这丫头定然会一顿添油加醋的哭诉,到时师傅那三尺青锋还好说,就怕师娘的鸡毛掸子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所以,墨竹只好婉拒,并言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了,说完便带着转怒为喜的少女迅速踏江离开。   李家小姐看了一眼渡口的方向,眼神令人捉摸不定,随即便又再次回到了床舱内。   ————————   江面上,少女走的欢快,奔奔跳跳地来到师兄面前问道:“师兄,那女人真有传说的那么好看,是这北洲第一的美人?”   青衫男子知道这是一道考验,义正言辞道:“模样尚可,但比起师妹来,还是少了几分仙气。”   女孩很满意,便笑得更开心了,赤着脚跑来跑去,也不怕被江水打湿娘亲做的新鞋。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那女子真是天生的道种,为何爹爹不把她收入灵溪宗呢?”女孩歪着脑袋,一脸天真无邪地问道。   男子摇摇头,手中长笛自然旋转起来:“那女子的道心深沉,与我们灵溪宗所修的‘上善若水’不符,强行收入门下,反而还会招致灾祸,得不偿失。”   说着,男子揶揄道:“刚才那招以退为进不是就用的很好嘛,看把你急的。”   女孩有些羞赧道:“我哪有那小心思,除了修炼,啥事都交给师兄好啦。”   男子摇摇头,宠溺地摸了摸女孩的头顶,一晃眼,小丫头也是长成了大姑娘了。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女孩这时才好像想起了什么,大叫起来:“坏了,爹让咱们请位御剑渡江的故人回去做客,咱们就这么走了,万一和那老神仙错过了,该怎么办呀。”   女孩又气又急,爹爹难得交代给自己一个任务,万一也给办砸了,以后下山玩的次数不得变少了。   男子倒是一点不急,安慰道:“师傅也说过,那是多年不见得故友,能不能接到,也一切随缘,就算错过了,也只能说明缘分未到,不可强求。”   女孩听了,心里宽慰了些许,不过还是再三要求师兄保证,回去以后若是罚她禁足,师兄得帮着求情。   男子只好点头答应,又转头望了一眼江面,能与师傅结交,想必应该也是为本领通天的山上仙人吧。   ————————   没过多久,江边渡口处,少年找来结实的藤条将自己绑住,另一头接在玄铁重剑上,目测了一下自己和那江心小船的距离,转身将大叔背起,深吸一口气,牟足了力气朝着江心一剑掷出!   重剑如流星般划过天空,紧接着渡口蓦然闪过一道雷光,少年拔地而起,御风踏剑。   气流破开平静江面,划开一道碧波,水天相应。   这一日,少年踏剑渡江,非仙人御剑,靠的是蛮力,可已有几分剑仙风采。 第五十二章 上卷   第五十二章上卷   江心处,小船缓缓前行,接连送走了几尊大神,绿衣侍女的神经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绷了,时刻观察着四周,异常警惕。这一趟归乡之路变数实在太多,密林伏杀、御龙真人、灵溪宗,其中任何一处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两名护卫也是心有余悸,久久无法回过神来,原以为书上所说的神人鬼怪不过是遐想出来的故事,可今日亲眼所见,也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绿鞘转头看了一眼船舱,心中便多了些勇气。想来也就只有船舱中的那女子,自始至终都镇定自若,坦然面对。   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呼:“糟糕!飞过啦!”众人惊慌抬头,只见一个魁梧人影从天而降,落在船舷上,压得小船微微摇晃。   “噗通!”不远处这时也溅起巨大的水花,似乎是有个人落在了江里。   绿鞘迅速拔剑,如临大敌,接二连三的袭击,使得她有些草木皆兵。两名护卫也是吓了一跳,准备拔刀迎战,可当他们看清落在船舷上那熟悉的人脸时,顿时喜极而泣。   “是巴统领,他还活着。”   两人立马弃了配刀,冲上去查看队长伤势,发现还有气息后,情不自禁地叫喊起来。   绿鞘一愣,确认真是巴图后,她不免有些疑惑,那三名刺客的修为都不弱,怎会让巴图安然回来?转头又望了一眼渡口,已经模糊不清,如此远的距离,他是怎么飞过来的?   太多的疑问让绿鞘一时也乱了分寸,直到船舱中的女子再次发话:“江里还有一个要救呢。”   绿鞘如梦初醒,放眼望去,前面江面上果然有个人影在扑腾,似乎是溺水了。两人护卫赶紧扔出缰绳,将那人影套住后,两人合力往回拉,却发现这人实在沉重的可以。   好不容易将人拉上了船,众人才发现是那中途跑丢的少年,只是让人哭笑不得是,这小子的身上还帮着根藤条,用来系着巴图的玄铁重剑,带着这玩意儿跳江,难怪会溺水。   其中一个护卫一边帮他解开藤条,一边还取笑道:“只见过有人抱着石头跳江的,还没见过抱着剑跳的。”   叶凡气喘吁吁地爬上船,没有搭理,仰面躺着,似乎累得不轻。   绿鞘的视线在少年与巴图的身上来回扫视,沉声问道:“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那三人看着可不像是会大发慈悲的好人。”   叶凡坐起身来,微微皱眉,衣服沾了水黏在身上不太好受,他就干脆脱了。   “我和他们讲道理,问能不能放过我们。”少年探出身子,双手拧着衣服,江水再入江中。   绿鞘秀眉一蹙:“他们同意了?”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我的学问太低,讲不过他们。他们还是执意要杀我和大叔,所以……我只好把他们全给宰了。”   少年说这话时,心境波澜不惊,不知为何,平生第一次杀人的他,居然没有所谓的罪恶感,似乎那群人的性命还不如自己怀里一个馒头有价值。   又或者,他是觉得外面的世界似乎本该如此,自己初来乍到,必须入乡随俗,尽快适应才行。   船上众人一惊,还在帮少年解藤条的护卫直接僵在了原地,双手顿时变得有些无处安放,下意识地后退了一点。   绿鞘原本放下的剑又再次提了起来,谁能想到,这个朝夕相处的憨厚少年,竟然会是个深藏不露的强者。那三名刺客便是她和巴图联手,也未必能打赢,这小子居然能以一敌三,将他们全部斩杀,而且看上去还未受伤,怎能不是个危险人物。   单纯的叶凡似乎并没发觉众人的异样,取下藤条,在船上找了个杆子将衣裳晾起,江风吹拂,少年觉得有些寒意。   叶凡哆嗦了一下,想找个吹不到风的位置窝着,保暖些。   “感谢公子将我家护卫救回,若是不弃,可愿进舱一叙,里边暖和。”李家小姐轻声细语道。   叶凡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看向众人:“她,是在和我说话吗?”   侍女收剑入鞘,点头默认。   少年有些疑惑道:“可我不叫‘公子’呀,我叫叶凡,叶落归根的叶,凡夫俗子的凡,不是什么‘公子’。”   船舱中传来一声浅笑:“公子既然也是读书人,又何必藏拙,放心进来便是。恰巧小女子这有本山水游记,很是有趣,想与人一同观摩,不知公子意下如何?对了,馒头也还剩些,没有泡水,香甜的很。”   少年迅速起身,大义凛然地走入船舱内。   船舱不大,摆下一张朱色长桌,便已经留不出太多空间。女子跪坐在桌前,鲜红的长裙如花般铺开,桌案上摆放着几盘瓜果点心,不过最吸引少年注意的还是那叠成山的馒头堆和一本放在桌角的书籍。   女子气质出尘,素手添香,似乎一眸一笑便可叫人入情。   叶凡也不客气,直接走到桌前,拿起一个馒头大口啃了起来,先前的几番出力,可是让他真的饿了。一连吃了五六个,少年才抽空去翻那本山水游记,手里的馒头也没放下,就是啃得慢了些,细细品味。   让叶凡有些失望的是,这书里讲的故事并非和他遗落在小镇中的那本一样。此书讲述的是个势力庞大的家族因为一个毫无根据的预言,就要打杀一个刚出世的孩子,叶凡看到此处,忍不住笑了起来。   女子好奇道:“公子为何发笑?”   叶凡道:“若是真有预言能断人生死,那世上的人不都成了提线木偶,不是很可笑吗?”   女子点点头:“是挺可笑的。”   当然那孩子并没有死,不然这书可就卖不出去了,最终经历一番波折,在好心的人帮助下,那孩子成功逃脱,阴错阳差地被送到了一群山贼中,并抚养成人。   至此,全书完。   叶凡看到这,心情不觉激动起来,这书似乎就是当初那老人卖给自己的上卷,可惜下卷他并没看完,就离开了小镇,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有些遗憾。   “这书还有其他卷吗?”叶凡焦急地问道。   女子摇摇头:“这书也是我年幼时偶然所得,看了好些年了,一直在寻找那下卷,可惜一直都未找到。”   叶凡有些失落,只能化悲愤为食欲,再多啃几个馒头,结果吃得太急,噎住了,拼命捶胸。   女子沏了一杯茶,轻轻推到少年面前,问道:“公子觉得那家族为一预言,便要打杀至亲骨肉,是否是错了?”   叶凡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感觉好了些,却也没有立刻回答女子的问题。   女子又倒了一杯,朱唇轻启:“预言说,那孩子是‘煞星’转世,生来便要祸害天下的,将来更会剿灭三界,是个不择不扣的大魔头。”   少年又喝了一杯,感觉不再难受了,才出声道:“鬼神可敬,不可尽信。”   女子不置可否,心中却想起有位先生曾提过,这书的下卷并不温情。那孩子长大成人后,修为大成,知晓身世后便怀着满腔怒火带人杀回了家族,一时间生灵涂炭,死伤无数,原本的庞然大物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天下从此大乱了。 第五十三章 木子城   第五十三章木子城   船舱里,叶凡读完书,吃完馒头后便没有再和那女人搭话,而是找了个位置小息,气定神闲,整个人安静地像块石头。   李家小姐则继续翻阅那本志怪游记,动作轻柔,似乎是怕吵醒那酣睡中的少年,视线始终是在书上,不曾多看。   小船又在江中行驶了小半日,终于是靠了岸。   叶凡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出舱登岸,穿上衣服学那江湖人士对几人抱拳告辞,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识一下外面人们的生活了。   李家小姐出言挽留,说道:“公子对我李家有恩,若不嫌弃,何不暂住府上,小女子也可略尽地主之谊。”   少年摇摇头,说道:“夫子说过,天下没有没有白吃的早餐,午餐和晚餐,若是有人突然对你好了,那你身上肯定是有她想要的东西。”   说着,少年从兜里揣出他那干瘪瘪的钱袋,朝着李家小姐抖了抖:“我兜里就剩三文钱了,不当那冤大头。”   说完不等对方回话,少年便撒开腿跑了。   先前在船舱里,他可是吃了足足三十几个馒头,算是赚大发了,加上一路上白吃白喝的开销,回头要是这女人突然问自己要钱,借机将自己扣在府上当牛做马的,那才麻烦。   看着少年逃也似的飞奔而去,女子秋水般的眼眸中露出一丝笑意。   绿鞘来到女子身旁,有些不解:“小姐为何对那少年如此上心,便是他年纪轻轻就修为不俗,可凭李家的底蕴,这样的年轻俊杰,想要招揽的话,投奔者也不在少数。”   小船本可更早靠岸,只因自家小姐暗中传讯,放缓了行程,所以才在江上多逗留了小半日,这让绿鞘十分不解,在她的印象中,小姐可从未与任何一个陌生男子独处这么久的。   女子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知道我这次回家为何不走以往的宽阔的大道,而是挑了这僻静的林间小路吗?”   绿鞘略做思考,有些不确定道:“小姐难不成是为了那突然出现的少年?”   女子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白兔,小家伙舒服地躺在女子怀中,享受着玉指轻轻抚摸。   “外出求学时,曾遇一位爱用红线缝衣的仙人,她坦言这一趟返乡,福祸相依,却是有惊无险。其中更有一桩命中注定的姻缘等着我,若是能与之结为道侣,对我今后的大道将会大有裨益。”   绿鞘惊呼出声:“小姐是说……”   女子这时伸出食指在侍女面前微微摇晃,嫣然一笑道:“你想多了,我也就是好奇想见见那人,结为道侣什么的,可是扯远了。”   她抬首望想远方:“确实是个既聪明又有趣的人。”   如果那少年没有这么快逃走的话,她还真想找个借口把他留在府里,再观察一阵呢。   ——————   叶凡离开江岸后,顺着官道一路前行,养精蓄锐后的他似乎又一下变成了那自幼上山捡柴的男孩,脚下草鞋踩的飞起,清风甩在身后,只差一竹筐,便可上山去。   没过多久,一座巨大的城门出现在了少年眼前,端是雄伟大气,门上刻着钉,高高悬挂的匾额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木子城。   少年在城外仰头感叹了一番,到底是城里人,连个大门都如此有气魄,比小镇门口的那块破石碑可有分量多了。   少年不知道的是,立在家乡小镇口的那块石碑,可抵得上一座天下的分量,便是三教中的圣人见了,也会行礼参拜,以示恭敬。   叶凡兴致勃勃地进了城,在城门口当职的军士见他衣着简陋,像是远道而来的旅人,也没太在意,反而露出一丝不屑。   这年头想来城里讨生活的外乡人不在少数,可有真才实学的又有几个?不过谁让李家家主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呢,听说光是收留的家丁护院都已近百,估计再多个几年啊,连他们这守城的军士也该改籍入行了。   叶凡一进城,顿时一股繁华文明的气息扑面而来。街道上,人来人往,路面上铺的是大青石板,整齐干净,比小镇泥泞地可实在多了;两旁是各种各样的店铺,不断传来店主的叫卖声和顾客讨价还价的争论声,不像小镇那么死气沉沉,定价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一点儿也不讲情面。   女子们各个都生的好看,明艳动人,花枝招展地走在路上,偶尔回眸一笑,便看得人浑身酥麻。   一个孩子手里握着最甜糖葫芦,正与同伴玩耍,嬉笑奔跑间没发现路中有个人傻站着,结果直接撞了上去,摔了个七荤八素,糖葫芦也掉在了地上,顿时心疼地哇哇大哭起来。   叶凡有些不好意思,俯身想将孩子扶起,可谁想这孩子一见他的穿着,顿时嫌弃的不行,也不哭了,自己爬了起来,拍拍裤子,跑得远远,似乎就怕这人的手会弄脏了自己好看的新衣裳。   叶凡苦笑地摇摇头,发现那孩子的糖葫芦没有带走,正想去捡,却有个小个子先他一步,弯腰捡了就跑,还不忘回头做了个鬼脸。   少年也不在意,那小乞丐的打扮倒是让他觉得有些亲切。   木子城很大,少年逛了一天,却连一条街都没有看完,实在是这儿的新奇事物太多,看得他有些眼花缭乱。   期间,他看中了一个小竹筐,做工精致,结实耐用,可惜一询问价格,竟要二十文钱,囊中羞涩的他只好作罢,想着如果自己编一个,拿来卖,不需二十文,就是能卖到十文也是件能开心好久的事。   当然,贵的不只竹筐,逛久了少年才发现,这城里的东西虽然精致美观,可也死贵死贵的,就连一个白面馒头竟然也要三文钱,比小镇足足贵了三倍,少年不想将自己全部家当都花在一个馒头上,所以还是算了。   眼看天色渐黯,叶凡想着还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的吧。酒楼客栈他是不敢去的,深怕自己问完价格后就睡不着觉了,所以在城中一阵溜达,总算是找了处香火不济的城隍庙落脚。 第五十四章 夜宿城隍庙   第五十四章夜宿城隍庙   城隍庙有些破旧,年久失修,就连那城隍爷的尊像也是尘埃密布,似乎很久没人来参拜了,桌案前倒是摆了一支香烛,烧了近半,近期可能用过。   叶凡进了庙,巡视了一圈,发现角落处摆了堆干草,正好可以拿来作床。他便顺手铺了起来,完成后一股脑躺了上去,还挺暖和。   庙外天色已黑,可细看,城中依旧灯火通明,欢声笑语,这让少年不禁有些疑惑,难道外面的人都不用睡觉的?   因为在小镇上,甭管白天人们有多忙碌,到了晚上,挨家挨户都早早关了门休息,没人会在街上晃悠。   想着想着,少年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不知道院子里的那颗小树苗在自己走后是否有人照料,如今又长高了几寸;那爱喝酒的秀才是不是又嘴馋,偷偷打了酒然后被媳妇数落败家;书院里是否又入了一批新的学生,老夫子站在讲桌前挥舞拳头,大声训斥着;铁匠家的柴够不够烧,若是不够,他又该找谁去买;还有那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的老乞丐,现在准是酒足饭饱的享受着,活的比谁都滋润。   月明星稀,少年入眠后不久,有个小个身影便进了城隍庙。来人怀中抱着个大包袱,算是一天的成果,心中正美着。点上桌案前的烛火后,便习惯性地往床的方向走去,可刚走了两步却突然一愣,原本属于她的位置,此刻却躺了个陌生少年,双眼紧闭,睡得死死的。   女孩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从包袱里掏出一柄带血的匕首,护住胸前。这是从一个倒霉蛋的尸体上拔下来的,连带着一些散碎银两,可是难得赚头。女孩原以为今天是个交好运的日子,不曾想家里竟然遭了贼,偏偏这贼还堂而皇之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睡着,实在太猖狂了。   她一只手拿着烛台,一手握着匕首,慢慢靠近,黝黑的小脸上满是紧张,琢磨着是该直接捅上一刀子再问话呢?还是先叫醒那人,然后再捅刀子合适。   两者看上去似乎并没多大区别,可这里却有江湖道义在里边儿。趁人家睡着了捅那叫暗杀,不怎么光彩,容易遭人唾弃。而把人叫醒了再捅,那叫决斗,光明正大,死了也怨不得别人。   女孩思索了一下,见那少年细胳膊细腿的,和自己差不多,应该没多少力气,就算光明正大的‘决斗’,自己也不会吃亏。   思前想后,女孩随手找来一块石头,能把人砸醒,又不会把人砸死,便直接朝那人身上丢了过去。   石头在空中划过一个不算圆满的弧度,没砸到人,却落在了少年的手里。   叶凡睁开眼,看着手里的石头,又看了一眼桌案前胆战心惊的小乞丐,有些无语。   真是冤家路窄啊。   他虽然睡着了,可也并没睡死,事实上从那小乞丐进庙的那一刻,他就醒了,只是想看看这女孩想干什么而已。   “白天你已经抢过我一次了,怎么晚上还来?”叶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   女孩穿着破旧长衫,脑袋上还戴着一顶破毡帽,要不是眉宇间依稀有些秀气,还真是个假小子。   “胡说,是你先闯进我家的,可别贼喊捉贼。”   听叶凡一开口,小乞丐也想起这人就是白天傻站在街上的那个,底气便又足了些,说到底不过是个外乡人,她才不怕呢。   叶凡四处看了看,指着破旧不堪的城隍庙道:“你家?”   女孩梗着脖子道:“当然。”   少年清了清嗓子,起身对着女孩作揖道:“失敬失敬,我从未听说过城隍爷也有姑娘家的。”   女孩知道少年是在臊她,也不脸红,依旧叫嚣道:“我不管,反正是我先发现这的,也住了好久了,你要睡觉得找别处去。”   叶凡很无赖地继续躺下,翘着二郎腿道:“外面天已经黑了,你让我去哪找住处,将就一下吧,明天我就走。”   女孩将信将疑,张牙舞爪道:“你不要以为我年纪小,就好诓骗,我可认识不少丐帮的兄弟,你明天要是不走,我就喊他们来打断你的腿,叫你爬着出城。”   叶凡点头称是,心里好笑,你要真有那帮好兄弟,大晚上的也不会一个人住在这破庙里了。   少年侧过身去,打算继续睡会儿。   女孩却又不满地叫道:“那位置是我的,干草也是我的,你要睡,得换个位置。”   少年愤然起身,女孩吓了一跳,连连后退,瘦弱的身子缩在门前,双手握着匕首微微颤抖。   叶凡没去看她,而是来到庙宇的另一边,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躺下。   “现在可以了吧。”   女孩回过神来,怯怯懦懦地点头,随即可能又觉得自己气势弱了,嘟起小嘴,轻哼了一声,跑回自己的床边去了。   叶凡嘟囔了两声,果然天下的乞丐都一个德性,只进不出,他们的东西谁也碰不得,就会伸手讨要。   叶凡闭上眼睛开始假寐,想着明天又该去哪里逛逛。身后传来嘻嘻索索的声响,也不那丫头在鼓弄什么。不到一会儿,庙里亮起了火光,伴随着噼里啪啦的柴火燃烧声,一股极为鲜美的香气开始弥漫。   叶凡耸了耸鼻子,喉结微动,闻起来像是鸡肉,还有些野菜的芬芳,悄悄咽了口口水,心中大念‘清心寡欲’的佛经,世间诱惑何其多,不可乱了心神也。   可香气越来越浓,也不知那丫头往锅里放了什么香料,这味道真是要馋死人了。   “咕噜噜!”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响从少年腹中发出,顿时万籁俱寂。   叶凡蜷缩着身子,想找个洞钻一下,可惜没有。   女孩抬起头,看向那角落,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包袱里再拿出了一个破碗,盛了些汤出来,再加几株野菜和一小块肉小心翼翼地端了过去。   “吃完后记得把碗还我,不然就多打断你一条腿。”女孩龇着虎牙,恶狠狠地说道。   女孩回去后,少年立马起身,拿起那碗也不怕汤,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个干净,然后倒头就睡。   女孩见了,忍不住啐了一口:“真是饿死鬼投胎,不想饿肚子,傍晚的时候,就该去那李家的善棚,有免费的馒头可以领的。”   说完,女孩也不管他,美滋滋地吃下自己煮的一大锅鸡汤,心满意足地躺下了。   一夜无话,天亮以后,怀里始终揣着匕首的女孩一下睁开眼,暗恼自己昨晚怎么就真睡了,万一那人半夜起来行凶,自己不就危险了吗?   好在夜里什么也没发生,女孩抬头看去,破庙的角落里已经不见少年的身影,只有那碗还留着。   小乞丐嘟囔了声‘还算守信用’便去取那破碗,却忽然一愣,碗里不知何时多了三文钱,静静躺着,似乎是那碗鸡汤的饭钱。 第五十五章 演戏   第五十五章演戏   清晨,叶凡离开城隍庙后第二次上街,人群少了些,仅有些卖早点的商铺早早开了门,热气腾腾的蒸笼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路人的味蕾。   少年摸着肚子,有些无奈:“你叫也没用,咱们没钱。”   说着又重重拍了一下,真是不争气的玩意儿,因为一碗鸡汤就把仅存的家当全用了。   正所谓一文钱也能难倒英雄汉,叶凡不是英雄汉,所以愁得更厉害了,想着是不是先找个能快速赚钱的营生,等攒够了路费再继续上路。   这时,少年的肩膀被人从身后轻轻拍了一下,他回头,就见一长相有些猥琐的年轻人凑过来,轻声说道:“小兄弟是外乡人?”   叶凡下意识地点点头。   那人闻言便笑了,做了个三根指头相互摩擦的手式,问道:“最近是不是手头紧,缺盘缠?”   叶凡再次点头,却有些不明白这人问来问去是啥目的。   年轻人凑得更近了些,神秘兮兮地说道:“兄弟我这有条能赚快钱的买卖,一次就可得百文钱,有没有兴趣?”   叶凡眉头一挑:“有这好事?”他不是傻子,这话怎么听着都不太靠谱。   年轻人拍着胸脯保证道:“骗你是狗子,就说干不干吧,给现钱的,没啥要求,费些力气就行。”   叶凡犹豫了一下,反正自己现在一穷二白,本着死马当活马医,去看看也无妨,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跟着那猥琐的年轻人来到一处僻静小巷,叶凡发现这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一个个面黄肌瘦,风尘仆仆的,似乎和他一样全是从远方而来的。   人群前方有个衣着讲究,管事打扮的中年人,背对众人,没有回头。   又等了一会儿,陆续又进来几人,直到整条小巷都显得有些拥挤了,那管事的中年人才转过身来,眼中的厌恶和嫌弃丝毫没做遮掩,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   “狗子!”   中年男人叫了一声,叶凡就见先前带他来的年轻人屁跌屁跌地跑过去了。   叶凡:……(感觉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马管家,人都给您找来了,全是生面孔,不会被认出来的。”叫狗子的年轻人嬉皮笑脸地说道。   马管家点点头,用秀帕捂着鼻子,瓮声瓮气道:“待会儿都机灵点儿,要是办砸了少爷吩咐的事儿,有你好果子吃。”   狗子缩了缩脖子,显然有些畏惧管事口中的少爷,不过还是拍着胸脯保证到:“您就瞧好吧,台子搭了,保准给您和少爷演出好戏。”   马管家也不再废话,挥挥手,就有几名仆人从后面抬出两个大大的箱子。   “来拿兵器和赏钱,待会儿都机灵点儿,别笨手笨脚的让人看了笑话。”   马管家命人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串串的铜钱和一大箱的刀剑棍棒。   小巷里的人都排着队,上前领各自的家伙。叶凡稀里糊涂地跟着队伍,在箱子前领了个看着挺吓人的狼牙棒,伸手摸了摸上面的钉子,发现竟然是软的,根本锤不死人。   正愣神之际,就有人催促道:“拿了就赶紧走吧,难不成用不惯还想换一个?”   一名下人拿出一串铜钱,重重地拍在叶凡手里,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别挡着后面的人。   叶凡一手拿着‘狼牙棒’,一手捧着铜钱,仍是有些不明所以。   好在随后那叫狗子的年轻人说了下接下来要做的事,叶凡才恍然大悟。   说白了就是演出戏,待会儿城中守备的公子会带一位姑娘上街游玩,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冒充那拦路洗劫的悍匪,冲上去一通乱吼,嗓门越大越好,模样越凶越好,要是能将那姑娘吓得花容失色,事后还有重赏。   当然,他们也不是真的劫匪,没必要太狠,不然城里的牢饭能让人吃到吐。作为一群临时招募的‘劫匪’,他们所要做的就是被那英武不凡的守备少爷狠狠教训一顿即可。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二境武夫,拳脚功夫利索,对付他们这二三十个‘演员’自然不在话下,当然出手也不会太重,待会儿就看谁演得好,能让少爷在姑娘面前大展雄风。   叶凡算是听明白了,这就是典型的‘英雄救美’的戏码,书上出现了过很多次,有些老套,不过却很实用,再配上天时地利和‘人和’,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叶凡觉得有趣,只是演出戏就能得百文大钱,这买卖可是相当划算。他没有去思考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因为没那必要,肯为心爱姑娘一掷千金的公子哥可不在少数。   一群没啥经验的外乡人领了装备,拿了报酬便在狗子的带领下整装待发,埋伏在一处街角,就等那少爷带着姑娘出现。   叶凡由于没啥经验,所以被挤在了后边。这戏往往先出场的容易被人记住,事儿要是干的漂亮,守备家的少爷一高兴,说不定就能混个正经差事,所以想要第一个冲上前的人可不在少数。   好在狗子还算有些威望,拿着柄官家配刀一通呵斥,众人也就老实许多了。他也算是木子城的‘红人’,街上商贩不少都认识,所以不能亲自上场去当那‘角儿’,只能躲在幕后当个拉幕人。   “沉住气,待会儿都机灵些,演得别太假也别太过,被打倒了别立马躺下偷懒,钱没那么好挣,每个兄弟至少都得倒个两三次再跑,不然没那韧劲儿,容易被看穿,懂了吗?”   “懂了。”众人齐声应道。   狗子点点头,这事儿要是干成了,马管家那自己一份好处是少不了的,至少千钱。   这时,在街头负责望风的兄弟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狗哥,守备家的公子带着李家小姐出来了,已经到了王麻子家的肉铺,眨眼就到这了。”   狗子顿时精神一震,跑到队伍前方挨个拍着肩膀道:“好,就是现在,都给老子冲!冲!冲!”   一群人得令,纷纷举着手中的家伙大吼着冲出了巷子,匪气十足。   少年一听那李家小姐,顿感不妙,知道事情大条了,想要转身离开,却被狗子一把拎住,转了个方向。   “兄弟,方向反了,该往那冲。”说完不等叶凡解释,直接一把推了出去。   一脸蒙圈的少年举着手中的狼牙棒,就这样被后面气势汹汹的‘同行’推攘着,向那迎面而来的俊男美女冲了上去。 第五十六章 天下第一神拳   第五十六章天下第一神拳   热闹的街道上,城中守备的公子正带着两名女子巡街。   少年面如冠玉,锦衣华服,天生的王者之相,便是走起路来也是龙行虎步,颇有一城之主的威严。   “君儿妹妹,你可是好久都没有回来啦,哥哥想念得紧,这不一收到消息就来看你了。你瞧瞧这木子城,可是比以前更加繁华了?”   少年说着,便不自觉地去看身边的佳人,越看越是欣喜,毫不掩饰眼中的倾慕之色。   他们两家人是世交,而他与这位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子也算青梅竹马,自小就被城里人取笑是对金童玉女。只是后来女子外出求学,一时断了联系。好在她如今回来了,且变得更加明艳动人,今日登门拜访时,他竟一时入了神,几乎忘了所有礼节,只是痴痴地望着她。   女子轻纱遮面,低头浅笑:“有兄长镇守此方,是百姓之福,君儿替城中百姓感谢兄长。”   女子施了个万福,妩媚动人,仪态万千,这让少年的心跳得更快了,不自觉地抬起胸膛,自行满满,想着待会儿的大展雄风,定可一举俘获美人芳心。   绿鞘跟在自家小姐身后,神情冷漠,不置可否。   这位守备之子姓蔡,单名一个彬字,自小练武,可如今也才勉强算个二境武夫。虽说不像一般权贵二祖那样喜欢欺行霸市,可要说什么雄才大略、天之骄子也实属抬举了。   蔡彬没啥坏心眼,却是有些蠢,这种蠢并非他心智不全,而是总爱自以为是地干些蠢事。   幼年时,见城里有人赌狗,撕咬激烈,令人血脉喷张,他便来了兴致,于是就花高价弄了一条凶悍恶犬,想出来抖抖威风。起初赢了几场,他就兴奋地手舞足蹈,决定回去好好犒赏那狗,什么大鱼大肉都尽管让吃,连府中的下人都羡慕的很。   结果那狗暴饮暴食没了节制,没过多久就给养死了。   随后城中商贾之气盛行,不少外来的商户都来此做买卖,使得木子城的经济得到了飞速发展。   这位闲不住的守备少爷见人人都开店,客源不断,他就又来了兴致,自己鼓弄了一家古玩店。结果为了充面子,吸引客源,愣是将许多上品宝贝都给贱卖了,差点连他老爹的棺材本都给赔进去。   这样一个好大喜功,做事不爱动脑子的人突然来邀请小姐上街游玩,绿鞘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憋着馊主意。   就在三人路过一个街角时,巷子里忽然蹿出一群穷凶极恶的匪徒,各个拿着武器,叫嚣着冲了过来。   绿鞘秀眉微蹙,还以为是上次的刺客,立马闪身挡在两人面前,准备拔剑迎敌。   “大胆劫匪,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持械抢劫。君儿妹妹莫怕,待我先去教训了这群无耻败类。”   守备公子一声大喝,竟然直接越过拔剑侍女,一人冲向了那伙暴徒。   绿鞘微感诧异,他们又没说是抢劫还是刺杀,为何蔡彬能如此断言?   李君儿本就冰雪聪明,略作思量,便明白了其中的奥秘,不觉有些好笑,这位兄长还是和儿时一样,总喜欢弄出些令人哭笑不得的点子。   可随着女子视线扫过那群冒充的劫匪,忽然一愣,因为在人群中,她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是他?”   李君儿想不明白,这少年又是何时和守备之子混到一块儿去的,昨日不才进的城吗?而且看这站位,他所扮演的角色难不成是那‘劫匪’?   女子蓦然笑了,万物失色,便如春天里绽放的第一朵花儿,心中对这场闹剧反而多了些期待。   人群里,被推着向前冲的叶凡感觉自己今天算是栽了,要是被那李家小姐看到自己成了拦路的劫匪,那场面定然会非常的尴尬。   自己一路上白吃白喝地跟着人家的车队,难不成现在还成了恩将仇报的劫匪,想想就很作。   可钱已经收了,整整一百文呢,如今再中途退出,未免太不仗义了。   好在叶凡急中生智,随手扯了一块布蒙在脸上,这样就不怕被人认出来了。   眨眼间,先头部队就已经冲了自家雇主面前,气势汹汹地挥舞起武器,落下,却没敢太用力。   蔡彬平时修炼虽不怎么用心,可毕竟也是个靠灵丹妙药堆出来的二境武夫,随手一拳,也比军中士卒力气大,对付一群面黄肌瘦的普通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三拳两脚下去,地上就倒了一片,不过这群弟兄也谨记狗子的告诫,没有立马躺下装死,而是‘挣扎’着爬起,争取多挨两拳再收工。   或许是觉得自己单纯地拳脚路数太过单调了,这位自信满满的守备之子干脆先停手,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金刚不坏神功’,被悍匪们用‘兵器’连番招呼,依然毫发无损。   叶凡也不忘尽职尽责地用尖头软软的狼牙棒轻挠了两下,等人群压得里三圈外三圈以后,这位守备之子才猛然发力,一声长啸,众人顿时就像遇了风的蒲公英种子,纷纷倒飞了出去,摔得七零八落的。   叶凡底子差,没能领悟此中真谛,所以动作慢了半拍,以至于其他人都照例飞出去了,他还傻傻地站在原地,举着手中的狼牙棒有些不知所措。   “噗嗤。”   李家小姐实在没能忍住,笑出了声,这场面看得值了。   绿鞘疑惑地看向自家小姐,有些不明所以。   女子努努嘴,轻笑道:“你不觉得那使棒子的悍匪有些眼熟吗?”   绿鞘闻言,定眼望去,还真一眼就认了出来,顿时面色变得十分古怪:“也不换身衣裳,这戏也太容易穿帮了吧。”   女子笑而不语,只是越来越期待接下来的事了。   场中,蔡彬原以为自己这一招‘气动山河’已经足够完美了,可没想到还有个不着调的小子傻站着,不免有些气恼。   “不是让老马找些机灵点儿的吗?怎么还有个愣头青在里边儿,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   不过戏既然已经到这儿了,他也不好再临时换人,只得装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指着对方说道:“阁下好深厚的内劲,不妨再吃我这招‘天下第一神拳’如何。”   言外之意就是:就老子站好喽,一拳撩翻你!   叶凡学的很快,瞬间领会了其中的意思,立马摆出拳架,气沉丹田,甚至无师自通地加了一句台词:“放马过来。”   守备之子也不客气,用上十成力,一拳打出,誓要将这人打飞个十几米远。   一声闷哼,结实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少年的肚子上,可随即而来的却是一声惨叫:   “啊啊啊!我的手!” 第五十七章 迎战侍女   第五十七章迎战侍女   街道上,守备家的公子捂着自个儿的手腕,惨嚎不止,看样子似乎是断了。   而叶凡还站在原地,摆着拳架,一脸茫然。刚才那一拳他是有意挨之的,按照计算,应该会被打飞很远,顺便还可以脱身。只是为了避免受伤,他也留了一个心眼儿,绷紧了身躯,屏息凝神,作出了防御的姿态。   可谁想,这位少爷的拳头太脆,底子远没寻常二境武夫的厚实,结果没把叶凡击飞,反倒是将自个儿伤了。   “你个蠢货,谁让你在肚子上放铁饼的?”华服少年弯着腰,满头大汗,感觉自己那一拳是结结实实锤在了铁板上,疼得要命。   叶凡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眼神天真无邪,他可什么都没干,光站着挨打了。   事到如今,剧本已经完全偏离了当初的计划,街上的场面顿时变得十分诡异。   倒地的劫匪们互相使眼色,却不知该如何收场。躲在小巷里的狗子已经面如死灰,坐在地上,知道今天之后,他算是彻底要凉了。   得罪了守备之子,这木子城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处啊?   叶凡也是十分头疼,感觉刚赚的白文钱就要打了水漂。就在他努力思考该怎么体面退场时,一柄锋利的长剑蓦然从一旁刺了过来,叶凡侧身闪过,随后那绿衣侍女飘然而至。   “蔡公子请先行退去,此贼交给我收拾便可。”   绿鞘手持长剑,挡在叶凡面前,眼中战意盎然,心中念道:“就让我看看,你是否真有击杀那三名刺客的实力。”   绿衣女子的乱入虽然不在剧本之内,可却完美地替众人解了围。   蔡彬回过神来,只得先退下。不过临走时仍是狠狠瞪了那蒙面劫匪一眼,想着待会儿回去了,一定要叫老马把这人找出来,好好修理一顿。本该天衣无缝的好戏,全给搅和了,还让他在君儿妹妹面前丢尽了颜面,真是罪该万死,一个子儿都不能给。   叶凡神色平静,险险躲过刺来的剑锋,随后又是几个闪转腾挪,女子手中的长剑如在与清风较劲,招式虽华丽,却始终无法碰及少年的衣角。   “身法上佳,应敌从容,真看不出是这年纪该有的实战经验。”   绿鞘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之色,不过很快就被凌厉的剑意所取代。   女子一剑穿刺,少年身子往后微扬,正巧避开剑锋范围。可随即女子凌空一跃,飞上高空,手中长剑耍了个凌厉的剑花,便是数道剑气射出。   叶凡临危不乱,再次摆出拳架,在剑气即将击中自己的瞬间,一连打出五拳,眼前空气震荡,飞来的剑气一下被直接打碎。   “三境武夫无疑!”   绿鞘一落地,眼神更亮了,又立马出剑攻来,剑意比先前更加凌厉。   少年稍落下风,被逼得连连后退,险些招架不住。   叶凡很郁闷,觉得这一百文钱真不太好挣。原以为演一出戏就好了,谁想那当‘主角’的少爷把自己给伤了,现在又要应付这爱耍剑的姐姐,要是时间一久,不小心被认出来了该怎么办?   “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少年心念一动,看向手背上骷髅印记,想着再借用一点好了。   绿鞘的剑舞得正酣,要说这少年真有些本事不假,可以如今展现出来的实力,应该还不足以击杀那三名伏击的刺客。就在绿鞘思考其中的玄机时,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雷光,那少年竟然一下失去了踪迹。   绿鞘大惊失色,与敌对战时,若是被对手如此轻易就避开了视线,可是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靠着本能的危机意识,绿鞘陡然转身,竖剑格挡。   果然下一秒,少年的拳头便重重砸在了剑上,绿鞘感觉手臂吃力,身子迅速向后飞掠而去。   “好快的速度!”   绿鞘还在惊讶中,又是一道雷光乍现,少年第二次消失在了女子的视野里。   少年的第二拳从空中砸下,速度稍慢了些。绿鞘趁机运足真气,一剑递,想要硬接。可就在剑刺出的刹那,原本在空中袭击的少年却突然一个侧身,收起拳式,猛然落地,然后趁着女子剑指高空之际,俯身一击鞭腿,恰好踢中了对方的脚踝。   绿鞘受力,重心不稳,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少年抓住机会,在女子落地时,自上而下一拳打出,要是打中了,少不得要伤筋断骨。   绿鞘也是被打出了脾气,在拳头落下前,身子就地一滚,险险躲过,可还未站起,就见那少年一拳深深埋入地下,随即猛得一抬手,地面上的青石板霎时胡乱飞舞起来,向女子砸去。   “你这出的都是什么昏招?”   绿衣侍女剑气横扫,将迎面而来的石板尽数击碎,心中气急,这少年出手完全像是在乱打一气,毫无章法,拳不拳,腿不腿的,甚至连扔砖头的市井无赖招式都用上了,一点儿也不侠气。   忍无可忍的绿鞘决定不再与他纠缠,一剑定胜负!   当即运足全身真气,凝聚于剑上,剑指一挥,飞剑祭出,百步之间便可取人首级。   面对来势汹汹的飞剑,少年临危不惧,掌心中的雷光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熊熊烈焰。   弓步,提腰,一拳打出,火光冲天,就像那剑炉中的火,气焰翻腾,可焚天下神兵。   迎面而来的飞剑在撞上少年的拳头后,顿时通体泛红,,像是烧红的铁,不到一秒就化作了一缕青烟。   绿鞘没有想到自己全力递出的一剑竟然会被如此轻易地化解,最后更是连剑都收不回了。   “四境修士的神通?”   绿鞘震撼无比,山上练气士在入龙门境之后便可施展一些本命神通,也因此会变得极为难缠,比四境武夫还要不好对付。   她一直以为这少年是和自己一样的纯粹武夫,却没料到他竟然还是个修为惊人的山上修士。   如此年纪,便是放到整个浩然天下,也是凤毛菱角。   绿鞘惊得哑口无言,显然是被深深震撼到了。可随即她眼前一花,紧接后颈传来一阵酥麻,绿鞘便感觉脑袋昏沉,身体不自觉地倒在了地上,黑暗袭来,瞬间失去了知觉。   解决完绿衣侍女之后,叶凡又继续向不远处的锦衣少年走去。做买卖也讲规矩,既然花了钱,那事儿就得办好。戏还没有收场,怎能不继续演下去。 第五十八章 谢幕   第五十八章谢幕   蔡彬见那蒙面劫匪向自己走来,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刚才他亲眼所见那人与绿衣侍女一番大战,惊天动地,用得可都是山上神通,是名副其实地仙家根底,跟他这种半吊子的假把式根本是天壤之别。   年轻公子心又气又急,让马管家找几个外乡来的生面孔扮劫匪,谁让你真找个这么厉害的山上修士啦!绿衣侍女都无法击败的对手,他如何能赢?   眼看对方越走越近,年轻人的脚下有些发软,恨不得立马转身就跑。可心心念念的美人在旁,他咬咬牙,想着就是被打个半死,也绝不丢这颜面。   李家小姐神情自若,秋水般的眸中尽是趣味,她倒是想要看看这少年该如何收场。不过要是真动了手,她自然也会出面阻止,免得游戏用假成真,让心肠不坏的兄长白白受了这无妄之灾。   好在蒙面劫匪在距离二人一丈外就停下了脚步,就在两人都疑惑时,那蒙面少年忽然捂着肚子连连后退,一副深受重伤的模样。   “好厉害的‘天下第一神拳’,竟然不惜以伤换伤,重创了我的五脏六腑。”蒙面劫匪捂着肚子,骇然道。   ……   蔡彬微微一怔,立马会意,虽然不知道剧本啥时候改了,不过送上门的显摆机会,他要再不会利用,可就白混了这么些年了。   守备公子一步踏出,一扫先前怯懦,意气风发道:“知道厉害了吧,其实我早看出你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只不过以我如今修为,想要正面取胜实属困难,所以才不得不使出这旷世绝学,为护君儿妹妹安全,一条手臂又算得了什么。”   好吧,英雄救美的戏码改苦肉计了,叶凡也是来者不拒,借坡下驴,抱拳道:“少侠智勇双全,今日算我栽了,来日再讨教,弟兄们撤!”   少年一声令下,原本躺在地上装死的人群顿时作鸟兽散。也不知为何,叶凡说这话时感觉得心应手,就像前世常干一样。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街道上又重新恢复了热闹。   李家小姐施了个万福,诚心诚意道:“多谢兄长相救,君儿心中过意不去,连累兄长受伤,不妨暂先回府疗伤,改日君儿愿亲自登门致谢。”   原本还有些怨言的守备公子闻言顿时飘飘飘然,虽说没能尽显自己的绝世神功,可能博得一次女子的亲自登门的机会也是意外之喜,以往可都只有他变着法的去串门,借口都快用烂了。   锦衣少年心花怒放地打道回府,他本想多陪女子一会儿,可又担心自己这手臂要是不及时医治,怕是会废,所以表面从容,实则内心慌得不行。   容貌倾城的女子将侍女扶起,于颈下轻点两下,侍女这才悠悠苏醒。   “小姐!”绿鞘一惊,立马起身行礼,脑袋依旧有些昏沉。   女子歉意道:“是我不好,让你丢了柄好剑。”   侍女摇摇头,坚定道:“与强者出剑,输了不冤。”   女子笑了笑,知道侍女并未有心结,这才放心。视线望向那人逃走的方向,眼神复杂。   心性、天赋皆为上乘,为人有趣,难道这段姻缘真是命中注定?   叶凡一溜烟地跑回小巷子里,躲到一处无人地,从兜里取出那一串铜钱,笑得像个孩子。如此多的钱,在小镇里不知要捡多少柴,挑几缸水才能赚得。   “外面东西虽然贵,可金主出手也大方,钱还是很好赚地。”少年自我安慰道,照此趋势,再来几趟,自己应该就能攒够远游的盘缠,开始下一段旅程了。   叶凡不知道的是,这演戏的活儿是一锤子买卖,用惯一次的伎俩,那位守备公子是不屑再用的,所以叶凡想再来几趟的期望是要落空了。   而且,见识了今天他出手之后,都明白了这人是名副其实地山上修士,又怎么敢再请。   有了钱,少年顿时来了底气,第一件事就是想去尝尝城里三文钱一个白面馒头,是不是比小镇胖墩家的好吃,只是刚走两步,脚下蓦然一沉,身子不由自主地靠在了墙壁上,全身的力气似乎一下被掏空了一样。   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背上双眼猩红的骷髅印记,知道是借力太猛,有些虚了。毕竟他如今实打实的修为只有三境武夫的水准,四境练气士的神通不是他能随意施展的,况且这雷火双系的能力似乎也不是他的,只是被封在了剑内,偶尔可以暂借一下。   好在这种状况少年早有预料,勉强撑着身子,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调息,打算等身体恢复了之后再去吃那香喷喷的白面馒头。   可没过多久,巷子口忽然传来一阵叫骂声,吸引了少年的注意。   “呸,你个小杂种,不知道这条街是我虎爷的地盘,上次就提醒过你了,要是再让我见着你在这晃悠,我就打断你的一条腿,扔河里去喂鱼虾蟹。”   一个虎背熊腰,满口烂牙的魁梧汉子骂骂咧咧道,身旁还有个尖嘴猴赛的青年在不断附和。   “虎爷,昨天我可是见着这丫头从一个死人的身上偷了个包袱,里面肯定有不少值钱的玩意儿,她在您管的街上独吞,就该吐出来。”   虎爷闻言,眼珠子一转,皱眉问道:“当真有此事?”   那尖嘴猴腮的马仔立马拍胸脯保证:“千真万确,要是假的,我把这两眼珠子给您扣下来下酒。”   见青年如此信誓旦旦,虎爷的眼神也不禁炙热起来。外乡人来这稀里糊涂死了的事常有发生,不管是结怨还是仇杀,因为没有户籍备案,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见两人的眼神不善,女孩率先叫道:“是我先发现的,东西就该是我的。”   虎爷笑道:“你的?这条街都是老子的,哪有你的份。乖乖交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女孩当然不肯,那包袱里除了几件破旧的衣裳外,可还有一堆白花花的银两,几年都挣不到,爱财如命的她怎会乖乖交出去。   虎爷的耐心有限,不愿跟个小丫头片子浪费时间,上去就是一脚,将小乞丐踢飞数米远,怒道:“再不交出来,我就扒光你的衣服,拉出去游街,倒时看看会有多少人来看这热闹。”   女孩神情冷漠,没有半点惧意,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巷子深处跑去,绕过拐角消失不见。   “想跑?”   魁梧壮汉冷哼一声,使了个眼色。一旁的狗腿青年会意,狞笑着追了上去,不想刚入拐角就蓦然发出一声惨嚎。   壮汉皱眉,却见青年捂着大腿,一下跌坐在地上,前方女孩双手握着匕首,眼神冷冽。 第五十九章 不欢而散   第五十九章不欢而散   “没看出来,还是个狠人。”   壮汉眉毛一挑,嗤笑一声,大步走了过来。   女孩挥舞匕首想要再刺,结果被壮汉一掌拍倒,然后揪住衣服,一把提起,脑门被按到了冰冷的土墙上。   “老子的耐心有限,这笔财你吞不下去的,小心别把自己给撑死了。”   女孩也是硬气,脸上肿了一圈,仍是咬牙道:“撑死也比饿死强。”   壮汉气得不轻,扬起拳头,就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脑瓜开瓢。   就在拳头落下的刹那,破空声响起,一颗不知从哪飞来的石子直接洞穿了壮汉的手臂。男人吃痛,放下那丫头,捂着受伤的手臂,满脸惊骇,望向巷子深处,迟疑了片刻转身立马跑出了巷子。后边倒地的青年也是吓得不轻,顾不得受伤的大腿,连滚带爬地跟了上去。   他们这些刀尖上讨生活的亡命之徒知道哪些人可以欺负,哪些人不可招惹。单是那一手飞石绝技,就比守备家的军士厉害,幸好对方瞄的是手臂而非脑袋,不然这巷子里就得多出一具尸体。   女孩摔在地上,狼狈起身,扶了扶有些歪的破毡帽,转头朝巷子里望去。那里站着个同样落魄的少年,嘴角一咧,朝她笑了笑,然后眼睛一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小乞丐愣了愣,然后立马捡起匕首跑回巷子口,一番张望之后,确认那两个恶徒没有回来,她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少年身旁,伸出小指头戳了戳。   少年纹丝不动,好像是真晕过去了。   女孩松了口气,然后就毫不客气地开始搜刮起来,动作娴熟,似乎对于开‘尸体’这项本领早已被她练得炉火纯青。   一番摸索后,女孩有些失望,这人不是个有钱的金主,浑身上下也就一串铜钱,约莫百文。除此以外,还有个没用的钱袋,里面没装银两,而是放了把木头雕刻的小短剑。   女孩把玩了一会儿,觉得无趣,还没自己手里的真家伙好使,于是便又放了回去。拿起那一串铜钱,欢天喜地地跑了,留下少年一人孤零零地躺在小巷里。   待到暮色降临,叶凡才有些疲惫地睁开双眼,挠挠头,勉强运气竟会让他昏厥,看来以后还是不要轻易借力了。刚一起身,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手往兜里一摸,顿时欲哭无泪,他这头一天的工钱不见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丫头干的好事,叶凡有些生气,他出手救她,不念那点恩情也就算了,居然还乘人之危,拿走自己辛苦赚来的报酬,实在可恶。   带着一肚子的怨气,少年回到昨晚的城隍庙,一把推开破旧的大门,就见那丫头正在生火添柴,上面架着一口大锅,不知在煮什么,香气十足。   叶凡二话不说冲到女孩面前,伸出手说道:“拿来。”   女孩歪着脑袋,睫毛忽闪忽闪:“什么?”   “我的钱,被你偷去的。”叶凡没好气地说道。   女孩恍然大悟,从身后的草垛里取出那一串铜钱,摇了摇,叮当作响。   叶凡伸手去拿,却被女孩一下躲过。   少年眉头一皱,眼神微冷。   女孩不以为意,打开锅用筷子圈了圈里面的‘山珍海味’,这才抬起头,天真无邪道:“我们来做个买卖如何?”   叶凡脸色一黑,今天和他说这话的人可是把他坑得不轻。   见少年不说话,女孩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这木子城里,表面看着挺繁华的,可背地里的龌龊勾当也不少。城里四条大街,【官、妓、恶、奴】都是有人罩的场子。今天那个虎爷就是其中一条街的混子,顶着恶名,仗着皮糙肉厚,手段狠辣,专干收保费的营生。”   叶凡对此没有兴趣,继续伸着手,等那女孩将钱还给自己。不过,递到他手里的不是那一串钱,而是个盛满汤肉的小碗,芳香扑鼻。   少年想了想,吃完再要也是可以的,反正这丫头跑不了,于是干脆坐下,小口喝了起来。   小乞丐也给自己盛了一碗,边吃边说道“官家的二世祖没人惹得起;销金屋的那群婆娘也都不是省油的灯;擅给人当奴才的狗子人脉广,还有官家撑腰,虽是个跑腿的马仔,可打狗也得看主人不是。”   女孩说了这么多,叶凡还是没搞清楚她究竟是啥意思。一碗汤入肚,没觉得饱,索性又想再添上一碗,却被女孩用筷子挡开了。   少年悻悻地收回手,只好继续听着。   “我在存钱,要存好大一笔钱,然后离开。可我不想给人当奴才,也不愿去干那令人作呕的皮肉生意,所以最好啊,还是当个恶人来得痛快。”   女孩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很难想像这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会说出的话语。   叶凡沉默不语,瞥了一眼被她放在小腹上的铜钱,想拿却又有些犹豫。   女孩仰头将汤喝了个干净,转头对着少年说道:“要不我雇你当马仔吧,包吃住,一天一文,这算是预支的定金,就当三个月的酬劳。”   女孩将那百文铜钱丢给少年,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的。   叶凡无言以对,什么叫三个月的酬劳,这钱本就是我的。一天一文钱,你这雇主也太‘大方’了,这么狠只混个乞丐实在屈才了。   叶凡当然没有搭理这脑袋发抽的小丫头,拿了钱便要离开。   小乞丐有些急了,连忙说道:“外面天已经黑了,你要没处落脚的话,我特意允许你再住一晚。”   少年停下脚步,转头望去,女孩嘿嘿一笑,竖起两只小拳头,全部张开:“十文钱一晚,很便宜的。”   少年扭头就跑,实在是怕自己再待下去会被气得揍人。   女孩咯咯笑了起来,买卖没有谈成她也不气馁,打开大锅,又给自己盛了一碗,自言自语道:“这么傻,走了更好,走了这锅肉全是我的,一点也不分。”   ————   叶凡走出了破庙,想找个地方落脚,反正是不想再回那该死的破庙了,汤没喝饱,倒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噎得慌。   少年忽然停下脚步,眉头一皱,漆黑鬼魅的密林中飘过阵阵阴风。他虽没学过那捉鬼斩煞的玄学之术,可凭借武者的灵敏观感,也察觉出了不对劲,知道极有可能是那冤魂鬼魅作祟。   本就憋着一肚火的少年当即虎躯一震,一股浩然气从身上喷薄而出。那正游荡而来的鬼魅似乎极为忌惮,不敢处这霉头,当即绕道远去。   少年满意地点点头,似乎为自己首次斩妖除魔而欣喜,心中的不快消去了大半,又打起了自己的‘五式无名拳’,边走边练拳桩,一路畅通无阻。   天黑少年不惧鬼,拳出浩然气长存! 第六十章 驱鬼道人   第六十章驱鬼道人   破旧不堪的城隍庙内,吃饱喝足的小乞丐舒舒服服地躺在草垛上,抬头望天,数着房梁上又多出的几条裂纹,心中默默祈求城隍爷保佑,再多撑一段时间,不要半夜稀里就糊涂的塌了。她虽没上过供,可城隍老爷是神仙,德高望重,应该不会和她计较吧。   城隍庙荒废了许久,可女孩刚来时也觉得奇怪,这么一处舒服落脚地,不比那‘宰人’人的客栈好?为何除了自己,没人敢来呢,除了昨晚那傻小子,她都没见过生人。   直到住久了,女孩才发现,原来这城隍庙也不是个快活地,晚上会容易吸引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以前上街时,她花了三文钱,从一个瞎眼的算命先生那打听到,这里的城隍爷似乎因为犯了些事,被人打碎了金身,魂飞魄散了,所以这城隍庙才无人祭拜,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无主之地。   可这里毕竟也曾是仙家府邸,虽破败了,可对那群孤魂野鬼来说,就是间富丽堂皇的大宅子,自然挤破头也想住进来。   在她搬来前,也有些外乡人想在这落脚,结果不出一个月,就都离奇暴毙了,听说死状凄惨,都不成人样了,至此城里的穷人宁愿露宿街头,也不愿来这邪门之地了。   女孩问那先生可有什么辟邪的方法,那瞎眼算命先生就又讨要了十文,女孩不情愿的给了,先生才随手画了张符箓,说是回去烧了将灰烬抹在锅底,每天吃这口锅煮过的食物,便可护住阳气,邪祟不侵。   女孩回来后半信半疑地照做了,结果晚上睡觉果然一觉到天亮,再也没有听到那闹人的鬼哭狼嚎声。   在自己舒适的小床上又躺了一会儿,估摸着睡觉还早,她便又起了身,鬼鬼祟祟地走到庙门口,探出小脑袋朝外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以后就将大门关上,还找了一根木棍抵住,这才拍拍手,满意地走了回去。   女孩来到一处墙角,算准位置后抽出几块破砖,墙壁里面竟藏着个小酒坛子。   小乞丐将酒坛小心翼翼地搬了出来,借着微弱的烛火,打开封盖,里面全是她这几年来辛辛苦苦攒下的宝贝,真金白银,分量十足,映得女孩脸蛋泛红,满眼流光溢彩。   抱着自家的宝贝坛子温存了好久,女孩才恋恋不舍地将它盖上,重新塞回了墙内。大约估算了一下,再过个把月,自己应该就能凑足一笔不菲的路费,然后跟着商队一起离开这儿了。   吹灭了烛火,女孩倒头大睡,却不知今夜与以往不同,破庙前,聚集了数目远超从前的邪祟之物。   阴风阵阵,身姿虚幻的鬼魅徘徊游荡。有浓妆艳抹的女鬼,也有满脸横肉的壮汉,有唯唯诺诺的读书人,还有面容枯高的老人,无一例外都死死盯着那破庙门口。在他们的眼中,里面有那馋死人的美味佳肴,每日都以阳汤滋补,如今魂魄滋味已达巅峰,是到了该下锅的时候了。   这时,密林中蓦然传来一道摇铃声,如铁骑凿阵,众鬼皆惊,想四散逃窜,却被飞出的一杆大幡震住,动弹不得。   来人身穿岐黄道袍,背桃木剑,一手摇铃,一手持漆黑大幡,幡上写有四字——“驱鬼行道”。   小乞丐若是见到此人,定然会万分惊讶,因为这人不就是当初卖她符箓的那个瞎眼算命先生吗?   道人睁开双眼,并非盲目,而是生得一副阴阳眼,四瞳重叠,泛着青光,夜晚见了,着实有些吓人。   道人素手一扬,那群孤魂野鬼顿时哀嚎着被吸入幡布内,里面不时传来咀嚼之声,令人头皮发麻。   道人姓钟,本是龙虎山正统道家门生,只是因为所修之法过于偏门,处处不受人待见,一怒之下索性叛出正统,自立门户,当了个驱鬼御鬼的野修。   钟道人抬头望天,掐指一算,乌云盖月,阴煞之气最重,是吉时。他曲指一弹,顶着庙门的原木便自行滚落。屋内女孩睡得深沉,丝毫没有注意到屋外的动静。这也是他的手笔,那符箓不只有驱鬼护身的作用,亦可助人安睡。   道人抬步,正要去那庙中做法,忽然一个拳头从天而降,气势如雷。   道人眉头一皱,手中鬼幡一扬,一股阴煞之气顿时喷涌而出,将来人吹开。   少年凌空后仰,双脚落地,摆出一个拳架,神情戒备。   钟道人开口说道:“我只收恶鬼、厉鬼,你既是活人,还不速速离去。”   叶凡眯起双眼,并未收拳,笑道:“道长大晚上的不回去睡觉,闯人姑娘家闺房,也非正人君子吧。”   钟道人脸色阴翳,语气不禁重了几分道:“无知小儿,读了几本游侠传记,便心生豪气,自认可做那行侠仗义的英雄?”   少年扯了扯嘴,放声道:“正是如此!”   道士大怒,又见夜空乌云将过,懒得和这混小子废话,鬼幡抛上高空,口中念念有词,蓦然一只青面獠牙的厉鬼从幡内蹿出,直接扑向少年。   叶凡面色凝重,感觉这厉鬼气势惊人,竟不输三境武夫。当即五拳并作一拳打出,衣袖猎猎,拳意浑然。   厉鬼被一拳打散,道人有些意外,不过也只是意外,不到片刻,那被打散的厉鬼竟然又重新恢复了过来,再次扑向少年。   叶凡拳拳生风,每一拳下去,都伴有罡风正气,不断将厉鬼打散,可却始终无法造成有效的伤害。   道人眼见吉时将过,便抛出手中摇铃,化作一口大钟,将少年与厉鬼一同罩住,自己则打算飞身冲进庙内。   蓦然,身后传来一声雷鸣巨响,如夜幕中落下一道闪电。道人止步,转头望去,不禁讶然。   少年全身雷霆缠绕,将厉鬼与大钟一同震飞。   “雷法!”   钟道人有些头疼,原以为是个受祖荫庇护,初出茅庐的小鬼,没想到竟然还有此等神通手段,可见来头不见。   可事已至此,钟道人也不打算半途而废,拔出身后桃木剑,指尖划过剑身,桃木剑上顿时浮现出道道奇妙符文。   “替我挡他一会儿。”   男子低语过后,剑尖朝下,一把将剑刺入地下,庙门前便出现了一面玄妙无比的八卦镜。   钟道人放下木剑,冲进屋内。少年见势不妙,就要一同冲进去,却不料这八卦镜内竟然蹿出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影,两人直接撞在一起,各自后退了一步。 第六十一章 剑来   第六十一章剑来   叶凡没想到这捉鬼道士还有这等神通手段,又见他已经入了庙,也顾不得再隐藏实力,全身雷霆缠绕,施展神速就要冲破阻碍。   可没想到那八卦镜内蹿出的冒牌货竟然也学自己一样,施展雷法神通,刹时间,两道雷光在庙门前纵横交错,打得不可开交。   叶凡借用剑中雷霆,再配合钓鱼老人所传授的雷呼之法,才可施展雷霆神速,使得整个人每次移动都有雷电相助,速度惊人。可这从镜子里冒出的家伙居然也有相同的本领,且每次出招也都和自己一样,就连拳路,身法也完全照搬,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庙外,一真一假两人打得异常激烈,雷光不断闪动,使得方圆百米的草木都被照得透亮,宛如白昼。   庙内,道人一进屋,却见本该酣睡的女孩正满头大汗,痛苦地捂着胸口,似乎在做十分可怕的噩梦。   钟道人不禁眉头一皱,神色凝重道:“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当即来到床前,默念口诀,指尖一点女孩眉心,一抹柔和得光幕顿时将女孩笼罩,她原本痛苦的神情稍微缓和了几分。   就在这时,女孩眉心处冒起阵阵黑烟,漂浮而出,随即慢慢凝聚出一中年男子的模样。   男子容貌俊逸,气质威严,质问道:“一介驱鬼野修,不好好捉你的孤魂野鬼,何必来趟这仙家浑水?”   年轻道人不为所动,依旧全神贯注地凝聚法力,指尖一点点抬起,似乎是想将这男子从女孩眉心处剥离出来。   男人见状有些怒了,狞笑道:“你可知我是谁,胆敢坏我大道?”   钟道人反问道:“城隍老爷既已入了仙家正统的碟谱,难道不该造福一方百姓,又何必要做那恶鬼夺舍的狠毒之事?”   男子气极反笑:“既然知晓我的真身,还敢来此坏事,当真不怕坏了自己一身福运?”   与仙人作对,哪怕只是个排在最底下的城隍爷,也是对天道的大不敬,轻则丢些福运,严重些可能还会遭天谴,受那天劫之苦,身死道消。   钟姓道人神色坦然,眼中双瞳坚毅道:“钟馗管不了活人的事,可死人的事得管。先前被您害去的几条人命托梦告诉我,不来这走一遭,他们死了也不得安宁啊。”   男子不屑道:“几条凡人贱命,值得你犯这忌讳。他们命中无仙福可享,承不了我的大道,死了也就死了。你可知我身后靠山是谁,搬出来,便是与你龙虎山,也可扳一扳手腕。”   钟馗笑道:“不巧,我早已离开山门,了无牵挂,就不抬出来吓唬人了。”   男子面容狰狞,他本是这方土地的城隍,平日里受些香火供奉,日子过得也是有滋有味,直到有一天,遇见了个性情古怪的剑修,他才明白,像他这样在凡人面前被敬若神明的存在,在一些真正的仙家大派面前,其实和凡夫俗子没啥区别,人家一剑就可斩了自己的金身,然后拍拍屁股离去,啥事也没有。   习惯了受人膜拜的城隍老爷如何能忍得了这番作贱,他本可重塑金身,继续受百姓供奉。可那又如何,撑死了也就是个六境的卑微小仙,一样会被视为蝼蚁。他不愿再过仰人鼻息的生活,他迫切需要一塑新的肉身,一塑天赋极佳,福源深厚的肉身。   他要卷土重来,不再当个画地为牢的小仙,而是要做那真正的山上神仙!   等了许久,好不容易等来了个根骨天赋具是上乘的小丫头,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不想这半路杀出的捉鬼道士会来坏事。   可城隍爷毕竟也是曾经的六境潜渊大修士,哪怕金身没了,一身修为还没全丢,不惧这观海境的道家之人。   钟馗虽只有五境,可为这次驱鬼也做足了准备,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占半成,也可放手一搏,大不了落个生死道消,与那鬼怪相伴。   为何说只占了半成,还不是有人中途捣乱,听着庙外的声声雷霆,钟馗也只好咬咬牙,念动口诀,加快进程。   两人就像是在拔河,你来我往,就比谁的意志更加坚定,谁的法力更加高深。   女孩虽已睡去,可梦里也不安生。忽冷忽热,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在引诱自己继续睡去,可又有人在呼唤自己赶快醒来,十分矛盾。   而在庙门外,叶凡与另一个‘自己’一番激战,也是累得不轻,他还从没遇见过这么古怪的事,真的就像是自己在和自己打,不管如何出手,那人影总能作出和他相同的事情,实在难办的很。   等等!相同的事?   少年忽然停手,那模仿自己的人影也同样罢手。   叶凡抬起一条胳膊,人影也同样抬起胳膊。叶凡将胳膊放到嘴边,一口咬住,结果那人影也乖乖照做了。   “还真是个镜子。”   叶凡了然,灵机一动,没有再急着出手,而是与那人影对峙起来,然后慢慢开始移步转圈,那人影也跟着开始转圈。   几步走来,叶凡与那境中人的位置就替换了过来,现在他站在了庙门前,而那影子则停留在了更远处。   叶凡一步步开始后退,那影子也开始慢慢往后退,眼看少年即将退到屋内了,那柄桃木剑立马就急了,也不再维持八卦镜的影像,自动飞起,攻击少年。   而在八卦镜消失的刹那,远处那道擅长模仿的影子也瞬间消失不见。   叶凡一进屋,就看到那道士指着女孩眉心振振有词,不知在念道什么,还有个漆黑古怪的黑影悬浮在半空,面目狰狞,一身戾气极重。   少年正要上前,门口的桃木剑就立马飞来刺他。   叶凡侧身闪躲,不想着桃木剑似乎通人性,剑法极为刁钻,少了人的驾驭,反而更加难缠。   就在此时,女孩忽然痛苦呻吟起来,面容扭曲,似乎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哈哈哈,凭你这等修为,也想坏我好事。你给这丫头准备的凝神护体的汤药被那路过的小子喝了两碗,少了几分药效,如今吉时已过,皓月当空,你如何斗得过我!”   昔日的城隍爷大笑起来,浑身黑气笼罩,气势陡然攀升,直达六境巅峰。   钟馗闷哼一声,口吐鲜血,仍是不愿放弃。他若此时放手,那这姑娘的魂魄将彻底被这不仙不鬼的凶灵吞噬,到时夺舍成功,当了活人,他就再也不好插手了。   偏偏身后传来尖锐破空声,桃木剑被少年一拳打飞,下一秒,他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钟馗身后,拳头高举,烈焰滔天。   “给我滚开!”   少年饱含怒火的拳头并未落在道人身上,而是一拳狠狠砸在了那团漆黑鬼影上。   男人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难以置信地望着全身燃起的火焰,失声道:“这火怎可伤我魂魄……”   下一秒,气势暴涨的城隍老爷修为大跌,从原本的六境巅峰一路跌到五境,随后又跌落四境,可谓祸不单行。   钟馗抓住时机,运足法力,一声大喝:“给我出来!”   霎时,一道如污水般浑浊的黑影从女孩的眉心中被一下提了出来,眨眼间凝聚成一颗圆润的玻璃珠子,见势不妙,就要往外逃去。   道人身子一掠,出现在门口,长袖挥舞,一声低喝:“剑来!”   桃木剑挣脱墙壁,飞入道人手中。他屏息凝神,双瞳溢彩,一剑斩下,那颗饱含无数怨念和愤恨的珠子被直接斩碎。 第六十二章 君子之交   第六十二章君子之交   天生阴阳眼的年轻道人微微喘息,见那珠子彻底消散于天地间了,他才松了口气,将桃木剑背回身后。再看庙内,不远处的少年正对他竖起了拇指,然后咧嘴一笑,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   当叶凡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庙内烧着柴火,温热的火光映得人脸颊发烫。小乞丐已经苏醒,精神头很好,正和年轻道人聊着天,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叹,捂着小嘴,既惊讶又兴奋。   叶凡微微一笑,曾几何时,自己也和这丫头一样,是如此向往外面的世界,且故事听得越多,就越是着迷。   见少年醒了,女孩的兴致似乎就没那么高了,嘟着嘴道:“这么大个人了,走夜路还会被吓晕过去,要不是钟先生恰巧路过,你就要被狼给叼去。”   少年撇撇嘴,城里哪来的狼啊。不过转念一想,才发现不对,自己怎么成了走夜路被吓晕的了,再看那一脸认真严肃的闭眼道人,叶凡就知道是这家伙在公报私仇,埋汰自己差点好心办坏事了。   叶凡虽然想解释一下,可又觉得自己理亏在先,就算解释了好像也没啥用处,反正这丫头似乎从不待见自己。   不过好在结果是好的,若是真因为自己的过失,害这丫头白白丢了性命,那他可能真会内疚一辈子。   “今晚看在钟先生的面子上,就破例让你再多待一晚吧,明天再来,就要收钱了。”   女孩对着少年说了一句,然后继续聚精会神地听道人讲外面的大千世界。   叶凡本想离开,可不知不觉听了道人的几句只言片语后,就有些走不到动路了。   什么北边有个书院,里面的君子贤人读一首诗,作一副画,就可改变山川大地,日月星辰。南边有个泱泱大国,兵强马壮,征战四方,战场之上更是所向披靡,能撵着山上仙人到处跑。西边有个大和尚,足不出户,每天讲经念佛,就可渡众生出苦难。东边的剑最多,道士也多,每天都打得不可开交,修为却蹭蹭地往上冒。   女孩问道人是来自东边的吗?   道人摇头苦笑:“我若是生在那儿,怕是长不到这么高就要被人削走一半了。”   说着,他还用手作刀状,抹了抹自己的胸膛,惹得女孩忍俊不禁,一开心就说要烤两个珍藏的地瓜当宵夜。   叶凡原以为女孩是客气,没想到她还真烤了两个,可也真的只有两个,她自己一个,年轻道人一个,就是没有少年的份。   叶凡也不生气,在小镇里他就明白了,这世上没有理所当然对你好的人,哪怕你帮了被人,也不该理所当然地期待对方的回报。   帮人是凭自己喜恶,而想得到帮助却要看对方心情。   少年起身,不去闻那诱人的香味,而是来到角落处,开始专心练拳。夫子曾经说道,打拳是件十分痛快的事情,能让人忘记烦恼和忧愁,且只要自己的拳头够快够硬,风追不上,剑砍不动,那就是最极致的一拳。   这样的拳头,对天能开个窟窿,对地能砸个天下,对人那就是一拳了事。   女孩一边啃着地瓜,一边看着,起初还觉得有趣,可看来看去发现少年就会打那五式,呆头呆脑的,一点也不好看。   “喂,你这拳耍来耍去咋就这几招,没别的了吗?”   少年不为所动,依旧专心练拳。连续好几日没有打够一百遍了,今天正好全补上。   闭眼的道人这时也转过身来,背对着女孩,悄然睁开双眼,只觉得少年的拳风凌厉,有股浑然天成的味道在里面。虽然看似简单朴素,却是有返璞归真的拳意。   “你这拳打得古怪,可有说法在里面。”钟馗出声问道。   女孩有些疑惑,钟先生不是看不见吗?怎么知道这拳古怪?   叶凡停下手,有些怀念道:“教我拳的先生说,天底下的拳法甭管招式有多好看,路数有多复杂,反正到最后,想要打着人,都离不开这五式,所以只要把这五式练好了,就不怕和人出拳了。”   年轻道人点点头:“是这道理。”   他又问:“如此精妙的拳法,可有名字。”   少年犹豫了一下,本想报出‘五式无名拳’的,可一想当初在车队里,那群护卫一脸无语的神情,就感觉肯定是名字取差了,不够大气。   随即少年心思一动,今天街上恰巧听了个厉害的拳名,正好可以拿来用用。   只见他气沉丹田,摆开拳架,双拳一前一后探出,自豪道:“这拳就叫——【天下第一神拳】!”   ……   年轻道人默默地转回了身,没有再和少年聊下去。   而反观一旁的女孩,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实在是那傻小子一本正经的摆着架势,结果却念出个这么滑稽的名字来。   叶凡挠挠头,还有些迷糊,这名字起的不好吗?听着不是挺厉害的吗,都‘天下第一’了,难道该叫‘天上、天下都第一’好些。   此后,三人又是一阵天南地北的闲聊,当热基本全是道人在讲,其余两人则很认真地在听,都不困,直到天明时分,道士才起身告辞。   叶凡与女孩将他送至庙门,有些不舍,一晚上的相处,几人的交情倒是拉近了不少。   门外,钟馗转身抱拳说道:“就到这儿吧,君子之交,送不逾门槛,再送可就生分了。”   叶凡点点头,同样抱拳道:“来日相逢,再与君会。”   钟馗哈哈一笑:“原来还是个读书人。”说完,潇洒离去,走的坦荡。   女孩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见少年正要回屋,连忙一把抓着问道:“喂,刚才你和钟先生一顿咬文嚼字的说得都是啥意思,我怎么一句话都没听懂,还有你真是个读书人吗?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感觉傻傻的。”   少年笑而不语,而是回庙里找了个舒服地角落躺下,打算再补个回笼觉。   小乞丐大怒,叫道:“这是我家,谁让你睡得,要收钱的!”   少年打着哈切,摆摆手说道:“知道知道,一晚上十文嘛。”   女孩一愣,随即脸上一喜,就在她以为少年要掏钱时,谁想他只是翻了个身,屁股对着门,迷迷糊糊道:“现在是白天,所以睡觉不要钱,等我睡到晚上再走就可以了吧。”   ………… 第六十三章 画卷   第六十三章画卷   小路上,离开破庙不久的年轻道人用讨来的铜钱给自己算了一挂,卦象有点意思,福祸相依,且都是极端,非大福就是大祸。   钟馗止步,又转身望了一眼破庙的方向,神情复杂。以他这双眼睛竟然也看不清那少年的来历,只能说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他收拾心情,继续启程。活人路窄,死人路宽,他得去讲些规矩,划些道道,免得双方逾了界,就要乱了套。   年轻道人离开后不久,一棵平白无奇的大树枝干上才显出两道身影。   一名手持判官大笔的老人和一位气质有些杂乱的读书人。   须发皆白的老者惊疑不定地看着一旁的儒士,眼神复杂。他堂堂九境龙虎山的大天师,却被这人一个眼神便困了一夜,期间失去了对钟馗的护道,差点儿酿出大祸。   那气质杂乱的读书人,手中握着酒壶,腰间别着斗大的骰子,既像酒客,又像赌徒,唯独少了些读书人的儒雅气度。   读书人饮了一口壶中酒,递给老人,问是否同饮。   老人摇摇头:“老夫百年前就戒了这玩意儿了,如今还是喝茶好些。”   读书人微微一笑,也不勉强,看着渐行渐远的年轻道人,说道:“是个修道的好种子,尤其是那双眼睛,世间罕有,难怪需要您这样的高人护道。”   老人嗤笑一声:“在阁下面前怎敢自称高人。”   仅仅只是与之对视了一眼,老人还未出手,下一刻便感觉自己已身处无上玄妙幻境之内。即使用尽手段也无法逃脱,若非对方有意放自己出来,再过个百年,他只怕要在其中直接坐化了。   读书人苦笑着对老人拱拱手,算是赔罪了。   老人轻哼一声,虽有诸多不满,可奈何修为没人家高,只好闷声吃了这个哑巴亏。只是老人并不知道,今天这件事,可值得他今后向同门吹嘘一辈子了。   毕竟三座天下里,能当得起此人拱手致歉的,还真没几个。   “庙里两个,哪个值得阁下如此上心。”持笔老者好奇地问道。   这人困了自己一晚,就是不想他插手,否则在那少年闯进庙里时,老人就会暗中出手。   读书人笑了笑,神情令人捉摸不透:“都值得,也都欠着。”   老人想不明白其中的因果,也懒得穷根就地去问,他作为护道人,只需护住钟馗一人,不要半路夭折就好。   老人没有多做逗留,御笔升空,抱拳告辞。   读书人最后望了一眼破庙,眼神微动,身体随即化作清风消失不见。   已经远处的老人蓦然回头,心中大骇,与自己对峙一夜的读书人,竟还只是那人的一缕神念!   —————   棋盘山上,坐在竹楼小亭内的儒士微微睁开了眼,晶莹剔透,随即又很快闭上。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云雾蒸腾。他起身来到屋檐下,伸出双掌,接了一漂水,举止飘逸动人,气质超凡脱俗,当是仙人风采。   外人看来,接下来该赋诗一首,或挥毫大作,才是应景。   可他只是一低头,用这天降的甘霖抹着脸。   “真方便,省了去打水了。”   洗完脸,男人又坐回亭子里,石桌上摆着一副棋,已经下完,他想再复盘,却犹豫该从何处起手。   这时,男子的视线蓦然望向远方,随即有些无奈地挠了挠额头:“最麻烦的家伙还是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男人想了一会儿,拿出腰间那两个大骰子,一手握住一个,平举道:“要是摇大,那就不去管;要是摇小,那就……找个人去管。”   男人觉着这计谋不错,反正不能自己出面,他可不想再挨揍了。   双手一放,骰子落下,转个几圈,落定。   两个一,二点小。   男人只好苦着脸收起骰子,心念一动,亭子里却空空如也。   男人更郁闷了,无奈道:“这么多年的交情,你真不管管?”   男人只好再重复了几次,千呼万唤,总算是将那女子叫了过来。   女子白衣胜雪,脸上戴着兔脸面具,气质脱俗,整个人如一柄从不出窍的利刃,可仅仅只是站着,世人便不敢触其锋芒。   “闷葫芦跑出来了,正在边界大闹呢,已经打死了几个十一境的兵家修士,十二境的老家伙估计也被惊动了,正往那赶去。”   男人开门见山的说道,又有些头疼:“都这么久了,这家伙怎么还是一根筋,不会低调点吗,这么大张旗鼓地跑来,真当三教一家的圣人全是空气吗?”   女子不为所动,丝毫不见要出手的意思。   男子好言相劝:“你不会真想袖手旁观吧,虽说闷葫芦不会真被打死,可被抓起来关个千八百年也是有可能的。如今浩然天下与深渊天下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些,要是这时抓了人家的少主,那不就成了对方趁机发兵的借口吗?到时生灵涂炭,是免不了的。我想那人肯放闷葫芦出来,不是没有再起战火的打算。”   女子扫了男人一眼,读书人立马摆摆手:“你别看我,我可打不过他,上次那一拳就险些把我天灵盖给掀飞了,这事儿还是你出面好些,毕竟……”   男子说着瞥了女子一眼,眼神忽然清冷,用一种十分默然的语气道:“你如今才是这座浩然天下的主人,不是吗?”   女子听出了男人语气中的陌生感,情绪并未受多大影响,当初选择时,她就已经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女子一步踏出,下一秒她便已经出现在了一片荒野之上,天空乌云密布,雷声轰鸣,见不到一点儿阳光。   不远处有个四肢、脖颈都缠有枷锁的少年傲然而立,黑发赤瞳,正死死地瞪着她。   少年脚下踩着一具冰冷的尸体,手中提着一刻鲜血淋漓的头颅,神情默然,如一块冰冷的石头。那几百年都未必会变得僵硬面容,似乎就是在向世人宣告,他不惧生死,不惧疼痛,只是一件单纯的杀人机器。   女子拔剑,少年出拳,两座天下的交界处顿时亮起黑白分明的光辉,震天动地,厮杀不止。   前来应战的飞升境修士纷纷止步,不愿再上前一步,免得卷入这场牵扯到两座天下的死斗之中。   棋盘山上,爱喝酒的读书人醉眼朦胧,摊开一副长长的画卷,里面共有六个人物,似乎正在吃饭,坐在一条长桌上。   中间的少年被压弯了腰,身子磕在桌前,伸出一只手,神情有些无奈。他背上的竹筐内,探出个吃相豪迈的女童,兔脸面具斜挂在耳朵旁,一手一个大鸡腿,满嘴流油。   少年对面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白衣胜雪,性子婉约,正有些羞涩地给少年添饭。   左边有个怯怯懦懦地小女孩,同样戴着一张狐脸儿面具,遮住了精致的面容,手里拿着包子,仰着小脑袋,有些艳羡地望着少年身后的竹筐,似乎是在期待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坐进去,被那人一路背着。   桌子旁,有个穿着讲究的读书人,抬起腿,一脚踩在凳子上,举着大坛饮酒,衣襟湿了大片,也毫不在意,笑得开怀。   还有个喜欢躲在桌子底下的黑发少年,背对着画卷,没和其他人打成一片,而是默默吃着抢来的食物,模样有些憨傻。   男子收回画卷,眼神朦胧,靠在石栏上,仰起头呢喃道:“再也回不去了喽。” 第六十四章 瓷器   第六十四章瓷器   谈到木子城的李家,那是方圆百里无人不晓的大户。不单单是因为李家财足势大,还因为李家老爷是个乐善好施的老好人,这些年来受过他恩惠的人,足以填满木子城的大街小巷。   不少外出求学的游子早年落魄,如今飞黄腾达了,也依旧记得这份香火情,并会时常差人回来拜访,感念当初的知遇之恩。久而久之,这名声不显的木子城李家也渐渐与朝廷中的一些达官显贵有了情丝万缕的联系。   李宅内,红衣素手的倾城女子正坐在桌案前,对着一副字帖临摹,专心致志,不过小半日,已得其形似。   窗外吹过一缕清风,轻轻撩动女子发丝。院子里,桃花落瓣,随风被吹进屋内,恰巧落在了她刚刚临摹好的画卷之上。   女子微微一怔,放下手中之笔,认真端详,不知是在看字还是在看那花。   “小姐?”身后绿衣侍女发现异样,开口询问。   女子摇摇头,将画卷与那枚桃花一同卷起,放到一旁,起身问道:“巴图统领的伤势如何了?”   绿鞘自幼跟随在小姐身旁,即是剑侍也算玩伴,知道小姐心思,于是道:“好在回来的及时,虽是受了不轻的内伤,可经过这几日的调理,已经能够下床行走。”   “可会影响今后的武道之路。”   绿鞘摇摇头:“小姐体恤,不惜以府中珍贵药材调理,定然不会有此隐患。”   女子点点头,又问了些死去护卫家属的抚恤是否落实,绿鞘坦言都已按照小姐回来时的吩咐,事无巨细,所有人都已安顿妥当。   李君儿这才满意,又坐回桌案前,望着窗外那棵桃树愣愣出神。   “不知那人可还在城中?”   女子没由来地问了一句,绿鞘亦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有些迟疑道:“这几日发现他与一小乞丐混在一起。”   “哦,小乞丐?”女子转头挑眉,微感诧异。   绿鞘点点头:“昨日还看见两人在王伯的善棚领了馒头,边走边吃。”   说起这事儿,绿鞘就有些无语,实在想不明白,那少年明明修为惊人,所干之事,却和不食人间烟火的山上修士完全沾不上边。装土匪,扮乞丐,还来李家的善棚领免费的馒头,就真这么缺钱吗?当初小姐可是诚心诚意请你来府中做客,也不见得你领情。   女子微微一笑,房间内顿时增色不少,道:“确实是个有趣之人,且先看着,不管是过江的龙还是潜渊的蛟,李家只需善待即可,这份香火情得之可幸,失之也无需介怀。”   绿鞘欣然领命,沉默片刻后轻声道:“伏击的刺客已经查出了些眉目,是那【家族】的手笔,且派出的刺客在江湖上也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联手出击,手段毒辣。”   绿鞘唏嘘不已,【家族】并非名义上的世家大族,而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刺客组织,专门接纳一些凶名在外的逃亡修士,美其名曰相互包容的‘大家族’,实际上不过是恶人们的聚集地,里面都是群穷凶极恶之徒。   传言,【家族】内的刺客分天、地、玄、黄四等,最高等的【天】字级刺客可能是上五境的修士,只要价钱公道,不管是王朝君主,还是一宗祖师,都可杀得。   而小姐这次返乡遇袭,自然也是因为有人在【家族】内发布了任务,加上江中被那黑蟒吞食的,一次出动的刺客不在少数,可见发布任务的幕后之人手笔之大。   “小姐,要请动这么多的人,定然会是笔巨款,只需查一下李府近一年内的所有开支情况,看是否有大笔资金流出,就可得知,毕竟小姐要回来的消息我们只通知了家主,所以府中之人最为可疑。”绿鞘分析到道。   这时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道爽朗笑声:“绿鞘妹妹何须多此一举,我这就有答案。”   说着,屋外走进一名仪表堂堂的青年男子,手持白纸扇,风度翩翩。   “见过大少爷。”绿鞘后退一步,向男子躬身行礼。   男子摆摆手,笑道:“绿鞘妹妹是自家人,何须多礼。”说完,李家大少爷又看向坐在桌案前的倾城女子,眼神温柔道:“前些日子入京办事,一听闻妹妹回来了,为兄便马不停蹄地彻夜赶了回来,这不今天一进家门,连父亲那都没去磕头,就先火急火燎地跑来这了,只为看上一眼。”   男子啧啧称奇,笑道:“小妹真是长得越发标志了,也不知将来哪家的混小子,能得小妹芳心。”   说着,男子又立马变脸,愤愤然道:“谁家小子都不给,我这国色天香的妹妹就是当个皇妃,也不逞多让。”   女子起身,体态端庄,轻声道:“哥哥说笑了,小妹离家数月,都是哥哥帮着父亲搭理李家生意,未能分担一二,该是小妹的不是。”   男子哈哈一笑,手中纸扇拢起,走近了女子几步,轻声细语道:“此次入京,我建议父亲在京都开家钱庄,方便银钱流水,父亲应允了,所以便在账上支了些钱财,今后少了些嫁妆,小妹勿怪吧。”   女子低眉,回答道:“怎敢,哥哥是李家往后的家主,这些小事理所应当。”   男子眯起双眼,沉默地看着女子,片刻之后,蓦然一笑,没有逗留,而是立马转身出门,就像他说的,来这就为看上一眼。   “妹妹瘦了,该多吃点儿,太弱不禁风可容易嫁不出去,到时我李家的门风可要受损了。”   女子施了个万福,目送兄长离去。   绿鞘看着男子远去,眼神复杂。   李家的大少爷,李儒,自小就展现出了非比寻常的经商天赋,待人接物尽显儒士风范,无可挑剔,确实当得起他这名字。在外人看来,此人便是李家的‘麒麟儿’,李家能有如今的风光,离不开这位大少爷多年来的出谋划策。   不少人都羡慕李家老爷生了对好儿女,儿有才,女有貌,都是天大的福气。   可自小在李家长大的侍女可不这么觉得,她每次见到李儒时,都会觉得这人城府极深,完全猜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儿时也是如此,每次见到这位少爷时,他总喜欢一个人望着天空发呆,令人难以琢磨。   这种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绿鞘感觉越深,变得越发看不透他,尤其是那双笑眯眯的眼睛,潜藏深渊,盯着你看时真会令人不寒而栗。   对于自家小姐,这位李家大少表现出的也不是寻常哥哥对妹妹的亲情,反而像是在看一件精美的瓷器,不亲近也不疏远,就是静静地观望着,等待着什么。   男子走后,绿鞘无意中发现,小姐的衣领处不知何时已经湿了一片。   绿鞘不知道的是,有这想法的不只她一人,眼前的女子因为一颗七巧玲珑心感觉地更为透彻。   那人确实是在看一件精美的瓷器,自小到大,皆是如此,从未变过。觉得好了,便会买下细心雕琢,若是觉得不值当,也会摔个稀碎,换家店铺再看看。 第六十五章 李家老祖   第六十五章李家老祖   李儒离开院子后,径直来到一间书房,正是李家家主所在,不过他可不是来给‘父亲’磕头的,而是来被人磕头的。   书房内,李儒躺在红木镂空的太师椅上,双脚平伸,毫无礼节地往书桌上一摆,随手摇着白纸扇。   下方,有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正俯身叩首,恭敬地恨不得五体投地。   老子拜‘儿子’,这一幕要是被外人瞧见了,估计得惊掉下巴。   “好啦好啦,每次回来都是这出,要是让外人瞧见了,估计得让我再给你磕回去了。”李儒收起扇子,虚空敲了敲,一副非常糟心的样子。   中年男子灿灿起身,笑容腼腆搓手道:“不敢不敢,老祖宗能来我这,是我李有财的天大福气,就是每天给老祖磕上一百个,也是应该的。”   中年男子正是木子城李家的当代家主,远近驰名的‘老好人’李有财。不过这名号可不是他自己讨来的,而是在眼前躺在太师椅上的年轻人教他去做的,说是名声好了,才能招财运。   事实真如这人所言,李家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人脉是越铺越广,便是京里,也能说上一些话了。   李有财有些唏嘘,想当初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眼看一家老小就要饿死,这人便抱着一女婴敲开了自家的大门,开口第一句就是:“我是你祖宗!”   当时的李有财虽饿得头晕眼花,可要揍这小子的气力还是有的,嘴里骂骂咧咧就要动手,结果被人家带到云里雾里转悠了一圈,再回到地面上时,已经哭得稀里哗啦,抱着少年的大腿就叫祖宗了。   后来问了快咽气的爷爷才得知他们李家祖上还真有个叫李儒的文官,听说也是苦寒出身,后来中了举,从此官运恒通,最高时竟也坐到过一品大员的位置,算是李家族谱里的中兴之人了。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家道中落,再次沦为庶民了。   李有财起身来到男子身旁,毕恭毕敬地站着,也不敢多问,老祖宗平日里都不在家中,可要是回来了,定然是有吩咐的。   “待会儿去账房支些银子,命让人送去京里,租块地开个钱庄,那丫头现在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男子叹息一声,打开扇子说道。   李有财点头称是,随后又有些疑惑道:“老祖宗,咱们这事儿做的,是不是有些不地道儿啊?”   李儒瞥了他一眼,哼哼道:“咋的,真把她当你女儿了,那要不要我给你当儿子啊?”   李有财吓得连忙跪地磕头:“老祖宗息怒啊,有财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有此念头啊。”   男子笑骂道:“瞧你这德性,李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没用的怂包,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也没你这么磕的,真要把财运给磕没了,可别指望我再帮你找回来。”   李有财立马直起身,双腿哆嗦,可也没再磕头,似乎是真穷怕了。   李儒摇着扇子,娓娓道来:“那丫头福缘深厚,比得鸭绿江的水,要是连这点儿小灾小祸都过不去,以后就算得了那天道机缘,还不得拱手让人。”   李有财沉默不语,他是个俗人,这些仙家因果,听了也就听了,却不敢往心里去。   男子接着说道:“京里的那位也是个色欲熏天的俗人,都一把年纪了,还总想着法接我这小妹入京,摆在宫内当那任人观赏的金丝雀。”   李有财冷汗涔涔,敢如此议论京上那位的,估计也就自家老祖了。   “不过话说回来,面对我小妹这人间绝色,也少有不动心的男人。自古以来,温柔乡,英雄冢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李有财依旧沉默不语,且脑门上的汗珠已经豆大了。   李儒叹了口气,忧愁道:“思前想后,借口都用得差不多了,实在找不出一个好的,要不你这做‘爹’得牺牲一下,死上一回,到时父慈女孝,小妹为您守墓三年,估摸着宫里那位阳寿将近,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李有财再也扛不住了,跪下放声哭喊起来:“老祖饶命啊,这些年我可尽心尽力地服侍老祖,不敢有丝毫懈怠啊,您可不能卸磨杀驴啊,我可是您第……反正好几重的曾孙啊,血浓于水啊。”   李儒气急反笑:“瞧把你吓得,真是再多的金子都盖不住一股发臭的屎味儿,你儿子可比你出息多了。”   听到自己儿子,李有财也立马停止了哭泣,脸色顿时纠结起来。当初他与媳妇育有一子,只是被李代桃僵,换了出去,如今妻儿身在何处,他也不知。   李儒嗤笑一声,手中白纸扇一挥,虚空之中竟出现一条光阴长河,画面中有对年轻母子,正在村中生活。   画面中的少年不过弱冠之年,模样周正,正手捧书本,低头诵读。母亲则在屋内做饭,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笑容欣慰。   “媳妇,儿子!”   李有财惊得站起身来,泪眼朦胧,想要去碰那双人影,却刚一触碰,光阴长河便消失不见,回归虚无。   男人心中失落不已,这些年他虽偶尔能见到妻儿生活的画满,却始终无法触及,只能徒增思念。   “放心,等到事成了,自然会让你们一家团聚。老祖宗死后还等着你们每年供奉,这种自断香火的事,宫里的老太监能干,我可干不出来。”   李儒从太师椅上起身,拍了拍如今这‘便宜老爹’的肩膀,笑道。   李有财点点头,老祖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不是莫名其妙家里住进了个祖宗,他们一家老小十几年前说不定就全饿死了。   男子蓦然一笑,道:“别说老祖宗不念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京里的路我都铺好了,作为这些年霸占你这儿子名头的补偿,将来你家小娃出仕之后,定会如我当年一样,官运亨通,成为李家族谱内第二个龙兴之人。”   李有财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李儒敲了一下对方的脑门,骂道:“想啥呢,你家小子没那龙命,撑死在这黄婷国当个宰辅,就顶天了,最不济也是个大柱国,够你一家老小,荣华富贵,安度晚年了。”   李有财激动地热泪盈眶,有个大柱国就不错啦,也算是达官显贵,光耀门眉了。   男子手持白扇,懒得再看,出门摇头叹息道:“一个大柱国就高兴成这样,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一代不如一代啊。” 第六十六章 棋局   第六十六章棋局   李儒出了书房,兴致不高,没急着出门,而是去那庭院内逛了一圈,期间吩咐下人拿来一壶温酒一盘棋,自斟自饮起来。   庭院内,有个驼背的老人,正持扫走扫地,他衣着讲究,不同于下人打扮,该是个管事。   李儒屏退了其余下人,唯独让老人留了下来。   “我不在的日子里,家中可有什么趣事。”李儒给自己倒了一杯,开始凭着记忆摆放棋谱。   他问的是趣事,而非麻烦事,因为麻烦事老人都会替他解决,不然凭自己那不肖子孙的能力,当真能维持住李家如今的家业?   驼背老人姓将,是李府的管事,还是护卫长巴图的师傅,明面上的修为只是个五境的纯粹武夫,至于真实的实力有多少,连李儒自己也看不透。毕竟当年不过是机缘巧合,两人才上了一条船,算是半个盟友。   另外半个,该是互相提防的对头。   老人继续扫着自己的地,声音有些沙哑:“前些日子,守备家的公子搭了个蹩脚的台子唱戏,结果他这唱‘武’行的让唱‘丑’行的给揍了。”   李家大少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那‘菜包子’的脑袋里真装大白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总爱做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美梦,乖乖当个嚣张跋扈的二世祖不好吗?”   驼背老人继续道:“城中夜里来个几波刺客,修为不差,过了五境,该是【地】字级的,不过都让我给打发了。”   李儒一拍额头,有些无语:“准是李有财办事不牢靠,忘了取消任务,回头得好好教训一顿,棍棒底下出孝子,这话放到几代人身上都没错。”   说完这两件事后,老人便不再言语,而是专心扫起了地。   李儒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自己期望的,转身问道:“城里是否来了个不知深浅的小子?”   驼背老人抬起头,有些疑惑:“不知深浅?”   李儒又是一拍脑门,恍然道:“忘了在你这老家伙面前,那小子还当不了这四个字。”   老人低下头,继续扫地:“你是说那个只有三境武夫,却能施展四境神通的少年吧。”   李儒盘起腿,坐在石凳上,笑道:“如何?”   驼背老人摇摇头:“门道有些古怪,【气】、【武】同修,却能齐头并进。可惜杂而不精,华而不实,如稚童戴高帽,就算是块好玉也给练废了。”   李儒拿出一枚黑子落下,道:“孩童学步,都是如此,多走几次,自然就稳当了。”   老人停下手里的火,挑眉看了他一眼:“我原以为你心中的璞玉只有那丫头。”   李儒好不掩饰地点点头:“确实如此,可谁让我这人没啥本事,护不住宝贝,再好的东西也只好藏着掖着,深怕旁人看了去,惦记上。”   老人沉声道:“惦记你这宝贝的可不在少数。”   李儒无奈道:“是啊,所以还是得赶紧找个有力的靠山,省得整天提心吊胆,日夜被人算计。”   驼背老人摇摇头:“你这专门算计人的家伙也怕被人算计?”   李儒饮了一杯,自嘲道:“我是谁啊,一个丢了武运又丢了文运的废物,能活到现在也是靠诸位大佬怜悯,懒得动那一根指头,才没被碾死罢了。”   说着,男子朝天抱了抱拳,嬉笑道:“谢谢啦。”   老人沉默不语,继续扫自己的地。   李家不是没有出过修为通天的能人,恰恰相反,就是因为那人能耐太大,才给李家招了祸患。本该是个一洲巨擘,受世人敬仰,可如今弄却弄得这般田地,哪怕是想在俗世给小辈混个好一点的差事都得小心翼翼,行善积德,就怕招惹因果是非。   不到一会儿,李儒眼前的棋盘算是摆好了,他朝远方的天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便静等下文。   棋盘山上,宿醉的读书人脑袋靠着桌上,手中把玩着的骰子,忽然心神一动,极目远眺,恰巧见到了李儒的手势,无奈笑道:“你这输得只剩名字的人,还要约赌?”   李儒似有所感,坦然道:“这就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以小博大,才有盼头。”   读书人哈哈一笑,酒性未消,赌性又上来了,真是个开门迎客的好日子。   只见他虚空一点,李儒面前的棋盘上便蓦然多出一子,李儒知道对方应战了,紧跟落子,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这是一副残局,棋局已经摆好,就看那人如何破局。   两人隔空下棋,倒也没忘记彩头。   李儒道:“若是我侥幸赢了,能否允许我从那人身上取回一件本该属于李家的东西。”   读书人道:“你赢不了,所以还是别多想了。不过东西会还,只是等我赢了之后,倒是还要劳烦你身旁那位兵家老者,去帮那人锤炼一下体魄。”   稚童学步,有人教,才不容易出岔子。   李儒有些吃惊,近在眼前,他都未能看出驼背老人的底细跟脚,那人相隔万里,却能一眼看出老者是兵家修士。   李儒有些为难,若是他自己或许还没啥问题,可要驱使老者帮忙,倒是不容易,毕竟两人只能算是同盟,而非主仆。   好在读书人补充道:“兵家修士最重情义二字,讲得是没有隔夜的仇,来世的恩。即便是看在自家徒弟的份上,我想老先生应该还是会承在下这个情吧。”   李儒还未开口,驼背老人便出声道:“尽管落子,胜负皆有赚头,亏不了。”   李儒心中大定,正要专心在棋盘上,却发现棋局不知何时已经被人解开了。不单单是对方的落子,还有自己的落子,也都已尽数下完。   这时,耳边才传来那读书人的笑声:“我见你犹豫不决,索性帮你把残局接下来的几手也都下了。顺便一提,这棋局名为‘蚍蜉’,百年前和道家二祖下棋时就用过了,算不得新鲜,也撼不了大树,下次琢磨个新鲜花样再来赌吧,名字暂且留下,老爷子取个名字不容易,别拿着到处瞎显摆了。”   李儒颓然地放下手,哭笑不得。   老人放下扫帚,暗骂了声晦气,便出了门。   千百年前,李家也曾出过一个剑修,名声不显,却干出了一人一剑守一城的壮举。被三教敬仰,破例封【圣】。   李儒看向院子一角,仿佛那里仍旧会有个不分昼夜,与剑为伴的老人。当时还是孩童的他十分向往,曾问老人自己将来长大了,能否也跟爷爷学剑。   老人只是摇头苦笑,摸着孩子的脑袋说道:剑!乃凶器,而剑术!始终是杀人之术,学了未必好。还是多读点书,将来学问大了,一张嘴,敌人就跑,比剑好使。   懵懵懂懂的孩子当时并不理解老人话中的意思,后来稍微大些了,才知道是自己天分有限,即是再拼命苦练,撑死也就是个九境剑修,连个剑仙的名头都换不到。   当时还是少年的他不免自怨自艾起来,觉得定是自己太蠢了,所以老人才不让他学剑的,故而专心做起了学问。   可惜天不随人愿,学问还未做大,又突逢浩劫,辛苦积攒下来的文运也给人收走了,成了个文不成无不就的‘半吊子’。   男子将棋盘上的棋子一枚枚拾起,自言自语道:“人家都说老人活了一辈子,总该留下点儿值钱的宝贝吧?您倒好,好处全给外人了,对我,除了个名字,啥也没留下。”   说着,李儒又满意地笑了起来:“好在我这孙子孝顺,您不是觉得我天赋不行,学不了您的剑吗?没事儿,我给您找了个不错的剑胚,等学了您的剑,我再用这剑去杀想杀得人,也是痛快的!” 第六十七章 讨生活   第六十七章讨生活   天蒙蒙亮,破庙里就走出一双人影,为了一天的赚头开始忙碌。   少年背着崭新的竹筐,跟在女孩身后,脚步轻快,走路带风。这筐是他当初看上却舍不得买的,如今有了闲钱,便一咬牙买了下来。   买筐时女孩还拼命砍价,说这编筐的材料随处可见,叫嚣那卖筐的老妇人,只需给她两日,她就能自己做一个,到时十八文卖给少年就好。   那老妇人有些心虚,这筐编织起来确实不算复杂,就是费些时间,要是十八文卖了,也算是赚了的。   可少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嘴里嘀咕着不一样不一样的,随后还是给足了二十文才坦然离去。   老妇人笑得皱纹都连在了一起,女孩则有些生气,嘴巴嘟着都能挂油瓶了,一路上可没少数落这蠢小子,说他缺心眼,有钱也不是这么用的,难怪混的如此落魄。换做是她,能把价钱砍到十五文都不过分。   叶凡笑而不语,他倒是不在乎这两文钱的得失,只是因为当初见着,喜欢了,就时刻惦记着。如今买来,要是折了价钱,那当初的那份喜欢似乎也跟着变了味儿,变得不是那么喜欢了。   叶凡跟着小乞丐先去了城后的山坡上,一番刨土之后,才挖出几株野山药。随后路过一颗大树时,女孩突然止步,然后迅速脱下鞋袜就往上爬。少年则在下边儿接着,免得她不小心掉下来。   女孩会心一笑,以往她一个人时都是战战兢兢,就怕不小心摔下来,要花些汤药费钱。今日可以大展身手了,只见她四肢并用,很快就爬上了树顶,不到一会儿又爬了下来,小手张开,掌心里便多了两枚鸟蛋。   女孩用布小心翼翼地包好,揣进兜里,穿鞋说道:“走吧,我还留了两个在窝面,孩子太多了也没啥好处,顾大不顾小的,饿死了还是便宜了别人。”   叶凡点点头,像是个用心聆听的学生,跟着女孩继续走。日出东方,天渐渐亮了起来,城中的不少店铺也开了门,人来人往,给原本寂静的街道增添了不少人气。   李家的善棚有早晚施粥的习惯,女孩看时辰差不多了,就拉着少年早早来此排队。这里大多是些衣衫褴褛的外乡人,因为初来乍到,暂时找不到生计,才来领这口白食。   一碗米粥,两个馒头,一大一小就能蹲在街口高兴地啃上小半天,也不在乎路人鄙夷的神情。   叶凡觉得女孩是会讨生活的老手,比他在行,她总能用最节省的方式来让每一天都过得无比满足,顺便再赚些小钱。   比如谁家的小媳妇坐月子了,她就主动帮着味养鸡鸭,不要钱就换几颗青菜,有时则是一枚蛋。   城东的老人想约城西的老人喝茶,可又迈不开腿,她便又当起了信差的工作,跑东跑西地送信,一天忙活下来,也能挣个几文的跑腿费。   当然也非所有人的忙都帮,在这城里生活久了,女孩自然明白有些人还是不要接近的好,不然容易把自个儿也赔进去。   叶凡觉得这样的生活和当初自己在小镇里很像,只是他没女孩这么聪明,能把所有的事都记得井井有条,安排地多多当当。他只会每日不断地上山下山拾柴,偶尔给秀才家添缸水或买买酒,即是如此,日子过得也肯定没现在舒坦。   女孩见他莫名傻笑,就问他笑什么。   叶凡就说是想起家乡有个好吃懒做的老乞丐,每天躺着啥也不做就能喝酒吃肉,过得极为舒坦。   女孩听了觉得少年是在胡说八大,扬言道:“这样的人简直是在丢乞丐们的脸,要是过不惯这苦日子,就不该穿这身行头,以后我要是见了,就先骂一顿,然后再抢光他碗里的钱,让他好好饿上几顿。”   看着女孩好像一副被人捡了钱的气愤模样,叶凡哈哈大笑,觉得心中闷气一扫而空,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女孩身躯一颤,抬起头,眼神瞬间变了。下一秒,少年一声惨嚎,拼命甩着手,可女孩的嘴就是不肯松,死死咬着,看样子不咬下二两肉来,她是不肯罢休的。   回去的路上,女孩还在不停埋怨:“你不过是我雇的马仔,怎么可以摸我的头,要是摸坏了我这英明神武的脑袋怎么办,你养我吗?”   少年无言以对,觉得摸个脑袋不至于吧。   女孩不管,就是生气。一个习惯了独来独往的人,哪天突然被人亲近了,总是会有些难以适应的。   两人路过一条小河时,女孩说要下去摸鱼,叶凡本想跟着却被她泼了一身的水,不让靠近。没办法,叶凡只好在河岸的芦苇丛里小心看着。   女孩虽然个子不高,可撸起裤腿的架势还是挺专业的,也不在乎清冷的河水和脏兮兮的泥巴,小手左摇右摆,叶凡怀疑就算真摸上了一条鱼,凭这小丫头的气力能否抱上岸还是个问题。   女孩只在河岸边一通瞎摸,不敢往更深的地方去,一阵下来,自然没有摸到啥鱼,倒是有些虾蟹喜欢藏在泥里,被她掏出了不少,笑得恨不得把头埋进去再仔细瞧瞧。   就在这时,一道破空声响起,叶凡眉头一皱,眼疾手快在女孩察觉前挡在其身后,伸手一接,竟然是支短箭。   少年眼神瞬间冰冷,这箭要是射中,小乞丐定然会死。他抬头望去,高处的河岸上有个人影落荒而逃,似乎对叶凡的出现极为震惊。   叶凡转身,见女孩仍在专心致志地捞着泥巴,便不打算打扰她,迅速追了上去。   人影没跑出多久,身后就中了一脚,直接飞出数米,哀嚎不止。   叶凡上前查看,发现竟然还是个熟人,正是当初将小乞丐堵在巷子里的虎爷,一只手上还打着绷带,而另一只手的手腕上,则绑着一副袖箭,不用说刚才的短箭就是从这射出来的。   叶凡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拳,打得虎爷满脸是血,随后单手提起,厉声质问道:“谁让你来得。”   虎爷吃痛不已,他上百斤的身躯如今却像只兔子一样被人领着,早已没了反抗之心,口中只是不住求饶:“少侠饶命啊,我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   叶凡眉头微皱,答非所问,便又是一拳补上,直接打断了对方的鼻梁骨。   “我再问你一遍,谁派你来的。”   虎爷哀嚎起来,拼命求饶,若非此刻被人提着,他跪下的心都有了。他哪有什么同谋啊,不过是偶然见到了那丫头,心中怨恨,想报断臂之仇而已,可因为芦苇丛的关系,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站在那里的叶凡,这才招惹了这煞星。   少年不管,第三拳补上,虎爷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满脸是血,连求饶的力气也没有了,血不住地往下滴,少年的脚下已是一片鲜红。   可他的眼神已经沉静,似乎并没因为即将夺走一条生命而起丝毫波澜。   就在少年的第四拳已经举起,下一秒便要落下时,忽然感觉一软柔软将之死死抱住,他回头,就见女孩哭得梨花带雨,眼神不住地哀求着什么。   少年不解,问道:“他要杀你,所以他必须死,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女孩没有说话,就是死死抱住少年的手臂,不让他打下这最后一拳。   叶凡有些懵了,他以为外面的世界都会很残酷,一旦牵扯到生死,那就必须有一方倒下才行。就像当初商队遇袭一样,要是当初自己心够狠,在那群刺客出手前就将他们全杀了,也不至于会死那么多的护卫。   “他是坏人,坏人就该死,这样好人才不会受到伤害。”少年将人高举着,试图劝说女孩放开。   女孩不听,只是不停地摇着头,她既害怕又无助,只觉得此刻少年的身上散发着一股令她十分讨厌的感觉,她不喜欢他变成这样,还是以前傻傻的样子好。   眼看虎爷的气息越来越弱,女孩更是焦急,泪水不住地流下,沾湿了少年的衣裳。   叶凡静静站着,沉默了许久,就在虎爷感觉自己这辈子就要交代在这时,少年蓦然松口了手,虎爷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如上了岸的鱼。   “给我滚,别让我在城里再见到你。”   虎爷如蒙大赦,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连滚带爬地跑了,暗暗发誓今晚就带着一家老小出城,再也不回来了。 第六十八章 心境   第六十八章心境   回去的路上,小乞丐一言不发,整个人显得很失落,连先前捞着的虾蟹都不要了。叶凡紧紧跟在身后,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在小镇上,每家每户户都有自己的生活,彼此都不会干涉,没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别人好,也没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别人坏,更像是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境界,少年只身一人,所以自小就体会了什么叫做孤独。   出来以后,这里的人交集很多,彼此的联系也很复杂,不像小镇上的人那么淡薄,可随之而来的杀戮却又让他觉得这里是很残酷的。好人和坏人分得很清楚,人的性命似乎一文不值,他们可以对一个毫无关系的人痛下杀手,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内心毫无波澜。   叶凡不确定自己是否该学习这样的心境,夫子没有教,只是当那支箭射向女孩时,他很生气,甚至是愤怒,就想将幕后之人揪出来,彻底抹除掉,以绝后患。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路,眼看就要回到破庙了,女孩突然提出要少年背她,叶凡不解,不过还是乖乖照做了。   女孩欢呼起来,笑道:“骑马马喽。”   叶凡苦笑,女孩的情绪真像夏天的雨,秋天的风总是说变就变。由于身后背着竹筐,不太方便,少年就将它挂在了胸前。女孩也不客气,不用少年蹲下,她手脚并用,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来,这可比爬树轻松多了。   女孩在少年背上欢腾着,一点也不安分,脚丫子乱蹬,还真觉得是在骑一匹骏马,纵横飞驰。   叶凡无奈道:“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要被你这么折腾。”   女孩笑靥如花,揪着这少年的两只耳朵当作缰绳,欢快道:“就是欠我的,所以这辈子给我当牛做马。”   少年也不生气,反而笑得很开心,期待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永远不变。   女孩玩了一会儿,似乎是累了,就趴在少年背上休息。   叶凡也没在意,继续走了,直到感觉肩膀传来湿润之感,他才停下了脚步。   “我不喜欢见你杀人的样子,很吓人,陌生的我都不认识了。下次打一顿就好了,杀人,真的不好。”女孩怯怯懦懦地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竟有些哀求。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女孩破涕为笑,心情大好,起身大叫道:“那还愣着干啥,起驾回宫。”   少年嘴角微扬,很狗腿地应了一声:“得了,驾!”   一大一小脚步飞快,在空旷的河岸旁肆无忌惮地奔跑,女孩又叫又笑,怕被甩下去,于是缠着少年的胳膊便更紧了些。   小时后她总爱做梦,哪怕是被中途饿醒了,再睡时也还是会做那个梦。   梦里,她似乎得了很严重的病,难受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而身旁总有个人影静静陪着自己,不知为何,只要那人陪在身边,自己就会觉得非常安心。   可有一天,那人影不见了,女孩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就会莫名觉得很难过,很伤心,好几次都从梦中哭醒了。他似乎要去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女孩不断地呼唤着,可她的身体就是不听使唤,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女孩就这么等啊等,等了好久,那人再也没有回来,而她仅存的一点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最后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叶凡察觉到身后女孩的呼吸越来越轻柔,脑袋靠在肩上,不再动弹了,知道她是真睡着了,于是放慢了脚下的步伐,落日的余晖下,两人向家的方向走去。   ——————————   浩然天下与深渊天下的交界处,筑有三座巨大要塞,分别名为【镇灵】,【消灾】,【兴阳】,彼此相隔万里,却都用高墙相连,镇守一方,共同抵御异族侵犯。   前几日,边界处爆发了一场大战,原本仅是两人的私斗,最后不知为何渐渐演变成了浩然天下与深渊天下的局部冲突。平日里不见踪迹的三大要塞主将也纷纷立上城头,遥相观望。   深渊内的三大巨头也从远方散发出了警告的意味,那一番大战打得极为激烈,十境界以下修士根本插不上手,十境界以上也是勉强自保。   持剑的女子与身戴枷锁的少年修为都深不可测,女子一剑便可斩断山脉,劈开天地。而少年仅凭血肉之躯,竟能徒手捏碎修士的本命飞剑,随便一拳一脚就能将十境的武夫打死。   混战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久,在女子不知用了何种神通,向战场上的所有人族修士借来一份仙力之后,随手一剑便将大地切成了深不见底的沟壑,隔绝两岸,混战才得以平息。   两方人都付出了一些代价,可总的来说,浩然天下的修士损失更大些,不少人都在混战中伤了大道根本,就算伤势痊愈,今后恐怕也难再更近一步。   而反观深渊天下的魔族,他们似乎对生命视同儿戏,不要说与人族修士厮杀中根本不惜命,同归于尽的手段频繁。便是罢手之后,也不去救助伤员,反而趁机偷袭前一刻还在并肩作战的同族,伺机抢夺对方的战利品。   人族修士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面色凝重,这就是他们与之对战的异族,无惧生死,无惧伤痛,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必须经历优胜劣汰的规则,能活到成年的才能算是一名优秀的战士,而只有修炼到更高的境界,才会有在深渊中横行的资本。   在深渊天下,没有所谓的法律道德,唯有弱肉强食和利益纠葛。所有的魔族都拼尽全力地厮杀抢夺,仿佛这就是支撑着他们活下去的动力。   如果说蛮荒天下的妖族是靠庞大的数量令人族警惕的话,那么深渊天下的魔族则是依靠少数精英的强大,而让人族敬畏。   战场上,同境界一对一的情况下,九成死的都会是人族的修士,所以在这边界内,三大要塞的主将从来不会允许这样的愚蠢行为,至少都是三名修士组成统一战线,共同迎战,才有一线生机。 第六十九章 天下起源   第六十九章天下起源   木子城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生活在这里的人几乎都没见识过什么大风大浪,除了守备家的公子偶尔弄些哭笑不得的囧事外,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这里的人出了养家糊口,最大的消遣便是听那些远游的旅人讲述外界的风云变化。哪家的老祖出了关,成了真正的山上仙人,家族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哪个山头和哪个山头不对付,彼此约战,打得是如何昏天地暗,死伤无数;又或是江湖上多出了几个英雄人物,豪气干云,就像那书中侠客,要手持三尺青锋剑,荡尽天下不平事。   木子城的百姓虽多是俗世居民,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山上生活的向往,古往今来,大道长生总是引得无数人前赴后继,生死不休。   西街的茶楼内,有位须发皆白的说书老先生正绘声绘色地讲着一桩江湖趣事。   “话说这天地初开,洪荒混沌,芸芸众生皆未开智,仅是依靠本能求生,过得是茹毛饮血的生活。后来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她便是这天地间的第一人。她率先开了心智,有了喜怒哀乐,学会了生火打猎,过起了像人一样的生活。”   老人故事还未讲完,下面便有嗑着瓜子的孩童叫了起来:“我知道,是神女娘娘,有次我问我娘我是从哪来的,她就说是神女娘娘造的人,我也是抱来的,和我爹没啥关系。”   茶楼内的食客闻言顿时哄堂大笑起来,坐下孩子身旁的妇人顿时羞红了脸,拽住自家小崽的屁股就是一阵招呼,打得男孩哇哇大叫,不明白自己明明说得没错,为何会挨打。   食客们笑得更欢了,老先生苦笑着摇摇头,喝了一口茶,随即手中惊堂木一拍,高声道:“不错,神女造了人。男人与女人,以土为媒,以水为介,这便是人族的先祖。随后众生繁衍,生生不息。至今已是千万年岁月,其中又诞生出了三教祖师,诸子百家,各相争鸣,才造就了如今的浩然天下。”   “那其余两座天下呢?又是从何而来?”   问话的是个背着竹筐的年轻人,身着寒酸,旁边还坐着个乞丐打扮的小女孩,带着破毡帽,面无四两肉,瘦的可怜。   老人微微皱眉,这两人不像是会花钱来此听书的金主,心中不免有些气愤,不知小二是如何放进来的。   不过少年的问题一提出来,就有不少食客也心存疑问,嚷着请先生回答。   老先生没有办法,既然来者是客,他也不好砸了自己的场子,于是轻了轻嗓子,继续说道:“这就要从神女造人后不久说起。因为人族的繁衍,大地一下焕发了生机,这便引起了远古神魔的注意,于是便降下妖魔神兽,彼此开始争夺。”   老人说着,还张开双手,形象地做了个张牙舞爪地姿势,孩子吓得顿时躲进大人怀里,双手捂住眼睛,悄悄露出一丝细缝,小心翼翼地继续听着。   叶凡听得兴趣,有人绘声绘色地讲,比单纯的看书有意思多了。神女造人的故事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知不觉就被带了进去。至于远古的神魔为何会突然开始争夺,也很好理解,就像原本是块随处可见的石头,两家人见着了也未必会多看一眼,可突然有一天,这石头洗净了污浊,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一看就是宝贝,如何不让人觊觎。   只是这‘宝贝’落在大马路上,谁家也没权利私自占为己有。既然谈不拢,那就只有大打出手了,看谁的拳头更硬,东西就是谁的。   叶凡不怕,倒是身旁的女孩有些童心未泯,紧紧拽着他的衣服,生怕一眨眼,那些妖魔神兽真会从故事里冲出来将她一口吃掉。   叶凡将自己的竹筐借给女孩,让她抱着,似乎这样能稍微有些安全感。   老人很满意自己的气氛渲染,见孩子都吓得差不多了,便又捋起胡须,故作高深道:“好在神女神通广大,她率领众人守卫自己的家园,除妖魔斩神兽,打退了一次又一次的进犯。最终在这世上为人族抢下了一块生存之地。”   “而所谓的另外两座天下,也就是当初神魔之战时,遗留下来的弃民,经过千百年的光阴变化,有了自己的文明和发展,才形成了如今三座天下,三足鼎立的局面。”   众人恍然大悟,如今三座天下的关系十分微妙,虽说不是战火连天,可也不算有多友好。除了莽荒天下的妖族偶尔会为了食物来边界处做生意外,深渊天下是彻彻底底的一处死地,只进不出,去那的人族修士很少有能活着出来的。   三座天下如今相互制约又相互依存,谁也不会率先发动攻击。因为一旦如此,极有可能会成为那捕蝉的螳螂,精疲力尽之时,被身后的黄雀一口吞下。   因为中途出了岔子,老人才不得不说起其余两座天下的起源,他的故事其实还是讲得浩然天下的所见所闻。   老先生言归正传道:“咱们北洲可是块宝地,人杰地灵,山水秀丽,那精才艳艳之辈啊更是层出不穷,今天老夫便和你们聊一聊这北洲的大族——绿柳庄。”   老先生惊堂木一拍,走起:“话说,绿柳庄里有件宝贝,名为【三生石】,可知前世、今生、来世,是当初神女造人时,集天地灵气所成。谁要是得到它呀,便可知自己一生气运,福祸何时?是无数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宝物!”   这时下面有位年轻的食客嚷道:“既然是件宝贝,那为什么没人去挣抢,山上的修士何时变得如此大度啦,哈哈哈。”   年轻男子手中纸扇一开,仰着脑袋放肆地笑道。   说书老人脸色有些尴尬,今日不知遭了什么霉运,总有爱挑事的刺头混进来,那小二的薪资还要不要了。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老先生故作镇定,双手一摊,反问道:“这位客官所言极是,那为何这绿柳庄能守得住这宝贝呢?”   老人抛出话题,下面的食客果然被深深吸引住了,一个个伸长脖子,瞪大眼睛,就等着老人的回答。   惊堂木一响,老人报出四字:“自在书院。” 第七十章 天君贤人   第七十章天君贤人   绿柳庄坐落于北洲东南角,依山傍海,风景秀丽,庄子内外载种了不少柳树,四季风起,柳枝便轻轻浮动,如婀娜女子迎风伴舞,诗情画意。   薛三小心谨慎地站在屋外候着,今日庄内来了个奇怪的道人,披头散发的,除了那一身破旧的道袍,实在看不出是个道家修士。而最让他惊讶的是一直闭门谢客,专心研究学问的家主竟然将这道人请进了屋内,还吩咐下人泡了壶好茶,两人似乎有话要谈。   屋内,披发道人毫不拘谨,对面的主家正跪膝而坐,而他则有些慵懒的躺在榻榻米上,打着哈切。   “早就听闻道家的天君高楼,生性洒脱,放荡不羁,百闻不如一见,今日见到了,确实是个逍遥人啊。”   头戴儒冠的中年男子正襟危坐,极有规矩,对道人的无理举动不见丝毫怒意,反而爽朗地笑道。   披发道人看了他一眼,起身将茶几上的茶水一饮而尽,用袖口擦着嘴角道:“我道家人宗,讲究入世随俗,砥砺心魔,不经历七情六欲又如何能斩断尘缘,这十年恰巧历的是苦劫,才养成这糟糕的习惯,还请庄主勿要怪我不懂礼数。”   道人说完,忽然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骂道:“叫你说话文绉绉,当了几年的天满贵胄还真改不过来了,我去。”   中年男子摇头苦笑,倒也不在意披发道人的神经质。道家虽未公开承认过,可世人皆知那白玉京已是分为两派,一方天宗,一方人宗。前者讲避世修心,道法自然。而后者则讲究入世历劫,断情证道。   眼前这人虽说话不着边际,可也算是人宗中的翘楚,不足百年时间,便已混到了天君的头衔,当得起‘天之骄子’四字。   “不知高楼天君来我这绿柳庄所谓何事?若是我肖某人有能效劳之处,自当出力,结下这份香火情。”   披发道人挠了挠头,骂骂咧咧道:“肖子衿,你也别太客气了,谁不知道你肖疯狗的名号,话说的这么好听,要是我真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你是不是会直接将我脑瓜子拍碎,然后一脚踢出去。”   道人说完,顿时感觉气顺了不少,摸着后脑笑呵呵道:“这才对嘛,够野。”   儒冠男子正要饮茶,闻言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摸着胡子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   “肖疯狗,你的眼神好像不对哦,在想什么?”高楼天君下意识地往后滚了一圈,警惕道。   男子叹息一声,坦言道:“再想一个能够悄悄弄死你又不会连累书院的办法?”   披发道人哈哈大笑起来,身子站直,直接男子鼻子道:“好啊,露馅了吧,人们都说姓肖的疯狗进了书院,跟着儒圣老先生做学问,几百年下来混了个君子贤人的名头,也该算是个读书人了吧,不曾想你还是狗改不了吃屎,且越吃越香啊。”   即是被人如此指着鼻子骂,可儒冠男子似乎依旧没有动怒,反而好言相劝道:“你这出头鸟当得可不像话,若是想骂人,该选些更污秽难听的词儿,比如***这样骂起来是不是更得劲儿。”   高楼天君一屁股坐下,有气无力道:“真是没劲儿,你要是突然暴起,将我宰了才算真本事,真英雄。咋了,读书读傻了,连这点儿血性都没有,还是不是个男人?”   肖子衿端起热茶,摇头吹气,随后轻抿一口:“是不是男人,我家婆娘知道就好,向你证明作甚,老子又不好那口。”   披发道人被噎得哑口无言,叹了口气,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话不说清楚就走了啦?”肖子衿出声问道。   高楼摆摆手:“见你这么沉得住气,我就放心了,家师让我来通知一声,好生看好那块破石头,明里暗里的不止多少双眼睛惦记着呢。”   肖子衿挑眉道:“你们道家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还是多担心一下东洲的事吧,我可听说前些日子有人打了过去,十二楼皆破,一路登天,东西都砸了个稀烂。”   高楼天君大怒,转身道:“她也就是顶着个【人皇】的名头,师傅和师祖敬得是这称呼,而非她这个人!”   话音刚落,高楼天君就见这绿柳庄庄主莫名一笑,好似奸计得逞。他也随即反应过来,顿感不妙,下一秒整个身躯就如朝雾般烟消云散。   “肖子衿,我去你姥姥的,这么算计我!”   远方传来谩骂声,这一破可是损失了不少修行道行,可以说至少二十年的历劫算是白过了,还得重新来。   “年轻人到底是火候差了些,还不如我这条老狗有学问。”   肖子衿微微一笑,起身来到屋子前,抬头望向远处,向那天地以弟子之礼作揖。   山上,老人撅着屁股蹲着,啃了一口手中的黄瓜,笑容满面,继续看着地上两只蝈蝈打架,有趣的很。   ———————   出了茶楼,叶凡有些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肚子,感觉又装进去了不少学问。女孩瞥了他一眼,很是鄙夷,若非是有那翻墙登楼的本事,她才不会来听这老头讲废话呢,进门就得十文,瓜果点心还得另算,这不彻彻底底地宰人嘛。   两人正要离去,叶凡的肩上忽然靠上了一支白纸扇,少年回头,发现是那一同听书的年轻公子,也曾和自己一样向老先生提过问题。   “有事?”叶凡眨眨眼问道。   年轻公子点点头:“你拿了我一件祖传的东西,我想要回来。”   叶凡有些蒙圈,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人,何时拿过对方的东西啦,还是祖传的,有那宝贝自己怎么不知道。   男子见叶凡一脸迷糊,也不纠缠,手中纸扇一收,道:“现在想不起来没事,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还不迟。”   看着男子潇洒远去,叶凡和小乞丐皆是一脸问号。   “你偷他东西啦?”小女孩斜着眼睛,怀疑道。   叶凡觉得很冤枉,坚定说没有。   女孩不信,就要搜身,少年自然只能躲闪,结果两人一路嬉笑打闹,倒是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持白扇的男子走到街角处一女子身旁,手中纸扇一开,挡住了女子绝色的面容:“我的好妹妹,竟会想来接哥哥一段。”   女子收回视线,手中抱着白兔正打算向男子施万福,男子扇子收起,轻轻一点,女子便无法再弯腰。   “回去吧,一家人好久没吃顿团圆饭了。”男子说道。   女子微微额首,紧随男子身后。   路上,男子问:“妹妹可曾吃过油焖兔子肉。”   女子答:“不曾吃过。”说完,手中的白兔便悄悄收进了凤袖之内。   男子嘴角微扬,这点儿小心思如何逃得过他的发言,随即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也不知是哪个混蛋,暗中布下了这情劫,害得他束手束脚,就怕一招不慎,坏了自家‘妹妹’纯净无暇的大道剑心。 第七十一章 挨打   第七十一章挨打   叶凡与小乞丐一路追逐,欢笑不止,临近破庙时才发现,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驼背的老人,正优哉游哉地扫着地,一扫帚下去,枯草落叶翩翩飞舞,尘埃散尽。   “咦,门口怎么多了个老头?”女孩惊奇道。   少年赏了她一个毛栗,纠正道:“是老先生才对。”   女孩张牙舞爪地扑上来,被叶凡一手按住脑袋,动弹不得,模样十分滑稽。   见正主回来了,老人便放下扫帚,开始撸袖子,声音缓缓传来:“有人花力气让我来揍你,这本是个恼人的差事,所以我先观察了你几日,啧啧,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空有一身修为,却不愿下功夫苦练,你说说看,这段时间过得又是什么日子?”   老人手一抬,指着女孩叹息道:“和这丫头玩过家家,可玩地开心?”   叶凡将竹筐从身上放下,交给女孩,并让她退远一些。   女孩有些担心,边后退边小声提醒道:“那老头年纪大了,可别下重手,万一打死打伤了,可都要吃官司的。”   少年点点头,老人却是哈哈一笑,道:“放心,这北洲之地内,能将我打伤得没几个,能打死得更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老人衣袖一阵,摆开一个大刀阔斧的拳架,拍着胸膛叫嚣道:“来来来!臭小子,尽管放马过来,朝这儿打,打中一拳给你一两,打中十拳就是一锭金子。”   话音刚落,老人的面前就是一道雷光闪动过,下一刻少年已经出现在起面前,拳头高高扬起。   老人面色如常,只是嗤笑一声:“好个有钱能使鬼推磨!”   叶凡一拳砸下,并未留情,因为在老人出现的那一刻,他全身的感官便立马提升到了极致。这种情况,只有在猎物遇到远强于自己的天敌时才会触发。   叶凡的拳头并无多少套路,而是直来直往,刚猛地冲向老人的面门,眼看就要击中。老人却不躲不闪,而是向后微微扬起脑袋,然后以额头狠狠撞去。   “轰!”   叶凡的身体瞬间倒飞了回去,砸在了不远处的大树上,倒地不起。   “哼!这也叫拳头,能打死苍蝇吗?给我老头子捶背都嫌力小。”   小乞丐吓了一跳,想要过去,却被少年一个眼神制止了。   叶凡背靠大树缓缓站起,提着严重错位的手臂,一咬牙,硬是接了回去。   老人挑了挑眉,伸出手臂,指头勾了勾:“还算有些骨气,就让你再出一拳,之后就轮到我了,放心,不打死你,只会打个半死。”   叶凡深深吸了口气,这老人实力远超他的想像,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一个人的脑门竟然可以硬成那样,别说拳头了,恐怕连刀斧都劈不开。   不过老人的狠话已经放下,叶凡也不打算坐以待毙,既然还有一次出拳的机会,那就拼尽全力赌上一赌。   少年闭上双眼,全神贯注开始引动体内气海,右拳之上,顿时燃起深红色火焰。   驼背老人捻着胡须,微微皱眉:“这火有些门道,至刚至阳,比得上南州的【红莲】,西州的【佛光】,相得益彰啊。”   可随机老人话锋一转,讥笑起来:“只是这玩意儿似乎并不属于你,看似威力无穷,焚天灭地,实则十之去九,力不足一,小娃娃装大人,耍刀弄枪的,徒增笑尔!”   叶凡再次睁眼,双瞳之中便有雷光轰鸣,一步踏出,大地随之龟裂。少年身形化电,雷霆而出。   老人傲然地站在原地,身周不断有电弧掠过,人影重重,看不真切。   “想以速度取胜?”老人目不转睛,只是静静注视着前方,对周围涌动的电弧不为所动。   飞快奔跑中的叶凡看准机会,在老人身后的死角处一拳递出,牟足了力气,争取一击定乾坤。   霎时,雷鸣之声骤然停歇,熊熊烈火荡然无存。老人并未回头转身,而是单单向后探出一掌,便轻轻松松地接下了这来势汹汹的一拳。   “大雷音寺的【雷吸之法】被你用成这鸟样,哼,以为光靠这障眼法就能够取胜,可笑!佛门六通你是白学的吗?”   老人一声怒喝,抓起少年的拳头直接一把提起,举上高空,然后用力砸下!   “轰!”   叶凡的身体和大地来了次从未有过得亲密接触,全身的骨头都在咯咯作响,五脏六腑几乎都要吐出来了一样,他只能努力长大嘴巴,想要呼吸,却吸不进空气。   老人见状,并未罢手,反而面目狰狞,将少年再次一把提起,一连数拳砸在胸口上。   “连基本的受身都做得如此差劲,教你的师傅是练绣花的吗?”   叶凡被几拳打得高高飞起,然后再次重重落下,剧烈地咳嗽着,也不管满地的灰尘,就是拼了命地呼吸,此时此刻他从未想过,原来能够呼吸是一件多么舒服的事情。   老人没有给他多余喘息的机会,而是竖起拇指,顺着少年的脊骨就是一通划过,骨头顿时爆裂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被一下拉伸了一样,让少年抽搐不止,真是痛不欲生。   “该硬得地方不硬,该软的地方不软,每次见你出拳,都有种糊了一脸马粪的味道,不伦不类,这拳教得真是令人生厌。我看你以后啊还是别对人出拳了,免得连教拳的师傅一起被骂。”   叶凡倒在地上,全身上下的关节无一不在剧烈疼痛着,就像是被人拆了装,装了再拆,循环往复,不得消停。   老人正打算再露一手,却蓦然眉头一皱,头也不回,身上便荡起一阵劲风,将挥着匕首前来偷袭的小乞丐吹飞,小丫头脚下不稳,一连跌了好几个跟头才止住,立马鼻青脸肿的。   老人将少年一把提起,准备对着他的腹部再来一拳,打出所有的浊气。却在此时神色一怔,手里的动作也不禁停了下来。   老人眯起眼睛,有些讶异。那少年的身体早已被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此刻没有昏厥便是血性男儿,可那双眼睛此刻却正死死地瞪着他,没有痛苦和愤怒,只有无穷无尽的杀意令人心惊。   仿佛是在说:你再动她一下,我必杀你!   老人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着莫名的光彩:“有点儿意思。”   老人冷笑一声,没有留手,反而最后一拳的力道加重了几分,少年顿时吐血向后飞去,就在老人以为他会像条死狗一样倒下时,他却双脚一蹬,稳稳落地,随后又摇摇晃晃地站起,笔直挺立,一动不动地望着这个方向。   老人沉默良久,没有再出拳,而是扔下一包药材,对女孩嘱咐道:“晚上让他泡着,明天我会再来。”   老人慢慢走向少年,他却依旧纹丝不动,两人擦肩而过时,老人停下脚步,瞥了对方一眼,不知是喜还是怒。   “居然站着晕过去了,你他娘的也算是个人才。” 第七十二章 喂拳   第七十二章喂拳   叶凡迷迷糊糊地醒来,感觉身体暖洋洋的,四周是一股子草药味,自己正浸泡在一个大大的浴桶内。   噼里啪啦的柴火烧的很旺,水也越来越热,叶凡慵懒地靠在木桶上,低头看去。   小丫头正埋头给下边加柴,小脸烘烤得通红,一鼻子的灰,让人哭笑不得,也难为她从哪搞来这浴桶,还将自己搬进去。   “喂,我把你当朋友,你竟然要煮了我?”少年惊声说道。   女孩身躯一颤,抬起头来眼中难掩的惊喜,可随即又嘟起嘴,哼哼道:“这么大一块肉,不吃可惜了。”   叶凡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小脑瓜,这次女孩没有躲开,也没生气,就是安静地让人有些心疼。   过了一会儿,女孩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疼吗?”   少年沉默地点点头,回答道:“一点点。”   女孩不相信:“骗人,我看你被打得时候,连气都喘不上了。”   少年也不多做解释,因为确实很疼,全身的筋骨仿佛被人生生撕裂了一般,然后又以十分强硬的手段再强行接上,真得是痛不欲生。   叶凡仰着头,脑袋靠在木桶上,闭上眼静静享受着此刻的宁静。浴桶中的药材不知是何物,却有种滋养血肉,强健筋骨的药效,照此下去,应该不会影响明天的正常活动。   “这药花了不少钱吧,你这贪财鬼也舍得。”叶凡揶揄道。   女孩擦擦鼻子,轻哼道:“是那老头留下的,又不用花钱,不用白不用。”   叶凡无奈苦笑,纠正道:“该是老先生才对。”   女孩不服气地站起来,叫道:“他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还叫他先生?”   “他若真想杀我,也不会费这么多的功夫,估计一拳就能打死我了。”   女孩垂头丧气地蹲在,从火堆里翻出两个烤好的地瓜,分了少年一个,有些担心道:“那老头说明天他还会来的。”   叶凡立马被噎得咳嗽起来,女孩手忙脚乱地给他倒了碗水,少年喝了下去,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没事,练武的人哪有不吃苦头的,说不定多挨几次也就习惯了。”   少年说这话时显得很无所谓,只有女孩注意到他扶着木桶的手臂有些不自然地颤抖。   她知道,他其实也是怕疼得,只是没有说出来。   “我听很多人说,人人都想得道成仙,这样就能活很久很久了,你也是这样想的吗?”女孩啃了一口手里的地瓜,好奇地问道。   叶凡摇了摇头,回答道:“我没那么高远的志向,只是觉得人生匆匆,如白驹过隙,不过百年光阴。就想趁年轻的时候多四处走走,多看看外面的世界,这样才不算来这世上走一遭。”   小乞丐吐了吐舌头,笑嘻嘻道:“你这话说得像是个要入土的老爷爷,也比我大不了多少,装的这么老成干嘛?”   叶凡微微一愣,摇头苦笑。是啊,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古板了。小时候,总向往外面的世界,如今出来了,却总觉得好像没了当初的那份憧憬了,做任何事似乎都变得有些畏手畏脚,深怕失去什么似的。   女孩见他一直发呆,还以为是怕明天的一顿毒打,就出主意道:“要不我们明天就悄悄搬走吧,这样那老头就找不到我们了。”   叶凡将手里的地瓜吃个干净,舔着手指道:“这么个好地方,又能遮风又能挡雨,搬了干啥。”   “可你明天又会挨打的。”   叶凡点了她脑门一下:“那叫喂拳,山上的修士都是这么练出来的。”   小乞丐嘟囔了一声,细不可闻道:“我才不要你当什么山上修士呢。”   少年装作没听见,他接受老人的喂拳是因为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以他如今的修为,一旦遇上真正的高手,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叶凡不喜欢这种无力感,尤其是当小乞丐被那老人一身罡气吹飞时,这种无力感已经转化为了深深的厌恶。   少年痛恨弱小的自己,这份痛恨以往从未有过,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在被老人提起的那一刻,他竟发现自己连握拳的力气的都使不出。   叶凡不想再眼睁睁地看着,而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极为复杂的情绪似乎从很久以前就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如今不知为何被一下激发了出来。   我想变得强大,无与伦比的强大,比任何都要强大,这样当我所关心的人受到伤害时,我就能挺身而出,迎战天下!   ——————   第二日,驼背老人果然按照约定来了破庙。少年抱拳行礼,老人不屑一顾,狠辣出拳。   十二拳后,少年已经瘫软在地,无法动弹。   老人啐了一口:“还是滩烂泥,连打磨都费劲。”   言罢,照旧扔下一包药材,说是明天继续。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老人准时来到庙前,出拳越发刚猛,而少年的身体也是每日饱受摧残,直到第七日后,少年吃够了二十拳,还能勉强保持清醒。   老人虽依旧出口成脏,可任谁都能看出他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眼神也跟着明亮了多许。   老人摸着胡须道:“如今算是成了块顽石,再挨个几日,便可当作璞玉打磨了。”   少年抱拳致谢,老人只是轻哼道:“老夫不过是履行诺言,你也别太高看自己。十五年的光阴,你这纯粹武夫的底子真是打得稀烂,你师傅是几岁教你的拳,如此敷衍了事。”   叶凡从地上晃晃悠悠地爬起,早已守在一旁的小乞丐立马过来扶着,深怕他一不小心再把自己磕伤了。   叶凡对女孩有些牵强地笑了笑,回答道:“不瞒前辈,小子没有师傅,小镇上只有个教我识文断字的老先生,当初也是跟着先生胡乱学了个把式,算不得真传。”   驼背老人点点头,继续道:“你这拳法虽然打得一塌糊涂,可这一身拳意倒是有些意思,是常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做不得假。说实话,要不是见你这小子还算有些恒心和毅力,第二日喂完拳,老夫便会离去,懒得再来。”   叶凡再次抱拳致谢,老人只是摆摆手,转身离去。   小乞丐悄悄问道:“你从小就练武的吗?那我现在想练是不是太迟了。”   少年摇摇头:“没有,我也是四个月前才开始练得,你比我聪明,肯定很快就能追上来。你要是不怕吃苦,我可以教你。”   女孩挺起胸膛,高兴地点点头。   谁知,已经走到树林边上的老人脚下蓦然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   四个月!【气】、【武】同修皆达三境,甚至还能使出了四境才有的神通。   老人脸色涨红,觉得自己先前的话是不是说得有些过了,这哪里是块烂泥啊,这TM就是个妖孽啊。 第七十三章 千军不挡   第七十三章千军不挡   李府内,李家老祖正悠哉悠哉地剔着牙,虽然没能吃成油焖兔子肉,不过看着自家妹子秀色可餐的模样,倒也算是饱了口福。   门外,驼背老人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名义上他还是李府的管家,所以每日还是得干些管家该干的事。   “咋啦,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以往你回来可都是神清气爽的。”李儒轻摇纸扇似笑非笑道。   老人冷哼一声,走到男子面前,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质问道:“那小子究竟是何方来历?”   李儒转过身,背对老人忍不住嘴角微扬:“怎么了,那人资质太差,您老教的不顺,想撒手了?”   老人吹胡子瞪眼道:“资质太差?哼,四个月连破三境,气武同修,还没人教。你告诉我四个月一个新人武者能够干什么,一境的底子只怕勉强打好,还未必是最稳的。”   李儒眯起眼,笑道:“那您就是捡了块好玉,前途不可限量啊。”   老人脸色不善道:“好玉?事出反常必有妖,就怕是个烫手山芋,谁接谁倒霉。你老实告诉我,和你下棋之人究竟是谁,他又为何会看中这小子。你又在打什么算盘。”   李儒手中纸扇一拢,正色道:“先生放心,其中牵扯的因果绝不会坏了您的大道,我也不过是想从那人身上取回一件东西,从此互不相欠。”   老人神色怀疑,不过也没追根究底,活了这么久,他也明白,事事讲清楚未必是好事,有些不该自己知道的,还是少知道为妙。   “我不过想提醒你一句,你玩火可以,只要别把房点了就好。”驼背老人冷笑道。   眼见老者气呼呼地打算离去,李儒还是问了一句:“明日可还继续。”   老人停下脚步,腰似乎挺直了些,没回头,沉声道:“我这人没半途而废的习惯,那小子修为冒得太快,该是没人告诫他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这样才能长得壮实。如今他一下吃成了个没用的胖子,空有一身肥膘,想再练回来,就得下猛药。”   李儒抱拳致谢,高声道:“先生高义,儒在此谢过了。药尽管取,李家没别的,就有几个臭钱,愿做那散财童子。”   老人轻哼一声,没有多言,佝偻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院里里。他还得去见一下自己那傻徒弟,顺便踹上两脚解恨,这混球十几年的苦练还抵不上人家四个月,精力真浪费在狗身上了。   李儒收回视线,又望向远方,呢喃道:“这棋下得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驼背老人想在他这要份人情,留作后手。自己又何尝不想再试试那人的底线,双方各取所需罢了。   —————————   城隍庙里,出了一身汗的叶凡舒舒服服地泡在浴桶里,四周云雾缭绕,热气腾腾。似乎即使是被煮了,感觉也是不错的。   不远处,小乞丐正在架锅,准备生火做饭。当汤水煮沸后,她便有些心疼的从竹筐内掏块出一块油纸包,打开里面是肥美的大骨肉。   听说练武的人都需要很多营养,光啃馒头和瓜是不顶事的。所以她才自掏腰包,又在肉铺讨价还价了半天,总算物色了一块不错的猪肉,带回来加餐。   女孩用匕首一刀一刀切着肉片,极为小心,脸上的表情令人苦笑不得,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又心疼不已。似乎每一刀子下去都是在割她的肉,想来也是,整整五十文钱,可不就是在割肉吗?   叶凡泡在药池里,懒得动弹,等女孩将饭菜做好,他就伸着手要。   “今天汤里可是加了大料的,你可省着点喝,别没尝出味儿就咽下去了,多不划算啊。”女孩提醒道。   少年点点头,迫不及待地接过碗筷,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女孩走回自己的草垛旁,顺便也是自己盛了一碗,没挑大的肉片,就顺了些肉沫,总共也就这么点儿肉,一个人吃都嫌少,她可不敢贪嘴。   女孩吃了两口,便抬一下头,见浴桶内的少年正意犹未尽地舔着碗,她便笑了,然后再偷偷喝上一口,继续给他满上。   “吃我的,住我的,将来要是有人欺负我了,你可得站出来帮我。”   叶凡嘴里吃着肉,含糊不清道:“放心,我保证谁以后要敢动你,我就揍死他。”   女孩不满地用筷子敲了一下少年的脑袋,嘟囔道:“可别真打死了。”   少年哈哈一笑,低头喝汤。   既然女孩不希望他杀人,那他以后就不杀好了,最多打个半死,应该就差不多了。   ——————————   南州,离阳王朝境内,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此时有个身披灰袍的年轻人恰巧路过,便停下望了一眼。   宽大的灰袍将他完全笼罩在内,看不清真实面容,只是隐隐约约可从光线透过处见到此人眼角露出的古怪刺青,似剑若影。   烈日当头,将大地烘烤地一蹶不振,远处的村民正卖力地种植着作物,期待来年的丰收。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呢。”   少年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位全副武装的将军,银盔亮甲,十分威武。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静静望着远处那村庄,沉默不语。   将军瞥了他一眼,嗤笑道:“还是一样的无趣,前几天东洲边境闹得这么厉害,也是你的手笔?”   少年驻足停留了片刻,便继续启程前往下一块地,这里没有他要找的人,只有一份曾被自己舍弃的执念。   被三番两次地无视,将军的脸上却没多少怒意,反而有种战意在涌现。他手一挥,挡住了少年的去路,说道:“你知道,我不可能就这么放你离开。”   少年抬头,黑发赤瞳,眼神之中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轰隆隆的马蹄声这时从远方赶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便在前方结成了牢不可破的军阵,足足三千人之众,且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群军士中竟然没有一个凡人,皆是纯粹武夫或山上修士,修为都已过五境!   将军骑上一批枣红战马,手握方天战戟放声道:“【炼狱修罗】,千军不挡,与我南州铁骑再战一场如何?”   少年撤去灰袍,露出身上枷锁,一言不发,只是曲膝出拳,似在说:尽管放马过来。   将军大笑,手臂扬起,三千兵家修士便呼啸而出,一人对三千,这仗有的打?   当然!之前就打过,徐璈输了,所以今日就是要找回场子的。 第七十四章 破镜需打底   第七十四章破镜需打底   叶凡再次见到驼背老者时,明显感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发生了些许变化,就像是从看一块随处可见的石子变成了看一件稀释珍宝,说不出的古怪。   叶凡上前行礼问好,老人将几大包袱药材一起扔在地上,吩咐小乞丐道:“先去烧水,今天这拳会喂得快些。”   小乞丐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吃力地扛起大包小包,跑回庙里生火去了。   驼背老人捻着胡须,先是围着少年转了一圈,啧啧称奇道:“你这身板,实在看不出是个只学了四个月的新晋武夫。”   叶凡被老人看得有些不自在,不过还是抱拳恭敬地问道:“前辈,今天是否还是照旧?”   老人摆摆手,摇头道:“不急不急,习武就像吃饭,山珍海味不是越多越好,偶尔也要来些粗茶淡饭,洗涤一下五脏也是不错的。”   叶凡脑门滴汗,他实在无法将老人这几日来的摧残当作山珍海味,至于粗茶淡饭,他只会觉得恐怕比那什么‘山珍海味’更加难吃。   “在开始前,我这有些小小的建议,当然听不听随你。”   “前辈请讲。”少年恭敬道。   老人摸着下巴,犹豫了一下说道:“你的境界升的太快,四月破三境,这在许多大宗大派内也实属罕见,可这并非什么好事,快也有快的弊端,造成的结果就是你每一境的根基都打得十分糟糕。就像烂泥糊墙,夯不严实,四面透风,这样的武道底子,就算今后叠上去了,也是个纸老虎,一戳就破。”   老人说着便顺势用手指一戳,少年顿时被一下弹飞,捂着肩头,眉头紧蹙,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好在你如今恰巧卡在了三境的门槛上,还未越过那龙门境,就是悬崖勒马,还有得救。”   叶凡从地上爬起,有些不解道:“前辈,入了第四境真有这么大的差距吗?”   老人瞥了他一眼,轻哼道:“武者前三境,只能算是娃娃学步,四境后才算学会出拳。而练气士,前三境是蒙学,第四境开始才算学以致用。其中差距,有如云泥之别,怎会不大?”   少年有些悻悻然,如此说来,自己没那么早破镜,该是幸运的了,要是稀里糊涂地入了四境,那以后的差距可就大了。   老人继续说道:“所以说,每一境都有每一个境的底子要打,不能冒然破镜,要学会克制,将那份意境和感悟留在心中,压制在某一个临界点上,等到时机一到,你再破镜,便会水到渠成,到时自然又是一番天地。”   叶凡恍然:“难过我每次破镜时,总会觉得差了些什么,除了身体与体内的真气变强变足外,并未有多少额外的惊喜,原来是因为每一境停留的时间太短,没能攒够那份意境和感悟。”   驼背老人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以往你小子练武,是饿汉子吃独食,不管好坏全往嘴里塞,如今空有一身境界修为,却非真正走了大道。别以为教训了几个野毛贼,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天下何其大,能人修士更是不计其数,便是比你小,底子比你更牢的小辈老夫也能一抓一大把,莫要小觑天下武者。”   少年上前拜谢,觉得自己今天又是听了一课,学了门大学问。   老人摆摆手,说道:“老夫是个直爽人,有些话掖在心里,就是想吐出来。你也别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都是爷们,就别矫情。”   少年微微一笑,大为赞同。   “好了,既然道理给你讲完了,咱们今天就该开始练拳了.”   叶凡笑容一僵,感觉前一刻好不容易提起的气瞬间漏了大半。还未反应过来却被老人一把抓住,下一秒耳边劲风袭来,两人竟瞬间拔地而起,飞上高空。直到脚下的破庙越来越小,如蚂蚁搬细微时,老人才停下,带着叶凡御空而立。   少年的脸色有些发白,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飞上天,既惊喜又有些手足无措。   “待会儿下去的时候,记得把头抱住了,要是脑瓜子给摔烂了,神仙难救。”老人沉声说道。   叶凡微微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老人这话是何意,下一秒就见老人突然松手,他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向下掉了下去。   “我去你大爷的!”   叶凡实在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身子笔直下落。四周的劲风吹得他衣衫狂舞,扑面而来的强大气流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更糟糕的是他竟发现自己就连呼吸似乎也变得极为困难,不敢张口,深怕下落时的强风,会把自己的肺给撑爆喽。   叶凡发誓,这一次他要是还能活着,绝不再找这老头喂拳了,这哪里是喂拳啊,这特么是要自己的命啊。   破庙里,小乞丐已经煮好了水,将药材放了进去。那老头说今天喂拳会很快,她便想着是不是能抽空再去河边转转,运气好的话晚上就能喝上鲜美的鱼汤,这玩意儿也是大补的,还省钱。   可当女孩走出庙门时,却发现老人和少年都不在外面,这不免让她有些疑惑,以往老人喂拳都不会离太远,因为喂完拳后,她还得将不能动弹的少年拖回庙里,要是走得太远了,那可得费很大力气了。   正当女孩疑惑时,头顶上忽然传来惊叫声。她好奇地抬头望去,随即也立马跟着惊叫了起来!   “啊啊啊!”   轰然一声巨响,女孩的前方扬起大片尘土,一个人形影子的深坑出现在了她的脚前。   小丫头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使命拍着自己的胸脯,脸色苍白,显然是被吓得不轻,就差一点儿,她就被砸成肉泥了。   老人御风而来,于空中飘然落下。他大步走到深坑旁,手往下一掏,下一秒便将一个鲜血淋漓的人给提了起来。   看着气息孱弱,似有若无的少年,老人失望地摇了摇头:“说了几次,要懂得运气受身,你这么笨,再多几条命也是白搭。”   说完,老者抬手在少年的眉心处点了一下,输入一道真气,算是替他捡回了一条命,然后便随手丢给了早已吓傻的女孩,说道:“拿回去泡着,明日再拎出来晒个几天,就又生龙活虎了。” 第七十五章 拳出新意   第七十五章拳出新意   接下的日子里,叶凡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间地狱’。自第一次从高空落下后,他全身的筋骨几乎都摔成了肉泥,几天下来动弹不得,就连吃饭都得小女孩帮着喂,活生生的成了行尸走肉。   等他好不容易恢复了些气力,可以自己行动了,那老人又突然出现,借着喂拳的名义,就是一顿招呼,硬是将叶凡好不容易长好的骨头又打断了几节,还放下狠话说:如此脆的骨头要了也没用,不如直接打断,再长就是。   叶凡实在是被气得无话可说,感情这骨头不是长在你身上,怎么能说断就断呢?   小乞丐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只是每天重复地替少年擦拭满身的血迹,或是在他艰难下咽时,轻轻拍上两下对方的后背。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安慰这个憨傻的少年,她没练过武,更不是什么山上修士,可她知道少年在坚持,哪怕疼得说不出话,他也依旧在咬牙坚持。   女孩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执着,她没有多问,但是愿意一直陪着,在他需要的时候,搭上一把手,就很知足了。   两个月后,当少年再次被老人从天上扔下时,他已经懂得了如何运用强健的体魄和体内的真气构建防御。   破庙的屋檐下,女孩躲得远远,然后抬着头一直静静望着天空,直到有个人影落下,她才下意识地伸出小手遮住眼睛,似乎深怕再次见到那个摔得血淋淋人影。   一声闷响,远处尘土飞扬,女孩指间露出一条缝,只见少年单膝跪地,衣着凌乱,虽说模样狼狈了些,可身体上却并无大碍。   老人凌空落下,抚着胡须露出一丝笑容:“总算像那么回事儿了。”   “要想学拳,就得先学会挨打,不然你一拳出去打不倒对手,他人一拳你就死了,岂不是输的很冤枉。”   叶凡觉得老人说得有些道理,书院里的小胖墩就是公认最耐揍的孩子,不管多少人扑上来,他总能仗着那身肥膘来个七进七出,也就老夫子的拳头让他忌惮些,不敢硬接,怕被打漏气了。   见少年发呆,老人还以为他是没听懂,便又提了些武者的基本道理:“纯粹武夫的精髓便是这‘纯粹’二字,胆气要纯粹,体魄要纯粹,出拳更是要纯粹至极,做不得半分的拖泥带水。”   老人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继续道:“如今你的胆气和体魄都被老夫淬炼得差不多了,虽说不一定是这世间最强的三境,可路已经铺好,今后只要不松懈,早晚都能去争上一争。”   叶凡后退一步,抱拳弯腰,向老人深深鞠了一躬,虽说这段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可老人对自己的好,叶凡还是铭记于心。就说经过这两个月的淬炼,就连他自己也感觉似乎有了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去除了一身的杂质,整个人顿感轻松了不少。   “好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胆气和体魄都给你练了,那么剩下这拳法,我也不好吝啬了,便教你几手应应急。”   说完,不等叶凡开口,驼背老人便已一步踏出,同以三境武夫的修为向少年问拳。   叶凡心神一动,脚下一错,以‘五式无名拳’应对。   两人的拳头于半空中狠狠地碰撞在一起,叶凡起初还能抵挡片刻,可随着时间推移,他竟越来越力不从心,老人的拳头上似有使不完的气力,最后将他直接震退数步。   老人收手,问道:“你这拳有些门道,虽稍显稚嫩,可一身拳意已经向那‘纯粹’二字靠拢,不赖。”   叶凡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拳是镇上夫子所教,他说天下拳法,化到至简,都脱不开这五式,练好了便是对上那佛祖,也是不惧的。”   老人心神微颤,向佛祖问拳?这话可不是谁都能说的,就算是老人这般九境巅峰的纯粹武夫都不敢开这大口。   “教你拳的人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可你学得真是一塌糊涂,好在那人没收你当入室弟子,不然真是丢了祖宗颜面。”老人虽然心中震撼,可嘴上仍是忍不住要数落一下少年。   叶凡赧然,并未觉得委屈,反而觉得老人说得很对,自己学问比不上夫子,拳法上自然也是望尘莫及的。   老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吹胡子瞪眼道:“你这拳意境上不比我那一拳差,可知自己为何会先退?”   “晚辈不知?”叶凡老实道。   老人冷哼一声:“那是因为你出拳只在‘招’而缺‘式’。”   “何为‘招’,又何为‘式’呢?前辈?”少年问道。   “‘招’为形,‘式’为力,只有二者合一,这拳出的才算痛快。”   叶凡不解道:“可我出拳时,也是牟足了力的。”   老人啐了一口,骂道:“你那是蛮力,匹夫之力,单靠手臂能发挥多少力气,出拳时该以全身之力递出,方是好拳头。”   叶凡皱眉,不解:“全身之力,如何出拳?”   老人蓦然曲膝,脚下一沉,摆出拳架,厉声喝道:“腰马合一,不动如山!”   随即变换拳架,一拳上起,一拳横放,作防御状:“臂坚盾守,气定如林!”   紧接着弓步踏出,身形一抖,欺身上前:“步开势稳,迅疾如风!”   最终,老人肩膀向后拉开,如一张大弓,绷紧蓄力,一拳打出:“一往无前,侵敌如火!   当老人拳头打出的那一刻,叶凡顿感心头一颤,一股难以形容的杀伐之气顿时扑面而来,如将军纵横疆场,兵士身先士卒,说不清的铁血柔情,道不尽的英雄气概。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这一拳打出了老人一生的豪气,和数不尽的沧桑。   叶凡终于明白自己的拳头和老人的拳头究竟差在哪了,这拳他学不了,因为没有经历过战场厮杀的人,是无法领略出这拳真正的奥妙的。   老人出拳之后,便停下了动作,整个人定在了原地,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味着什么,思绪万千。   曾经偌大的校场上,上千人的队伍一起出拳呐喊,整齐化一,打着这套【风林火山】。   他们都是保家卫国的将士,是为了一国子民,敢向山上仙人挥舞兵刃,前赴后继,死伤无数,用鲜血和泪水换来了一处安生之地,保四方太平。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我离阳王朝八十万铁骑,敢教天下神仙退避三舍! 第七十六章 再现御龙真人   第七十六章再现御龙真人   驼背老人打完拳后,不发一言,就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小乞丐站在庙门前,垫着脚尖张望,有些疑惑,以往这老头可严厉的很,不把少年揍得半死是不会轻易罢手的,今日怎么转了性子,如此好说话,也不打也不骂,就这么乖乖走了。   叶凡望着老人离去的背影,同样沉默不语。只有他感受到了老人心中的那份缅怀和伤感,想必是这拳法有些故事。虽然拳路简洁朴素,但出手却是异常干脆利落,不似武者比斗所用,而像是战场厮杀所使。   女孩将好奇地目光投向少年,叶凡耸耸肩,也不多做解释。只是觉得有些庆幸,不管如何今天算是少了一场磨难,难得可以休息一日。   眼见日头还亮,连日来倍感憋屈的少年怎么着也得出去舒展一番,于是便拉着女孩上街,不为别的,街角那家馒头铺他可是垂涎已久,想着以后每到一个地方就尝尝那里的手艺,将来列个谱,作个比较,看看是哪家的铺子最为正宗,做的馒头最是美味。   若是让小乞丐知道他心中的想法,肯定会笑掉门牙,白面馒头又不是美味佳肴,味道能有多大区别,吃了也就吃了,还要排个高低,怎么听都觉得很掉份儿。   一大一小在街角的铺子里买了四个刚出蒸笼的白面馒头,叶凡一人要吃三个,分了小乞丐一个。女孩有些无语地接过来,狠狠啃了一口,真是食之无味,只能当作充饥。又嚼了几下,女孩忽然感觉有些委屈,觉得自己那五十文买的肉不值了,这人太坏,竟然只拿馒头糊弄自己。   天真的叶凡没注意到女孩心中的小九九,而是在一口一口仔细品味着手中的馒头,时而皱眉,时而舒张,似乎是要牢牢记下口中这味道,将来留有大用。   与此同时,木子城的城门口,有三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正驻足观望着城门上的匾额。   为首的年轻公子微微一笑,抬起手指着那匾额对身后的两人说道:“木下一子当为‘李’,这城名起得真是富有诗书气啊。”   老者无须,满脸阴柔之气。此刻弯着腰,举止谦卑。只听他用略微尖锐的嗓音说道:“李家胆肥,安敢如此?老臣愿替殿下将这匾额拆了,砸于其门前,再治个大不敬的罪名。”   年轻公子摆摆手,笑容更胜了:“韩伴伴,你这话就说得就不对了。这木子城是木子城,李家是李家,何必混为一谈?况且,你如今的身份不过是个大内貂寺,何谈治罪一说?”   老者闻言,腰便弯的更低了,谦卑道:“老奴失言,请殿下降罪。”   一旁身穿黑袍的修士沉默不语,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局外人模样。老臣与老奴虽是一字之差,可贵贱尊卑却是天壤之别。   皇族自有龙气,万物生灵见之皆应臣服。龙有四爪,称为‘臣’,爪下蝼蚁众生,便是‘奴’。   年轻人哈哈大笑起来:“韩貂寺是看着本宫长大的,也算是孤的长辈,我又怎会不知你的忠心,方才不过是我玩笑之言,你又何必当真呢,快快请起。”   说着,年轻人亲自伸手就要将老者扶起。   老者顿时泪流满面,双膝跪地磕头,说自己当不得这称呼,还请殿下收回。   年轻人只得笑骂着说了声老太监,还不速速起身。   老人这才破涕为笑,灿灿起身守在男子身后。   黑袍修士虽面上并未多少变化,不过心中还是有些感叹,这位太子虽年纪尚小,可驾驭人心的本事却是比他那昏庸的老父亲要高明的多。不像那人常年不理朝政,只知沉迷酒色,以至于早早就被掏空了身子,靠着无数灵丹妙药才能续命。   虽然朝廷内外已有大量呼声,想让太子尽早继承王位,可那将皇权死死攥在手中的可怜之人又怎肯轻易让出,这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只有攥紧了,他还能再多享受几年,若是一下松开,少了那份权欲的驱使,那人只怕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年轻人这时忽然转身,对着黑袍修士抱拳说道:“孤虽常年独处深宫院墙之内,可也对山上之人神往已久,如今能得御龙真人辅佐,实在如虎添翼。”   此人正是自封御龙真人的黑水湖修士,当日被灵溪宗的两名弟子击退,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本想回黑水湖休养,却不想中途遇见了这位微服私访的黄婷国太子。   一个对李家有着谋算,另一个对皇权有着想法。两人一拍即合,结伴而行,于是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御龙真人躬身还礼,恭敬道:“殿下谬赞了,在真龙天子面前小人可当不得这‘御龙’二字,殿下还是呼老夫本名离真即可。”   年轻人摆摆手,满不在乎道:“真人有大神通,已是凌驾众生的山上仙人,何须守这俗世规矩。这御龙二字,真人当得。”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哪怕御龙真人知道这年轻人是在给他戴高帽,可能让一国将来的君主如此推崇,还是让他不禁有些飘飘然。尤其是这年轻人答应,事成之后,他便是这黄婷国的国师,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人。   见御龙真人有些得意忘形了,一旁的老者不免冷哼一声。离真这才如梦初醒,现在还不是得意的时候,这年轻人虽然画了张大饼,可真正能吃到嘴里的又有多少?能混到金丹境的人物又岂是鼠目寸光之辈,心中该有大谋划。   当然,黄婷国的太子虽然身份尊贵,可还不值得他如此恭敬,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这一直跟随在此人身边这位的老太监,一位八境的纯粹武夫。   离真脑后不免有些冷汗,如今在岸上,自己的黑蟒已经被送回了黑水湖休养,对方要是突然翻脸,以自己七境练气士的修为,恐怕还不是这老太监的一拳之敌。   离真赶紧后退一步,神态恭敬地向年轻人行礼,口中也满是誓死效忠之言语。   年轻人甚是喜悦,开怀大笑。   老者见状,面色才微微缓和了一些,不再与这欺软怕硬的小人一般见识。 第七十七章 卖匕首   第七十七章卖匕首   黄婷国的太子带着两位深藏不露的高手入了城,他并未直奔李府,而是闲庭信步地在街上逛着,时不时地评头论足一番,哪里的酒楼造得精致,哪里的店铺宾客入流,他都看得仔细,瞧得清楚。   “当权者,该知黎民百姓,如掌中纹路。开则明,闭则暗。一开一闭间,知天下生死。”   黄裳停下脚步,摊开手掌,朝着远处那恢宏富饶的府邸虚空一握。这话是母后在自己幼年时所教,她一心希望自己的父皇能成为一个有担当,有志向的明君,所以一直尽心尽力地辅佐,可惜天不遂人愿。   自古以来,良药苦口,忠言逆耳皆是书上的大实话,可惜敢说这些话的人,大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终有一日,听腻了说教的那人将母后关进了冷宫,从此他是清净了,清净到再也听不见他人的声音了。   这位年轻的储君放下手,心中其实并未有多少怨恨,只怪自己生于帝王之家,就该受此苦楚。   黄裳觉得书院里的书,有一句话讲得很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母后,你说的很对,当权者确实该将天下至于掌中,一朝一露都应细微入至。只是如今孩儿的掌心里多了根刺,一根很毒很毒的刺,开着碍眼,闭着伤心,剔骨削肉都不能去,该如何?”   年轻人心中自问自答道:“唯有壮士断腕!”   不远处,一对年轻男女正走来,黄裳起初并未在意,可见了那女孩无意中从怀里掏出的匕首,他却心头蓦然一惊,当即便快步走了过去。   叶凡实在受不了身旁小丫头一路上一脸哀怨的神情,便又自掏腰包,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人一串,边吃边走。   女孩这才眉开眼笑,伸出小香舌,一口一口舔着。只是也知不知是那做糖葫芦的小贩手艺不到家,还是有意赚这黑心钱。糖葫芦的糖衣没裹到位,结果小丫头还没舔两口,小脸顿时揪了起来,一股子酸味,气得她当即拿出匕首,嚷嚷着要去找那小贩算账。   叶凡当然不会让她去胡闹,只得拉着好言相劝:“我这串就很甜,估计人家也是不小心的,要不我这串给你好了。”   叶凡很大方地将自己的糖葫芦让了出来,可女孩并不领情,反而十分嫌弃地扭过头去:“你都舔过了,我才不要呢。”   叶凡挠挠头,实在没办法,看来只能回头再买一串了。   恰在此时,有个一身锦服的年轻公子走了过来,开口就问:“姑娘,你这匕首是从何得来的?”   小女孩有些心虚地往少年身后靠了靠,探出一颗小脑袋,抬头望着叶凡,不停地眨眼睛,似乎是在说:该你出头了。   叶凡无语,现在倒是想起我来了。不过他也不是个不明是非之人,看女孩心虚的样子,就知道这匕首来路不正,如今人家找上了门,本就理亏的他们确实不太好办。   “是不是你拿人家的,如果是的话就还回去吧,大不了我下次再给你买一把。”叶凡揉着女孩头顶说道。   小丫头嘴巴一噘,似乎对少年的临阵反戈很是不满,哼哼道:“才不是偷的呢,是从一个倒霉蛋的尸体上拔下来的,不过那人可不是我杀得,我就拿了这匕首,别的什么都没拿,对,什么都没拿。”   女孩不停挥舞着双手,似乎这样能给自己的话增加一些说服力。   叶凡一拍脑门,有些无语,想起他与小乞丐的第一次见面,这丫头不就抱着个大大的包袱回来吗?想来应该就是她口中的倒霉蛋的东西了。感情她是捡了死人的东西,难怪会心虚成那样。   黄裳心中微凛,他知道这匕首的来历,也知道被杀之人的底细,因为那人就是他派来的,只是后来无缘无故断了联系,他才不得不亲自来这木子城一趟。   那人名叫王忠路,是他为数不多圈养的隐秘碟子,本身也是一名实力不俗的金刚境武夫,没想到竟是死在了这里。   又向小乞丐询问了一下那人死后的细节,他才越发心惊。   “那人死得很奇怪,像是自杀的,手里握着匕首,狠狠捅了自己的心窝子,可脸上的神情却非常害怕和惊恐,不像是一个一心寻死的可怜人。”   女孩努力回忆起当初那具尸体的模样,支支吾吾地说道。   这时站在身后的御龙真人沉吟了片刻说道:“应该是被幻术所杀。”   “幻术?”黄裳皱眉道。   御龙真人点点头:“山上修士非尽是精通杀伐之人,有些也擅长鼓弄人心,编织美梦引对手入瓮,其中擅使权谋的阴阳家便是此种手段的佼佼者。”   年轻太子了然,那王忠路定然是见到了什么不该见的东西,所以才被人灭了口。只是让人无法理解的是,那人既然能用幻术轻而易举地杀死金刚境武夫,那为何会没有时间处理尸体,就这么随意地丢弃在巷子里,难不成是自信到没人能查出其中端倪。   黄裳压下心中疑问,觉得此次李家之行恐怕得费些手脚了。   一番讨价还价后,年轻人用十两银子买下了女孩手中的匕首,至于其余赃物,他并未想着追回。之所以单独留下这匕首,是因为当初王忠路就曾用它帮自己解决不少明里暗里的麻烦,如今带回去,也算是个纪念。   两方人就此告别,女孩看着手中的碎银子,欢喜地上蹿下跳,恨不得骑到少年头上,耀武扬威。   叶凡实在无语,那匕首应该本就是对方的,如今又用十两银子买回去,这冤大头当得可真爽快,实在不明白先前那番讨价还价的意义何在,或许是那年轻人天生不喜欢太简单的交易,非要显示一下自己的能力才行。   另一边,始终跟在年轻人身后的老貂寺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殿下,那少年也是个武者。”   黄裳点点头:“早看出来了,不过修为只有三境,我才没了招揽的心思。此次入城,还是先将李家的事处理好了再说。”   老貂寺开始闭口不言,其实后边还有一句话他没来得及说,那就是那少年的三境的底子打得远比常人结实,说不定身后有高人指点。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小小的木子城,他韩伴伴还不放在眼里,过江的龙到底能否压得过这里地头蛇,得用拳头大过才知道。 第七十八章 离阳王朝的兵   第七十八章离阳王朝的兵   南州的离阳王朝是俗世中的一个异类,因为它完美地将俗世王国与山上修士结合到了一起,组成了一支完全由武者充当兵卒的军队。   八十万铁骑纵横整片南州,马踏江湖,无人可当。其中最为出名的一战,便是百余年前以镇南王徐璈为首,十万铁骑深入蛮荒,追杀叛国逆贼寿昌侯的讨逆之战。   寿昌候本是当朝国舅,可却仗着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在封地内胡作为非,无视国法。再被问罪,传旨送往京都之时,更是公然起兵造反,甚至暗中勾结蛮荒妖族,企图割据一方。   离阳王朝对于如此行径,自然不会姑息,哪怕那人是当朝国舅。女帝亲自下令征讨,诏书送往镇南王府,只印三字:斩立决!   当时徐璈看到征讨诏书时不禁放声大笑,向皇宫的方向深深拜服,并由衷赞了声巾帼不让须眉。   寿昌候的亲军虽是离阳王朝兵士,可与徐璈手下的正规精兵一比,仍是差了不少。双方开战不到半月,寿昌候就一路惨败,最终就连封地也丢了,只身逃亡蛮荒。   要是到此为之,那这场平乱也算功德圆满。可那朝中的女子非寻常帝王,眼里揉不得沙子。徐璈一方面整顿兵马,补充给养,准备长途奔袭。一方面却又让亲兵回朝请示,却得女子一通臭骂。   “徐璈,他是瞎子吗?诏书写得清清白白,斩立决!不要来问‘要不要出兵蛮荒’如此愚蠢的问题,我离阳王朝何时惧怕过谁。告诉徐璈,他要是没本事将寿昌候的脑袋带回来,那他这镇南王的位子也该趁早换人啦!”   徐璈闻信仰天大笑,没有片刻迟疑,领着那十万大军便向蛮荒挺进。   那一战打得极为惨烈,蛮荒为妖族领地,自然不会让人随意侵入,所以徐璈的大军一路遭遇了无数的围追堵截,最终当他提着寿昌候的脑袋,浑身浴血地走进大殿时,十万大军已仅剩不到三千。   而这个面容坚毅的男子对着满朝文武,只说了一句话:“我离阳王朝的男儿走了一遭蛮荒,葬了不少在那,今后都将一一接回来!”   浩浩荡荡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朱雀城外,早有军士接应。为首一名将领快步上前,替主帅牵马。   徐璈下马,拍了拍满身的尘埃,对来人笑道:“夏侯,你说得对,三千人的部队对他来说还是少了点儿,下次该带一万人去才对。”   名为夏侯的将领为徐璈的心腹大将,军功卓著,经历过多次生死大战,更是一名上五境的兵家修士,闻言便知道王爷此次会友,未能如愿。   “胜败乃兵家长事,王爷无需介怀。”夏侯恭敬地说道。   徐璈笑了笑:“谁说我败了,是他不愿与我打,一路穿阵跑了,要是如上次那样,他定是我阶下囚。”   夏侯点点头,不禁回忆起当初那场战役。那黝黑的少年不知从哪突然冒出,为了一个寻常的村落,竟然敢以一己之力对战离阳王朝上千人的部队,还能一路冲到阵中心,与王爷一战,实在惊人。   至此,那少年在得了【七杀】,【贪狼】的天运之后,又在这南州搏到了一个【破军】的大道契机,从此一路过关斩将,在这浩然天下,实打实地闯出了【炼狱修罗】的名头。   这一战虽然没能留住那人,不过徐璈并未显得有多灰心,反而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这时,夏侯递来一份匿名书信,说道:“王爷带兵离开之后,这份信便被人发现插在了镇南王府的大门上,末将已经查验过了,上面并未留有仙家印记,至于投信人是谁,末将已经派人去查了。”   徐璈接过信件,用指尖轻微摩擦了一下,沉声说道:“纸质轻柔,不是我南州所用纸张,该是其他三州出处。”   南州天气干燥,寻常的纸张容易受热自燃,所以南州所用的纸都参进了一种特殊的树脂,使之变得粗糙耐热,不易磨损,也方便行军之时,传递消息。   徐璈打开信封,里面是份匿名信件。徐璈仅是扫了一眼,神色蓦然冷了下来,下一秒,他手中的信就化作一团鲜红火焰,被燃烧殆尽。   “王爷?”夏侯疑惑道。   徐璈摆摆手,只说了声回府,并未透露太多。   夏侯不敢多问,只是从王爷阴沉的神情看,信中的内容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   李府内,驼背老者独自在院中饮着酒,下人们都被吩咐去了前院做事,所以四周显得格外清净。   不多时,有个魁梧汉子拄着巨剑亦步亦趋地走了过来。   “师傅,你叫我?”巴图来到驼背老人身旁,弯下腰,正要坐下,却被老人一脚踹翻在地。   巴图挠挠头,有些不解,自己哪又惹师傅不高兴了?   “我问你,当初教你练拳,你为何不练,反而去学剑?”驼背老人饮了一口酒,重重放下杯子,没好气地问道。   巴图灿灿起身,找了个稍远一些的石凳坐在,说道:“师傅,我觉得拳头很难打死人,碰上皮糙肉厚的,不得累个半死啊。还是剑省力些,一剑下去就能劈个两半,多痛快啊。”   巴图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便举起脚边的重剑,背在身后,学那少年当初的模样,来了招背剑开山式。   老人被气得不轻,练拳练剑都是一样,你的拳若是练不好,又如何能练好剑呢?   “那我让你投身军伍,去边疆厮杀,混个三年五载便可积攒一身杀伐气,对你今后的武道也是大有裨益,为何不去?”老人又问道。   巴图委屈地回答道:“师傅,那边塞生活枯燥无味,我还没娶媳妇呢,成天和一群**混在一起,多没劲啊。不如在这李府安安稳稳地当我的护卫,将来攒钱娶媳妇。”   老人实在不想再多说什么了,破口大骂道:“整天就知道取媳妇,真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拿你敲人都嫌掉面子。”   说完,老人便恨恨地走了,留下巴图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难道师傅叫自己来就为臭骂上一顿? 第七十九章 红颜祸水   第七十九章红颜祸水   一向低调的李家,这几日不知为何突然高调了起来。高调到何种程度,不单院前屋后大摆流水筵席,便是施粥的善棚,也是平白加了不少肉食,可谓是让人大饱口福。   前前后后来到李府拜访的人,甭管认不认识,只要穿的还算体面的,都先请进府内,好酒好肉地伺候着,使那些前来原本只想混个脸熟的地方乡绅个个都受宠若惊。   没人知道李家为何突然热闹了起来,问了下人,说法也是五花八门。有人说是李家老爷大寿,所以才如此阔气,可过寿不是只过一天吗?哪有连着几日都过个不停地;还有的说是李家大公子在京中了状元,这是衣锦还乡了。当然,最靠谱的还是最后一种,据可靠消息说是李家二小姐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李家老爷明面上不好直说,所以才以筵席为名,邀请各方年轻俊杰,好为李家挑选乘龙快婿。   厢房内,看着下人们忙忙碌碌的身影,黄裳有些哭笑不得,这李家之主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自己并未透露身份,只言是京中的画师,奉皇命来为李二小姐绘制一副画卷,结果就赶上了这么大的排场。   如今李家小姐的面还没有见上,就被李府中的繁多琐事闹个不停。每当自己提出要与李家小姐见上一面时,李有财那人就百般推脱,说府中事情太多太杂,一时间应付不过来,绘画一事恐怕得延期了。   黄裳忍不住轻笑起来:“看这架势,没个十天半个月,是消停不下来了。”   身后宫内老人语气不善道:“李有财明显是在搪塞殿下,需不需要老臣出面惩戒一番。”   黄裳摇摇头,转身回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到嘴边轻抿了一口:“客随主便,我们既然是客,怎有喧宾夺主的道理。不急,反正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且看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云龙镇人换了一副年轻面容,静静守在一旁,沉默不语。   书房内,李有财不停地来回走动,看样子是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你就别晃了,晃得我头都晕了。当初怎么教你的,遇事莫要着急,船到桥头自然直。”男子依旧躺在那张朱红镂空的太师椅上,手持纸扇,轻轻挥舞,一摇一晃地说道。   李有财噗通一下跪在老祖面前,哭丧着脸道:“老祖啊,我怎能不着急,那人可是当朝的太子殿下,咱们就这么把他晾着,岂不是杀头的罪名。”   李有财说着,还用手做了个抹脖子动作,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就贪生怕死。当初老祖将那年轻人的真实身份悄悄告知之后,他就真是夜不能寐,整天提心吊胆,几次见面都腿肚子哆嗦,深怕自己一不小心,当场就跪下了。   李儒起身,用扇子敲了下这不孝子孙的脑门,没好气道:“我李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没种的怂包,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小肚鸡肠子,那姓黄的怎么说也是未来的天子,这点城府还是该有的,先晾一阵,没事儿的。”   话虽如此,不过李儒也是有些头疼。其实在京内听闻到那皇帝老儿的一些风言风语之后,他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会是这么个大人物。要是换了别人,哪怕是个一品钦差,他李儒也有办法让对方灰头土脸的回去,事后还不好指责李家待客不周。   “确实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啊。”   李儒手中的扇子轻轻拍打着手掌,似在思索对策。这位太子带来的两名高手自然逃不过他的法眼,一个八境武夫,一个七境修士,这两人无论放到黄婷国的哪一块封地内,都能横着走了。   不过他李家倒是不怕,真要动起手来,他李儒都不用亲自出面,家中的一个老管家就能轻松应付。无论是纯粹武夫还是山上修士,境界越是往后,差距也会更加明显,尤其是八境到九境,九境至十境。别看彼此只差一境,十个玉璞境加起来,都未必能打赢一个陆地仙人。   比起这两人,真正让李儒感觉有些棘手的反而是这个黄裳,虽然人家不过是个五境的武夫,可这黄婷国太子的身份占了大统,无论自己如何应对,到最后都不免会触碰到皇家的威严,有些麻烦。   如今还不是和黄婷国翻脸的时候,唯有一个‘拖’字诀,等自己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后,再作定夺。   想着,李儒正打算再躺下歇息一会儿,却突然眉头一皱,随即蓦然起身,看向屋外,面色阴冷。   “该死的红娘,竟敢坏我大事!”   ——————   院子里,李君儿本是听从父亲和大哥的嘱咐,乖乖呆在房间内的,可不知为何,她精心圈养的兔子忽然跑了出去,恰巧绿鞘前去厨房取膳,她只得自己出来寻找。   路过一间厢房时,里面走出一位不曾见过的年轻公子,本着来者即是客的严谨家风,李君儿便盈盈施了个万福,娇艳动人,仪态万千。   那年轻公子顿时僵在了原地,似乎忘记了言语,只是直勾勾地望着眼前的美丽女子,眼神火热。   李君儿最瞧不得这赤裸裸的眼神,似乎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便转身离去。   直到佳人远去,男子才略微失望地收回了目光,低下头,却见一雪白兔子从前方的草地上掠过,还回头望了他一眼,男子莫名傻笑。   真是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老貂寺从屋内走出,见殿下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还以为他是为李家之事发愁,便出声安慰。   “殿下洪福齐天,百无禁忌,何必为区区李家犯愁。”   男子笑而不语,伸手拍了拍老貂寺的肩头,这让老者顿时受宠若惊。   “韩伴伴,过去人们常说太过美丽的女子是红颜祸水,若是入了帝王之家,便会民不聊生。起初我只当是无稽之谈,一个有抱负的君王又岂会被女色所迷惑。”   男子说着,忽然话锋一转,目光再次投向女子离开的方向,眼神炙热:“可是本宫错了,世间真有这样的绝色女子,一颦一笑间,就能让人魂不守舍。从此以后不谈江山社稷,只愿陪她醉生梦死。” 第八十章 你的名字   第八十章你的名字   自从上次展示完拳法之后,驼背老人便只来了破庙一次,没练拳,也没摔人,就是对着少年说了些话。用老人的话说,如今叶凡三境的底子已经打好,自己也算完成了赌约,没必要再陪他继续练下去了。   叶凡曾问老人,是谁让他来帮自己淬炼体魄的,老人只是望向远方的天空,沉默不语。不是他不想说,确实是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那幕后之人的身份,能将李儒那只老狐狸算计得死死的,肯定不会是什么简单的小人物。   老人没去管那两人的对弈,也不想掺和进去,可这并不妨碍他看热闹的心情。   “你小子如今无论是武夫和练气都已经达到了三境巅峰,今后只需遵循本心,顺藤摸瓜,突破至四境也是迟早的事。只是我这要提醒你一句,武道四境和练气四境皆是一道分水岭,突破的契机不可盲目,这就和娶媳妇一样,别因为只瞧了一眼,就傻傻地贴上去。可得认准了,一生仅有一次,你要是期望自己今后的武道一途能大有建树,就得挑个自己觉得最好的时机去突破。只有这样,您四境时感悟到的本命的神通才会威力无穷。”   “至于你那不知从哪搞来的雷火双系神通,以后用来锤炼心神体魄,倒是可以。与人对战时,还是尽量别用,破绽太大,你小子用起来也是不伦不类,好不如一次性全扔了,落个轻松。   老人撂下这些话语后,便慢悠悠地走了,头也没回。   叶凡拜谢老人远去,虽然所处的时间的不算长,可他还是十分感激老人这些日子的细心教导。叶凡能够感觉到,老人对他真的是全心全意地在教,没有一点儿坏心眼。   少年记下这份恩情,并深深埋在了心里。   不用每日再辛苦的淬炼体魄,小乞丐无疑是最开心的一个,因为她再也不用每天抬人烧水了。这些日子光是帮着叶凡改善伙食,她的秘密小金库就缩水了好一圈,以后想再捞回来,可得花些力气。   “去街上逛逛,上回的书还没有听完呢?”叶凡收回视线,对着女孩提议道。   女孩伸出小手晃了晃:“不急,让我们先把账算一算。”说着不知从哪掏出一个破旧的小算盘,开始学那店铺的掌柜噼里啪啦地敲打起来。   “每天供你吃喝,还要帮你烧水做饭洗衣服,再加上每天把你搬来搬去的辛苦费,这可都得好好算算,一样也不能落下。真是倒霉,我雇你是当马仔的,怎么到头来像是请了一个少爷回来,真是累死人了。”   女孩低着头,将算盘打得响亮。少年在一旁看着,有些想笑。这丫头书都没念过,哪里会算账啊,连上面的计量都不认得,全是在一通瞎打,却还偏偏一副理直气壮地模样,让人哭笑不得。   “算出来了吗?”   女孩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亏了多少,她也从未真正去记过,只是梗着脖子硬气道:“反正就是好多好多钱,把你卖了都还不上。”   少你哈哈一笑,俯身将女孩一把抱起,甩在背上。   女孩发出一声惊呼,待到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下意识地搂住了少年的脖子,不免有些脸红。   “既然把我卖了都还不起,那干脆就别算了,以后尽管找我要就是了。”   女孩嘟着嘴,小声问道:“你有钱吗?”   叶凡大大方方地将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摊开一点,四十八文,是个成对的吉利数。   女孩无语地接过钱袋,这点还不够她那一顿饭的肉钱,不过还是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放进了衣服的另一个夹层里。   女孩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将脸埋了起来瓮声道:“你以后要是想走了,记得一定要悄悄地走,别让我知道。我怕会为了那点钱抱着你死缠烂打,到时你生气了,也会想要打我,我不怕疼,就是……有些贪财。”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隐隐约约有些哭腔传来。   她从小就在这城里讨生活,自懂事起,过得就是最底层人的苦日子,没有朋友,更没有亲人,唯一曾照顾过她的一个老乞丐也在两年前的一天夜里咽了气。   老乞丐没有钱,却将最好的都留给了女孩,后来她才知道,老人患有严重地肺疾,时常会咳血。可那天夜里,似乎是生怕惊动身旁熟睡的女孩,老人一夜都没发出声音。等天亮以后,女孩推着一动不动的老人时才发现,老人的喉咙竟是被他自己生生捏碎了。   只是为了不惊吓到醒来的女孩,老乞丐的脸上死前始终都是慈祥的笑意,宛若真得睡着了一样。   叶凡静静听着女孩的叙述,没有出声,只是将背挺直了些,感觉身上的分量似乎更重了。直到女孩情绪稳定了,他才出声问道:“相处了这么久,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怎么说也是我的雇主,以后要是人家问起来,这是谁家的打手如此厉害,我该如何回答呀?”   女孩破涕为笑,轻轻捶了少年一下说道:“听爷爷说,我是在一堆枯叶里被捡到的,他说要不是有这堆枯叶帮着取暖,我早冻死了。所以他就给我取名叫小叶子。”   “小叶子。”少年呢喃自语,嘴角微微扬起:“是个好名字,听着就很亲切。”   女孩又捶了他一下,大大咧咧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万一以后人家要是问起来,你家的马仔是谁,还不速速出来受死,我该怎么答?”   少年哈哈一笑,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家小叶子手下头号打手——叶凡是也。”   “叶凡?”   女孩细细琢磨了一下,顿时怒从心来,气得去揪少年的耳朵,这下力道可是不轻。   “诶!疼疼,你干嘛呀?”   女孩气呼呼道:“你这名字起得太随便了,不会是临时想得吧,是不是生怕以后跑了,我会寻着名字去找你,所以才编了诨名,一点也不用心,连姓氏都抄我的。”   叶凡实在有苦难言,他这名字也是爹妈起的,真没想到会和女孩的名字如此相似。   眼看劝说无果,叶凡干脆脚下生风,快步飞奔了起来。女孩一惊,不敢再揪少年的耳朵,生怕一不小心给扯下来,只得抱着对方的脖子放声大叫。   晨光下,一大一小迎着朝晖奔跑,笑声充斥着山间密林,回荡不止。 第八十一章 被抓苦力   第八十一章被抓苦力   李家连日来的酒宴惊动了不少人,不单木子城内热闹非凡,就是不少临近的城市也相继有人前来拜会,倒不是说李家的威望真能通达五湖四海,而是其中不免有些浑水摸鱼之人,想来这吃顿白食,顺便结交一下地方权贵。   “我觉得这法子不是很靠谱,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   叶凡摸了摸脸上粘着的假胡子,有些不确定道。此刻他身上已经换上了一件华丽的袍子,宽大的衣袖几乎能藏下一整只烧鸡。   叶凡并不觉得他如今的打扮像个成功的商人,反而像是个唱戏的,而且还是个‘丑’角。   “你懂什么,这叫有便宜不占,天打雷劈,你难道每天啃几个馒头就知足了吗?不想知道这些大户人家每顿筵席都吃得什么吗?”   小叶子换了身书童的打扮,头上扎了个可爱的小发髻,跟在叶凡身后,装的像模像样,还不知从哪抢了个小书箱背着。   “我觉得馒头的味道挺好的。”叶凡老实地说道,白白的,软软的,从蒸笼里出来时还热气腾腾的,咬上一口多香啊。   女孩无语了,觉得自己真是对牛弹琴,白瞎了自己这天衣无缝的点子。   门口,有专门的下人负责迎接贵客,以往想要拜访李府,都需要单独的拜帖。这几日不知怎的,老爷吩咐,只要穿着得体,叫得出他名字的人都可放进来,当座上宾。   看着前面的人陆陆续续被被放了进去,叶凡的心里不免有些打鼓,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以往在小镇里,可生不出这胆,被逮住可就麻烦了。   小叶子躲在后面给他加油打气,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放心去吧,我在后面挺你’的样子。   叶凡理了理衣裳,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上台阶,正要开口却蓦然神色一变,像是见了鬼,转身就要逃跑。不明就里的小叶子哪里肯让他就这么临阵脱逃,租衣服的钱可都还是她出的,要是吃不回本来,岂不是亏大发了,所以便死死抱住少年的大腿,不让他离开。   守在门口负责接待的两名仆役也是一脸疑惑,这些日子里只见过削尖脑袋往李府内挤的,还没见过有人怕得要逃的。   “何事喧哗?”   门内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两名仆役立马转身弯腰行礼:“大总管,有个客人临府不入,似乎是要回去了。”   驼背老人微微皱眉,这举动确实有失礼数,他便张望过去,想看看哪家的子弟,敢如此不给李府面子。结果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呵!巧了,还是俩熟人啊。   叶凡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果然这种骗人的事不能干啊,上次被狗子忽悠,就差点儿出了洋相。这次扮着商人来骗吃骗喝,原以为人多眼杂,不会露馅,没想到还是被人撞个正着,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怎么,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啊,是李府怠慢了两位,还是我这老头子碍眼了。”   驼背老人冷哼一声,少年顿时身子一僵,噤若寒蝉。   女孩也是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头大如斗,觉得自己肯定是出门忘看黄历了,今日这运气实在背到了极点。   谁能想到李府的大管家,居然就是给叶凡喂拳的驼背老人。   这也难怪,李府的大管家向来深居简出,出了府内的仆役之外,外面的人极少见过其真面目,小叶子自然也认不得,要是认得,她说什么也不会来趟这小便宜,这不与虎谋皮吗?   眼看两个小东西就要撒腿就跑,驼背老人眼神一凝,迅速出手,一手抓住一个,提了起来。   “既然来了,就别急着离开啊,我们李府不差二位这两张嘴。”   说着,老人便提着这一大一小,如提小鸡仔一般给拖了进去,任凭少年如何苦苦哀求,老人就是不为所动。   一转眼,叶凡和小叶子就被老人带到了厨房,并随手扔给了里面一位胖乎乎的厨娘。   “这两个是吃白食的,没送贺礼,就地剁碎了当菜烧吧。”老人哼哼道。   女孩吓得脸色惨白,嚎啕大哭起来。原以为大户人家吃得是山珍海味,没想到竟然是要吃自己,自己又瘦又小的,煮起来肯定不好吃。   少年则说道:“我们还没开始吃呢,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就是要煮,也得等我们吃饱了才行。”   老人冷哼一声:“敢做却不敢认,非大丈夫所为。”   少年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将手一指,对着女孩道:“是她的注意。”   老人气极反笑:“好好,还真是患难见真情啊。”   老人面色一沉,狠狠道:“都给我留着,这些日子府内的下人不够使唤,你们两个小东西与其吃饱饭乱转,不如先在府内帮忙,等这风头过去了,自然少不了你们的一份赏钱。”   老人说完,便一挥衣袖离去了,留下叶凡和小叶子两人面面相觑。   沉默片刻之后,小丫头率先发怒,扑上来就咬,少年吓得四处逃窜。   女孩大怒,说你这马仔当得真是不称职,哪有这么轻易就把主子给供出来的,怎么也得受些大刑法,苦苦坚持,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才松口呀。   如此一来,哪怕女孩心中有气,可也还是会觉得少年对她算够义气的。   胖乎乎的厨娘也是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几声呵斥就将打闹的两人给制止了。   一番耳提面命的吩咐后,叶凡被派去洗菜择菜,小叶子因为年龄小,个子矮上不了灶台,于是便被派去当了个传菜的小厮,小脑袋顶着大大的托盘,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叶凡上手很快,不到一会儿便已做得像模像样,尤其是那刀工,手法凌厉,如行云流水,就是膳房内的掌厨,也切不到如此工整。   原本需要小半日才能切完的配菜,少年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切得整整齐齐,分毫不差。   胖厨娘笑着说,大总管是给他们找了个好帮手啊,膳房内的众人也是哈哈大笑,工作的热情一下提高了不少。   少年有些赧然,觉得被这么多人当面夸奖是件很难为情的事情。   女孩则被甩在一旁,愤愤然,想着待会儿上菜的时候,自己肯定要借机多吃几口,养足力气,回去再好好收拾这‘不忠不义’的二五仔。 第八十二章 掉钱了   第八十二章掉钱了   有了叶凡出神入化的刀工相助,膳房的上菜速度一下提升了不少,客人们也都吃得津津有味。好不容易忙活了一上午,白日的宴席总算告一段落,膳房内的众人也有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叶凡和小叶子一人搬了了一张小矮凳坐着,两人嘴里都啃着一根萝卜,嚼得很是卖力,看样子算是午饭了。   其余的伙计都出去帮着收拾碗筷了,满桌子的菜肴肯定剩了不少,有些懂得精打细算的就会悄悄留下一些,回去给家人加餐。   原本胖厨娘也邀叶凡一起去外面的酒桌上将就着吃些,不过被叶凡婉拒了。倒不是嫌弃,以前在小镇上时,饿极了哪怕是树上的虫子,他都会捉下来烤着吃,实在是怕那驼背老人会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然后拎着他再去干这干那的,还是躲在膳房内安全些。   至于小叶子,则完全是一副吃饱了的样子,正在消食呢。每一道端上去的菜,她几乎都要偷偷尝上一口,结果一张桌几十到菜下来,她早就撑得走不动路了。   “那些有钱的官人也太浪费了,鸡腿吃一口就扔,肉都不剔干净,全便宜了在桌子下转悠的肥狗。”女孩狠狠啃了一口手中的萝卜,仇富心态满满。   有钱人家都有养宠物的习惯,尤其是那些官家的妇人,出门在外都爱捧着,一副宠溺地样子,恨不得当儿子来养。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书上的典故又岂在少数。   叶凡不置可否,只是撇了一眼她圆鼓鼓的小肚腩,说道:“你也太贪嘴了,吃这么多,小心撑着了。”   女孩瞪了他一眼,哼哼道:“废话,我们租衣服的本都还没回来呢,又被拉来这里当牛做马,要是不多吃些,岂不太冤枉了吗?还有少套近乎,你向那老头告密的事我都还没有原谅你呢,以后再敢这么不讲义气,我就……”   小乞丐说着说着,忽然觉得没词了,自己好像还真没什么能威胁到少年的,不免有些丧气,噘起小嘴,干脆一言不发起来。   叶凡笑着揉了揉对方的小脑袋,说道:“知道啦,大不了这次得的赏钱全给你好了。”   女孩脸上一喜,眨着眼睛问道:“真的?”   少年一脸诚恳道:“假的。”   女孩一愣,随即大怒,扑上来就咬,叶凡顺势将她搂在怀里,捏了捏小脸:“你看你,面无四两肉,长得如此瘦小,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还不如买几件新衣裳,再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将来找个好人家。”   女孩微微有些脸红,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开脸就更红了。   “你懂什么,那些钱可都是我攒着当路费的,以后要离开这里可全靠它们了。”   叶凡有些疑惑,他知道女孩贪财,肯定也攒了不少家当,反正比他富有。可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小乞丐即使有钱,日子过得也依然十分清贫,她总是想方设法地抠出一些留作他用,恨不得一文钱摆开两半来花。   叶凡想起前段时间练拳时每日的伙食,顿顿有肉,可见是真得花了不少,心中不免有些感动,能让这个小财迷破财,可见她是真把自己当亲人了。   叶凡用拳头轻轻摩擦着对方的小脑袋,问道:“以后离开这了,你想去什么地方?”   女孩不满地将他的手挡开,揉着有些泛红的额头,嘟囔道:“别老摸我头,会长不高的。”   叶凡便将她放开,一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等待着答案。   小叶子伸手扶了扶有些歪的发髻,感觉摆正了,心里的胆气似乎也足了,就高声道:“我要去找我的爹娘,不管多远,就是想看看他们还在不在了,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我。”   叶凡愣了愣,思绪有些复杂。   寻找自己的身世?他没想到女孩一直藏着的小秘密居然会是这个。既让人意外,可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而让叶凡感到恍惚的是,他却从未想过要寻找自己的双亲,不知为何,不管是在小镇里,还是出来以后,他都没有去思考过这么一件人之常情的事情。   他不是没有疑惑,自己是从哪来?又为何会被遗弃在小镇里?只是冥冥之中,他似乎对这答案有着本能的畏惧,不愿去知晓,而是潜意识里选择了躲避,企图用游山玩水地心态来遗忘掉这个对所有人来说都十分重要的问题。   回过神来,见女孩一脸认真和坚定,叶凡不觉有些羡慕,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今后的路该前往何处,所以能够毫不迷茫,坚强且快乐地活着。   而自己呢?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是值得他为之努力而奋斗的呢?   少年的记忆里依稀闪过四个模糊的人影轮廓,他不禁微微一笑,或许去找找那四个人会是件不错的选择,不为别的,就是简简单单地道声谢即可,感谢他们帮自己走出那座‘小镇’。   就在叶凡愣神之际,吃得有些撑的小叶子想去喝水,就独自跑到水缸旁,刚一踮脚忽然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肚腩,然后里里外外地翻了一圈,啥也没有摸到,顿时急的哭了出来。   叶凡见状,赶紧过去询问:“咋了,掉钱了,哭成这样。”   谁知女孩竟抽泣地点点头,哭丧着脸道:“真掉钱了。”   “……”   问清前因后果之后,叶凡才明白原来这丫头出去送菜时,不小心将兜里的钱袋给掉了,想来也是,个子本就不高,将菜盘顶在脑袋上,还老伸手去偷吃,这一上一下的,这件宽松的书童衣裳自然兜不住钱袋,会掉也是理所当然。   “知道掉哪了吗?”叶凡问道。   女孩点点头,又摇摇头,自己也不太确定。   叶凡无语了,继续问道:“掉了多少?”   小叶子伸出指头比划了一下:四十八文。   叶凡点点头,忽然一愣,这数字咋听得这么熟悉。   “你掉得该不会是我的那家当吧。”   女孩有些心虚地点点头。   叶凡一拍额头,有些头疼,这败家娘们钱刚送她手里没几天就给整没了。   “我的天啊,真不知道你以前的钱是怎么攒下来的。”   女孩闻言,顿时双手叉腰理直气壮道:“以前我出门从不带钱的。”   少年无语,只得朝她竖起了大拇指,你是真的厉害。 第八十三章 兔子死了   第八十三章兔子死了   趁着午息,院里没人,叶凡便带着小叶子开始院前院后的翻找,凡是她早上去过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没有啊,你确定是在这丢的吗?”叶凡弯着腰,扒拉着草堆问道。   不远处小叶子同样趴在地上,小脑袋在灌木丛里拱来拱去,弄得一身断枝枯叶。   “应该就是这附近了,我在给这送菜的时候偷偷吃了小半盘花生米,可香了,估计就是那时不小心弄掉的。”   叶凡脑门一黑,大鱼大肉也就算了,你连花生米都不放过,太狠了些吧。   “会不会是被谁给捡去了。”叶凡无意地说道。   小叶子身子顿时一僵,抬起头,嘴巴已经噘得不行。   眼看小丫头马上就要泪如雨下,叶凡赶紧出言宽慰道:“不会的不会的,肯定还在这里,我们再找找,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了。”   女孩立马将脑袋重新埋了下去,使劲往里头拱,一副不找出来誓不罢休的样子。   叶凡抽空瞥了一眼四周,其实心中已经没有多少希望,以他眼里都没发现,估计那钱袋还在这院里的可能性甚小。   就在叶凡打算放弃之时,远处的灌木丛里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虽然声音极小,可还是逃不过叶凡的耳力。   说时迟那时快,灌木丛里突然蹿出一只雪白的兔子,向着叶凡飞奔而来。   叶凡定睛一看,顿时心中一喜。那兔子的嘴里可不正叼着自己心心念念的钱袋吗?而且那兔子叶凡也认得,正是李家二小姐的贴身宠物,自己能从大密林里出来,还多亏了它。   眼看兔子直冲冲地向自己冲来,叶凡便张开双手准备将之抱起,顺便取下钱袋,省得这丫头总念着,茶不思饭不想的。   可就在兔子即将扑入叶凡怀里之时,中间突然蹿出一只小脚猛然踹起,眨眼间就踢中了那兔子,将它一脚踢得高高飞起,嘴里的钱袋也随之掉落在地。   女孩弯下腰捡起钱袋,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对着那奄奄一息的兔子臭骂道:“死兔子,敢偷我的东西,真是活腻歪了。”   叶凡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脖子有些僵硬地慢慢扭过,看向女孩,问道:“你为什么要踢它啊?”   小叶子将钱袋揣进兜里,以防万一还在腰上打了个节,拍了拍,这下万无一失了。听到少年的问话,她想也没想道:“这偷钱的小畜生,难道不该打吗?”   叶凡无语,起身说道:“没看它向我跑过来吗,说不定是来送钱的呢?”   女孩微微一愣,歪着脑袋想了想,摸着后闹勺嘿嘿一笑:“对哦,好像也像那么回事儿哦。”   叶凡伸出食指重重点了女孩的脑门一下,便飞快去查看那兔子的伤势,结果不容乐观,兔嘴里满是鲜血,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这下叶凡的头就更疼了。   小叶子刚吃饱饭,浑身都是力气,又是心急起脚,自然是没个轻重。这一脚下去,踢在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白兔身上,可不就是致命一击吗。   见叶凡小心翼翼地查看兔子的伤势,女孩有些吃味:“一只兔子而已,至于吗,你要是喜欢,回头我去山里给你抱一只回来,保证比这肉多,养腻了还能拿来烤着吃。”   “你就知道吃,这可是李家小姐养的兔子,贵死人的。”叶凡没好气地说道。   女孩不信,还有些委屈:“就算是大户人家养的家兔,也值不了几个钱,大不了我陪她就是了。”   “一千两呢,你舍得。”   女孩闻言吓了一跳,又见少年不像开玩笑,腿肚子都开始打摆了。   “真值一千两?”   叶凡点点头,叹息道:“还是有价无市,人家是花大力气才弄来的,这下好了,让你给一脚踹死了。”   女孩吓得六神无主,扯着少年的衣角道:“那咋办,要是被她知道了,把我卖了都还不上,要不咱们跑吧,反正她也不知道是谁弄得。”   话音刚落,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不知道什么?”   叶凡一阵头大,女孩更是早早躲在了他的身后,循声望去,李家小姐正带着侍女绿鞘站在院门口。   绿鞘面色不善,她已经发现了倒在地上的白兔,顿时气势汹汹地问道。这可是小姐的珍爱之物,除了自己外,也只有这白兔能听小姐诉说心事,排解苦闷。如今被一小丫头平白无故踹死了,如何能不生气。   “你是哪家的丫鬟,竟然敢擅闯李府,还杀了我们小姐的爱宠。”绿鞘大声质问道。   小叶子哪里是这女人的对手,气势上顿时弱了下来,如老鼠遇了猫,不敢开口说话。   叶凡正要转身解释,李家小姐却在此时发话了。   “算了,我想那姑娘也是无心之失,来者即是客,就不要为难她了,只需替我将‘白雪’葬了,这事便算过去了。”   ‘白雪’是那兔子的名字,确实通体雪白。   叶凡心中松了口气,这李家小姐确实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要是她非要小叶子赔偿,那还真是个麻烦,至少以他们如今的身家,肯定是要赔个倾家荡产的,还未必能全部还上。   说完,李君儿便要带着绿鞘离开了,想来心情不太好,确实,自己养了好几年的爱宠突然惨死,换个人都不会好受的。   由于叶凡是背对着李家主仆,且穿着也与当初差距甚大,所以一时间李君儿和绿鞘都没立马认出来,不然只怕要再生事端。   叶凡在院子里挖了个坑,小叶子则帮着埋土。   “那李家小姐人长得好看,心肠也好。”女孩有意无意地说道。   叶凡并未想太多,只当是这丫头心存感激,便附和着点了点头。   “你能认出她养的兔子,你们是不是认识啊?”女孩追问道。   “来木子城时同行过一段路,不是很熟。”   叶凡说得是大实话,比起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子,他觉得还是和巴图更能聊得来些。   小叶子沉默地点点头,其实她心里还有些别样的情绪,不知为何就是对那女子喜欢不起来,反而还有些轻微的敌视感,像是自己啥好东西被惦记上了,有些不痛快。 第八十四章 黄河之水天上来   第八十四章黄河之水天上来   傍晚时分,天空中不知何时铺上了一层厚厚的乌云,不久便下起了磅礴大雨,淅淅沥沥,木子城在夜色的笼罩下,沉浸在一片雨雾之中。   城隍庙内,叶凡盘膝而坐,双眼紧闭,身上电弧环绕,如金蛇狂舞,不断淬炼着自身的体魄。掌心之中,是一团微弱的火苗,不断释放出的热量,却能让整座庙宇都充满暖意。   随之时间的延长,叶凡的脸上渐渐显露出了凝重的神情,眉头也是时皱时舒。   这雷火之力越是深入了解才越发明白它的威力无穷,以叶凡如今三境武夫的体魄,竟还不敢将其完全释放出来,若非有心湖中的那柄黑剑压制,这天雷地火的神通瞬间就能将他化为灰烬。   那黑剑就像是个上宽下窄的漏斗口,每次只流出一点,既能帮助叶凡淬炼体魄,同时又不会伤到他的大道根本。   又坚持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叶凡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珠,身上的雷光也越发不稳定,掌心中的那根小火苗越变越大,成了个小火球,且还有不断膨胀的趋势。   “收!”   叶凡一声低喝,双手瞬间合十,雷熄火灭,一切归于平静。   睁开眼,叶凡吐出一口浊气,背上已经湿了一片,并伴有一层漆黑的杂质溢出,看来是起到了炼体的效果。   破庙的中央,小叶子架起了铁锅,正低趴着身子往底下加柴。锅里盛着雨水,女孩说这是无根之水,比湖水都干净。   晚餐是一锅的乱炖,这丫头离开李府时还不忘顺手带走一些菜肴,乱七八糟地全倒在了锅里,说是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叶凡也懒得计较她这前后矛盾的话语,反正不用自己做饭,有得吃就行。   由于下雨的缘故,锅下的柴火都带了点儿湿气,女孩好不容易生起了一点儿火苗,还未来得及高兴,门外就刮过一阵寒风,刚燃起的火苗顿时就熄灭了。   小叶子嘴巴一下嘟了起来,气冲冲地去将大门关上,然后回去继续趴下,歪着小脑袋对着锅底下的火星吹气,结果火没生起来,脸上倒是碰了一鼻子灰,让人哭笑不得。   叶凡笑了笑,曲指一弹,指尖上一团小小的火苗飞射而出,落入柴中,不到一会儿火就燃了起来。   女孩还以为是自己的功劳,高兴地手舞足蹈,从身后的包袱内取出各种食材放入锅内,一通搅拌。   小叶子的厨艺很有意思,她似乎总能将一些简单的东西做得无比美味,两人一起坐在门口,端着碗望着天边的雨帘用膳。   女孩说,她以前最讨厌这下雨的天气,因为不敢外出,怕会得病。她身子骨本就弱,要是再病倒了,不请郎中的话,恐怕大半个月都下不来床,说不定就会病死了。   少年附和地点点头,以前在小镇上时,他也不太喜欢下雨的日子,因为柴会湿,不好捡,饿了也没法去找吃的,理由也和女孩一样,怕得病。   一个人生活就是这样,什么都要小心翼翼的,因为在你困难的时候,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只能自己咬牙坚持。   好在如今两个同样孤单的人遇见了彼此,那么从此以后,他们便不再会觉得孤单了。   吃过晚饭,女孩收拾好碗筷之后,叶凡便拿着一根树枝,借着湿润的土地,开始教她写字。这是小叶子自己要求的,她觉得人活着,总得知道自己叫什么,该怎么写,不然以后死了,到了阴曹地府,阎王老爷审核一生功过之后让自己画押,她无法持笔写下自己的名字,说不定会被认为是个不求上进的蠢蛋,下辈子就只能投畜生道了。   叶凡笑话她,若是转投了畜生道,定然是个白白胖胖的小猪仔,一辈子就知道吃。   女孩则反击道,她若是真成了猪仔,那叶凡就是长在猪圈旁的野果,难逃被自己吃定的命运。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不觉都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豆蔻年华,却叹今生来世,只当是梦一场。   ————————   李府内,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不单让热闹的木子城沉静了下来,也让李府连日来不断地酒宴画上了休止符。   黄衫男子站在厢房的门口处,伸手接了这无根之水,赞叹道:“古人一句‘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孤已然觉得作诗之人才情震烁古今,空前决后。而如今御龙真人却能将这‘黄河水’再送回到天上,转而降下这片甘霖雨露,此等神通,真是神鬼莫测啊!”   御龙真人上前,微微欠身,恭敬道:“太子殿下谬赞了,不过是些许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还是殿下足智多谋,能想出此等妙计,破了那李家的拖字诀。”   黄裳男子摆摆手:“真人过谦了,我不过是觉得这连日来的大好晴天有些枯燥罢了,就想着什么时候能降下一片甘霖,消消暑汽。”   御龙真人嘴角轻抿,他本就是黑水湖的野修,自小便在湖心修道,大道亲水。论起控水神通,便是那入了正统碟谱的大江水神也未必能及,区区施云布雨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山上人行事都得在规矩之内,不得过分插足俗世。所以这黄姓男子的一句‘无心之言’,反而成了御龙真人行事的大令。   黄裳为黄婷国太子,木子城为其下郡城,虽非九五之尊,可已身负真龙之气。既然‘真龙天子’想要在这木子城下一场雨,那他这‘偶然’路过的野修也就顺手为之,算是结个善缘,为百姓谋福。   御龙真人在感叹这年轻太子手腕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唏嘘,自己这活了近百年的修士,心思还未必比得上这年轻人,举手投足之间,便可呼风唤雨,扭转乾坤。   御龙真人知道过犹不及,所以没有一味地拍对方的马屁,而是转口问道:“如今李家没了拖延的借口,殿下接下来有何打算?”   身为臣子,该为皇家分忧。可什么事也不可做得太急太过,不然啥话都让臣子说了,啥事都让臣子做了,还要这皇帝干啥。   男子眼睛眯起,瞥了御龙真人一眼,面带笑意。   “你猜?”   ………… 第八十五章 雨幕   第八十五章雨幕   李府的大管家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当初拉叶凡和小叶子当苦力时,说事成之后会给两人一些赏银,他没有食言,即是外面下着大雨,他还是……派巴图来送钱了。   巴图原以为得师傅让自己当跑腿是在撒气,这点小事交给府内的下人去做就是了,交给他这堂堂的护卫统领,实在是大材小用。结果却被老人狠狠臭骂了一顿。   “你他娘的不就是个下人吗,啥也不干就会吃白食,身子养好了吧,养好了就给老子去跑腿,别整天在这呆着,李府不养猪。”   巴图吓得赶忙溜出了门,一路上未敢停留就直奔破庙而来了,结果没想到却在这见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巴图自然大喜过望,酒逢知己千杯少,拉着叶凡就要来个不醉不归。   不过他也没有忘记正事,将师傅给的红包拿了出来,可惜还未交到叶凡手上,就被一只小手给夺了过去。   巴图一脸不解,女孩却义正言辞道:“是他自己说都给我的,可不是抢。”   巴图看向少年,叶凡只得摇头苦笑,说是一言难尽。   巴图恍然,用力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给了个男人都懂得眼神。   就这样,小叶子躲在一旁偷看红包内的赏钱,而两个男人自然是无话不谈,酒水相伴。   叶凡不擅饮酒,可架不住对方的热情,便小酌了几口,顿感辛辣味十足,脸部僵硬,看得巴图是哈哈大笑。巴图是好酒之人,且爱喝烈酒,每次出行就连水袋内装的都是酒,纯度极高,常人喝不了几口就会醉。   不过叶凡体质特殊,长久淬体锻炼出的五脏六腑还不至于被区区的酒精打败,便梗着脖子又饮了几杯。   “好酒量,叔给你再满上。”   巴图宽慰地笑着,给少年又添上了一杯:“少年饮酒,‘烈’字当头,这酒就该这么喝,才有人情味儿嘛。”   叶凡脸色通红,也不用劝,便仰头灌下,引来巴图拍手叫好。   说来也是奇怪,酒这玩意儿刚入口时难以适应,辛辣刺激恨不得一口吐出来。可随着喝得多了,喝得久了,似乎就能慢慢品出其中的味儿来。   叶凡有些明白小镇里那酒鬼秀才为何明明怕老婆怕的要死,可还是会忍不住偷偷拿钱让叶凡去打酒,估计这就是书里说的“一醉解千愁吧。”   少年喝了不少,脑袋晕乎乎的,可惜没有下酒菜,不然就是一桩美事。   喝到最后,巴图都有些舍不得了,他没想到这小子看着酒量浅,真喝起来也是个不要命的,常人几口就醉的玩意儿,这小子竟然喝了一肚子,要不是自己拦着,说不定还真要喝晕过去了。   巴图苦笑着摇摇头,提起手中的酒袋子,还不到两成,这可是他一个月的量,以后的日子恐怕得勒紧裤腰带过喽。   因为府内还有个脾气糟糕的师傅等着,巴图没有逗留太久,临走时只是深深看了少年一眼,弯腰鞠躬,由衷地道了声谢。   叶凡躺在草垛上,醉眼朦胧,脑袋里似乎有成群的蜜蜂在叫,初次尝醉的他,有种说不出的快意,嘴里不断呢喃着:“好酒,再来一杯。”   小叶子数完钱后,眉开眼笑,那老头真没少给,足足一人十两,够他们俩痛快吃喝好几个月了。可随即她又看到少年醉的不省人事的样子,眉头一皱,有些心疼。跪坐在一旁,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随后又摸了摸自己的,垂头丧气起来,好像肉是少了点儿,没那软乎劲儿。   ————   巴图刚回到李府,就见自己的师傅大马金刀地坐在院子里,他顿感不妙,可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没那转身逃跑的勇气,所以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挨训。   “师傅,我回来了。”   老人点点头,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桌上的信封说道:“拿去看看。”   巴图疑惑地接过信函,打开一看,里面是封文书,应征入伍的。   “师傅,这是?”   老人起身,双手负在身后,在院子里走了两步:“明天,你就去军中报道,边塞近几年有些不太平,塞外的胡子总是来中原烧杀抢掠,你去历练个几年,要是混不到个校尉就别回来了。”   巴图哭丧着脸,怎么平白无故就要去参军了,还是边塞那苦寒之地。   “师傅,不去行不行啊?”   老人冷哼一声,眼神锋利如刀:“你说呢?”   巴图缩了缩脖子,得了,一点儿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老头子这回是认真的,自己也只能乖乖认命了。   告别了师傅,巴图立马回屋收拾行囊,准备明日一早奔赴前线。   “你倒是舍得,将他送去军中历练,没个十年军功可混不到校尉吧。”   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位风度翩翩的男子,纸扇子一开,繁花落尽。   老人叹了口气:“我就这点儿香火传承,总得留着不是吗?”   男子不置可否,只是望向那天上的雨幕,自言自语道:“好一场腥风血雨,就是来得早了些。”   李儒收起纸扇,再次看向老人,眼神有些复杂:“我观你的命数被人动了手脚,近期可能会出事,还是出去躲上一阵吧。”   老人摇摇头,说道:“我本就该是个死人,都苟延残喘了这么些年了,福也享够了,就不逃了。反观是你,那皇家的小儿可养了两条恶犬,上门就要啃你的心头肉,你可舍得?”   李儒哈哈一笑,面色又骤热冰冷,一字一顿道:“客人来了有酒肉,饿狼来了有长矛,何须畏惧。”   老人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这些年多亏有你替我遮蔽天机,才换来这短暂的太平,就怕最后啥也帮不上,白白欠了你的情。”   李儒没接话,只是沉默转身,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既然不想欠我的情,那就好好活着,等到时机到了,自然让您老一次性全还了。”   老人洒然一笑,身子蓦然一跃,站上屋檐。四周的雨水不断地落下,在其身外形成一道薄薄的雨幕。   老人迎风而立,浑浊的双眸静静望向南方,那里曾是他的家乡,是他拼死都要守护的地方。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老人呢喃自语,思绪似乎又飞到了那鲜血淋漓的战场,无数的将士前赴后继,用尸骨铺成的大道,一路向前。 第八十六章 竖旗   第八十六章竖旗   清晨,天蒙蒙亮,破庙外便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小叶子睡着正香,慵懒地翻了个身,并未理睬。叶凡则穿戴整齐,起身开门,他似乎知道外面站得是谁,开门后微微一笑。   驼背老人站就在门外,打着雨伞,手中还拿着一把。他将伞递给少年,开门见山地说道:“出去走走。”   叶凡点点头,接过雨伞,轻轻将门合上,一老一少便出了门。   今日的雨没有昨天的大,细蒙蒙的,就是带着些许微冷的寒意,吹在身上,有些刺骨。   “巴图被我打发去边塞参军了,这小子根骨其实不算差,就是懒散了些。去边塞杀敌,磨砺个几年,积攒一身杀伐气,应该会有所长进。”老人慢慢走着,目视前方,轻声说道   叶凡点点头,没有急着答话,只是静静听着,他觉得今天的老人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只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倾听,所以才会来这。   果然,老人继续说道:“你的天赋很好,比上一些正规山门内的后起之秀也不逞多让,今后若是能走正道,用心打磨,将来不可限量。”   叶凡拱手作揖,以示感谢。   老人摆摆手:“这是你自己的造化,老夫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   叶凡摇摇头,仍是感激道:“小辈学问不大,懂得不多,可也明白受人恩惠千年记的道理,您可以不在意,可我得记着。”   老人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走着。   两人一路走了许久,雨也一直下着。老人没去那人来人往的大街,只是让少年陪着在山后晃悠。老人走的不算快,也不算慢,就像是寻常散步一样,只是那双眼睛看的极为认真,似乎是要将这周围的一草一木都牢牢地记在心里。   回去时,老人最后开了一次口,是让叶凡帮忙带个信。   “你以后要是有空遇见了巴图,就跟他说他这名字取得不好,不像个驰骋疆场的将军,倒像是个放牧的。师傅替他向高人求了一个好名字,音律上也很相近,就叫【霸徒】,问他愿不愿改。若是他愿意改,那就告诉他改了名就是改了命,今后更该勤勉习武,不可懈怠。”   叶凡有些担忧道:“那大叔要是不愿改呢?”   名字都是爹妈给的,算是一种亲情的羁绊,哪有人愿意随便更改的。   老人闻言,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若是他不愿改,那也随他,反正是傻人有傻福,安安心心地过完这一生即可,今后定可子孙满堂,共享天伦。”   叶凡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老人走了,走得很是洒脱,没有丝毫留念,似乎来这真得只是为了看看这山、这水、这人,便知足了。   等叶凡回到破庙时,一进门就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焦急地扑了上来,死死抱住,不愿松手。   “我醒来没见到你,还以为你一声不响地走了呢。我想出去找,又怕你回来见不到我怎么办,所以只能在这干着急。”   叶凡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傻丫头,我欠你的债都没有还清,怎么会走呢。是老先生来过了,我陪他出去走了走,没啥大事。”   女孩点点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抬起头问道:“那老头又是来送钱的吗?”   叶凡无语,回答道:“是来让带个话的。”   女孩有些失望,便回去生火做饭了。   少年坐在门槛上,静静望着庙外的细雨,身后是锅碗瓢盆的声音,他微微一笑,雨露均沾,动静皆宜。   街角的屋檐下,有位模样俊俏的年轻道人正在避雨,他身穿一件淡黄道袍,头戴五瓣莲花冠,不时擦着额头上的雨水,模样有些狼狈。   这时有位驼背的老人在前方路过,年轻道人便开口说道:“老先生,外面雨大,还是来小道这避上一避吧。”   老者止步,看了那道人一眼,微微欠了欠身说道:“不了,枪林箭雨都闯过来了,不惧这点风雨。”   年轻道人笑了笑,没有强留,只是目送老人离去。   街上的铺子虽开了门,但都没啥生意,老人去酒庄买了一坛好酒,抱在怀中,一步一步向着城外走去。   那里有个人在等他。   李府内,黄裳望着外面的雨,眼神复杂。这雨下得好,可也不是最好,本有一桩大好机缘,可惜就此错过了。   “韩伴伴,城外那人修为如何?”男子出声问道。   老貂寺神情凝重,如实相告:“深不可测,至少是十境的山巅武夫。”   黄裳摇头苦笑:“十境,我整个黄婷国也不过一位山上供奉。如今那人入我黄婷国境内,却不进城,韩伴伴你说可是我怠慢了。”   老貂寺躬身道:“殿下多虑了,老臣观那人一身杀伐之气,该是兵家修士,驰骋疆场多年,遇城而不入,恰恰是为了避开那份战祸运道,以免殃及无辜。”   男子点点头,目光望向前院,顿时不免有些炙热。   何为帝王之姿?   外有猛将臣服,内有女子倾慕,掌观山河,执宰天下,当是大丈夫所为。   “可惜了,李家经此一难,怕是要落寞了。”男子叹息一声,身后两人同样有些兔死狐悲。   当城外那人出现之后,他的气息就死死锁定在了李家那位驼背管家的身上,毫不避讳,仿佛是在告诉所有人,此人是我的猎物,旁人休要插手。   黄裳于是恍然,觉得李家能崛起的这么快,是因为这深藏不露的老管家在暗中推波助澜。   韩伴伴有些惊悸,离得如此之近,朝夕相处,他竟毫无察觉,只能说明那老人的修为不在自己之下。   御龙真人则有些庆幸,好在自己没有头脑一热,先下手为强,否则真是拿鸡蛋撞石头,连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屋檐上,李儒手持白纸扇,在雨幕中望着老人出城,低头叹息,心中悲凉,像是做了回赔本的买卖。   木子城外,留有一片广阔空地,有个男人正手持一杆大旗,身形笔直地站着。   旗身鲜红,印有赤色飞鸟浴火重生。这旗名为‘朱雀旗’,在离阳王朝,只有将士出征,君王巡查之时才会用到。   男子前方滴水不沾,身后阳光普照,仿佛木子城的雨到了他这,就自动停了下来。   远处,老人抱着酒坛缓缓走来,见到男子后,他眼神复杂,声音沙哑道:“好久不见了,夏侯。”   夏侯点点头,沉声说道:“是啊,好久不见了,将春。” 第八十七章 浴血出拳   第八十七章浴血出拳   驼背老人没有急着开打,而是走到夏侯面前盘膝坐下,打开酒坛自顾自地饮了起来.   夏侯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旗往地上一插,在老者面前坐下.   老人喝了一口,将酒坛扔给夏侯.夏侯也不客气,抱起来就大口猛灌,衣襟顿时湿了一片。   老人见状笑了笑,说道:“你喝酒的架势还是一点没变,只顾着自己痛快,也不给兄弟们留点儿。”   夏侯放下酒坛,用袖子擦了擦嘴,说道:“这里的酒不行,虽是烈酒,可也只是灶里的火,烧得到喉咙却烧不到心里去。”   老人接过酒坛,自己又饮了一口,咂咂嘴道:“三十年不见,你小子倒是越来越讲究了。想当初一坛子糟糠酒兄弟们可都抢着喝,还被你泼洒大半,后来再有酒了,索性就不叫你了。”   夏侯嘴角抽了抽,难怪当初好几个月都说没酒喝,原来不是没得喝,而是唯独少了自己那份啊。   “这事儿想起来,还真挺气人。要是还在军营里,我非挨个揍你们一顿不可。”夏侯满脸怒气地说道。   老人哈哈大笑,或许是因为先前喝酒喝得急了些,不禁轻微咳嗽起来。   老人深深吸了口气,自嘲道:“到底是老啦,身子骨弱了,连喝酒都拼不过你这小子了。”   夏侯抱起坛子轻抿了一口,随即双目死死盯着老人,沉声问道:“既然活着,为何不回来?擅自离营者当被逃兵论处,当初还是你带我入的营,这点军规你不会不知道吧?”   老人点点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秋小果和马冬的遗体可曾运回来?”   夏侯摇了摇头,抚着额头神情痛苦道:“还运回来啥啊,都让莽荒的狼骑给撕成碎片了,兄弟们拼死抢夺,也就捡了几件带血的衣裳。如今立了个衣冠冢,逢年过节磕上几个头,也不知能不能唤回魂来,说不定还在蛮荒飘着呢?”   老人低下头,沉默不语。   刚入营的新兵,为了方便管理都会以营为单位,取个好记得名字。比如他这一支,便叫【节气营】,除了春、夏、秋、冬以外,还有‘小雨’、‘惊蛰’,‘芒种’,‘小暑’,‘大暑’等许许多多叫得出名字,却再也见不着的人。   夏侯看着老人,眼神蓦然变得凌厉,大声质问道:“你老实告诉我,这些年你躲在这不回去,是不是还在怪将军当初让【节气营】断后的事。”   老人抬头,对上男子那凌厉的眼神,这个始终平静地老人此刻却突然暴起,反手就给了眼前之人一拳头。   “你夏侯要这么想,那也太看不起我将春了!当时大部队被妖族的狼骑死死咬住,那群糟心的畜生打又不敢正面打,只会暗中使绊子,每天夜里叼走几个熟睡的弟兄,如果没人留下断后的话,难道十万大军一起跟着葬送吗?”   当初是以抽签的方式决定的,他们【节气营】抽到了死签,就该干这差事。   而命令也只有四个字:死战不退!   五百个弟兄就这么离开了大部队,孤零零地守在了那片戈壁上,留下的食物和水有限,只够坚持三天。可他们呢,硬是坚持了半个多月!   那群妖族可以吃人肉充饥,那他们就啃狼肉果腹,渴了就喝血水。狼妖擅夜间作战,白天就远遁。而他们呢,不敢有丝毫懈怠,只能全天戒备,很多弟兄站岗,站着站着就不再动弹了,只是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似乎还在努力瞧着什么。   老人仰头灌了一口酒,颓然坐下:“将军的决策没有错,打仗总是要死人的,要顾全大局,就必须有人牺牲。只是咱们【节气营】的运气差了些,当了这排头兵而已。”   夏侯转头望向那杆大旗,眼中闪着莫名的神彩。这旗上的鲜红并非火焰,而是血,是无数将士的鲜血将之染红的!   世人只知离阳王朝有八十万铁骑,威震四方。可又人多少人知道,在这八十万铁骑之前,是多少默默无闻的士兵身先士卒,以血肉之躯开道,才迎来这‘浴火重生’的时刻。   夏侯看向老人,心生悲凉,五百节气营弟兄,如今也就只剩他们俩了。   “将军后来回过那戈壁的。”夏侯声音沙哑地说道。   老人点点头:“我知道,我就在不远处地山石里埋着,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昏迷的你救走了。”   夏侯脸色微变,惊讶道:“那你为何不……”   老人摇摇头,回忆起当初的情景,浑浊的眼中闪着晶莹。   他看到那个浑身浴血,满身伤痕的男人发疯似地翻找尸体,还不断对着手下的将士们吼道:“找!都给我死命的找,哪怕只有一个活得,也得给我救出来!”   老人当时真得很感动,那个南州的【战神】回来了,在扫平叛乱之后,他没有急着回去邀功,而是义无反顾地跑了回来,来救自己手下的弟兄。老人觉得此生能跟上这样一位将军,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幸事。   老人的背上压着巨石,脊骨可能断了,动弹不得,就当他打算用尽最后的力气呼喊时,一声绝望地痛哭让他生生止住了这个念头。   “死啦!将军!他们都死了,节气营的兄弟一个也没活下来,他们身上的血都干了,饿得跟皮包骨似的,我真不知道这个半个月来他们是怎么过的。”   一位年轻的裨将实在受不了这满地残肢断臂的惨状,失声痛哭起来。   就是在那一刻,老人原本激动地内心瞬间成了一潭死水。   老人叹了口气:“节气营五百个弟兄都死了,我这抽签的营长又有何颜面回去享受那高官厚禄呢。”   夏侯沉默不语,换做他在老人的位置上,也只盼战死的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侥幸活下来。   老人起身,抖擞了一下精神,深深望了一眼那旗,又对夏侯说道:“陪我再打一次【风林火山】如何?就当是为我这老营长践行了。”   夏侯站起生来,摆出拳架。   老人微微一笑,摆出相同拳架。   两人动作十分契合,相视一笑,一起高声念道:   腰马合一,不动如山!   臂坚盾守,气定如林!   步开势稳,迅疾如风!   一往无前,侵敌如火!   最后一拳打出,广阔的大地上便只剩一人,不远处旗帜迎风张扬,老人心愿已了,就地坐化,回归天地。 第八十八章 道老二   第八十八章道老二   木子城内依旧阴雨连连,李家传出了消息,服侍了李家近三十年的老管家寿终正寝了,听说是在睡梦中走的,模样十分安详。   老人无亲无故,平日里也没什么谈得上交情的朋友,李家念其辛劳,便主动操办起了后事。灵堂就设在了李家正厅,庄严肃穆,丝毫看不出死得只是个下人。   只是不知为何,李家家主却不让木子城的宾客前去祭拜,只是命府中下人低调服丧,哀悼三日。这使得一些本想借机拉拢关系的地方绅豪没了由头,只得做罢。   灵堂前,李有财换了一身素净白衣,默默地站着。他的面前则是那手持白纸扇的年轻男子,同样一身素衣,面容清冷。   “老祖,真不请人进来?实在不行,找府里几个丫鬟哭上两声也好啊。”   李有财望着四周空荡荡地灵堂,犹豫自三说道。   哪户人家的丧事不是亲朋好友齐聚,痛悼哀思,这么静悄悄的将灵堂摆在大厅里,看着不渗人吗?   李儒摇摇头,手中的纸扇打开一半,随即又轻轻合上:“老头子本就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如今他走得了无牵挂,有这份心的他自然知道,没这份情得来得再多也不过是场闹剧,又何必去做这糟心事儿。”   李有财点点头,心想也是,生意场上的朋友,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还不是冲着他‘李大善人’的名头,想要分一杯羹。   这时脚步声响起,一名身穿黄衫的男子带着两名随从由内院走入大堂。   黄裳上前给老人上了一炷香,躬身行礼,随后转身说道:“世事无常,前段日子见老先生身子骨还很硬朗,没想竟会突然仙逝,李家主还请节哀。”   李有财知道眼前之人乃是今后的真龙天子,心里不免有些发怵,脸色僵硬的很,支支吾吾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样的表现对于前来祭拜的客人来说,无疑是很失礼的行为,男子身后的阴柔老人见状,顿时面色一寒,就要出声呵斥,区区一介布衣,竟也敢怠慢太子殿下。   好在李儒这时主动站出来打圆场,拱手说道:“多谢黄公子关心,我爹是因为痛失老友,悲痛过度,以至于一时间犯了迷糊,还请黄公子见谅。”   黄裳笑着摆摆手:“李少爷说得这是什么话,李家的麒麟儿,年少有为,今后若是去了京都,还请照拂在下一二。”   李儒笑着回答道:“应该的,应该的。”   两人互相恭维了一番,主仆三人便回了厢房。   待到三人离去之后,李儒先是踹了李有财一脚,骂了声:“出息,活该前半辈子混得人模狗样。”然后他走上灵堂前,将黄姓男子刚点上的那柱香给取了下来,随手扔在了地上,然后自己点了一支,再重新换上。   “知道您老吃不惯这皇家饭,我就端了点儿,别嫌弃啊。”   —————   离开灵堂之后,黄裳带着两人慢慢在回廊里走着,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我本以为少了凭仗,李有财的底气该软很多,没想到他还是个鲠骨之臣,有点儿意思。”   韩貂寺出声说道:“李家的人如此不识抬举,殿下何不亮明身份,让其乖乖俯首称臣?”   黄裳笑了笑,摇头说道:“韩伴伴,你的修为虽高,可这为人处世的本领还是得多练练,以势压人只为下策,不然凭你三次救驾有功,早该陪伴在我父皇身边,做那大内的首席供奉了,何须陪我东奔西走,做这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老太监躬身轻笑道:“老臣不过是皇家养的一条忠心耿耿的老狗,主子让咱在哪,咱就在哪,半点不敢推辞。况且老臣并不觉得陪在太子殿下身边是件苦差事,老臣只把它当做三生的幸事。”   男子闻言哈哈大笑:“韩伴伴啊韩伴伴,是本宫错了,你哪里是只老狗啊,分明是只老狐狸,下此谁再说你不懂人情世故,你就狠狠掌他的嘴。”   老貂寺笑而不语,只是身子欠了欠,显得更恭敬了。   御龙真人跟在两人身后,不发一言。有些事看破未必要说破,‘扶龙之人’与‘从龙之人’看似一字之差,可结果可能却是天壤之别。   一边是垂暮病危的老皇帝,事事要人伺候,可依旧整日沉迷酒色,难以自拔。   而另一边则是个心机手段皆深不可测的年轻太子,当朝诸君,今后的真龙天子。   在这两个阵营面前,只要不是存心找死,应该都不会选错站队。而这位年轻的太子一旦上位,压抑已久的龙威便会彻底释放,说不定还会改朝换代,来场彻彻底底地大清洗,铲除所有‘前朝’余孽,巩固自身政权。   他见过不少俗世王朝的更替,贪恋皇权的人就是这样,没得到前便会隐忍不发,比王八还能忍,而一旦得到了则会死死攥在手里,见谁都龇牙咧嘴的,不肯他人有一丝一毫的染指。   御龙真人甚至觉得,就连老皇帝‘病危’这件事若是仔细查查,说不定都是内有乾坤,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只需那李家小姐身上的那份天道福运,帮助自己突破境界桎梏,跻身元婴。事后李家如何?黄婷国如何?又关他御龙真人何事。   ————————   李府外,雨水顺着大门前的屋檐滑落,滴在路面的石板上,溅起晶莹的水花。   有个少年已经在雨中站了许久,身旁则是个始终陪伴着的丫头,正垫着脚尖替他撑伞。   门房不知说了多少次,李府今日不见客,还是赶紧回去吧。可少年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站着,注视着。   女孩牵着他的手,既担忧又难过,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能陪他一起在雨中默默站着。   连日的阴雨使得这里的天气变得潮湿而寒冷,女孩的衣服早已湿透,冻得脸色发青,身子不住地打摆子,可她还是坚持替少年撑伞,哪怕挡不住多少风雨。   实在冻得受不了了,女孩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雨伞跟着晃动了,落下的雨水顿时淋湿了少年的肩头,像是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少年这时低头看她,女孩有些不好意思,挺直小小的身板,示意自己没事。   叶凡微微一笑,眼中的哀伤顿时化作温柔。他蹲下身子,背对女孩说道:“上来吧,咱们回家。”   女孩有些迟疑:“可你还没进去祭拜过老先生呢?”   叶凡摇了摇头:“老先生已经知道了。”   女孩有些不解,不过还是乖乖趴在了少年的背上,两人共打一柄伞,在风雨下前行。   路过街角时,遇见了个古怪的年轻道人。   那道士行走在雨中,没有任何顾忌,也不撑伞,任由那漫天雨水冲刷而下,淋湿了衣裳。   叶凡背着小叶子与那道人擦肩而过时,道人停下脚步,转身望了两人一眼,眼含笑意。   随即这年轻道人直奔李家而去,一路边走边唱,疯疯癫癫地模样引得所有商铺都赶紧闭门不出,深怕这疯道人会突然冲进来,打砸一番。   有个流着鼻涕的孩童正坐在屋檐下,对着药罐煎药,屋内不断传来女子剧烈的咳嗽声。孩子见到年轻道人,就有些奇怪,于是大声问道:“你不怕雨吗?要是淋湿了就会得病,我娘就病了,在床上躺了好久,你也赶紧回家躲躲吧。”   年轻道人来到孩童面前,笑了笑说道:“雨喜欢我,我为何要躲。”然后他又指着火炉上的药罐问道:“好喝吗?”   孩子吓得赶紧用蒲扇将药罐护住,叫道:“不好喝,不好喝,苦的很。我家的钱就够买这点药了,大夫说了,我娘喝了这药就会好起来的。”   道人哈哈大笑,蹲在男孩面前,看着他稚嫩地面庞说道:“你娘就要死了,她死了以后你就只有一个人了,没人照顾,你可能也会死,然后和你娘埋在一块儿,成为大地的养分,说不定过个几年,上面还会长出一颗参天大树。”   男孩听得哇哇大哭起来:“我不要我娘死,我也不要变成大树,你这臭道士骗我的。”   头戴五瓣莲花冠的道人起身,揉了揉男孩的脑袋,说道:“莫怕莫怕,人固有一死,来世时是天地馈赠,去世时自然也是回归天地。万物皆有轮回,前世的债是今生的苦难,今生的苦难又是来世的福报,一切皆有定数,不必强求,又无须执着。”   男孩听不懂道人在说什么,只是屋内女子咳嗽的声音渐渐微弱,似乎真是到了这一世的尽头。   “我不懂你在讲什么,我的药熬好了,要端给娘亲喝。”男孩说着,便有些笨拙地端起汤药,想要进屋去。可由于天上的大雨,地面显得有些湿滑,结果男孩一个不小心,直接摔倒在地,手中的药罐也是摔碎,里面的汤药更是洒了一地。   男孩瘫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的泥水混合着汤药,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道人苦笑着摇摇头,这药罐内的药不过是些寻常草药,如何能治屋内女子的隐疾,便是喝到了也是无用的。   只是见男孩哭得如此伤心,年轻道人不免动了恻隐之心,无奈道:“罢了罢了,这一世就让你再梦上一场吧,来世我再收你为徒。”   言罢,年轻道人轻点了男孩额头一下,随即飘然离去。   男孩不知为何忽然止住了哭声,看着道人离去,心中竟有万分不舍。   这时,屋内忽然传来女子的声音:“柴儿,是你在外面玩吗?”   男孩听到母亲的呼唤,脸上顿时一喜,也不管满身泥水,便飞快地跑回了屋内,就见床边的女子面色红润,已经能够下床行走,哪里还有先前的病态。   男孩欢喜地抱了上去,趴在母亲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   年轻道人淋着大雨,来到李府的大门前,啥也不说,就是静静等着。门房觉得今日真是撞见鬼了,怎么刚走一个又来一个。   “道长还是走吧,李府今日不见客。”   门房见那道士手中无伞,被雨淋着可怜,于是便主动递了一把过去。   年轻道士没有接,却是朝门房笑了笑,说道:“居士真是个小善人啊。”   门房有些迷糊,只听说过‘小人’和‘善人’,这个‘小善人’又是什么称呼?   年轻道人解释说道:“所谓‘小善人’就是遇大事而不决,遇小事而从心的好人。”   门房没听明白,不过听到最后‘好人’二字,就当是这道士在夸自己了,便笑着挠了挠头。   这时,李府的大门忽然从内打开,手持白纸扇的李家公子快步走出,对着年轻道人拜了三拜。   道人抖了抖衣袖,满身的水气顿时烟消云散,随李家公子入府。   门房直到两人进屋后,才反应过来,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这年轻道士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李家大少出门相迎,还执叩拜礼。   不过这些大人物之间的秘密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门房能够涉及的,便又走回了屋檐下,好好看他的大门。只是男子没有发现的是,在他收伞之时,掌心处原本一道极短的纹路莫名变长了些许,这就平白多出了一个甲子的光阴。   大道福运,总是如此不经意间悄然落下。   进了李府,李儒始终跟在年轻道人身后,如一个晚辈虚心受教。   “听说,你又与那人下了一盘棋?”年轻道士问道。   李儒如实回答道:“确实如此。”   “加上这一次,一共对弈了几局了?”   “不多不少,刚好十局。”   “用得是何棋路?”   “蚍蜉。”   道士哈哈一笑:“倒是有些胆色,三座天下内,能与那人手谈一局的寥寥无几,十局的更是凤毛菱角,你算是其中一个。”   李儒无奈苦笑:“十局皆败,有何颜面与掌教同列。”   年轻道人双手负在身后,走起路来大摇大摆:“我与他对弈,也不过五五之数。这又如何?若是有了必胜之法,那这棋下得还有何意思。”   李儒疑惑道:“仅是五五之数?”   年轻道人止步,转身看着对方说道:“我好歹也是道家二祖,说五五好听些,难不成说成三七,那多掉面啊。”   李儒恍然,点点头,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晃荡两下,似乎是倒出了一些东西,表示自己刚才什么也没听到。   年轻道人拍了拍李儒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第八十九章 投枪   第八十九章投枪   三日后,李家的老管家出殡,声势浩大,整条街上都站满了行人。李家家主不知从哪请来了个年轻道士,在队伍前方一路舞剑唱词,画符开路。   按照老人生前的遗愿,坟墓健在了坐北朝南的土山上,高高遥望,日头最胜时便能照到。   木子城最高的酒楼望月楼内,李儒恭敬地站着,他的前方是位年轻道人。若是有人第三人在场,定会万分惊讶,因为这道人的模样竟然和下方走在前面,舞剑画符的送行道士一模一样。   “能得掌教一缕神魂相送,我想老人家走得定会十分宽慰,李儒在此替将老谢过了。”李儒拱手感谢道。   年轻道人摆了摆手:“分内之事当不得谢字,他也是为我浩然天下,在蛮荒厮杀过的悍将,可惜过不了心中那份愧疚,才坏了大道,止步九境。不然徐璈手下的第一猛将就该是他,而非夏侯了。”   李儒心神微动,眼神复杂,天底下又有几个九境武夫,能舍弃那山巅之路,甘愿给一个俗世家族当仆的,而且一当就是三十年。   “掌教可知是何人暗中使了绊子?”李儒沉声问道。   年轻道人撇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想为他讨个公道?”   李儒直言道:“十年前我曾算过一挂,将老的命数不该如此浅薄,定是有人坏了规矩。”   年轻道人嗤笑一声:“规矩?将春帮那小子锤炼体魄之时,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何来坏规矩之说?”   李儒心神剧颤,不觉冷汗直流。   年轻道人的视线看向人群之中,那里有个少年正安安静静地站着,与周围拥挤热闹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以为逃出了那座小镇,你身上的罪便没了吗?却不知,这三座天下不过是更大的一座囚笼,吾等皆是笼中雀鸟,不与你这雏鹰斗,与谁斗?”   这时,天空中忽然又再次聚集起了大片乌云,眼看一场暴雨就将倾盆。   年轻道人无奈苦笑:“山上人看俗世人为蝼蚁,却不知山巅之上,看这上山之人,亦是如此。”   ——————   南州,恢宏肃穆的英灵殿内,一百零八根镇魂碑傲然挺立,每一块石碑都代表着一个故事,上都都刻满了名字,是南州无数死去将士们的归宿。   徐璈有空便会来此看看,回忆往昔,打坐冥想一整天。这上面的名字都是他亲手刻上去的,他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和他们的生平,还有为何而死。   夏侯在殿外禀告了一声,在得到这位南州战神的许可后,才脱下战靴,赤足走了进来。   夏侯带回了一抔土,洒在了写有【节气营】的石碑下,上面还有一块空白,迟迟未有落款,如今终于能够将名字填上去了。   徐璈盘膝而坐,面朝石碑方向,沉默了许久,这才起身搬来梯子,拿着铁锤和凿子一步步爬到顶处,开始刻字。   老营长的名字不算难刻,‘将春’二字,可男人却刻一笔停一下,似乎每一次落锤都小心翼翼,深怕刻错了一样。   终于,当老人的名字牢牢印在石碑上之后,他才满意地点点头,缓缓趴下长梯。   “可有心愿未了?”徐璈问道。   夏侯摇摇头:“让我陪着打了最后一遍拳,走得了无牵挂。”   徐璈点点头,看向前方众多石碑,深深鞠了一躬,陪伴在旁的夏侯也是一同弯腰行礼。   徐璈起身,抱拳沉声说道:“诸位将士,我离阳王朝欠诸位的今生是还不了了。来世!尽管来找我,当牛做马大伙儿可劲儿招呼,我徐璈绝不推辞。”   言毕,男人再次拜首,石碑之上无数名字熠熠生辉,如将军点兵,齐声高喊。   “诺!”   蓦然,殿外传来惊雷一声,好似一场大雨将近。   徐璈眉头顿时皱起,随即脸色阴沉如水。   他大步走出殿外,也不穿鞋。夏侯紧随其后,同样面目狰狞。   大殿外,有位鬓角花白的老兵驻守,他自知年纪大了,无法再陪着将士们冲锋陷阵,便主动讨来了这份守灵的差事。同级战友的名字都刻在了里面,有时他就会想,自己的名字啥时候才能也被刻上去,要是熬成了老头子再去,那群臭小子不知可还认得自己了。   这时,老兵看见镇南王爷与夏侯将军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且脸色都不太好看。老兵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腿肚子有些发软。   徐璈大步上前,先是向老兵敬了标准的军人之礼,老兵受宠若惊,赶忙回礼。   “兄弟,借你手里的长枪使使。”徐璈开口说道,没有一点将军样子,反倒像是跟一个帐篷的战友借件衣裳盖盖。   老兵愣愣地将手里的长枪递了过去,心里还有些犯迷糊。谁不知道王爷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冲锋陷阵无人能敌,王府宝库内更是藏兵无数,怎会瞧上自己手里这杆旧枪。   徐璈将长枪握在手中,摸了摸枪头:“不错,打磨得很锋利,像是个随时上战场的样子。”   随即,只见他将长枪高高举起,以投枪的姿势瞄向北方:“就是枪身老旧了些,用不了几次就会断,赶明儿我去库房替你挑柄好的。”   老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王爷向着北方奋力一掷。自己那杆老旧长枪顿时化作一道长虹,消失于天际。   ————————   李府内,御龙真人正在做法施云布雨。   黄衫男子望着天边的乌云,自嘲道:“咱们选在人家出殡的日子搞这一套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啊?”   身穿灰袍的老貂寺回答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殿下既然想试探出李家最后的底线,就要狠下此心肠。”   男子闻言,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李家的老管家虽然死了,可李有财的态度依然强硬,这就让黄裳不得不考虑李家是否还藏有后手,他不喜欢不清不楚地对弈,身为皇家子弟,就该将一切牢牢攥在手里,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眼看即将雨成,天边突然射来一抹红光,直逼他们而来。   “殿下小心!”   老貂寺大惊失色,慌忙飞掠而出,挡在男子身前,拼上八境全力,一拳砸向那抹红光。   可惜他连片刻都未坚持住,就被那红光直接洞穿了整条手臂。   黄衫男子根本无从反应,脸颊处就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   御龙真人正在施法,根本无法防御,直接被那红光击穿了腹部,连人一同被钉在了身后的石柱上。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黄裳才惊魂甫定地望向身后,御龙真人口吐鲜血,面容扭曲,一副极为痛苦的模样。定睛一眼,他体内的一颗金丹已经尽毁,再看又平白跌了一境,最终降为了六境的潜渊境了。   云龙镇人真是欲哭无泪,悲痛万分。换做平时,无故挨了这一枪倒也不至于金丹破碎,只是他先前施法布雨,全部心神皆在那片云海之上,所以当攻击到来时,未能及时守住本体。再者,这枪不知是何方来历,上面竟然蕴含真火神通,与他天生亲水的大道本命相克,才使得伤害倍增。   黄裳感觉脸颊之上有股温热流淌,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是一片鲜红,那枪紧贴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了一道狰狞的伤痕。   老貂寺倒在地上,一条手臂算是彻底废了。不过老人的脸上并无多少痛苦之色,只是焦急地看向男子,自知护驾不利,不停磕头谢罪。   男子深深吸了口气,望向那南方,拳头不断握紧,直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才缓缓松开,叹了口气,俯下身子将老貂寺扶起。   “老奴护驾不利,罪该万死。”老人哭着喊道。   黄裳摇摇头:“是本宫错了,在不清楚对方底细前冒然挑衅,实在是大大的不该,如今反倒连累了两位。”   御龙真人吃力地将长枪拔出,入手一片滚烫,险些撕下一片皮肉,而当他再看到枪刃上雕刻的那抹火鸟图案时,更是吓得面无血色。   “是离阳王朝的枪!”   黄裳身子一颤,随即摇头苦笑起来,这一次他是真的连一点报仇的心思都没了。   离阳王朝,那可是南州最强大的势力,不是仙家宗门,却比仙家更加危险。   浩然天下的四州之地,要说北洲是最讲道理的地方,那么南州就是最不讲道理的地方,看不惯就打,那群兵家修士脾气比剑修还暴躁。且打就打吧,还不玩完一对一的单挑,都是一窝蜂地涌上来,用得还是完全不要命的打法,难怪能将蛮荒的妖族牢牢挡在外界,千百年来都无法侵入浩然天下,只有西州不时出兵蛮荒扫荡的份儿。   望月楼内,李儒亲眼所见那抹红光飞进李府,至此之后,天空中原本聚集的乌云顿时烟消云散,明媚的阳光照射而下,暖意十足。   李儒打开纸扇,脸上笑意盎然:“掌教,那人真从西州送了一份大礼过来啊。”   年轻道人微微额首,宽大的袖袍一挥,靠在栏杆上,如虎踞龙盘,极目远眺。   北洲的【自在书院】,南州的【离阳王朝】,西州的【大雷音寺】,东州的【天上白玉京】。哪一个是摆设,又有哪一个真是好脾气了。   “徐璈倒是个人物,能以一己之力撑起一个离阳王朝,后生可畏,不亏连兵家祖师都亲口赞言:当为将帅之才。”   李儒大喜过后,又不免有些担忧:“徐璈如此行事,枪都从南州扔到北洲来了,书院难道会坐视不管?”   道家二祖回答道:“自在书院里的先生,都是讲道理的。与我们说,与和尚说,就是不与当兵的说,你知道为何?”   李儒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解。   道人笑道:“因为说了也没用,这就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嘛。”   李儒无言以对,他可不会单纯地觉得自在书院里的君子贤人真会吃这一套,要是真如此,那北州早就被别州吞并了,哪还有现如今四州相安无事,百家争鸣的景象。   便是眼前身份尊贵之人,李儒也知道他的本尊并未在此,而是分了几缕神念过来,不然以书院那位老夫子的脾气,早就将他们送出北洲了。   “听闻徐璈自领兵以来,从未吃过败仗,故而在南州有【战神】的美誉。”李儒转移话题道。   年轻道人点点头,可随机又摇了摇头说道:“【战神】美誉不假,徐璈也当得起这名头。可要说未曾一败吧,却也不尽然。”   李儒微微皱眉,疑惑道:“是有三教的圣人暗中出手了?”   道家二祖摇摇头:“那少年比徐璈还要小上一些,却能单枪匹马破了他的军阵,于千军万马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   李儒更是吃惊了,问道:“何人有此能力,如今只怕也是一方巨擘了吧。”   道人大笑着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摇了摇。李儒恍然,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头,自己怎么把这查给忘了,有这本事和疯狂劲的估计也就那人了   ———————————   送完老人最后一程之后,叶凡就带着小叶子回了破庙。日子总要一天天过的,他可以难过、伤心,然后休息一阵,可休息过后,还是要继续前进的。   人生就是如此,可以为了沿路的风景驻足片刻,却不能失去目标的方向。   一回破庙,小叶子就鬼鬼祟祟地将庙门关上栓牢,然后爬到墙角跟开始搬砖头。   叶凡还有些不解,不多时,却见女孩从墙里将一个胖嘟嘟的罐子挖了出来,一倒出来,哗啦啦的全是真金白银,看得叶凡是眼花缭乱,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能买好多好多的馒头。   “我全部的家当都在这了,咱们数一数,够不够以后的路费。”   “路费?去哪?”叶凡不解道。   女孩有些生气道:“当然是去找我爹娘啦,你不会是想赖账吧。”   叶凡恍然,拍拍额头,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次谈话。   “啥时候走啊?”   “最快明天,最迟后天。”   “这么急。”叶凡有些意外道。   女孩撇撇嘴:“我都准备好几年了,现在还要加上你这张嘴,再等下去还不知道要凑到什么时候呢,还是路上边走边想赚钱的法子吧。”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吃得其实也不多的。” 第九十章 血雨   第八十九章投枪   三日后,李家的老管家出殡,声势浩大,整条街上都站满了行人。李家家主不知从哪请来了个年轻道士,在队伍前方一路舞剑唱词,画符开路。   按照老人生前的遗愿,坟墓健在了坐北朝南的土山上,高高遥望,日头最胜时便能照到。   木子城最高的酒楼望月楼内,李儒恭敬地站着,他的前方是位年轻道人。若是有人第三人在场,定会万分惊讶,因为这道人的模样竟然和下方走在前面,舞剑画符的送行道士一模一样。   “能得掌教一缕神魂相送,我想老人家走得定会十分宽慰,李儒在此替将老谢过了。”李儒拱手感谢道。   年轻道人摆了摆手:“分内之事当不得谢字,他也是为我浩然天下,在蛮荒厮杀过的悍将,可惜过不了心中那份愧疚,才坏了大道,止步九境。不然徐璈手下的第一猛将就该是他,而非夏侯了。”   李儒心神微动,眼神复杂,天底下又有几个九境武夫,能舍弃那山巅之路,甘愿给一个俗世家族当仆的,而且一当就是三十年。   “掌教可知是何人暗中使了绊子?”李儒沉声问道。   年轻道人撇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想为他讨个公道?”   李儒直言道:“十年前我曾算过一挂,将老的命数不该如此浅薄,定是有人坏了规矩。”   年轻道人嗤笑一声:“规矩?将春帮那小子锤炼体魄之时,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何来坏规矩之说?”   李儒心神剧颤,不觉冷汗直流。   年轻道人的视线看向人群之中,那里有个少年正安安静静地站着,与周围拥挤热闹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以为逃出了那座小镇,你身上的罪便没了吗?却不知,这三座天下不过是更大的一座囚笼,吾等皆是笼中雀鸟,不与你这雏鹰斗,与谁斗?”   这时,天空中忽然又再次聚集起了大片乌云,眼看一场暴雨就将倾盆。   年轻道人无奈苦笑:“山上人看俗世人为蝼蚁,却不知山巅之上,看这上山之人,亦是如此。”   ——————   南州,恢宏肃穆的英灵殿内,一百零八根镇魂碑傲然挺立,每一块石碑都代表着一个故事,上都都刻满了名字,是南州无数死去将士们的归宿。   徐璈有空便会来此看看,回忆往昔,打坐冥想一整天。这上面的名字都是他亲手刻上去的,他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和他们的生平,还有为何而死。   夏侯在殿外禀告了一声,在得到这位南州战神的许可后,才脱下战靴,赤足走了进来。   夏侯带回了一抔土,洒在了写有【节气营】的石碑下,上面还有一块空白,迟迟未有落款,如今终于能够将名字填上去了。   徐璈盘膝而坐,面朝石碑方向,沉默了许久,这才起身搬来梯子,拿着铁锤和凿子一步步爬到顶处,开始刻字。   老营长的名字不算难刻,‘将春’二字,可男人却刻一笔停一下,似乎每一次落锤都小心翼翼,深怕刻错了一样。   终于,当老人的名字牢牢印在石碑上之后,他才满意地点点头,缓缓趴下长梯。   “可有心愿未了?”徐璈问道。   夏侯摇摇头:“让我陪着打了最后一遍拳,走得了无牵挂。”   徐璈点点头,看向前方众多石碑,深深鞠了一躬,陪伴在旁的夏侯也是一同弯腰行礼。   徐璈起身,抱拳沉声说道:“诸位将士,我离阳王朝欠诸位的今生是还不了了。来世!尽管来找我,当牛做马大伙儿可劲儿招呼,我徐璈绝不推辞。”   言毕,男人再次拜首,石碑之上无数名字熠熠生辉,如将军点兵,齐声高喊。   “诺!”   蓦然,殿外传来惊雷一声,好似一场大雨将近。   徐璈眉头顿时皱起,随即脸色阴沉如水。   他大步走出殿外,也不穿鞋。夏侯紧随其后,同样面目狰狞。   大殿外,有位鬓角花白的老兵驻守,他自知年纪大了,无法再陪着将士们冲锋陷阵,便主动讨来了这份守灵的差事。同级战友的名字都刻在了里面,有时他就会想,自己的名字啥时候才能也被刻上去,要是熬成了老头子再去,那群臭小子不知可还认得自己了。   这时,老兵看见镇南王爷与夏侯将军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且脸色都不太好看。老兵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腿肚子有些发软。   徐璈大步上前,先是向老兵敬了标准的军人之礼,老兵受宠若惊,赶忙回礼。   “兄弟,借你手里的长枪使使。”徐璈开口说道,没有一点将军样子,反倒像是跟一个帐篷的战友借件衣裳盖盖。   老兵愣愣地将手里的长枪递了过去,心里还有些犯迷糊。谁不知道王爷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冲锋陷阵无人能敌,王府宝库内更是藏兵无数,怎会瞧上自己手里这杆旧枪。   徐璈将长枪握在手中,摸了摸枪头:“不错,打磨得很锋利,像是个随时上战场的样子。”   随即,只见他将长枪高高举起,以投枪的姿势瞄向北方:“就是枪身老旧了些,用不了几次就会断,赶明儿我去库房替你挑柄好的。”   老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王爷向着北方奋力一掷。自己那杆老旧长枪顿时化作一道长虹,消失于天际。   ————————   李府内,御龙真人正在做法施云布雨。   黄衫男子望着天边的乌云,自嘲道:“咱们选在人家出殡的日子搞这一套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啊?”   身穿灰袍的老貂寺回答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殿下既然想试探出李家最后的底线,就要狠下此心肠。”   男子闻言,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李家的老管家虽然死了,可李有财的态度依然强硬,这就让黄裳不得不考虑李家是否还藏有后手,他不喜欢不清不楚地对弈,身为皇家子弟,就该将一切牢牢攥在手里,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眼看即将雨成,天边突然射来一抹红光,直逼他们而来。   “殿下小心!”   老貂寺大惊失色,慌忙飞掠而出,挡在男子身前,拼上八境全力,一拳砸向那抹红光。   可惜他连片刻都未坚持住,就被那红光直接洞穿了整条手臂。   黄衫男子根本无从反应,脸颊处就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   御龙真人正在施法,根本无法防御,直接被那红光击穿了腹部,连人一同被钉在了身后的石柱上。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黄裳才惊魂甫定地望向身后,御龙真人口吐鲜血,面容扭曲,一副极为痛苦的模样。定睛一眼,他体内的一颗金丹已经尽毁,再看又平白跌了一境,最终降为了六境的潜渊境了。   云龙镇人真是欲哭无泪,悲痛万分。换做平时,无故挨了这一枪倒也不至于金丹破碎,只是他先前施法布雨,全部心神皆在那片云海之上,所以当攻击到来时,未能及时守住本体。再者,这枪不知是何方来历,上面竟然蕴含真火神通,与他天生亲水的大道本命相克,才使得伤害倍增。   黄裳感觉脸颊之上有股温热流淌,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是一片鲜红,那枪紧贴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了一道狰狞的伤痕。   老貂寺倒在地上,一条手臂算是彻底废了。不过老人的脸上并无多少痛苦之色,只是焦急地看向男子,自知护驾不利,不停磕头谢罪。   男子深深吸了口气,望向那南方,拳头不断握紧,直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才缓缓松开,叹了口气,俯下身子将老貂寺扶起。   “老奴护驾不利,罪该万死。”老人哭着喊道。   黄裳摇摇头:“是本宫错了,在不清楚对方底细前冒然挑衅,实在是大大的不该,如今反倒连累了两位。”   御龙真人吃力地将长枪拔出,入手一片滚烫,险些撕下一片皮肉,而当他再看到枪刃上雕刻的那抹火鸟图案时,更是吓得面无血色。   “是离阳王朝的枪!”   黄裳身子一颤,随即摇头苦笑起来,这一次他是真的连一点报仇的心思都没了。   离阳王朝,那可是南州最强大的势力,不是仙家宗门,却比仙家更加危险。   浩然天下的四州之地,要说北洲是最讲道理的地方,那么南州就是最不讲道理的地方,看不惯就打,那群兵家修士脾气比剑修还暴躁。且打就打吧,还不玩完一对一的单挑,都是一窝蜂地涌上来,用得还是完全不要命的打法,难怪能将蛮荒的妖族牢牢挡在外界,千百年来都无法侵入浩然天下,只有西州不时出兵蛮荒扫荡的份儿。   望月楼内,李儒亲眼所见那抹红光飞进李府,至此之后,天空中原本聚集的乌云顿时烟消云散,明媚的阳光照射而下,暖意十足。   李儒打开纸扇,脸上笑意盎然:“掌教,那人真从西州送了一份大礼过来啊。”   年轻道人微微额首,宽大的袖袍一挥,靠在栏杆上,如虎踞龙盘,极目远眺。   北洲的【自在书院】,南州的【离阳王朝】,西州的【大雷音寺】,东州的【天上白玉京】。哪一个是摆设,又有哪一个真是好脾气了。   “徐璈倒是个人物,能以一己之力撑起一个离阳王朝,后生可畏,不亏连兵家祖师都亲口赞言:当为将帅之才。”   李儒大喜过后,又不免有些担忧:“徐璈如此行事,枪都从南州扔到北洲来了,书院难道会坐视不管?”   道家二祖回答道:“自在书院里的先生,都是讲道理的。与我们说,与和尚说,就是不与当兵的说,你知道为何?”   李儒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解。   道人笑道:“因为说了也没用,这就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嘛。”   李儒无言以对,他可不会单纯地觉得自在书院里的君子贤人真会吃这一套,要是真如此,那北州早就被别州吞并了,哪还有现如今四州相安无事,百家争鸣的景象。   便是眼前身份尊贵之人,李儒也知道他的本尊并未在此,而是分了几缕神念过来,不然以书院那位老夫子的脾气,早就将他们送出北洲了。   “听闻徐璈自领兵以来,从未吃过败仗,故而在南州有【战神】的美誉。”李儒转移话题道。   年轻道人点点头,可随机又摇了摇头说道:“【战神】美誉不假,徐璈也当得起这名头。可要说未曾一败吧,却也不尽然。”   李儒微微皱眉,疑惑道:“是有三教的圣人暗中出手了?”   道家二祖摇摇头:“那少年比徐璈还要小上一些,却能单枪匹马破了他的军阵,于千军万马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   李儒更是吃惊了,问道:“何人有此能力,如今只怕也是一方巨擘了吧。”   道人大笑着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摇了摇。李儒恍然,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头,自己怎么把这查给忘了,有这本事和疯狂劲的估计也就那人了   王之右手——【炼狱修罗】。   ———————————   送完老人最后一程之后,叶凡就带着小叶子回了破庙。日子总要一天天过的,他可以难过、伤心,然后休息一阵,可休息过后,还是要继续前进的。   人生就是如此,可以为了沿路的风景驻足片刻,却不能失去目标的方向。   一回破庙,小叶子就鬼鬼祟祟地将庙门关上栓牢,然后爬到墙角跟开始搬砖头。   叶凡还有些不解,不多时,却见女孩从墙里将一个胖嘟嘟的罐子挖了出来,一倒出来,哗啦啦的全是真金白银,看得叶凡是眼花缭乱,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能买好多好多的馒头。   “我全部的家当都在这了,咱们数一数,够不够以后的路费。”   “路费?去哪?”叶凡不解道。   女孩有些生气道:“当然是去找我爹娘啦,你不会是想赖账吧。”   叶凡恍然,拍拍额头,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次谈话。   “啥时候走啊?”   “最快明天,最迟后天。”   “这么急。”叶凡有些意外道。   女孩撇撇嘴:“我都准备好几年了,现在还要加上你这张嘴,再等下去还不知道要凑到什么时候呢,还是路上边走边想赚钱的法子吧。”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吃得其实也不多的。” 第九十章 收官   第九十章收官   第二日,叶凡和女孩早早就去集市上大肆采购了一番,准备了足够的干粮和换洗的衣裳,准备择日启程。   临走前,叶凡打算去老人的坟前祭拜一下,小叶子忙着打理行囊,没有陪同,就让他早去早回,自己在破庙里等着。   城外的山巅上,老人的墓碑静静地在那立着。叶凡用自己仅存的一点小金库买了一壶高粱酒,倒了一碗放在碑前。   “老先生,我和小叶子要走了,可能很久都没空回来看你了。我虽然不知道您老是什么人,又为何要帮我,但小子既然受了你的恩,便不会忘了这份情。您放心,你想转告巴图大叔的话我一定会带到,书上说这叫道义,我觉得很好,就该遵守。”   风吹叶落,少年盘膝而坐,聆听山风的回响,许久之后他才缓缓起身,拍了拍衣裳,准备离去。   只是当少年一回头时,却发现不远处不知何时又多了两道身影。   女子一身鲜红罗裙,风姿绰约,就这么施施然地站在那里,已然是天地间最美的一道风景线。她的身后则是位容貌俏丽的侍女,新买的长剑跨在腰间,狭长的双目微微眯起,显然还在为上次的败北而耿耿于怀。   主仆二人不知在那站了多久,或许是单纯地见少年心思重,便没忍心上来打扰。   叶凡摸摸鼻子,没想到会在这遇见‘故人’,心中不禁叹息一声,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几次兜兜转转,最后还是碰了个正着。   既然遇见了,要是就此离开会显得很失礼数,叶凡索性向着女子走去,神情坦然。   “你好。”叶凡率先打起了招呼,露出一口整洁的白牙,不显拘谨,十分自然。   “额……你好。”   女子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少年竟会主动上前跟她打招呼,微微错愕之后,赶忙回礼,可不知为何,平日里的闺中礼仪此刻却没有发挥一点儿用处,满肚子的书卷气到了口中也才憋出这两个字,多傻气啊。   女子脸颊微红,似乎是在为自己的可笑言语而羞恼。   叶凡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显得很自然,他肚子里的墨水有限,要是这女人一上来就咬文嚼字地说个不停,他也只好灰溜溜地跑了。   缓过情绪后的李君儿向叶凡施了个万福,轻声细语道:“没想到会在这遇见叶公子,叶公子是来祭奠将爷爷的吗?”   叶凡点点头,看了她一眼,不得不说这女人长得确实好看,姿容绝美,秀而不媚,只怕世上的男子见了都会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叶凡视线慢慢下移,撇见她手里提着的竹篮,闻到饭菜之香,心中便了然了。   “李小姐也是?”叶凡问道。   女子微微额首,说道:“父亲说将爷爷对我李家有恩,我当有此一拜。只是昨日送殡人数众多,人多眼杂,女子不宜抛头露面,所以今日才悄悄上山。”   叶凡点点头,要是昨日李家小姐真露了面,只怕场面还会更加混乱。两人又寒暄了两句叶凡便打算离开,家里还有个丫头在等着自己呢,在外头待久了会挂念。   少年大步离去,虽说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却只知一日三餐,柴米油盐,而不知情为何物?   女子也未开口挽留,他们彼此的关系也只停留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连朋友都还不算。只是不知为何,李君儿倒是挺愿意和这少年多待一阵,也说不上来为何,只是觉得宁静祥和,可以交心。   待到少年离开以后,绿鞘见自家小姐仍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视线,便忍不住问道:“小姐,你该不会真喜欢上这土包子了吧?”   绿鞘曾听小姐说过,有高人指点,这少年可能会是她命中注定的一段姻缘,所以不免有些担忧。在绿鞘看来,自家小姐是这天地间最完美地女子,便是要嫁也该嫁给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而不是这来历不明,无权无势的小人物。   绿鞘原以为小姐会娇羞地矢口否认,可女子只是静静地收回视线,脸上的情绪令人有些捉摸不透,有欣喜,可更多的还是无奈和失落。   女子开口说道:“那人心境透亮,比凡尘的男子多了些真诚,少了些做作,所以我才情不自禁想要多看一会儿。”   以人为镜,可以知本心,明得失。   女子有颗七窍玲珑的剑心,这使得她的心境同样纤尘不染,对周围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都有种超乎常人的辨别能力。这就像同类之间的相互吸引,而非单纯的男欢女爱。   可女子随即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只是在他离去之后,不知为何,心中多了份苦闷,总觉得今日一别,从此以后我俩就将会是两条路上的人,再无交集。”   绿鞘听得云里雾气,她道行浅,无法听出女子所说的高深意境,不过听完之后,也觉得那少年今后的成就只怕会不低,毕竟能被小姐一眼看中的人,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   李家大院里,李儒与年轻道人相对而坐,前者正给后者沏茶,两人面前放了一张黑白分明的棋盘,纵横交错,棋局已定,只待收官。   年轻道人饮了一口热茶,轻轻放下,从一旁的棋笥中提起一颗黑子,‘啪’的一声,重重落在棋盘上,杀气凛然。   李儒摇头苦笑:“掌教大人,您这样的上手与我这样的下手对弈,也是这般毫不留情,不遗余力啊。”   年轻道人微微一笑,虽胜券在握,可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一种专注,可见是真的爱下棋,而非执着于胜负。   “山上的日子不好过,每天对着日月星辰,山川大河,推演来推演去的,枯燥的很。我也就这一点爱好,要是还作假,岂不太无趣了。”   李儒点点头:“说得在理,世上能有几人像掌教这般洒脱。”   年轻道人长袖一挥,盖在双膝之上,说道:“你这拍马屁的功夫可是越来越如火纯情了,要是你爷爷还在,定会拿剑削你。”   李儒落子的手微微停顿,随即落了个‘挡’位,抬首说道:“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李儒也已经不是当初的李儒了,掌教大人又何必旧事重提呢?”   年轻道人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他,片刻之后才蓦然一笑:“说得也是,当年的事你也是个受害者,老爷子太偏心,害你先后平白丢了武运和文运,才成了如今这般的废物模样。是我唐突了,来来来,咱们再下一局。”   李儒口头称是,这一局他执黑先行,一子落下,倒是让年轻道人眼前一亮,随即笑道:“不拿话激上一激,你还真不肯认真起来。下棋嘛,就该如此,可别因为我这道家二祖的身份有所顾虑,尽管使出杀招,若是能下赢我,在当初条件的前提下,我再送你一桩大大的机缘。”   李儒并未回话,只是落下更加凌厉,年轻道人也渐渐神情专注起来,一双眼睛在棋盘之上来回扫视,不断推演,似乎完全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这一局,下得时间略微久了些,待到日头西落才分出胜负。李家大少以半目之差惜败。年轻道人的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笑意,口中说着:“承让,承让。”双手却缩在袖子里,佝偻着背,蜷缩如市井商人一般,市侩得很。   “好啦,看你陪我玩得如此尽心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个有趣的消息如何?”年轻道人笑道。   李儒沉默地看着桌上的棋盘,久久没有收回视线。他不会天真地以为只输半目是因为自己的棋力与对方不相上下,而是因为眼前之人要赢,只需半目!   李儒抬起头,略微有些疑惑。   年轻道人说道:“其实你让你那心头宝贝去祭祀的时候,我也悄悄下了一手,你说那黄婷国的太子现在该是怎样的心情呢?”   李儒闻言脸色剧变,立马就要起身。   年轻道人眉毛一挑,提子说了声:“坐下!”。   李儒顿时身子一颤,好似被人施了定身之术,再也动弹不得。   道家二祖慢慢收拢着棋盘上的棋子,一边说道:“俗世中的这群皇家帝王啊,一个个都喜欢自封真龙天子,却不知何为‘真龙’之相,以为沾了点龙气,就敢替天行事。结果呢?不过也都是些俗人罢了。父传子,子再传孙,一代接着一代,等到那一身龙气都耗尽了,这皇位也就该换人了,所谓的王朝更替,不过如此。”   道人叹了口气,收拾好棋笥继续说道:“黄婷国的国运早被那酒色皇帝给败光了,这一世内也算到了尽头,我推算过了,也就这几年了。既然要落败,不如最后来得轰轰烈烈一些,替三座天下除去一个天大的祸患,也算功德圆满,你说是也不是?”   李儒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不停眨着眼睛,充满了疑惑。   “你放心,我王诩答应的事必然不会食言,那女子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天生剑胚,剑心纯净,之后定会大有作为。我会亲自收她为徒,帮她证道,至于最后能都成为第二个【女剑神】,那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王诩起身,站在院子中央,抬头望天。天上乌云滚滚,好似一场大雨即将到来。他无奈一笑:“小心思算多了,怎么做起事来都有点小人得志的感觉了。”   木子城外,一股无形的结界正在慢慢收拢,最终整座木子城都笼罩了起来,将之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天地。   ———————————   遥远的沿海村落中,打渔的村民每当出海时,家中的女子都会在船的桅杆上系上一根红绳,寓意鸿运当头,既渴望渔船能满载而归,又有期待家人平安归来的意思。   这一天,村里来了个衣着打扮皆十分儒雅的男子,皮肤雪白,面容俊逸,村内的妇人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人,一个个都忘了补网,只顾伸着脖子使劲瞧。   渔村的汉子都是海上讨生活的料子,常年的风吹日晒,浪打雨淋,早就成了黑炭头,与这男子一比,真是草鸡见凤凰,差了不是一丁半点。   这里民风彪悍,妇人也不露怯,男子走到哪,她们就跟到哪,哪怕知道人家未必瞧得上自己,可养养眼总是可以的。   不仅男子爱看美丽的女子,俊俏的男人也同样受女性喜爱。   男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一户人家,一进门就见大捆捆成堆的红绳,屋内还有个模样十七八岁的少女正在纺织。   女子和村中的妇人一样,皮肤有些黝黑,脸上还长着几点雀斑,算不得好看,只能说是耐看。听到有客人登门,她便放下手头的工作起身相迎,待看到是一位如此俊逸的公子时,少女的脸上顿时布满了桃红,低着头,双手搅着衣角,有点自惭形秽。   男子倒是个爽快人,大大方方地找了一张凳子坐下,开口问道:“你这的红绳怎么个卖法啊?”   女子支支吾吾道:“粗得一寸四文,细得一寸两文,得看客人想绑哪,都有各自的价钱在。”   男子眼珠子一转,做了个上吊的动作道:“那我要是想用来勒死人,该选粗得好还是细得好,又该取多长合适呢?”   卖红绳的少女闻言顿时被吓了一条,连连后退,慌张道:“客人莫要开玩笑,我这不卖那害人的东西,客人还是请回吧。”   男子哈哈一笑,取下腰间两颗斗大的骰子,放在掌心中把玩着。   “不卖害人的东西?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凭啥别人买得我却买不得,店大欺客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少女默不作声,只是向墙角靠了靠,显得有些紧张。   “好啦,别害怕,我是个读书人,从不干动手打女人的事情,你要真不想说,我也奈何不了你的。”   少女闻言,脸色稍微缓了一些,可还未等她放松下来,下一秒男子突然暴起,飞身就是一脚踢在了少女稚嫩的脸蛋上,将之一脚踹飞,女子的脑袋先是狠狠撞在了墙上,然后跌坐在地,眼眶不禁通红,泫然欲泣。   男子坐回凳子上,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靴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动脚,我觉得还是可以的。” 第九十一章 血雨   第九十一章血雨   男人虽是一身读书人的打扮,可打起人来却是一点儿也不含糊,少女跌坐在地上,脸颊微微肿起,可见这一脚力道不轻。   这下无疑是捅了马蜂窝,原本还在屋外观望的妇人们顿时都冲了进来,将男人团团围住,一个个气势汹汹的模样,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你这读书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来我们海村闹事,还敢打人,不要以为村里的男人都出海了,只剩我们这些妇人就好欺负。今天这事儿要是没个说法,你就休想安然离开我们这儿。”   为首的一个身材臃肿的妇人厉声喝道,其余的妇人们也都不是怕事之人,有几个甚至已经开始挑选趁手的‘兵器’,只等一声令下,就使劲往这书生头上招呼。   被人团团围着,读书人丝毫不见慌乱,只是无奈地摇摇头,继续把玩着手中的骰子,说道:“一群海里的鱼虾精魅,何时出来装人样了,还要对我不客气?好啊!来来来,我这读书人怀中的酒壶刚满,就差几盘下酒菜,诸位是想要红烧还是清蒸啊?”   “哐啷嘡!”   原本还在挑选兵器的女人们顿时吓得手一哆嗦,木棍、剪子纷纷落在了地上。这人竟然一眼就看出了她们的本命真身,岂是凡夫俗子?   这群海中精魅长年躲藏在此处,受一位大神庇护,才有了栖息之地,免得被山上修士捉去炼丹。数百年来,虽偶有仙家修士从头顶上飞过,可也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飘然离去。众人皆知,是因为那尊神祗在此布下了无上结界,隐去了那份妖魅之气,才能以假乱真,就是十境之上的练气士也未必能看穿她们的真身,这读书人一眼就看得明白,修为只怕深不可测。   只是明白了眼前之人的厉害,可屋里的女子却未有人退出,反而干脆显露真身,化作婀娜多姿的海中女妖,祭出自身本命法宝,准备殊死一搏。   读书人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视线在这群美艳海妖的身上一一扫过,无奈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古人诚不欺我也!”   话音刚落,远处的海面上顿时波涛汹涌起来,读书人哈哈大笑:“正主来了,这等艳福我就不享了。”   下一秒,男子已经离开小屋,出现在了海边的一处石崖壁上。   远处,海浪翻滚,无数波涛聚集成堆,化作一团冲天水柱缓缓升起。浪尖之上,是个身材健硕,坦胸露乳的中年男子,面容刚毅,一见到读书人便厉声喝道:“就是你这混球踢了我家闺女的脸?”   男人微微一笑:“正是在下,不知北海正神打算如何处置我这登徒子呢?”   面容刚毅的男子正是北州海神,统领一方水域,也是浩然天下仅有的四位正统水神之一,其余河婆、江水小神皆归其管,不仅法力通天,还具神性,与日月同寿,非凡人可敌。   北海正神没想到这人承认地如此爽快,还想着和这读书人慢慢周旋,这下倒是省了一番口舌。   “女孩家最重颜面,你竟当众踢了她的脸,就是大大的不该,更何况你还是个读书人。我家闺女生得本就不算多少好看,这下更是不好找婆家了。我见你这皮囊尚可,不如乖乖留下来,给我当个上门女婿,一辈子好好伺候我闺女,算是赎罪了。”   男子闻言不禁哈哈大笑:“我原以为天下已经没有比我脸皮更厚的人了,今日方知‘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照你这逻辑,我要是一不小心将你女儿给一脚踹死了,是不是还得留在这给她守寡。”   北海正神也不动怒,反而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   男子正色道:“道家老二给了你什么何处,值得你如此为他卖命,舍得老脸也要将我困在这儿?”   北海正神摇摇头,一脸疑惑:“道家老二是谁,我不认识。”   男人苦笑:“这棋下得可就没意思了。”   也不多言,男人转身欲走。   可海上的汉子岂会轻易放他离开,单手一挥,便是一方天地,男子顿时深身处孤舟,四周不断有浪花拍打而来,海浪呼啸,一片汪洋   “‘一叶扁舟’?上来就玩这手,看来是铁了心要将我困在这了,就是不知你这北海之水,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男人微微一笑,也不急着破阵,而是直接躺下,双手枕着后脑,随着小舟在风浪中飘荡,上下颠簸,好不惬意。   海面之上,北海正神看着掌中的一滴水珠,微微皱眉。这读书人的做法实在让他有些琢磨不透,原以为是气势汹汹前来问罪的,可一招未出,就被自己擒了,还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真是和那人一起将三座天下搅得天翻地覆的人物吗?   北海正神惊疑不定,又谨慎观察了一怔,确定此人真没破阵的打算,才微微松了口气。虽不知这读书人心中打得是何算盘,自己也只需将他困在此处一时片刻就好。   这时有位女子从村内飞来,俏生生地站在男人身旁,轻声问道:“爹,你真要困他一辈子吗?”   如今她已恢复真身,容貌绝美,水蓝色的长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姿,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尤物。   北海正神摇了摇头:“他若真这么好抓,道家的人早就把他打包带回去了。”   女子看着父亲掌中的那一滴水珠,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娇嫩的脸颊,不免有些生气。这人真是好没风度,虽说自己幻化的模样差了些,可也是正儿八经的黄花大闺女,他怎么能说踹就踹呢?   女子觉得,自己要是以如今这番容貌见这读书人,他一定会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   女人生得极美,比山上的仙子还要婉约,更添一分柔情。放眼世间,她觉得也就那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剑神可略胜自己一点,可也只是一点。   似乎是看穿了女儿的心思,北海正神摇头苦笑:“你要是以为他看不出你这副皮囊,可就大错特错。”   女子惊声叫道:“爹,难道说他是知道了我的样子,才故意往脸上踹的?”   北海正神无奈地点点头:“这世间能逃过他这双眼睛的人可不多,不然也用不着花这么大劲儿将他引来了。”   女子不禁嘟起了小嘴,心中更是生气了,想着还是干脆将这讨厌的家伙关上一辈子得了。   北海正神收起掌中水滴,看向远方,这些仙家的明争暗斗他本不想参与,可奈何天道无常,他推演出这北海即将迎来一场剧变,若不争取到一个强势的盟友相助,只怕到时生灵涂炭,而他这北海正神的位置也是要坐到头了。   ———————————   西州之地,蚀骨荒漠中,有位赤足远游的苦行僧人挡住了一位少年的去路。   僧人衣衫褴褛,眉心有痣,双手合十问道:“施主可是在找人?”   少年皮肤黝黑,四肢缠有枷锁,对僧人的话语毫无反应,他的视线越过眼前之人看向更遥远的地方。   “让开。”少年口吐两字,沉闷无比。   僧人错开一个身子,少年从他面前走过,可下一秒,他前方的路就又被那僧人给挡下了。   少年微微皱眉,这次他没再说话,只是那双赤瞳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僧人。   苦行僧说道:“施主让平僧让路,贫僧让了。可这天下大道千万条,施主为何又走到了贫僧的面前呢,莫非是与我佛有缘?不如……”   和尚的话还没有说完,少年便已出拳,直冲面门,四周空气顿时撕裂。和尚无奈,唯有抬起手臂,轻轻推出一掌,恰巧挡在了少年递过来的拳头上。两人身周的黄沙霎时间飞扬起来,以他们为中心,炸裂出一个巨大的圆形深坑。   ————————   东洲之地,带着狐脸面具的女子立于山巅之上,她头顶处的天空陷入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漩涡的另一头,是无数狰狞可怕的咆哮,仿佛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试图破开空间大道的束缚,降临下来。   女子拔剑,只身冲进了漩涡之中,无数剑光闪动,伴随着阵阵嘶吼,破开的漩涡渐渐有了收拢的趋势。   ——————   小叶子已经将行囊都打点好了,顺便还带上那口陪伴自己多年的铁锅,想着路上能吃口热食。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门槛上,傻傻地望着远方。   女孩怀里抱着自己心爱的钱罐,时不时会低头看上一眼,心里立马就美滋滋的了。虽然旅程多了个人,以后的开销会大一些,可她还是很高兴,毕竟这年头,肯全心全意当她马仔的人估计也就这么一个了。   天边的乌云越聚越多,似乎随时都会下雨。小叶子有些担忧,少年离开时没有带伞,要是淋湿了可就不好了。   就在此时,远方有个人影正向着破庙慢慢走来,女孩心中一喜,放下钱罐就要上前迎接,可刚走了几步,却发现有些不对,那人没有背竹筐,穿的也不是粗制的布衣,走起路来龙行虎步,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见女孩僵在原地,来人露出邪魅的笑容说道:“要下雨了,让我进去躲躲如何?”   ————   天空中渐渐下起了下雨,淅淅沥沥,落在湖面上,荡漾开道道细小的波纹。   叶凡手里抓着一条鲜鱼,抬起头,雨水恰巧落在脸上,顺着脸颊滑落。   “回去吧。”   少年呢喃自语,前几日听小丫头抱怨护城河里的鱼越来越难抓了,都好久没喝上鲜鱼汤了,今天正好能让她尝尝。可惜下雨了,不然还能多抓几条,熏干了带在路上吃,能省不少干粮钱。   雨越下越大,已经有了微微的寒意,小叶子怕冷,自己要是不回去,她肯会会在门口一直望着。   叶凡渐渐加快了脚步,随着破庙越来越近,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脚下的步伐开始加快,由快走变成了慢跑,再由慢跑变成了飞奔。   叶凡一把扔掉手中的鱼,身上电弧闪动,整个人瞬间冲了过去。   “为什么会有这种味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远远的,少年就闻到了一股无比浓郁的血腥味从家的方向传来,这不是动物身上的血,而是一股无比熟悉的味道,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有种心如刀绞的感觉。   一段并不算长的路,少年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奔跑。   终于,他到家了。   在穿过树林的刹那,少年的瞳孔瞬间放大了数倍,时间在这一刻定格。   女孩冰冷的身体被悬吊在大门前,鲜血凝聚的红毯渲染着凄美的别离。她闭着双眼,神态安详,可又像是还有没来得及做的事,没来得及说的话,小手紧紧攥着拳头,带着对这世界的无限留恋,和对未来的美好向往,一个人,静悄悄地离开了。   不知不觉,少年的脸上滑过两道温热,他一步一步走向她,脚步很慢也很轻,似乎是怕吵醒这熟睡的天使,原本仅有几米的距离,少年却迈得异常吃力。   他将女孩轻轻放下,抱在怀里,感受着她渐渐冰冷的身体,一颗心也随之沉入了冰冷的湖底。   “不是说好明天就离开的吗,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睡了,醒醒好吗,天冷会着凉的。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一个人乱跑了好吗,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只求你醒醒,求你……醒过来。”   叶凡将女孩的身体抱紧,似乎想要保留下这仅有的一丝体温,可外面的雨很大,风也很大,那怕他抱得再紧,极力挽留也依然无法改变女孩已经离他而去的事实。   少年的身躯不住地颤抖着,发出阵阵的抽泣。   以前,无论小镇上的生活多么辛苦,他都咬牙坚持着,从不轻易落泪。   在面对强敌时,他也无惧生死,挥剑起舞。   在被老人锤炼体魄时,哪怕每天都要忍受着非人的折磨,少年也坦然面对,从不表现出自己怯懦的一面。   可这一次他真得坚持不住了,他伤心,他难过,他哭泣得像个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因为他还是一个……人,一个凡人。   天空中传来电闪雷鸣,少年的哭声很快被淹没其中,没人听见,也没人在乎。   凡人的渺小,从不会引起天地的共鸣。   叶凡回忆着过往的种种,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   “吃我的,住我的,将来要是有人欺负我了,你可得站出来帮我。”   “你以后要是想走了,记得一定要悄悄地走,别让我知道。我怕会为了那点钱抱着你死缠烂打,到时你生气了,也会想要打我,我不怕疼,就是……有些贪财。”   “听爷爷说,我是在一堆枯叶里被捡到的,他说要不是有这堆枯叶帮着取暖,我早冻死了。所以他就给我取名叫小叶子。”   少年伸手轻轻抚摸这女孩带血的脸颊,声音沙哑道:“答应你的事却一件都没做到,我这马仔当得,实在太不称职了。” 第九十二章 剑名——君临   第九十二章剑名——君临   许久之后,叶凡将女孩默默抱回了庙内,放在她熟悉的小床上,为她轻轻盖上被子,最后又看了一眼她熟睡的面容,这才走了出去。   来到庙门前的空地,叶凡低声说道:“出来吧,看了这么久,也该满意了。”   “啪啪啪!”   掌声响起,一道人影从林中缓缓走出。   叶凡认得他,是在街上花十两银子买下小叶子匕首的男人,眉眼低敛,虎狼之相,一看就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男人拍着双掌,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之感,就是左脸处的烧伤略显狰狞。   “真是精彩,也不枉我等了这么久,确实不虚此行了。”   男子站在雨中,身周气息流转,如一层薄幕笼罩,不沾滴雨。   叶凡低着头,整个人显得十分安静,声音沙哑道:“我只问一遍。”   少年抬首:“为什么?”   男人眯起双眼,闲庭信步地说道:“别看我这人平时出手大方,可实际上也是个极为小气的人。”   说着黄裳的一双眼睛死死盯住眼前的少年,低声道:“尤其是我看上的东西,不管任何人,都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沾染。”   今日本该是个快活日子,他得到消息,李家小姐会去山上祭奠那神秘的老管家。他便紧随其后出了李府,良辰美景,佳人偶遇,该是一段佳话。可惜,天公不作美,月老也不作美,他见到了佳人,却也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他之所以会来此,除了出于男人那特有的占有欲外,还有一个疑问,他甚至有些怀疑这把匕首的来历,是否真如那小丫头说得如此简单。不然天下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他派来的人死了,而他定为目标的女人也和眼前这小子纠葛不清,说出来根本不可信。   叶凡摇摇头:“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不过既然你已经回答了,那我就当你认罪了。”   黄裳嗤笑一声,张狂道:“认罪?何人能定我的罪,你以为你是谁,一个无门无派的野修,竟敢说此大话。”   话音刚落,地面瞬间炸裂,叶凡已经冲到男子面前,一拳砸向对方脑门,就要见血。   黄裳冷笑:“区区三境,也敢率先出拳!”   男人面无惧色,气沉丹田,脚下一前一后错开,抬肩拉弓步,一手开山直炮拳迎上。   两人的拳头于空中重重撞在一起,黄裳眉头微微一皱,感觉这小子的拳劲大得惊人,虽只有三境,可威力却能媲美四境武夫。   可就算如此,也不是他的对手!   只见男人的拳头上凝聚出一道强劲的真气,随着他的一声怒呵,拳力陡然暴涨,将少年直接震退。   罡气外放,正是五境武夫的标志。   黄裳收回手臂,五指张开再握紧,发出一阵骨爆声。   “在我真正想要杀你之前,最好先告诉我,是谁派你们来的,接近李家又有何目的?我派来的人是不是你们杀的,是否还留有对付我的后手,都交代了吧,免得像那丫头一样,多受皮肉之苦。”   叶凡沉默不语,只是整个人的身上的气息变得极为阴沉和幽郁。   他一点点握紧了拳头,身上开始闪耀起金色的电弧,掌心变得越来越红,最终是一团烈焰在燃烧。   黄裳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他竟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可随即又为自己有这种感觉而感到羞耻。   一个区区的三境武夫,无名野修,居然会让他感到威胁,这让他这黄婷国建国最年轻的天之骄子情何以堪。   帝王家天生的优越感让他忍不住出言讥讽道:“知道那丫头临死前说得是什么吗?”   他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不屑道:“她居然说让你以后学会自己做饭,钱要省着点花。真是可笑,我还没见过这么傻的女人,自己都要死了,居然还想着替你谋后路,在告诉她你很快就会去陪她后,我便一刀结果了她的性命。回想起她临死前一脸担忧的样子,确实解气不少。”   男子说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其实,我本不是个嗜杀之人,除非忍不住。那丫头是我杀得人里比较有趣的一个,可惜只能杀一次,着实令人有些惋惜啊。”   少年再次出拳,这一次携雷霆怒火之势,一往无前。   黄裳嘴上虽然说得轻佻,可一颗心始终戒备着,能在尔虞我诈的深宫中成长,再坐上太子的位置,又岂会是个满嘴恶言,粗鄙狂妄之人。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试探,再带些激将法。   少年的拳头直来直往,并不算精妙,所以黄裳很快就看出了破绽,心中冷笑:“如此粗浅的拳法,不带一点虚架子,可不是摆明了告诉我,你的拳头会往哪打吗?”   在少年的拳头袭来的刹那,黄裳灵巧地扭动脖子,闪过这来势汹汹的一拳,然后抓住机会,以一击上勾拳狠狠砸在少年的手肘之上。   只听一声清脆裂响,叶凡的右臂以诡异的姿态扭曲,竟是被人一下生生打断了。   可黄裳的眼中还未露出胜利的神情,转瞬而来的一击重拳就盖在了他的右脸上。   “竟然用左手出拳!”   黄裳眼眶充血,眼中满是惊骇。他的整个脑袋不由自主地向一旁扭去,他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脸颊上的脆骨被打裂的声音。   情急之下,黄裳朝少年胸口猛然踢出一脚,两人就此分开。   叶凡撞在破庙的墙壁上,吐血不止,五境武夫的全力一脚,又岂是好受的。事实上,若非有老人这些日子帮着锤炼体魄,这一脚就能将叶凡直接踢死,而非重伤。   与之相比,黄裳的伤势虽轻一些,却痛苦不堪。他倒在地上,不住地哀嚎,右脸处恐怖的灼热感仿佛是要将他的整颗头颅都烧开一样,如在烈火地狱中受刑。   实在忍无可忍的他干脆狠下心来,硬生生地将自己右脸处的血肉剥离了下来,这才止住了这炙热的酷刑。   黄裳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大口吐着血水,面目全非,一抬首,爆裂突出的眼球看得人头皮发麻。他实在没有想要这小子竟然会使这不要命的打法,以一条手臂作饵,也要打自己这一拳。   虽是皮外伤,没有伤及神魄,却从此毁了容貌,成了个只能带个面具见人的可悲之人。   黄裳缓了一阵,待压制住脸部的伤势后,他才慢慢站起身来,向着庙墙处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去。   他一把抓住叶凡的脖子,将他提起摁在墙上,狰狞道:“这次没有将韩伴伴带出来,或许是本宫的一个失误,让你这区区的三境武夫钻了空子。”   黄裳虽有五境底子,比叶凡高出两境,可贵为黄婷国太子的身份让他极少亲自出手,便是宫中的陪练,与之切磋时也是小心翼翼。这也使得他从未遇见过真正的生死搏杀,实战经验差了些,才会被叶凡一拳毁去容貌。   “不过本宫还是要好好感谢你,你让本宫很好地学了一课文,什么叫‘以小换大’。作为回报,我不会急着杀你,看得出你对那丫头很在意,看来只是放干她的血还是不够的,我该……。”   男人冷酷一笑,说道:“当着你的面,将她大卸八块,然后丢去喂狗才是。”   叶凡眼神蓦然一凝,抬手就是一拳,却被男人牢牢抓在手中,然后微微发力,就将手臂上的骨头捏得粉碎。   少年毫不在乎,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扑上去一口咬住对方的脖子。可早有防备的黄裳岂会再次大意,他早已用罡气护住全身,肩膀轻轻一抖,就将叶凡震得满口鲜血。   “在这老老实实地待着,等我完事之后,说不定还会分你一块,留着当晚饭吧。”   黄裳从怀中取出那柄血迹斑斑的匕首,在少年冰冷的眼神中,慢慢走进了破庙内。   叶凡全身无力地背靠在墙上,无论他如何拼命地去驱使自己的身体,都无济于事。他受得伤太重了,三境与五境之间,并非仅靠‘天赋’两字就能轻松跨越的。   这世上不是没有能越级杀敌的天才,可仅仅跨越一境,已是凶险万分,更不用说越两境对敌,而且还是至关重要的四境之后。   叶凡死死咬紧牙关,不断有血流进胃里。他想哭,眼眶里流出的却是血。想死,却又不甘心。   为什么?凭什么?小叶子究竟做错了什么,要经历这样的苦难,他不服,他恨这不公的命运。道理在哪?公允又在哪?为什么这天看不见,为什么这人心会如此险恶?   是因为武道吗?是因为修士吗?   是因为有了所谓的仙家修为,所以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做事吗?   少年抬头望向天空,眼中闪着诡异的神采,如一头嗜血的野兽,在盯着那令他厌恶的天地。   “若是这样的话,那我宁愿这世上从未有过修炼之人!”   当少年说出这话时,他心湖中的那柄黑剑顿时爆发出无比强烈的光芒,似乎是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殆尽,只留下一个朗朗乾坤。   ————   “轰隆”一声落雷,李府内年轻道人蓦然站起身来,双手撑着棋盘,嘴角擎着笑意。   “那食色性也的恶犬虽是被‘味’吸引,可也毕竟是五境的修为,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死的。你该怎么办?哪怕用尽了全力,拼上了性命,可这世上无能为力的事情多了去了,不是想做就能一定能做到的。你会无助,会绝望,但唯独不想放弃。人在这时候,往往就会发生改变,一些平日里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现在也能信手拈来。”   年轻道人长袖一挥,大声笑道:“既然不想输,那就不要输!三境不行,就开四境。四境打不过那就干脆破开五境一战。来吧,遵从你的本心,用尽所有手段,拔出那柄剑,叫出它的名字,使用它的神通,让这天下看看,你究竟是谁!”   棋盘的对面,被定住身形的李儒已是满脸惊惧,他终于知道眼前之人想要做什么了。   欲先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李君儿身上的红线是诱饵,黄庭国的太子是凶器,现如今整座木子城则是祭品!   一环扣着一环,将那人逼上绝路的并非设在李君儿身上的情劫,而是那破庙里的小丫头才对,而这一切的死结,就在那柄看似不起眼的匕首上。   李儒抬头望天,乌云滚滚,心中悲凉,木子尘从今日起只怕要彻底消失在这世上了。   正在李府内养伤地御龙真人忽然感觉心神不宁,便想走出厢房看看,却发现满院子的仆人都倒地不起,昏死了过去,还有点点银光从他们体内流出,飞向天际。   御龙真人大惊失色,失声叫道:“什么人敢如此行事,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夺取凡人的生机!”   与此同时,木子城内,一些原本躲在家中避雨的百姓也都不约而同地晕倒在地,且呼吸渐渐微弱。   ————————   破庙内,已经走到女孩床边的男子忽然停下了脚步,心头一颤,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可怕的野兽盯上了一般,动弹不得。   他慢慢转过身来,却发现一个少年正站在门口,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正静静望着自己。   黄裳惊疑不定:“怎么可能?他受得伤应该不可能再支撑他站起来了才对?”   哪怕心中有万分疑惑,不过黄裳并未露怯。无论少年是如何做到的,他都全然不惧,三境与五境之间,有着沟壑般的差距,他不会输,对方也绝对赢不了。   “看来你比我想得还要顽强,这样也好,待会儿对你拷问时,不会像这丫头一样轻易死掉。”   依旧是擅长的攻心之术,可回答黄裳的却是一只大手,牢牢抓在了他的面门。   太快了,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黄裳难以置信,“他不是只有三境武夫的修为,怎么可能会这么快?”还有那手,不是应该早就被自己折断了吗?”   下一秒,男人就被直接丢出了破庙,翻滚在地。   叶凡转头深深望了熟睡中的女孩,抬步走出,并顺便将门轻轻带上,似乎是不愿她见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少年声音沙哑道:“我答应过她以后不会轻易杀人。”   随即叶凡单手一挥,掌心之后凭空射出一柄漆黑大剑,被他一把握住。   “可你是个例外。”   说完之后,叶凡将剑放到胸前,换双手牢牢握紧,高举,朝着对手一剑斩下。   “君临之暴虐!” 第九十三章 死斗   第九十三章死斗   巨大的剑芒虚空落下,黄裳心头一颤,不敢硬接,侧身闪过。   剑气在地面上划开一道长长的裂痕,气势如虹。   黄裳目露凶光,不退反进,手中匕首直奔少年咽喉。   叶凡似有所感,脚下一顿,身子微微向后仰起,险险避开这凶险的一击,随即立马提剑上挑,眼看就要切断对方手臂。黄裳眉头一皱,反手握刀,顺势架住黑剑剑刃,抽身后退,刀剑相交,划出刺目的火星,双方再次拉开距离。   黄裳微微喘息,眼神惊疑不定。他能感觉到对方的修为应该还停留在三境的底子上,可为什么会有如此高强的战力?与先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随即他的视线落在那造型古怪的黑剑之上,心神一动:“难不成是这剑的古怪?”   黄裳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眼神不觉变得炙热起来。一柄能提升宿主近两个等级的神兵,足以让任何一个山上修士都为之疯狂,有了它也就意味着同境之内将再无敌手。   黄裳面目狰狞,嘴角冷笑:“现在我正是越来越佩服自己的决定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样的宝物留在你的手里真是糟蹋了。”   言毕,黄裳整个人气势陡然一变,浑身罡气爆涌,如排山倒海般冲来。   叶凡手握黑剑,屏息凝神,目光澄净。这一战他绝不能输,哪怕此刻全身的骨头都在嘎嘎作响,每一块肌肉好似都在悲鸣。   可少年心中执念坚定:只要此身不灭,必然奋战到底!   三境对五境,这本该是场实力悬殊的战斗,结果也该毫无悬念。可因为一柄剑的出鞘,使得战局的结果开始向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黄裳修为高深,真气充足,每一刀,每一拳都迅疾刚猛,劲道十足。   叶凡手中的剑同样霸道无比,剑势大开大合,每一次挥砍皆有崩山之势。   双方也不知是否是意气用事,都死战不退,招招都是硬碰硬,直至双脚都深深嵌入泥地里,也犹未自觉。   又是一次激烈地对招,强大的气流使得地面都被掀起,雨水纷飞,双方各自被震退数步,地面上更是留下了两条长长的足印。   黄裳喘息加重,汗流浃背,真正的生死之战确实不能和宫中武官的喂拳相提并论,每一次出招都必须足够谨慎,不能给对方任何可趁之机,无论对体能还是精神,倒是不小的消耗。   而叶凡同样不好受,嘴角溢出血迹,除了体力和精神的消耗外,他还要忍受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随时都要被自身真气挤碎的痛苦,双方的每一次碰撞都让他的身体面临崩溃,感觉如五马分尸一样,唯一差别就是一个是往外拉,而另一个则是往里压。   黄裳深深吸了口气,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三境武夫逼到这等田地,使得他过往十几年来树立的天之骄子的自傲悄然崩塌,也更坚定了他心中所想:这个人必须趁现在除掉,决不能留!。   “不得不说,你真得很耐打。”黄裳作势甩了甩发酸的手腕,兴致缺缺道。   叶凡没有回答,只是一双眼睛牢牢盯着对方,手中的剑也在一点点握紧。   黄裳见对方没有被自己故意露出的破绽所迷糊,不禁撇了撇嘴:“真麻烦,韩伴伴还是交给你了,替我杀了他!”   叶凡眉头一皱,紧盯住对方的眼睛,发现男子的目光确实已经越过自己,看向身后的方向,便下意识地眼神微移。   “就是现在!”   黄裳心中冷笑,到底还是自己技高一筹,手腕抖动,匕首就宛如毒蛇般脱手而出,他随即又将全身的力量灌注腿上,一声炸裂,便如炮弹般冲了上去。   叶凡心知不妙,提剑护住面门,下一秒匕首就重重撞击在了黑剑的剑身之上,可这片刻的迟疑,也让黄裳攻占了腹地。   黄裳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对手中门大开,此刻不出拳,更待何时?   黄裳借助冲刺之势,冲到叶凡身前,一个蕴含五境武夫修为的拳头直接砸向少年胸口,若是砸实了,必然是个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叶凡仿佛忘记了思考,手中黑剑嘶鸣不止,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他抬起右腿,自上而下踩在了对方的拳头上,并未硬接,而是借助这上升的力道,顺势高高跃起,后翻,倒立半空,于空中斩下一剑。   “噗!”   鲜血喷洒,很快被雨水浸染,黄裳连退数步,看着胸口的剑痕,满脸惊骇,难以置信。   少年飘然落下,拄剑单膝跪地。   “你究竟是谁?”   黄裳咬牙道,心中头一会儿有了些许怯意,那挥剑的动作浑然天成,仿佛身经百战,根本不是一个只有三境的武夫能够做得出来的。   叶凡站起身来,微微喘息,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做到的,只是凭着一种似曾相识的直觉,顺势而为。   见少年不回答,且杀意依旧。黄裳心中的怒气渐渐被退意所取代。   “这小子修为古怪的很,再这么耗下去,对我实在不利,不如先行离去,等改日带上韩伴伴再来取他性命。”   黄裳心中有了计较,便不打算再与少年死斗。他贵为一国储君,身份高贵,如何能与这山野之人以命换命,实在不值当。   打定主意后,黄裳虚晃一枪,一拳砸在雨幕中,无数雨滴顿时化作暗器,射向叶凡。   叶凡挥剑将之击碎,再看时,黄裳已经向着城内飞奔而去,看样子是打算去搬救兵了。   叶凡岂会放他离开,小叶子的仇他一定要报,不在明天,不在后天,就在今日,此时此地!   叶凡握紧黑剑,不管驼背老人先前的告诫,凝聚剑中的雷霆之力覆盖全身,下一秒,顿时化作一团雷光消失在了原地。   黄裳正在全速奔逃,他有自信凭他五境的修为,一定能轻易甩开身后的人,只要先一步找到韩伴伴,到时就是那少年的死期了。   可前方突然涌现的一团雷光打破了他的幻想,少年携雷霆之势,挥剑斩来。   黄裳避无可避,只得出拳护身,凝聚罡气全力招架,结果被那雷霆一剑劈个正着,身子更是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飞而去,一连在泥地中翻滚了好几下,黄裳才极为狼狈地起身,双臂颤抖不止,鲜血淋漓。   远处,少年的模样更是凄惨,浑身浴血,无数的血珠从他身上的毛孔中溢出,整个人宛若地狱中的恶鬼。   雨水伴着血水冲刷而下,他一步步走来,脚下却是一片殷红。   黄裳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仿佛少年的每一步都踏在了他的心门上,那微弱的脚步声就是死亡来临前的倒计时。   “你还有多少血可以流,我不信你真死不掉!”   在恐惧的驱使下,温文尔雅的黄婷国的太子也不禁变得疯狂起来,他狰狞地嘶吼着,似乎是在为自己打气。   自己伤得比他轻,体力比他好,修为比他高,不管怎么看,最后会活下来的一定会是他自己!   少年没有回答他的话,一如既往的沉默。他手中的剑很沉,却不愿放下。他脚下的路走得艰难,却不愿停止。   因为他还有未做完的事,要去完成。   随着叶凡的慢慢靠近,黄裳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他不觉得自己是在害怕,只是有些不解。为何明明他才是占据优势的一方,可到头来反而像是个弱者。   ——————   李府内,年轻道人摇了摇头:“看来是我的期望过高了,那人不过是抢了些凡人生机,强行提升了些体能,就将你吓成这样。罢了,还是再帮你一把吧。”   年轻道人挥了挥宽大的挥长袖,禁制解除,李府内顿时飞出一道身影,急向破庙方向而去。   李儒看得真切,忍不住沉声说道:“如今再让那姓韩的老太监去,真不怕是火上浇油吗?”   年轻道人回到棋盘边,在空荡荡的棋盘上落下一子道:“就怕这火烧得不够大,所以才要添上一把。”   李儒皱眉道:“你若真要杀他,只需动动手指即可,何需绕这么大的圈子,甚至不惜赔上整个木子城。”   年轻道人拢起衣袖,再落一子道:“当年与那四人约定,答应给那人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所以他们才肯出手相助。只是你也知道,那人犯下的罪实在太大,放他出来就要给三座天下一个放心的交代,所以这机会也不是说给就给的,得经个考验。”   李儒问道:“什么考验?”   年轻道人撇了对方一眼,说道:“看他会不会再走当年的老路,为了一个情字而不顾众生生死!”   李儒眼睛微微眯起,问道:“要是他还是老样子呢?”   年轻道人哈哈一下,沉下脸毫无感情道:“那就只好再杀他一次喽。”   年轻道人说到这,不禁叹息一声:“毕竟,他的大道对这个世界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年轻道人蓦然抬首,两人四目相对,他笑道:“你说是不是呢,司徒老弟?”   李儒眼中闪着诡异的图案,神情恍惚,仿佛变了一个人,以一种揶揄的口吻说道:“多年不见,棋力见长啊。”   年轻道人微微一笑:“好歹也是好棋之人,和你下了这么久,总该有些长进的。倒是我有些好奇,你是何时知晓我会来此设局的?”   ‘李儒’回答道:“天下没有无缘无故地赌局,要么为名,要么为利。我这人好赌,所以对风水很看重。李儒的那盘【蚍蜉】有些意思,恰巧当年与你这道家二祖下过一局,就掐指算了算,好在我的赌运一直不差,还真让我算到了。”   年轻道人摇头苦笑:“难怪师祖说你可眼观天,心可谋地,这一观一想间,便可知天地大道,布起局来更是神鬼莫测,若非跟错人,而是入了我道家,该是个能立教称祖的人物。”   ‘李儒’摇摇头,想要喝酒,却发现怀里没有酒壶,只好咂咂嘴道:“这些年你那些徒子徒孙的马屁我听了不少,能得你道老二一句肺腑之言,还是新鲜事,当浮一大白。可惜没酒,要不你去给我买上一壶,不用多好,你师兄的‘琼浆玉露’就挺不错的。”   年轻道人哈哈大笑,也不怕对方的调侃,只是有些疑惑:“既然知道,为何还要乖乖走这棋路,还躲到北海,将自己摘个干净,真不怕那人过不了这劫,就这么白白死喽?”   ‘李儒’摇摇头,说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年轻道人哑然,回了句:“地势坤,他可未必会厚德载物。”   ‘李儒’坦言:“我对他有信心。”   年轻道人不置可否:“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   大雨之下,少年每走一步,黄裳便下意识地后退一点,也不知是不是这雨水的缘故,他竟有种莫名的寒意袭上心头,几次握紧双手,却始终无法出拳。   就在黄裳心情复杂,打算殊死一搏时,天空蓦然落下一道人影,将地面砸个稀碎。   “殿下,老奴救驾来迟,还请恕罪。”韩貂寺单手抚胸,恭敬行礼。   看到来人,黄裳竟有种喜极而泣地感觉:“来得好,不算晚,韩伴伴快将这小子杀了,就是大功一件!”   韩貂寺疑惑抬头,以往殿下可从未有过如此急切的口吻,只是当他抬头时,却是差点吓得魂不附体。眼前之人真是那个温文尔雅的黄庭国储君吗?为何满身伤痕,面目全非,那狰狞的模样哪里还有一点皇家子弟的风范。   “殿下,您的脸?”韩貂寺颤声道。   黄裳知道自己如今的凄惨模样,这也都是拜眼前这小子所赐。如今有了凭仗,他那被恐惧所压制的怒气从新提了上来。   “别废话了,我要你立马杀了这小子,我如今这副样子也全是拜他所赐。”   韩貂寺闻言大惊,再看伤痕累累的叶凡时已是满脸杀气。   “胆敢伤我黄婷国皇储,老夫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第九十四章 跃龙门   第九十四章跃龙门   满面阴柔气的老人含怒出手,一身八境武夫真气将少年牢牢锁定,不给他一丝一毫的逃离机会。   韩伴伴是真得怒了,这种怒意发自肺腑,甚至比杀了他的双亲还要怒不可揭。   为何?   堂堂黄婷国的太子,未来的国主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伤成这样,还被毁了颜面,这是何等大的罪过。就算现在形势特殊,太子殿下没有计较,可事后要是回忆起来,就是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到时他这宫内大貂寺的位置能否保住还是小事,就怕连身家性命都会有危险。   一个君王可以被人歌颂他的丰功伟绩,可绝不愿让人知晓他曾经的狼狈惨状。何为‘一将功成万骨枯?’,讲得就是这个道理。   事到如今,摆在韩伴伴面前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全力击杀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臭小子,为天子殿下挽回颜面,看在自己忠心耿耿和这条断臂的份上,说不定就能让今天事彻底掩埋在这倾盆大雨之中。   八境武夫的全力一击,绝对不是叶凡如今的修为可以抵挡的,避无可避,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拳风中传来的死亡气息。   少年的瞳孔急速涣散,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他感觉自己的手脚好似有千斤重量,无法动弹。手中的剑还在不住的低鸣,似乎还要源源不断地将力量灌注进去。   大内貂寺的拳头越来越近,转瞬之间已经触及到了少年的眉心,似乎一切已成定局。   黄裳的眼中是无尽的疯狂,他期待少年脑浆四溅的美妙场景。自己今日所受得所有屈辱,所有仇恨都将随着这人的死得到洗刷。   他还是他,高傲不可一世的黄婷国储君。而那个人,注定会是他脚下偶然踩死的一只蝼蚁,唯一的区别就是这只‘蝼蚁’咬过他,而且咬得还不轻。   死亡降临的那一刻,叶凡不知为何,变得出奇的宁静,脑海中无数画面闪过,如走马观花。   从小镇上独自一人艰难地生活,然后一点点成长,好不容易进了书院,没过多久却又遭遇了各种变故。来到这外面的世界,遇见了许多有趣的事,结交了有趣的人,明白了人心险恶,也知晓了‘家’的温暖。   点点滴滴,都是难以磨灭的珍贵记忆。   最后一刻,少年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一日清晨,眼中是女孩忙忙碌碌地身影。   “走之前,我想去祭拜一下老先生。”   女孩点点头,说道:“好啊,那我就在这等你回来,可别太久了。”说着她又有些心疼地从破衣兜里掏了一串铜钱递给了少年,嫣然一笑道:“就算是为了那些药材,你也总不能空着手去吧,给,就当是我借你的,记得要还哦。”   少年微微一笑,将铜钱小心放进怀中,伸手揉了揉女孩乌黑的秀发:“恩,很快回来,等我。”   雨依旧在下着,只是因为光阴长河的凝结,化作了无数的水珠,悬浮在四周。   叶凡静静闭上了眼睛,此刻万籁俱寂,他的心湖之中好似有扇门在缓缓打开,而他的神念化作一条小鱼向那扇门努力游去。   鱼儿奋力一跃,冲破浪潮,跳了进去。   生死一瞬,破境龙门!   少年睁眼,嘴角微微扬起,伴泪而笑,呢喃自语道:“早知道,该说些女孩子家爱听的好话才是。”   刹那间,以少年为中心,一道玄之又玄的奇异纹路蓦然四散开来,十步之内,便是一方天地。   少年举剑,无须招式路数,仿佛已在心中演练千万遍,剑走龙蛇,于空中划过雨水,连点成线条。   轰然一声,天地间的雨都消失得无隐无踪,他只出了一剑,胜负便已定下。   “噗!”   黄裳先是一愣,随即口吐鲜血,视线缓缓下移,看着胸口凭空多出的漆黑剑刃,大脑一片空白。   自己被刺了,何时?何地?为何看不清他的剑。   韩貂寺一拳打空,身子不禁失去平衡,跌倒在地,这让他又惊有怒,身为八境的纯粹武夫,怎么可能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可紧随而来的是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仿佛是一下变成了个普通的糟老头子,哪里都使不上劲,浑身的臭毛病。   李府内,年轻道人无奈摇头:“终究还是跃过去了,还觉醒了和当初一样的本命神通,这下三座天下的大人物可都坐不住了。”   ‘李儒’劝慰道:“别怕,才十步,且每一境才可使用一次,你们现在还是安全的。”   年轻道人翻了个白眼,笑骂道:“你说得轻巧,四境确实如此,可以后呢?五境,六境乃至十二境,你是不知道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以后谁还有安稳觉可睡?谁家的修为不是拼了命挣来的,要是哪天被人莫名其妙给一下消掉了,你说会不会有人找你拼命。”   ‘李儒’哈哈大笑,脸上是一种极为欠揍的神情,如同心心念念的花朵终于结了果实,令人心潮澎湃。   这四境破得干脆,剑出得畅快,不比当年差。   ————————   大雨不知何时停了,破庙前的空地上,两道人影面对面的站着。黄裳依旧难以置信,死死瞪着眼前之人,他被刺了,一剑穿胸,眼看是活不成了。   黄裳的脑海中有太多的疑问了,多到他几乎忘记了思考。不远处韩伴伴就倒在地上,身体僵硬得像个行将就木的寻常老人。   黄裳很是不满,这老太监为何没及时出手救自己,他的动作为何这么慢,似乎连爬起来都费劲。   “你……究竟是谁?”   黄裳盯着少年的眼睛,声音沙哑,问出了今日第二遍相同的问题。   可惜少年没有回答他,而是将手中黑剑一转,彻底搅碎了对方的心房。剑锋随后拔出,无血肉粘附,在傍晚的霞光下,透着诡异的漆黑。   噗通一声,黄裳的身体如同被一下抽走了全部的力气,无力倒下,直挺挺地倒在了眼前这个他视为蝼蚁的少年脚下。   黄裳的视线渐渐模糊,他仿佛在短短数秒内经历了自己的一生,在出生起,躲在那高墙深宫之内,为了不断地前进,他几乎放弃了所有,一直谨言慎行,没想到最后却会因为一时的兴起而葬送了性命。   这个本该掌控天下的年轻君王,最后视线所及的只有一片泥泞的草地,和污秽的雨水。   “殿下!”   宫内的老人看着男人闭眼,顿时失声痛哭起来。   完了,全完了,自己赌上所有押注的东西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了。数十年的蛰伏,放弃了本该到手的荣华富贵,甘愿做一条不吭声的看门狗,想当那扶龙之人,可到头来却什么也没得到,反倒是白白丢了一身修为。   韩貂寺倒地后便觉得不对劲,自己八境武夫的躯体不该如此羸弱才对,便想自省内身,结果却发现连一丝一毫的真气都感知不到,仿佛这数十年的修为都一下凭空消失了一般,彻彻底底地沦为了一个凡间的糟老头子。   叶凡看着脚下没了生机的尸体,抬起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转头望向那间破庙,满脸血污,但眼神却十分温柔,他抬步,正要走去。   就在这时,天生异象,本是傍晚的天色突然变得黯淡无光,仿佛是被人一下给遮住了一样。叶凡感觉手中炙热无比,低头看去,那柄黑剑并未就此收回掌内,而是颤鸣不止,变得极为亢奋。仿佛是在说:我还没有吃饱,我还没有杀够!   黑剑此刻仿佛有了人性,不断通过心声告诉少年,它饿了,而且很饿,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吃过饱饭的它,一旦进了食,便再也不愿停下来。   凡人的命只能塞牙,可吃多了也能开胃,一座城刚刚好。然后再去吃武者的真气,去吃修士的神通,大快朵颐,它都来者不拒。   叶凡努力压制住内心的狂躁,想要将剑放开,可不知为何,这剑似乎粘在了他手中一样,就是不肯松开。   黑剑之上光芒越来越胜,同时城中溢出的银光渐渐散尽,转而从这群凡夫俗子的身上不断有猩红的光点飞出,众人的气息也开始变得似有若无起来。   年轻道人哀叹一声,盘膝坐在石凳上,居然学那庙中的和尚,念起了‘阿弥陀佛’。   ‘李儒’笑骂道:“现在才将这屎盆子往和尚头上扣,不觉得晚了点吗?”   年轻道人一本正经地念经,睁开一只眼睛,有些俏皮地回答道:“不晚,不晚,和尚们都是大气量,总爱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狠话,这次我就不跟他们抢了,算做个是顺水人情吧。”   ‘李儒’无言以对,无奈摇头:“都说你道老二修为通天,手段精明,可比起你这脸皮来,还真是差了不少。”   道家二祖微微一笑:“司徒老弟的美誉,为兄就笑纳了。”   ‘李儒’懒得再搭理这不着边的家伙,抬起头,看着无数红光向着破庙方向聚拢,忍不住调侃道:“都说师傅徒弟是一家,这话还真没错。只是你这当师傅的更狠些,她是借,有借有还。而你呢,这是明抢啊,还抢得啥也不剩,一点活路都不给,那也就别怪所有人都对你不待见了。”   当一个人的能力强大到对整个世界的平衡都造成重大影响时,那么这个人存在的本身就会是个错误,所有人也都会站在他的对立面上。   ——————————   叶凡不受控制地高举黑剑,天空中无数光点从四面八方飞来,都被黑剑尽数吸入。   距离最近的独臂老人更是无力地匍匐在地,捂着胸口,面露痛苦之色。如今的他已经彻底沦为一个凡人,又如何能抵挡住这柄剑的能力。   叶凡将一切看在眼里,知道这剑是在吞噬他人的生机,那无数汇聚而来的星光,肯定是城里无辜百姓的生命,它吃地越多,就会死越多的人。   叶凡低愤怒地想要将剑扔掉,可黑剑不允,反而发出喜悦的颤鸣,通过剑柄,将源源不断地生机灌注进叶凡的体内。   叶凡感觉自己仿佛是沐浴在一片温暖的水池中,随着灵气的灌入,他身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同时有个充满蛊惑的声音在不断诱惑着他。   只要吸入足够的生命,他就将成为永生不死的存在,甚至能让死去的人也复活过来。   叶凡心头一颤,是否能变得永生不死他不在乎,可能让死者复生这一点倒是让他一下停止了思考的能力,满脑子都是希望能再见到女孩天真的笑容。   天地间,好似有无数双眼睛都等着少年的决断。   一边是一城百姓的生命,而另一边则是个虚无缥缈的希望,他该如何抉择?   少年沉默地时间越久,就越是让人不安。   最终,他抬起了头,眼神清明,沉声说道:“每个人的命都只有一次,小叶子死了,我会伤心,会难过,却不过用别人的性命来填这心里的窟窿。我答应过她不会随便杀人,更不会杀无辜的人,你的建议比不上她的话。我是她雇的,就该听她的,而你是我的剑,那就该乖乖听我的!”   黑剑闻言,剑身蓦然变得通红,显得极为愤怒,在叶凡的手中胡乱挥舞,似乎想要夺得主动权。   叶凡也不退缩,双手紧紧握住剑柄,不让它胡作非为。   “你要是不听话,那我宁愿不要你!”   少年一声怒吼,竟然强行中断了心湖中与黑剑的联系,不觉喷出一口鲜血,伤上加伤。   黑剑脱手而出,飞上天际,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先前被它吞噬的生机也都一下释放了出来。   一人一剑,相对而立。   少年抬首,黑剑俯视。   双方都没说话,就像是对吵架的兄弟,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最终,黑剑发出一声凄婉的嘶鸣,御风而去,消失在了天际。   叶凡颓然倒在地上,摊开四肢,仰望星空,心里空荡荡的,像是失去了个陪伴多年的挚友,有些遗憾,但他并不后悔。 第九十五章 先生的先生   第九十五章先生的先生   李府内,两人的棋局终于算是下完,王诩叹了口气,提子却不再落下,只是放在指尖把玩。   “好个‘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终究是我棋差一招。”   附身李儒的读书人微微一笑:“你们赌得是他的人性,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而我压得是他的本心,知善而守心。道虽不同,却也殊途同归。况且你们也没吃亏,他自愿放弃了那柄剑,算是自断一半大道,不如各退一步,算是和棋如何?”   年轻道人撇了撇嘴:“自断一半大道可是说大了?那剑只有他拔得出,挥得了,就算如今扔了,将来也定然会再拿起,到时谁来当这头个的试剑之人?我吗?”   读书人闻言哈哈大笑:“道家二祖也怕死?”   年轻道人大怒,说道:“我又不是大雷音色的和尚,无欲无求的,当然也会怕死。不然修这道干啥,还不是为了得道长生。”   读书人朝他竖起了一个大大的拇指:“王兄活得通透,说得都是大大的实话。”   年轻道人耸耸鼻子,有些得意忘形,似乎输棋的郁闷之气顿时一扫而空。显摆了一会儿后他又苦着脸道:“好了,大话都说完了,我也该回去受罚了,估计没个几百年是不能在这天下行走了。”   读书人起身恭送,王诩摆摆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师兄也就喜欢差遣我做,不像我那小师弟,吃喝玩乐,游戏人间,活得多潇洒自在。”   王诩回头说道:“你也别事事都盯着,他如今历了这场劫,也算是给三座天下的人一个交代,算是暂时吃了颗定心丸,至少百年之内不会有人再暗中出手,这也是我道家给出的承诺。”   读书人点点头,抬手抱拳,算是谢过。   王诩双手负在身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那小乞儿究竟是何身份,我推演过几次,却始终无法知晓她的真身。起初我以为是哪尊远古神祗遗留下来的残魂,可后来才发现这丫头背后的东西似乎比我预想得还要庞大,冰山只可窥一角,对我这凡事都要弄明白的人来说,实在难受得很,你要是知道不妨透露一二,算是我承你一个情。”   读书人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食指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一副不可说的模样。   王诩恍然,竟主动朝那破庙再三拜了拜,起身后仍心有余悸,小声说道:“她不会将这事算在我道家的头上吧。”   “难说,据我所知,她不是个大气的人。”   年轻道人闻言立马冷汗直冒,不满道:“你这朋友当得可真是不够意思,明知道是她,还有心思在一旁看局,我现在算是知道你这家伙为何要躲去北海了,原来是不想受这因果,好让这天大的麻烦全砸我一人头上。”   ‘李儒’眼中奇异的符箓这时开始消散,似乎是没听到年轻道人的抱怨,竟直接切断了联系。   王诩见状,更是气得不轻,果然这天下,只有那人算计别人的份,还没谁能算计到他。   好端端一场试炼,结果却成了那人跃境龙门的契机,而且这境界跃的还极为纯粹,说是这世间最强的四境都不为过。   “好你个司徒,有你这么在背后捅朋友刀子的吗?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人厚黑的很,今后再也不找你下棋了。”   李儒从回忆中惊醒,有些迷茫,看着眼前怒气爆满的道家二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难不成是自己棋力太臭,惹得这位大佬不开心了。   而远在北海的读书人,依旧躺在小船中徜徉着,神态惬意。他伸出手掌,望着五根指头,挨个数了数,蓦然一笑。   “不是我算出她来的,而是因为我知道,不管经历了多少轮回,她一定会回来找他,无论天涯海角,当初背起的东西是不会轻易放下的。”   ——————   叶凡躺在泥地里,浑身软弱无力,他想起来却发现手脚不听使唤,动也动不了,只能乖乖躺着。   不远处,独臂老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没有立马跑开,而是开始四处摸索,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终于他找到了,是先前两人打斗时遗落的匕首。   老人捡起匕首,转过脸来,是狰狞的面目。他一步一步向着少年走来,身形佝偻。如今虽是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可拿刀的力气还是有的,切开喉咙更是不费事,一刀放血,足以。   叶凡挣扎得扭动身体,可移动不到半米他就累地气喘吁吁,再也动弹不得。他不禁有些无奈,感叹天意弄人。他前一刻想救的人,现在却要杀自己了,其中的是非对错,也讲不清楚,道不明白。   或许命运便是如此安排,一切皆有定数。那公子杀了小叶子,自己杀他替小叶子报仇,如今那公子的仆人又要再杀自己替主子报仇,似是一个因果循环,有因必有果。   老人走得有些慢,不是因为心有不安,而是因为他真得上了年纪,体能大不如前,十步左右的距离,硬是走了小半柱香的时间。   叶凡等得有些闷了,竟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自己要是现在死了,不知能不能追得上小叶子,要是那坏人比自己先去了阴曹地府,再欺负小叶子怎么办?一想到这,少年不禁有些急了,甚至想要催促那老头脚步利索些,不要慢吞吞的。   好在老人也是个意志坚定之人,哪怕一副大病初愈的虚弱模样,可拿刀的手还是很有劲儿的。他跪在少年面前,咬牙切齿道:“老夫一生的心血全让你给毁了,杀你不足以泄愤,可我还是要杀,只有这样,我心中这口气才不会将自己憋死。”   死到临头,叶凡觉得自己应该说上两句,可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到什么豪言壮语,满脑子只有欠女孩的一屁股债,干脆闭上眼,安静等死。   老人见少年神态安详,心中怒气更甚,他失去了那么多,这小子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架势,当即怒从心起,一刀挥下,就要切开这小子的喉咙,看看这人是不是真死不了。   叶凡等了好久,却始终没有记忆中的痛苦感传来,他有些疑惑,难不成自己已经死了,因为只有死人才感觉不到疼痛。可当他睁开眼,却微微一愣,那独臂老人手里的刀并未落下,而是被两个手指轻轻夹在了少年面前。   一道苍老而和煦的声音说道:“一把年纪了,为何还如此看不开。”   独臂老人怒目而视,大声吼道:“毁人前程,如杀人父母。更何况还有一身修为,此仇不共戴天,如何能不报。”   那鬓角皆白的老先生点点头,似乎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便松开了指尖的兵刃。   独臂老人欲再度行凶,却又蓦然停止,望了那老先生一眼,眼神飘忽不定。   “为何不刺了?”老先生问道。   韩貂寺叹息道:“怕您出手杀我。”   老先生苦笑:“我是个做学问的读书人,怎会随意出手杀人呢。”   独臂老人仍是不信,不敢轻易动手。   老先生抚了扶胡须,笑道:“你怕我杀你,便不愿再动手,说明这仇还没到化不开的地步。俗世间,有句古话说的好,‘百善孝为先’。若是真有杀父杀母之仇,我想那孩子便是拼着一死,也定会报仇雪恨。”   言毕,老先生指尖微动,便拉开一条长长的光阴画卷,里面出现栩栩如生的景象画面。   宫中的老貂寺抬首,满脸愕然。他看到了仍活着得太子殿下,并在回宫一年后顺利登基称帝,改国号,开新政,国运蒸蒸日上。而他自己也顺利成为新君的左膀右臂,一时间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老人见此,不禁落泪,这本该是自己期望的未来,可如今什么都没了。   “别急,接着看下去。”老先生轻声说道。   画面一转,当了两年好皇帝的黄裳也渐渐开始堕落,变得麻木,贪图享乐,开始大建酒池肉林,骄奢淫逸,甚至不惜举全国之力,大兴土木建造避暑山庄,致使国力亏空,百姓怨声载道,尸骸遍野,民不聊生。   此时已经贵为宫内重臣的韩伴伴心有不忍,便开始谏言,可他低估了这位年轻君王的暴虐性情,比起他的荒唐父亲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番两次谏言无果后,他最终惹怒了这位辛苦扶持的新王,被捕入狱,随即车裂,曝尸,甚至在今后的史书上还留下了个不忠不义的千古骂名。   独臂老人看得连连后退,大叫:“这不是真的。”   老先生收起画卷,说道:“这确实不是真得,但却是最有可能出现的未来。”   韩伴伴抱着头,泪如雨下,他不愿相信自己的将来会是这副凄凉的下场,他是扶龙之人,该帮着殿下成就千秋大业,而非一个在史书上被人唾弃的奸佞小人。   “人心鬼蜮,莫说是你,就是我活了这么久,也依旧看不透何为善,何为恶,或者说两者之间本就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善恶同体,一切随缘。”   “今日之祸,看似是你遭了磨难,可也未必不是一次重生的机会,断了前生的因果业障,往后的路才走的顺当。”   老先生说着又再次拉开一副光阴画卷,在这副画里,韩伴伴选择隐居田园,过起了逍遥自在的日子。而黄庭国也在国主死后易主,新登基的君王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百姓安居乐业,直到老貂寺寿终正寝,国内也无战事,平静祥和。   看完自己的一生,独臂老人沉默良久,似乎明白了什么,最终朝老先生拜了拜,离开时,又充满歉意地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少年。   有时命运就是如此玄妙,叶凡今晚杀了黄婷国的太子,可能也为此救下了上万个黄庭国的子民。   独臂老人离去之后,老先生舒了口气,似乎太久没和人讲道理了,嘴皮子都有些不利索。   随即老人看了少年一眼,也不嫌地脏,干脆平躺下来,和他一起望着漫天的星辰发呆。   “我有个学生,在小镇上教书,屁大的学问没有多少,却总爱用拳头教训人。学生们都被打怕了,也不敢出来告状。老头我听了就很生气,这还算什么为人师表啊,岂不是丢了书院的脸面。所以啊,我来这其实就是想问问,他也打过你吗?”   老先生歪着头,看着少年的眼睛,一字一顿地笑问道。   少年被盯得汗毛竖起,拼命摇头,义正言辞道:“没有的事,夫子对我很好,从不打我。”   老先生笑得更欢了:“果然教得不错,都学会油嘴滑舌了。”   说完,老先生一拳砸在少年的脑门上,叶凡眼前一黑,倒头就睡。   老先生揉搓着拳头,骂骂咧咧道:“在我面前耍小聪明,真是该打。也不打听打听,他这揍人的本事是跟谁学得。”   老先生不知从哪掏出一根黄瓜,用袖子干净的地方使劲擦了擦,放到嘴里咬得脆响。   一阵清风闪过,年轻道人出现在了老人身后,微微弯腰行礼。   “见过【儒圣】老先生。”   老人咂咂嘴:“少来这套,你这牛鼻子道士不在你东州的白玉京里好好呆着,来我北洲干啥?”   王诩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都是明白人,老先生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老人嗤笑一声,指了指天上的结界:“明白?搞这么个东西出来,不就是想让我装糊涂,当作啥也没看见吗?”   年轻道人哑然,赔笑道:“啥事不都得求个保障不是,先生要是不喜欢,我撤去就是。”   说完,道人打了个响指,围绕木子城的结界顿时烟消云散,天空中无数星光落下,皆是福运,散入寻常百姓家,算是当这无妄之灾的补偿了。   老先生啃着黄瓜,也不说话,就是直直看着他。   王诩知道这老家伙的脾气,看来今天不放点血是走不了了,不过嘴上还是讨饶道:“您老也看出来了,被那司徒坑了一把,触了个天大的霉头,开价能否低些?”   老人哼哼两声:“活该,这破事也就你道老二搞得出来,啥也不说了,你身上那件法袍的品相不错,勉强凑活,就留下吧。”   年轻道人苦笑,可也只得乖乖脱了道袍交给老人,心中实属无奈。这做学问的到底比他们修道的有本事,随便动动嘴皮子,就能发一笔大财。 第九十六章 情字何解?   第九十五章先生的先生   李府内,两人的棋局终于算是下完,王诩叹了口气,提子却不再落下,只是放在指尖把玩。   “好个‘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终究是我棋差一招。”   附身李儒的读书人微微一笑:“你们赌得是他的人性,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而我压得是他的本心,知善而守心。道虽不同,却也殊途同归。况且你们也没吃亏,他自愿放弃了那柄剑,算是自断一半大道,不如各退一步,算是和棋如何?”   年轻道人撇了撇嘴:“自断一半大道可是说大了?那剑只有他拔得出,挥得了,就算如今扔了,将来也定然会再拿起,到时谁来当这头个的试剑之人?我吗?”   读书人闻言哈哈大笑:“道家二祖也怕死?”   年轻道人大怒,说道:“我又不是大雷音色的和尚,无欲无求的,当然也会怕死。不然修这道干啥,还不是为了得道长生。”   读书人朝他竖起了一个大大的拇指:“王兄活得通透,说得都是大大的实话。”   年轻道人耸耸鼻子,有些得意忘形,似乎输棋的郁闷之气顿时一扫而空。显摆了一会儿后他又苦着脸道:“好了,大话都说完了,我也该回去受罚了,估计没个几百年是不能在这天下行走了。”   读书人起身恭送,王诩摆摆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师兄也就喜欢差遣我做,不像我那小师弟,吃喝玩乐,游戏人间,活得多潇洒自在。”   王诩回头说道:“你也别事事都盯着,他如今历了这场劫,也算是给三座天下的人一个交代,算是暂时吃了颗定心丸,至少百年之内不会有人再暗中出手,这也是我道家给出的承诺。”   读书人点点头,抬手抱拳,算是谢过。   王诩双手负在身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那小乞儿究竟是何身份,我推演过几次,却始终无法知晓她的真身。起初我以为是哪尊远古神祗遗留下来的残魂,可后来才发现这丫头背后的东西似乎比我预想得还要庞大,冰山只可窥一角,对我这凡事都要弄明白的人来说,实在难受得很,你要是知道不妨透露一二,算是我承你一个情。”   读书人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食指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一副不可说的模样。   王诩恍然,竟主动朝那破庙再三拜了拜,起身后仍心有余悸,小声说道:“她不会将这事算在我道家的头上吧。”   “难说,据我所知,她不是个大气的人。”   年轻道人闻言立马冷汗直冒,不满道:“你这朋友当得可真是不够意思,明知道是她,还有心思在一旁看局,我现在算是知道你这家伙为何要躲去北海了,原来是不想受这因果,好让这天大的麻烦全砸我一人头上。”   ‘李儒’眼中奇异的符箓这时开始消散,似乎是没听到年轻道人的抱怨,竟直接切断了联系。   王诩见状,更是气得不轻,果然这天下,只有那人算计别人的份,还没谁能算计到他。   好端端一场试炼,结果却成了那人跃境龙门的契机,而且这境界跃的还极为纯粹,说是这世间最强的四境都不为过。   “好你个司徒,有你这么在背后捅朋友刀子的吗?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人厚黑的很,今后再也不找你下棋了。”   李儒从回忆中惊醒,有些迷茫,看着眼前怒气爆满的道家二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难不成是自己棋力太臭,惹得这位大佬不开心了。   而远在北海的读书人,依旧躺在小船中徜徉着,神态惬意。他伸出手掌,望着五根指头,挨个数了数,蓦然一笑。   “不是我算出她来的,而是因为我知道,不管经历了多少轮回,她一定会回来找他,无论天涯海角,当初背起的东西是不会轻易放下的。”   ——————   叶凡躺在泥地里,浑身软弱无力,他想起来却发现手脚不听使唤,动也动不了,只能乖乖躺着。   不远处,独臂老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没有立马跑开,而是开始四处摸索,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终于他找到了,是先前两人打斗时遗落的匕首。   老人捡起匕首,转过脸来,是狰狞的面目。他一步一步向着少年走来,身形佝偻。如今虽是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可拿刀的力气还是有的,切开喉咙更是不费事,一刀放血,足以。   叶凡挣扎得扭动身体,可移动不到半米他就累地气喘吁吁,再也动弹不得。他不禁有些无奈,感叹天意弄人。他前一刻想救的人,现在却要杀自己了,其中的是非对错,也讲不清楚,道不明白。   或许命运便是如此安排,一切皆有定数。那公子杀了小叶子,自己杀他替小叶子报仇,如今那公子的仆人又要再杀自己替主子报仇,似是一个因果循环,有因必有果。   老人走得有些慢,不是因为心有不安,而是因为他真得上了年纪,体能大不如前,十步左右的距离,硬是走了小半柱香的时间。   叶凡等得有些闷了,竟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自己要是现在死了,不知能不能追得上小叶子,要是那坏人比自己先去了阴曹地府,再欺负小叶子怎么办?一想到这,少年不禁有些急了,甚至想要催促那老头脚步利索些,不要慢吞吞的。   好在老人也是个意志坚定之人,哪怕一副大病初愈的虚弱模样,可拿刀的手还是很有劲儿的。他跪在少年面前,咬牙切齿道:“老夫一生的心血全让你给毁了,杀你不足以泄愤,可我还是要杀,只有这样,我心中这口气才不会将自己憋死。”   死到临头,叶凡觉得自己应该说上两句,可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到什么豪言壮语,满脑子只有欠女孩的一屁股债,干脆闭上眼,安静等死。   老人见少年神态安详,心中怒气更甚,他失去了那么多,这小子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架势,当即怒从心起,一刀挥下,就要切开这小子的喉咙,看看这人是不是真死不了。   叶凡等了好久,却始终没有记忆中的痛苦感传来,他有些疑惑,难不成自己已经死了,因为只有死人才感觉不到疼痛。可当他睁开眼,却微微一愣,那独臂老人手里的刀并未落下,而是被两个手指轻轻夹在了少年面前。   一道苍老而和煦的声音说道:“一把年纪了,为何还如此看不开。”   独臂老人怒目而视,大声吼道:“毁人前程,如杀人父母。更何况还有一身修为,此仇不共戴天,如何能不报。”   那鬓角皆白的老先生点点头,似乎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便松开了指尖的兵刃。   独臂老人欲再度行凶,却又蓦然停止,望了那老先生一眼,眼神飘忽不定。   “为何不刺了?”老先生问道。   韩貂寺叹息道:“怕您出手杀我。”   老先生苦笑:“我是个做学问的读书人,怎会随意出手杀人呢。”   独臂老人仍是不信,不敢轻易动手。   老先生抚了扶胡须,笑道:“你怕我杀你,便不愿再动手,说明这仇还没到化不开的地步。俗世间,有句古话说的好,‘百善孝为先’。若是真有杀父杀母之仇,我想那孩子便是拼着一死,也定会报仇雪恨。”   言毕,老先生指尖微动,便拉开一条长长的光阴画卷,里面出现栩栩如生的景象画面。   宫中的老貂寺抬首,满脸愕然。他看到了仍活着得太子殿下,并在回宫一年后顺利登基称帝,改国号,开新政,国运蒸蒸日上。而他自己也顺利成为新君的左膀右臂,一时间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老人见此,不禁落泪,这本该是自己期望的未来,可如今什么都没了。   “别急,接着看下去。”老先生轻声说道。   画面一转,当了两年好皇帝的黄裳也渐渐开始堕落,变得麻木,贪图享乐,开始大建酒池肉林,骄奢淫逸,甚至不惜举全国之力,大兴土木建造避暑山庄,致使国力亏空,百姓怨声载道,尸骸遍野,民不聊生。   此时已经贵为宫内重臣的韩伴伴心有不忍,便开始谏言,可他低估了这位年轻君王的暴虐性情,比起他的荒唐父亲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番两次谏言无果后,他最终惹怒了这位辛苦扶持的新王,被捕入狱,随即车裂,曝尸,甚至在今后的史书上还留下了个不忠不义的千古骂名。   独臂老人看得连连后退,大叫:“这不是真的。”   老先生收起画卷,说道:“这确实不是真得,但却是最有可能出现的未来。”   韩伴伴抱着头,泪如雨下,他不愿相信自己的将来会是这副凄凉的下场,他是扶龙之人,该帮着殿下成就千秋大业,而非一个在史书上被人唾弃的奸佞小人。   “人心鬼蜮,莫说是你,就是我活了这么久,也依旧看不透何为善,何为恶,或者说两者之间本就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善恶同体,一切随缘。”   “今日之祸,看似是你遭了磨难,可也未必不是一次重生的机会,断了前生的因果业障,往后的路才走的顺当。”   老先生说着又再次拉开一副光阴画卷,在这副画里,韩伴伴选择隐居田园,过起了逍遥自在的日子。而黄庭国也在国主死后易主,新登基的君王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百姓安居乐业,直到老貂寺寿终正寝,国内也无战事,平静祥和。   看完自己的一生,独臂老人沉默良久,似乎明白了什么,最终朝老先生拜了拜,离开时,又充满歉意地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少年。   有时命运就是如此玄妙,叶凡今晚杀了黄婷国的太子,可能也为此救下了上万个黄庭国的子民。   独臂老人离去之后,老先生舒了口气,似乎太久没和人讲道理了,嘴皮子都有些不利索。   随即老人看了少年一眼,也不嫌地脏,干脆平躺下来,和他一起望着漫天的星辰发呆。   “我有个学生,在小镇上教书,屁大的学问没有多少,却总爱用拳头教训人。学生们都被打怕了,也不敢出来告状。老头我听了就很生气,这还算什么为人师表啊,岂不是丢了书院的脸面。所以啊,我来这其实就是想问问,他也打过你吗?”   老先生歪着头,看着少年的眼睛,一字一顿地笑问道。   少年被盯得汗毛竖起,拼命摇头,义正言辞道:“没有的事,夫子对我很好,从不打我。”   老先生笑得更欢了:“果然教得不错,都学会油嘴滑舌了。”   说完,老先生一拳砸在少年的脑门上,叶凡眼前一黑,倒头就睡。   老先生揉搓着拳头,骂骂咧咧道:“在我面前耍小聪明,真是该打。也不打听打听,他这揍人的本事是跟谁学得。”   老先生不知从哪掏出一根黄瓜,用袖子干净的地方使劲擦了擦,放到嘴里咬得脆响。   一阵清风闪过,年轻道人出现在了老人身后,微微弯腰行礼。   “见过【儒圣】老先生。”   老人咂咂嘴:“少来这套,你这牛鼻子道士不在你东州的白玉京里好好呆着,来我北洲干啥?”   王诩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都是明白人,老先生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老人嗤笑一声,指了指天上的结界:“明白?搞这么个东西出来,不就是想让我装糊涂,当作啥也没看见吗?”   年轻道人哑然,赔笑道:“啥事不都得求个保障不是,先生要是不喜欢,我撤去就是。”   说完,道人打了个响指,围绕木子城的结界顿时烟消云散,天空中无数星光落下,皆是福运,散入寻常百姓家,算是当这无妄之灾的补偿了。   老先生啃着黄瓜,也不说话,就是直直看着他。   王诩知道这老家伙的脾气,看来今天不放点血是走不了了,不过嘴上还是讨饶道:“您老也看出来了,被那司徒坑了一把,触了个天大的霉头,开价能否低些?”   老人哼哼两声:“活该,这破事也就你道老二搞得出来,啥也不说了,你身上那件法袍的品相不错,勉强凑活,就留下吧。”   年轻道人苦笑,可也只得乖乖脱了道袍交给老人,心中实属无奈。这做学问的到底比他们修道的有本事,随便动动嘴皮子,就能发一笔大财。 第九十七章 一口吞   老人收了法袍,倒也没再为难他,摆摆手道:“走吧,我老头子很久没和人讲道理,今天难得开口,实在累得很。”   年轻道人点点头,却没移步,而是有些灿灿地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少年。   老人轻轻哼了一声,指尖微动,一抹金色光点便从少年的眉心中飞出,落进了道人的袖袍之中。   老人沉声道:“告诉那姓李的小子,他爷爷好歹也是剑中封圣的人物,坏了武运、丢了文运又如何?李长空六十岁前不还是一个一事无成的砍柴翁。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他要还有点李家的骨气,就不该甘心吊死在你这棵大树上。”   年轻道人收了那份剑心,微微一笑:“先生教训的是,我这棵大树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可不敢拖人下水。”   老先生转头看了一眼破庙,心里有些惆怅,那人落在了他管辖的北州,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如今又莫名其妙的死上了一回,这份因果等将来清算时,他的【自在书院】少不得要挨上一板子。   老人越想越是生气,懒得废话,长袖一挥,年轻道人便被扇得无隐无踪,只留下老人手中的那件道袍随风飘荡。   ——————   李府内,年轻道人将袖中那抹金色光点交给李儒,笑道:“都听见了。”   李儒点点头,老先生说话时并无避讳,甚至是有意让他听见的。   年轻道人点点头:“能得【儒圣】先生指点,也算是你的造化,今后可有何打算。”   李儒抬起头,望着漫天星辰,眼神明亮道:“想出去走走,顺便见一下爷爷收的那三个徒弟,总窝在这一亩三分地里也不是个事儿。”   年轻道人哈哈一笑:“总算开窍了些。”随后又揶揄道:“不担心你那宝贝疙瘩成不了大道?”   李儒摇摇头:“她是她,我是我,就算用上了这柄‘剑’,也非我的大道。她将来的路还是由她自己去走吧,我这既当兄又当父的,就只能送到这了。”   李儒说完,指尖一弹,手中那抹金光顿时飞出院子,落在一间女子闺房内。   年前道人看得动容:“你也真是舍得,李长空千亲万苦才托人送出的那道剑心,就这么被你给白白送人了,不怕被老人家骂你败家。”   李儒微微一笑,说道:“爷爷是个敞亮人,剑出得更是干脆,做啥事都讲究个痛快。可他这辈子还是做了件不痛快的事,就是托那人将这剑心送了出来。我若真收了,才是对不起他。我李儒这辈子没啥大本事,‘仁义礼智信忠孝’被我丢得也就只剩最后一个‘孝’字了,人活着总得有点要些颜面,不能当畜生不是?”   年轻道人宽慰而笑,眼中露出赞赏之色:“还算是个李家人,有些骨气。若非我现在时运不济,倒也想代师收徒,将来和你做个同门师兄弟,倒无不可。”   李儒弯腰拜了拜,感谢却不接受。   年轻道人也不计较,李儒原本断开的大道如今有了重新接上的趋势,将来说不定也会是个名动天下的人物,不会比他爷爷差多少。   王诩感叹之余,心中又不免有些惆怅。那做学问的老先生果然有两把刷子,三言两语就能帮人开窍,也难怪这北州之地是浩然天下四州内最讲道理,最和平的一处了。   ——————   叶凡睡了一夜,等到日上三竿,他才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人给抬进了破庙内,想要起身,顿感全身酸痛,像是干了一夜的农活,直不起腰来。   少年拍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努力回忆起昨日所发生的一切。蓦然,他像是想了什么,心头一慌,也不顾全身的伤痛,跌跌撞撞地爬向破庙的另一边。   干草铺成的小床上,女孩依旧安安静静地睡着,神态安详。叶凡有些颤抖的伸出手掌,轻轻抚摸着女孩的脸颊,入手一片冰凉,少年失望地低下头去。   原来,不是梦。   其实在少年醒来的刹那,他心里应该就已经意识到,那个每天催自己起床的女孩,又怎么可能会比自己起得还晚。   庙外这时传来脚步声,老人跨门而入,看了少年一眼,愣了愣,然后说道:“醒啦。”   叶凡下意识地点点头。   老人便微微一笑:“既然醒了,那就出来帮忙吧,我老头子年纪大了,可干不了多少体力活。”   叶凡懵懵懂懂地被老人带出了破庙,走到空地上后,叶凡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多个小土包,上面还插了根笔直地木头,似乎是一座坟。   老人丢给少年一个铲子,随后便自己坐在了门槛上,以手作扇风状,说道:“自己去选块地吧。”   叶凡有些模糊,疑惑道:“选什么地?”   老人微感诧异,指了指身后的破庙:“那丫头死了,总得入土为安吧,一直这么放着也不是个事儿,就像那家伙一样,只有埋进地里才算对得起这片养育了诸多生灵的土地啊。”   老人说着,还指了指先前立好的坟墓,谁能想到,堂堂一国的储君死后,竟也没有自己的皇陵和谥号,更无诸多陪葬品,只能在这荒野之地,占了这七寸黄土,一根长木。   叶凡握着铲子的手不觉紧了紧,前齿咬着下唇,不知在想什么。   老人见他没有动作,便起身扭了扭僵硬的腰肢:“得了,还得我老头子来干这苦差事。”   说着,老人从少年手中夺过铲子,抬头望了望,见日头正东,阳光普照,便就地选了块好地方,一铲子下去,挖开厚厚的黄土。   “人这辈子啊,总有个旦夕祸福,说不定今天过得好好地,明天就丢了性命。好人不一定长命,坏人也不一定短命,各有各的命数,强求不得。”   老人挖得满头大汗,可嘴里还是絮絮叨叨说个没玩:“以前啊,有个小子当了一辈子的好人,可最后却因为做了一件天大的坏事,那么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天生的坏人,都要杀他;还有的人啊,可能当了一辈子的坏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最后呢,却又干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么有的人啊,就会觉着这家伙说不定会是个好人,下辈子投胎啊,也准是个好人。”   少年沉默不语,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呆立不动。   老人继续说道:“其实啊,不管好人还是坏人,都没有绝对的标准可以去衡量。善者善,恶者恶不过是世人的浅层观念,当不得数。这路该怎么走啊,还得听自己的。”   老人实在挖不动了,便拄铲子休息,对着少年叫道:“老头子我都说了这么多,你咋还不过来帮忙呢,难不成真要看我活活累死,当那欺负老弱妇孺的恶人。”   叶凡一怔,似乎才反应过头,转身疑惑道:“啥?老先生您刚才说话了吗?”   老人气急,得了,算是白讲了。   老人满脸涨红,也不知是累得还是气得,大骂道:“你这小子好没规矩,长者说话时就该好好听着,怎能打马虎?”   叶凡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他刚才确实是开小差了,满脑子想着别的事,以至于老人说得什么,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老人实在累得够呛,也懒得再骂,就问:“你可知我是谁?”   少年有些怯懦地点了点头:“您是先生的先生,有大学问。”   昨晚,他已经听从老人的口中得知,小镇书院里的老夫子是眼前老人的学生,那拳头砸得也是形神意俱在,做不得假。   老人抚着花白的胡须,点头道:“知道就好,算起来你也该称呼我一声师祖,可对?”   叶凡点点头,觉得没毛病。   老人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意,继续说道:“那师祖让你做事,你该不该做?”   少年想了想,然后很坚定地摇起了头。   老人手一颤,抓下几根胡须,又疼又气,骂道:“风易寒是怎么教得你,连尊师重道都不会。”   叶凡摇头说道:“我进书院的第一天起,夫子就给了我一拳,说以后遇见年纪大,别事事都听。不是所有老人都像夫子那么光明磊落的,万一遇见的是个憋着坏心思的糟老头,把我卖了我都替对方数钱呢。”   拄着铲子的老人听得脸色铁青,浑身颤抖:“好你个风易寒,离开书院以后能耐大了,啥叫憋着坏心思的糟糕老头,有你这么说自家先生的吗?也不想想,当初自己闯了大祸,漫天诸佛齐登书院,嚷嚷着要拿你开刀,是谁替你擦得屁股,和那群秃驴大打出手。老子书院都差点砸了,就换来你一句糟老头子,真是气煞老夫也。”   ————————   边陲小镇上,酒馆内的客人寥寥无几,就只有几个老人在吹牛打诨。   忽然,正在聊天的书院夫子打了个寒颤,抖了抖肩膀:“怪事,怎么有股莫名的寒意啊。”   坐在对面的蓑笠翁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道:“不是着凉了吧,让你晚上早些睡得?”   言毕,蓑笠老人朝柜台招了招手:“掌柜的,来壶烧刀子去去寒,算我账上。”   正在低头算账的中年男人抬头望了望,沉声道:“本店概不赊账,要酒,给现钱。”   雷姓老人缩了缩脖子,摸了摸兜里,啥也没有,只好将脑袋再朝门口探了探,问道:“老乞丐,碗里还有酒不,赏两口呗。”   躺在门外晒太阳的老人没有起身,而是将自己的空碗举过头顶,又翻了个面:“碗里没酒,肚子里倒是有一泡,要不你拿碗过来,我给你上碗热乎的。”   雷姓老人狠狠啐了一口:“老东西,抠成这样,活该当一辈子叫花子。”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那个惧内的酸秀才正巧来落雨轩打酒,雷姓老人亲眼见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了钱,又打了酒,人还没出门,就被一把截胡了。   一通唾沫星子乱飞后,酒馆内的三个老人一人分到了一碗清酒,那倒霉的酸秀才只好拿着半空的葫芦,欲哭无泪的走了。   一碗酒水入肚,书院夫子的脸色红润了不少,刚才的寒意似乎也没了,觉得这酒到底是个好东西,有病治病,没病防身啊。   ——————   破庙前,老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将这坑挖好了,一转头,却发现少年不见了,破庙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就见他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个火把。   老人走过去,有些纳闷道:“你咋不把那丫头抱出来,拎这些玩意儿干啥?老夫坑都挖好了。”   叶凡看着眼前生活了数月的破庙说道:“小叶子不喜欢一直待在这里,她想出去找她的亲身父母,所以我要替她完成这未了的心愿。”   破庙内,女孩静静地躺在床上,四周摆满了鲜花,脸上洗漱得干干净净,带着恬静的笑容。   老人惊疑不定道:“火葬?”   “恩。”   少年点点头:“我会带着她的骨灰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老人脸色一僵,转身看了看自己辛苦挖好的大坑,又看了看提着家当的少年,叫苦道:“这不白忙活了吗?”   眼看叶凡就要点火烧房子,老人赶紧制止,开玩笑,要是啥事都让你小子给做了,这天大的因果不得我老头子一个人全受了啊。   不行,自己可不能步道老二的后尘,怎么着也得想办法弥补些什么。   老人开口说道:“要不咱们换个折中一点的办法,既不土葬也不火葬,还能让你再见那丫头一回儿,如何?”   叶凡仰着头,看着这个比他高出小半个头,一身儒衫的老者,眼神怪异。   老人神秘一笑,做了手拍惊堂木的动作,说道:“听说过【三生石】不?可知前世、今生、来世的宝贝。”   叶凡心头一震,似有一道光亮透过层层雾霭,照射进来。   老人转身朝庙内拜了拜,很有礼节,口中念念有词,叶凡听不懂,不过从语气上看,似乎是怕什么人怪罪,说得很拘谨。   随后老人起身,五指虚空一画,道道奇妙符文便将整座城隍庙笼罩,转瞬之间凝聚成一颗小小的珠子,被老人牢牢握在手中。   老人将珠子交给少年,语重心长地说道:“带着它,去绿柳庄找个叫肖子衿的人,就说是我吩咐的,到时他自然会借你【三生石】一用,你将这珠子放在石头上,就可知道这丫头的下一世,到时是选择远远地观望,还是主动现身,全由你自己决定。”   叶凡将珠子紧紧攥在手里,对老人再三拜了拜,便背起竹筐行囊,迫不及待地跑了。   老人看着少年兴奋地远去,摇头苦笑。   ‘情’字何解?直教人生死相许。 第九十7章 一口   陈历六十一年,黄婷国国主暴毙于宫中,享年四十三岁,成为黄婷国建国以来在位时间最短的一位帝王。据史料记载,皇帝陛下临死前曾不断下旨,命太子进宫面圣,可惜太子殿下并不在宫内,朝廷派出诸多密探寻找皆无所获,且在陛下驾崩之后也一直都未出现过。   民间传闻,太子殿下可能是被邻国派出的高手所暗杀了。毕竟他离宫时身边有一位大内貂寺随同,一名八境武夫的高手,岂会随便遭遇不测,若是真有了什么,也定然是势力庞的大一方所为。还有一种传闻,说是天子殿下厌倦了宫内的明争暗斗,选择随高人上山修行去了,不过这种传闻信得不多,因为若真是如此,那也用不着连韩貂寺也都杳无音讯吧,所以朝中之人更偏向于第一种传闻。   死了君王,又丢了储君,黄婷国一时间群龙无首。由于皇帝陛下生前只育有一子,所以大臣门一番商量以后,决定按照兄终弟及的古老规矩,让拥有皇室血统的靖王继位。   靖王是皇帝陛下的兄弟,因为为人比较懦弱,心无大志,构不成威胁所以才能在当年的血腥争夺中保全性命。皇帝陛下继位后便将他贬到了苦寒之地,当个逍遥王爷。   这些年来,靖王一直都老实本分,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因为治理有方,在当地也算深得百姓爱戴。现如今莫名一个大果子砸在了头上,而且还是砸得他头破血流的那种。   据传递旨意的太监所言,靖王听到这天大的好消息时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吓得痛哭流涕,还吩咐家人收拾细软,准备连夜出逃。他觉得这旨意并非是要他回去继承王位,而是兄长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想拉他一块陪葬罢了。   最后还是随行的军士将这糊涂王爷五花大绑给带回了京中,直到屁股坐上那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王座时,男人仍有些难以置信,东摸摸西碰碰,傻笑得像个孩子。   新王顺利登基,黄庭国算是暂时稳住了国情,便有武将跳出来,以太子无辜失踪为由,请愿向邻国出兵征讨。按理说这正是巩固新王威严的大好时机,既能张扬国力,谋取利益,又能平定家仇,给民间一个交代。   可是新王并不打算如此,直言:“人既然已经死了,再为他们拼上活人的性命不值当,不如让这群将士回家耕作,颁令减税,全国休养生息,至少十年之内,不可再起兵戈。”   大臣们虽有异议,可考虑到新王已经是黄婷国最后一点皇室血脉,还是顺着些好,免得他又脑袋发热,像太子一样跑得无隐无踪,到时可就真得要天下大乱了。   ——————   对木子城的百姓来说,改朝换代是国家大事,虽然听着震撼人心,可和他们的切实生活似乎又搭不上边。让城中百姓在意的,只有家中的一亩三分地,和城内的物价是否又涨了。   当然,也有那么几件事情让人在意,成了他们的饭后谈资。   木子城的大户李家的大少爷忽然说要外出游学,走时啥护卫也没带,就带了个一身黑袍的老人,据说那老人还是个神仙,过江坐得不是船,而是一条大黑蛇,威风的很。   第二件事,就是李家小姐意外被一位路过的年轻道人看中,要收为徒,临走时天上亮起了彩光,一眨眼,两人便消失不见了。   而第三件事,才是人们谈论最多的,李府的老爷在外居然还有个私生子,听说还考上了举人,被李老爷给接了回来,认祖归宗。   相比前两件事的玄乎,木子城的百姓还是对于第三件事津津乐道,毕竟他们只是凡夫俗子,山上神仙都高高在上,谈论不得。唯一让人有些奇怪的是,似乎自从那次城内百姓集体昏厥之后,醒来身子骨都硬朗了很多,一些原本躺在床上等死的老人居然都能下地散步了,而孩子们也都无痛无灾,从小到大似乎从未生过病。   ——————   崎岖的山路上,有位少年背着一身家当,叮叮当当走得欢快。他步伐稳健,面不红气不喘,只是时不时低头望一眼脖子上悬挂着的珠子,随即便又笑着跑了起来。   走山路是一件又累又闷的事情,因为看不到人,也见不到动物,偶尔传来几声鸟鸣,也是一闪而逝。不过少年对此倒是乐此不疲,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目视前方,因为心中有了目标,便不再迷茫。   在木子城一番打听,得知绿柳庄坐落在北洲以北的地界,只是具体的路线就不得而知了。所以叶凡打算一路向北,若是遇到人了,就停下打听一下,早晚能够找到那庄子的。   因为叶凡图快,没有走那宽阔的管道,而是选择了难行的山路,要一连翻过几座大山,才算离开黄婷国的境内,所以一连赶了十几天的路,荒山野岭的也没遇上个人。   不过好在有了近三个月的荒野生活,叶凡倒是习惯了。饿了就吃买的干粮;渴了就喝林中的雾水;晚上睡觉怕蛇虫鼠蚁就躲书上;遇上刮风下雨了就穿上一身蓑衣,再将那口大锅顶在头上,比雨伞好使,不至于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   又是一个明光明媚的日子,叶凡正在山林中走着,这时山谷内忽然传来马蹄声。叶凡有些好奇便跑到山崖边,放眼望去,就见下方的马蹄形山谷内,一群绿林好汉正围追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说是绿林好汉其实不过是群打家劫舍的山匪,各个虎背熊腰,提枪握刀,目露凶光。叶凡见那姑娘被逼进了死路,退无可退,便放下身上的家当,再拿一块石头挡住,撸起袖子准备下去救人。   “哈哈哈,这娘们还挺能跑的,老子骑马都差点没追上。”为首的疤脸汉子大笑起来,一双眼睛将女子从头看到脚,在从脚看到头,最后停留在那双圆润上,不肯离开。   汉子狠狠咽了口口水,心里骂了声:“真他娘的大。”   女子似有所感,捂着胸前连连后退,脸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越发刺激这群男人们的狼性。   眼看这群山匪越靠越近,尽数进入山谷,那本该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柔弱女子忽然摇身一变,化作一条吞天火蟒,趁势而出。   山匪们哪见过这架势,为首的疤脸汉子连反应都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火蟒张开的血盆大口一口吞下,没了踪影。其余山匪见状,纷纷惊叫着想要逃窜,可这马蹄形山谷进来容易,出去可见难了,更何况还人人骑马,想要转个身都难。   反观那化作火蟒的女子,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在峭壁上蜿蜒游走,游刃有余,一口一个,吃得厉害。   山匪们自知死路一条,便想奋起顽抗,可那以往能轻松切开‘瘦马’皮肉的刀剑砍在那火蟒的鳞片上时,只冒出道道火星,根本伤不到内在,绝望的众人发出阵阵惨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都成了那火蟒腹中之食。   重新幻化成女子的火蟒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猩红的嘴唇,极具魅惑。   “哼,要不是老娘受了点内伤,何须你们这群豺狗果腹,想在老娘身上策马蹦腾,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命。”   女子重新挽上发髻,摇身一变,一袭鲜红罗裙加身,勾勒出曼妙的身姿,眨眼之间就成了个落落大方的美艳御姐,哪还有先前那点柔弱模样。   女子本是这山中的蛇妖,常年在此修行,算是偶然得了几桩机缘,才晋升至五境练气士,可幻化成人形。可后来不知从哪冒出来了一头熊妖,仗着自己皮擦肉厚,踩过了界,来到她的地盘上作威作福。   妖类皆有自己的领域地盘,一旦有一方踩过了界,那必然会是一场大战。女子当然也不是怕事的主,那一战打得极为凶残,双方大打出手,结果还是那熊妖底子更厚实些,将女子重伤,抢了她的山中府邸,当了这里新的山大王。   女子虽逃过一劫,没有身死道消,可也修为受创,难以再战,只好躲到这深山老林里暗暗养伤,等待东山再起的时机。   女子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有漏网之鱼后,便要离开。恰巧这时身后的山崖上滚落了一块细小的碎石,这在往常并不显眼,可对于如今草木皆兵的女子而言,不亚于震天雷鸣。   女子蓦然转身,眼神冰冷望向高处的山崖,能第一时间避开她耳目的定然不会是个凡夫俗子,至少也是初境的纯粹武夫或山上修士。   山崖处,少年正四肢并用地抱着块巨大的石头,模样有些滑稽,见被发现了,他只好转过脑袋,灿灿一笑道:“如果我说,我只是偶然路过的,你信吗?”   女子闻言嘴角微微翘起,笑靥如花:“你说呢,小兄弟。”   下一秒,女子拔地而起,瞬间飞上高空,一掌便朝着少年脑门打去,掌风凌厉,不曾留手。   叶凡松开双手,脚下一蹬,迎着女子的掌印就是一拳,双方于空中相撞,气浪翻滚,轰鸣刺耳。   叶凡向后一跃,灵巧地跳上石壁。而女子则飘然落回地面,再抬头时,眼中已经多了几分凝重。   “四境武夫!”   女子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这几年准是犯太岁了,怎么出门都能遇到个实力不弱的高手。若是在以前,凭她五境练气士的修为,还不至如此。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受了内伤,空有五境修为,可真动起手来也顶多发挥个四境水准,对上的还是杀伐之力较重的纯粹武夫。   这一架不好打,女子心中暗暗皱眉。   叶凡蹲在石壁上,看着下方的红裙女子,有些吃惊还有些好奇,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妖类,以往只从书上看到过一些只言片语的介绍,现在亲眼所见了不免有些稀奇。   见少年没有立马出手,女子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有立马撕破脸,那说明至少还有的谈。   “没想到小兄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是奴家唐突了,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又在那座仙山上修行,可否下来,奴家愿招待一二,也算尽了地主之谊。”女子娇媚道,声音轻柔似乎,令人骨头发软。   叶凡起身,眨了眨眼,想了想学那江湖人士朝女子抱拳说道:“不了,我还要赶路,告辞了。”   说完,不等女子回答,少年几个跳跃飞上山顶,背上那一身行头,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女子愣愣地站在山谷中,脸上还挂着僵硬的笑容,似乎没料到那人会走得如此干脆,一点仙家风范也没有。   女子摸了摸自己美艳不可方物的脸颊,暗自失神,人族的修士不该是这德性吧,不是总爱口里嚷嚷斩妖除魔的吗,怎么事到临头,反倒先跑了,难道是自己这份皮囊入不了眼?   女子有些疑惑,她并不认为少年是害怕了,从身手上看,那一拳出得游刃有余,该还有底牌没亮,这也是女子愿意放下身段,有意结好的原因。   只可惜那人不识时务,白白错过了一桩好机缘。   林间,叶凡背着竹筐和一身家当飞快穿梭,想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想起刚才事,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江湖经验太浅,谁能想到那看似柔弱的女子一眨眼就成了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他先前居然还想下去营救,现在想来是自己天真了。   叶凡对妖类谈不上厌恶,也谈不上喜欢,因为不了解,妄下断论就显得很愚昧,他只是单纯不想惹麻烦。那女人修为不差,要是真动起手来,叶凡没有把握一定能赢她。至于替那群山匪报仇,就更谈不上了。大家非亲非故的,而且那群人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好人,用道上的一句话来说,那就是‘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只是这次他们的运气差了些,花没采到,发而自己丢了性命,怪也只能怪时运不济,怨不得他人。 第99章 有事请假(马甲番外)   碧蓝如洗的天空,朵朵白云悠然自得的飘着。   时至秋分,山上的梧桐老树也没了精神,枯黄的树叶零零散散的飘落在潮湿的泥土里,散发着秋季特有的沧桑感。   距离山下不远处的一个小村庄里,偌大的校场上,十几名年幼的孩童正卖力的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哼哼哈嘿’的打着一套基础拳法。   这些孩子大约都在十一二岁之间,有男有女,虽然年龄都不大,不过却练得格外认真,有模有样,白皙的小脑门上,早已布满了汗珠。   “好了,今天就先练到这吧,回去以后,记得要做冥想训练,提升对灵力的感知啊。”校场前,一位身材魁梧的壮汉高声说道。   “是!”听到教头发话,这些孩子们顿时哄笑一声的作鸟兽散。   杨虎看着眼前这群天真烂漫的孩童,无奈了摇了摇头。   作为村里的教头,也是如今方圆百里唯一一位青铜级的灵武者,他很清楚这一年龄段的孩子正是学会掌控灵力的最佳时段,所以他更要不遗余力的教导他们才行。   “诶,你们快看,那歌小山贼又来我们村了。”休息的孩童中,一个高个男孩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忽然指着村口的方向,大声叫道。   其他孩子微微一愣,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去,顺着他的小指头望去,果然在村口看到了他口中的“小山贼”。   村口处,一个看上去十一二岁,穿着破旧长衫,灰头灰脸的男孩正呆呆地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只血淋淋的野兔,向村内不断张望着。   “啊,好可怜的小兔子,他也太残忍了。”一个大眼睛的女孩看到野兔的惨状,顿时忍不住惊叫起来,赶紧捂住双眼,害怕的扭过头去不看。   “哼,就说他是山贼的孩子吧,一生下来就注定是个坏人,长大了,肯定还会更坏的。”先前举报敌情的男孩名叫杨雄,是村长之子,此时更是哼哼道。   “那怎么办呀,如果等他长大了,欺负我们怎么办呀?”大眼睛女孩有些担心。   “哼,放心,到时候我们都是灵武者了,学会了使用灵力,哪还用得着怕他?”另一个男孩高傲的仰着脑袋说道。   “不错,他不会虎叔教授的灵力冥想技巧,注定只会是个普通人。不要说将来了,就算是现在,我打他一下,他都不敢还手,你们信不信。”小杨雄昂首挺胸,自信满满。   说着,他弯腰捡起脚边的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挥舞手臂向着村口脏兮兮的男孩用力掷了过去。   十二岁的孩子,力气已经不算小了。只见沉甸甸的石头在天空划过一个明亮的轨迹,随后竟重重的砸在了那邋遢男孩的额头上。   男孩没有躲闪,石头落地,顿时染上一抹嫣红,滚烫的鲜血顺着男孩的脸颊滑落,滴滴坠下。   “你们几个在干吗!”   杨虎粗犷的声音蓦然传来,几个孩子顿时吓了一跳,嬉嬉闹闹的四散逃窜,很快就各自躲回了家中,不肯出来。   杨虎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看向村口那依然静静地站着的男孩,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虽然黑风寨以前在时,他们杨村是没少受压迫剥削,可如今黑风寨已经覆灭了,而叶凡也只是个孩子,实在没必要赶尽杀绝。   但村里人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芥蒂,谁家也不愿领养这孩子,只好放任他一个人在山上自生自灭。   叶凡在村口等了许久,直到衣领红了一大片,额头上的伤口也结疤不再流血,村里才有一位胖胖的妇人大步走出,上前递给叶凡一个竹罐,顺手一把抓过他手中的野兔,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叶凡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便即刻转身离开了杨村。   崎岖难行的山路上,叶凡亦步亦趋的小心走着,脚下的粗糙布鞋一点也不合脚,大得很,一看就知道是个成年人穿过的。   又走了一段路,叶凡抬起头看了看天空,骄阳当空,怕是已经快要日过晌午了。   “应该要醒了吧。”   叶凡莫名的自言自语了一句,说完索性脱下那双不合脚的大布鞋,赤着一双小脚,踩在碎石小路上,三步并做两步,加快向回赶。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后,山坳间一个略显隐蔽的小山洞内,叶凡拨开遮蔽用的藤蔓,垫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山洞不算大,顶多二十多平米,摆放着一些简易破败的家具和几张干净动物的毛皮。山洞的最里面的,是一块天然形成的‘石床’,方方正正,叶凡经过一番打磨之后,铺上兽皮和干草,把它当成了床。   此刻,这张石床之上,躺着一个粉嫩嫩、白嘟嘟的可爱女婴,不满一岁的样子,身上裹着干净的兽皮扤子,正甜甜的睡着。   叶凡走到石床边,女婴似正好苏醒,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叶凡想要弯腰蹲下,可惜牵扯到了脚底的碎口子,疼得他微微皱眉。只好改成直接跪坐在石床前,轻轻将女婴抱起。取出从杨村换来的竹罐,戳破一个小口,慢慢凑到她的嘴边。   女孩水灵灵的大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焦急而又笨拙地伸出一双胖嘟嘟的小手,抱起竹罐,就往嘴里送。   淡淡的奶香味传入口中,女婴原本雪白的脸蛋不禁变得红润了几分,一口一口喝着,大半罐奶水下肚,女婴才舒坦了打了个饱嗝。   喂完奶后,叶凡将女婴放到床上,让她自己爬着玩,等到她爬了一会儿累了,就又很快睡了下去。   “咕噜噜。”   这时,叶凡的肚子里传来一阵抗议,小家伙吃饱了,现在自然也该轮到它了吧。   只是辛苦抓来的野兔已经去杨村换了奶水,一来一回,又消耗了叶凡不少的体力,想要再抓,恐怕就没那么好的体力了。   想了一会儿,叶凡决定还是去前几日挖的陷阱处碰碰运气,虽然几率渺茫,但胜在没有。如若实在不行,啃上几口草根树皮,也是可以充饥的。   叶凡从小在山贼堆里长大,杀人打劫的技巧对他来说还太早。大当家的还没来得及交给他,就被一位偶然路过的白银级灵武者给宰了,连带着那些朝夕相处的‘叔叔伯伯们’,也一同赴了黄泉。   有时候,叶凡会想,倒是谁才是恶人?   黑风寨虽然打家劫舍,但只求财,从不伤人性命。而这位偶然路过的灵武者,却二话不说就大开杀戒,整个黑风寨除了他外无一幸免。   在杨村人眼中,那位白银灵武者可能是个除暴安良的侠客。可在叶凡眼中,那位所谓的‘大侠’其实还不如黑风寨的大当家。   至少大当家还不会杀人,但在那位灵武者眼中,他们这群凡人,可能和蝼蚁没什么区别,杀再多也不会有任何负罪感。   想着想着,没过多久,叶凡来到了事先挖好的陷阱处,满怀期待的向内探头望去。   叶凡挖的陷阱很普通,就是挖上一个两米深的大坑,铺上干草,等着猎物主动送上门。   至于诱饵?那种奢侈品叶凡才舍不得用在这里呢?他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哪有诱饵给动物。   所以,至今为止,叶凡挖的这个陷阱,还从没有成功捕到过任何一头猎物呢。   只是这一次.......   叶凡慢慢探过头看去后,面色却忽然一变,然后又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没看错,坑里真有个东西。不对!不是东西,是个人!   只见里面一个上身穿着西装,下面露着花纹大短裤的男子,此刻正笔直地倒插在下面。他的脑袋抵在坑边,诡异弯曲到了一旁,很明显脖子是已经摔断了。   男子的脸上临死前还满是不可思议,提着长裤的双手还未来得及放下,没想到他短暂的一生就此迎来了终结。   如果还有来生的话,他恐怕一定会懊悔不已,并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边走边提裤子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小子在这挖了个大坑啊。   看着陷阱内这位死法如此新奇的少年,叶凡张张嘴,有些不知所措。   叶凡想过自己的人生可能会很平凡,正如他的名字那样:如落叶般平凡,似枯叶般逝去,虽死何惜。   至于和黑风寨的那些先辈们一样,等过个几年,身体长高了,也独自挑起一杆大旗,戴上一顶草帽,然后立志要成为山贼王一样的男人。   叶凡自认为如此高大上的抱负并不适合自己,他只想普普通通的生活下去,当然前提是能先填饱肚子。   可是叶凡没想到,就是如此简单的要求,竟然也在今日迎来了剧变。   看着大坑里,已经彻底没了生机的仁兄,叶凡的脸色有些苍白。   叶凡发誓他从没想过自己挖的陷阱居然会让一个人如此轻易的就送命了,要知道到,在天元大陆上,虽说不是人人习武,但常人的身体素质也算是很高了。这样的一个坑,不要说成年人了,就算是个孩子掉下去,也顶多摔个鼻青脸肿,要致命还是有些难度的。   当初挖这个陷阱时,也没指望会捕到什么大猎物,能有只山鸡野兔什么的,就谢天谢地了。   但如今里面却实实在在的倒/插/着一具尸体,证明了叶凡确实是在今天拿到了自己十年生涯中的一次‘首杀’。   骄阳当空,微风拂面,山林间偶有鸟鸣声响起。   叶凡站在陷阱前,注视着坑内的尸体,久久不语。   深深吸了口气,叶凡最后决定一切还是以死者为大,先料理后事要紧。   “幸好是个不认识的外乡人,如果是杨村的人的话,那以后就不能再去那给‘小不点’换奶喝了。”叶凡低头悻悻的想到。   杨村和黑风寨的纠葛,叶凡不是很清楚,自他记事起就一直生活在黑风寨里,据大当家的说是因为叶凡的父母付不起赎金,所以他要一直留在寨内打杂,直到给自己‘赎身’。   思虑再三后,叶凡决定将尸体就地火化,也算是对这位悲催仁兄的一点歉意吧。   山里的野兽鼻子都很灵,如果就地掩埋的话,也许到不了明天,夜里就会被路过野兽翻出来吃个精光了。   就在叶凡拖着疲惫的身躯,打算收集一些木柴来生火,他的头顶上突然飞速降下一束白光,顷刻间将其笼罩起来。   “叮!根据宿主方位寻求生命体!”   “叮!确认生命体,开始植入系统!”   叶凡脑海中莫名的响起一阵金属提示音,让他不知所措,紧接着一股剧烈的疼痛感向他席卷而来,叶凡一个恍惚,便直接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叶凡顿时感觉自己的身体如遭雷击,浑身如火烧般的疼痛难忍,仿佛就连灵魂都要被蒸发掉了一样。晕眩弥留之际,叶凡的脑海中只来及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当他离开昏暗的山洞时,石床上女孩熟睡的小脸,清澈纯净,宛若天使。   也许同样无家可归,独自一人,那个小小的生命在自己最绝望和无助的时候,悄然降临,给叶凡带来温暖和生存下去的希望。   叶凡的意识停留在这一刻,随之转瞬间便又归于虚无,陷入一片混沌与深渊之中。   “叮!系统发生错误!错误!检测到生命体与原定宿主不符,体质存在明显差异,本系统开始自行改变依附模式!”   “叮!鉴于新生命体击杀了原定‘主角’,获得最终BOSS光环!————【一人之下】”   “叮!开始改善新宿主体质,以达到最终BOSS要求!”   “力量2→→MAX   “速度3→→MAX   “精神1→→MAX   “灵力0   “体质???   “修改完毕,本系统由【无限成长型】开始转变为【娱乐堕落型】”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音后渐渐归于平静,同时被叶凡坑杀的倒霉少年的尸体开始变淡,最终化作虚影消失不见。   茂密的山林间,叶凡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是死了一样。时间一点点过去,待到日薄西山,暮色降临的时候,男孩的手指才微微动了一下。   叶凡缓缓睁开双眼,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就像是被人扔到大锅里煮了一样,很难受。而如今醒来后,却又觉得像是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浑身舒坦无比。   看了看四周,依然还是自己熟悉的山林,只是变得有些昏暗了。   “不好!已经这么晚了!”叶凡面色一变,意识到黑夜即将到来,如果不及时回到自己的山洞的话,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而当他低头去查看陷阱中的尸体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什么都没留下。   “难道是个梦?”叶凡有些不确定地嘀咕道,莫非自己来这的时候,就已经饿晕了?记忆中的尸体,其实只是一场梦罢了?   想想叶凡觉得很有这个可能,毕竟哪有人会这么简单就被一个小坑给弄死的。   叶凡站起身来,打算直接回去。奇怪的是,先前的饥饿感仿佛一下消失不见了一样,不仅如此,叶凡此刻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充满了力量,丝毫感觉不到疲惫,就连脚底上的小碎口子也不知不觉都不见了。   白皙的小脚丫如新生的婴儿般嫩滑,踩在周边的小碎石上,居然丝毫不觉得咯脚,着实有些奇怪。   “吼!”   就在这时!已经渐显漆黑的灌木丛中突然传来一声野兽的嘶吼,猩红冰冷的兽瞳从中探出,竟是一头高大数仗的灰色棕熊!   棕熊对着叶凡发出阵阵低吼,巨大的身躯缓缓逼近,给人莫大的压迫感。   看到棕熊的出现的那一刻,叶凡脚下顿时一软,同时一股恐惧与绝望感顿时涌向心头,独自面对一头成年的强壮棕熊,叶凡知道自己根本毫无胜算。   虽然他也在山林间独自生活了一年之久,但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因为叶凡知道他根本没有能力和这些猛兽争夺猎物的实力。   跑?他只有两条腿,根本跑不过棕熊的四条腿,转身逃跑爷只会死得更快而已。   战?开玩笑,自己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打得赢一头大棕熊?   叶凡心中闪过数个念头,但都无济于事,在绝对可怕的力量面前,弱小的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叮!任务发布——宿主与大棕熊发生遭遇战,请从下列选项中做出选择   A:干掉它。   B:被它干掉。   叶凡的脑海中忽然出现的两个莫名的选项,令他直接僵住了。   这是什么?叶凡不明白自己的脑袋里怎么莫名其妙的多了这两个选项。   而实际的危机情况并没有给叶凡多余思考的时间,大棕熊步步逼近,很快就来到了叶凡面前,对于这样弱小的猎物,棕熊根本不屑一顾。   只见其立起后足,壮硕的身躯如一座小山般力气,挥舞起巨大厚实的熊掌,对着叶凡的脑袋毫不留情的拍下来。   万分危急时刻,叶凡一咬牙,脑海中灵光乍现,随手捡起身边的一块碎石,瞄准棕熊的眼角处猛地掷去。   几乎在石子脱手的刹那,叶凡转身就跑,如果自己的运气够好的话,那枚石子应该会正中黑熊的眼睛,那么就还有一线逃生的机会。   “磞!”   可就在叶凡转身之际,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爆裂的巨响,叶凡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只见大棕熊那硕大的头颅居然直接炸裂了开来,同时一道宛若流星的光芒骤然划过夜空,向着远方飞去!   “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开始发放奖励。”   叶凡还处在震惊之中,忽然感觉自己怀里一暖,好像多了一个东西。   叶凡取出来一看,是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瓶子,样子十分好看,里面装着乳白色的液体,瓶子端口处还留着一小节十分古怪的‘装饰品’。   “无限储奶水晶瓶发放完毕,请宿主签收。”   叶凡听着脑海中的提示音,呆呆的望着手中的奶瓶,这一刻,叶凡忽然明白了,原本平凡宁静的生活正在离他远去。 第九十八章 刻剑   第九十八章刻剑   叶凡又在山中行走了几日,除了先前看见的那群倒霉山匪外,再也没遇到过一个像样的活人,倒是偶有几具残缺不全的尸骨散落在路边,少年见到了都就地掩埋,算是帮他们入土为安了。   越是进入山林深处,叶凡就越发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似乎冥冥之中有种未知的力量在警告着他,不要轻易进入。   叶凡想起曾在小镇书院的藏书楼里看过一本【妖物图志】,上面记载妖类有很强的地盘意识,且会释放自身妖气来划分统治领域,同时也是为了警告同类不要轻易踩过界。   “这些天的奇怪感觉,应该就是那妖物释放的妖气了。”   叶凡心领神会,能释放如此浓郁妖气的妖怪至少也是五境,叶凡不想节外生枝,便微微收敛了一下自身的气息,然后选了条僻静的小路,打算尽快穿过这山。   赶了一天的路,入夜,叶凡在林中生了一团篝火,简单吃了些食物后,就背靠大树休息,他不敢睡得太沉,只是闭目假寐。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林中的雾气不知何时渐渐重了起来,带着浓郁的阴冷之气。距离少年休息不远处的一处地面微微抖动,随后钻出一颗老鼠脑袋。   鼠人悄悄钻出地面,三分像人,七分似鼠。身上长着棕灰色的毛发,走起路来蹑手蹑脚,显然刚刚幻化成人形不久,还不得门道,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灰毛鼠人悄悄向少年靠近,手中握着一柄骨头,残留着血迹。他很谨慎,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先躲到了树后,然后用双足勾住树杈,倒吊着垂下,手起刀落,割向少年脖子。   手法赶紧利落,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杀人的买卖。   就在骨刀即将触碰到脖颈之时,叶凡蓦然睁开双眼,手掌迅速探出,一把将那鼠人提刀的手腕擒住。   叶凡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骨刀,微微皱眉,沉声道:“跟了我一路了,咱们又没见过,更谈不上啥过节,何必置我于死地呢?”   这一路上,叶凡早已察觉到暗中有人跟随,准确的说是在他进入那妖物的妖气范围内后,对方就派出了喽啰前来打探,只是先前只是一路远远跟着,并未出手,所以叶凡也就懒得理会。只是今晚,他故意卖了一个破绽,想试探一番,没想到对方骤然就起了杀心,而且毫不留情,真是出门在外,不得不防啊。   鼠人似乎没有料到这人会突然醒来,努力抽了几次手腕,可依旧纹丝不动,顿时心生警惕,知道事情大条了,这人不好对付。   “吱吱,你这人,知道我家大王是谁吗?惹恼了他老人家,有你好果子吃,还不快撒手!”   鼠人色厉内荏地怪叫起来,以充胆色。他心中明白眼前之人,能一眼看穿自己的伪装,定然修为不俗。他自知不敌,为求自保,只好搬出身后靠山,希望能震慑一二。   叶凡嘴角抽了抽,指着那柄骨刀说道:“你都上门要我命了,难不成还指望我能轻易放过你?”   鼠人心头一颤,乌溜溜的眼珠子打转,立马换了一副嘴脸道,赔笑道:“大仙饶命,小子也就是个跑腿的,我家大王有令,要取您性命,小人也是不敢不从啊。”   说着,鼠人还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将那身后大王的手段是如何狠辣,都一一道了出来,嘴皮子说得利索,将自家主子卖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从鼠人口中得知,这几座山峰其实是归一个熊妖掌管,修为不俗,手段更是狠辣,这方圆百里的大小妖物要么臣服,要么被杀,只留他一家独大。   叶凡猜的没错,他自步入这群山时,那头熊妖便已经注意到了,只是不知来者跟脚,所以才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派了一个斥候担当的喽啰前来试探。   鼠人说得绘声绘色,面上一副义愤填膺地架势,数落着自家主子的不是,恨不得自己要有能力,就回去反了天似的。   他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着少年的脸色,可惜让他有些失望的是,这人好像没有寻常江湖侠士的豪气,也不附和两声,更不起身咒骂,反而像个书呆子似的,就这么静静听着,搞得他仿佛是一个人在演独角戏,都有些下不来台了。   其实鼠人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家大王原本只是吩咐他来查看,暗中盯梢即可,等弄清对方的修为境界后再回去禀告。只是他有些贪心,见这人族修士背着大包小包的,还以为里面藏了什么宝贝,一时经不住诱惑才起了歹心。   眼见事不成,自己还被擒了,干脆再生一计,打算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熊妖做事嚣张跋扈,一点不留余地,自己和这山内的妖物早就看不惯了,不如唆使这年轻小子打上门去,狠狠厮杀一番。赢了最好,这人只是个过路的,之后这山里的大王谁来当,各凭本事。至于输了,也没啥大事,反正日子照旧,自己再一番添油加醋,说不定那熊瞎子还当自己立了大功,只会更加信任。   只是,叶凡的沉稳让鼠人有些心慌,心中暗暗揣度这人莫非只是看着傻,实则精明的很,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小伎俩,如今不说话,则是在看自己的笑话?   如此一想,鼠人更是慌了,立马停止了自己的口若悬河,也不讲话了,直接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祈求饶命。   叶凡见这短短的一刻钟内,这鼠人就前前后后换了三副嘴脸,越看越是好笑。没想到这妖物幻化成人后,却比人还会变脸,实在令人没有想到。   实则鼠人是想多了,叶凡虽然听得不是尽信,可也信得七七八八了,至于为何没想那群江湖侠义一般开口叫嚣,嚷着要拔剑除害,还是那三个字:不值当。   叶凡从不自诩为江湖英雄,他干过拾柴的苦力,当过书院的杂役,还和小乞丐挤一间破庙,从最底层一路摸爬滚打上来,好不容易有了点盼头,可不想挥霍在这不知深浅的江湖里。   叶凡松开了一直抓着鼠人的手掌,说道:“走吧,回去给你家大王带个信,就说我只是借个道,咱俩进水不犯河水,他只要不来招惹我,我自然也不会去闯他的山头。”   鼠人悻悻然地收回手,有些迟疑地望了少年一眼,真是怪事,那群人族修士哪个不是动辄拔剑,喊着斩妖除魔,毫不心慈手软,今日怎么遇见个没脾气的,既没砍手也没砍脚,就这轻易放了自己。   “怎么,还赖着不走了?”叶凡轻哼一声。   鼠人顿时打了个激灵,往后翻了几个跟头,高高一跃,脑袋朝下便瞬间钻进了土里。就在他打算远遁之时,空气蓦然传来一股芳香,却让他的心又一下停了片刻,再也不敢逗留,使出吃奶的力气就挖坑逃去。   叶凡有些无奈地摸摸鼻子,抬头问道:“不是说了我只是路过吗,你怎么还穷追不舍啊?”   树梢上,红裙女子翘着袖长的双腿,斜靠着,月光撒落下,树影斑驳,又增添了几分别样的魅惑。   女子笑吟吟道:“谁说我是在跟着你了,不过是正好有笔旧账要与那熊瞎子清算,恰巧遇上了而已。”   叶凡苦笑,他又怎么不明白这女人的打算,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那鼠人离开时显露形迹,以那鼠人喜欢添油加醋的性子,回去以后还不知会如何禀告呢。   叶凡有些头疼,外面的人就是花花肠子多,一点也不好应付。   女子假装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实则悄悄观察着少年的反应,见他似乎没有真得动怒,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担心偷鸡不成蚀把米,惹恼了这脾气古怪的人族修士,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白白让那该死的熊瞎子得了便宜。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女子率先开口说道:“那土木三郎原本跟过我,本事没多大,拍马屁的功夫倒是一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就是没有一句真话,只当是个笑话。”   少年点点头:“看出来了,他保命的本事也不差,磕头磕得很有……水准。”   女子轻笑出声,脚一抬,横坐在树梢上,双手托着下巴风情万种:“你该直接宰了他的,这样说不定还有些威慑力,在出山前,熊瞎子才不会动你。”   叶凡往火堆里添了些柴,驱散四周的寒气:“我答应过一个人,不随便杀生的。”   女子笑得更欢了,花枝乱颤道:“不杀生?何谈斩妖除魔,你们人族的大道又该如何走完?难不成去那寺庙里当和尚,吃几口斋饭,念几篇经文,就能得道长生了?”   叶凡摇摇头:“能不能得道长生无所谓,活得太久其实也没啥意思,人这一生,过得开心就好。”   女子眉毛一挑,有些古怪地望了眼树下的少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修士说大道长生无所谓的,简直颠覆了她自修行以来的认知,这人是怎么修行到如今的境界的?   眼看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叶凡也不打算再睡了,而是起身在林子里溜达了一圈,寻了一根还算可以的粗壮木头,然后坐回篝火旁,掏出匕首来雕刻。   女子也不再说话了,而是晃荡着洁白如雪的脚丫,有些俏皮地望着树下少年,看他将一根粗糙的圆头渐渐雕刻成剑的形状。   那木剑的样式有些古怪,不似寻常修士腰间的那般细长、灵动,反而显得有些宽大笨拙。论起厚重来,有不像玄铁重剑般彰显杀力,只是更加修长,令人捉摸不透。   见少年雕得有模有样,她实在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喂,你这剑能杀得了人吗?”   叶凡没有抬头,不然定是一份难得的春光。   他轻声说道:“剑不一定是用来杀人,装装样子也挺好看的。”   ……   女子被噎得哑口无言,听少年前半句还以为是什么深奥的大道理,结果后面就跟了个假把式,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女子不服气道:“既然杀不了人,你还雕它作甚,不如拳头来得实在。”   少年笑而不语,只是自顾自地雕刻着,终于在日出时分,他手中的木剑也算有了样子,虽然不如那柄黑剑神似,可模样也是模仿得七七八八了,算得上是个不错的‘防身之物’。   叶凡又从竹筐里翻出皮绳和碎布,动手做了个简易的剑套将之背在身后,再将那柄木剑放进去,走上两步试试,别说还真有几分剑客风范。   叶凡做了个身后拔剑的动作,抬头对女子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剑仙风采?”   女子笑得前后摇摆,笑道:“一点儿也不像,倒是滑稽得很。”   叶凡嘴角微扬,也是笑了笑,随即目光一凝,瞬间拔剑!   只见一缕剑气飞掠而出,射向树梢。女子大惊失色,躲闪不及,身子本能向后仰去,剑气顺势切开她衣裳一角,向林中飞去。   女子飘然落地,眼中愤愤然。   “为何出剑伤我?”女子质问道。   少年只是撇了撇嘴,看着已经彻底碎裂成渣的木剑,无奈道:“我说是手滑了一下,你信吗?”   女子眼神难掩杀意,刚才那一剑虽不致命,可要是真被砍中了,少不得要见血。更令她恼怒的是,这小子出剑的方向还是自己的面门,这如何能忍,女子最重视自己的容颜,妖也一样,要是平白留了条疤,以后还怎么见人。   红裙女子咬咬牙,思虑再三后还是选择平复了心情。她可不是那暴脾气的熊瞎子,脑袋一热就啥也不管不顾了,知道这是少年在给她下马威,毕竟是自己借势在先,想将他拉入水中。现在人家只出一剑,已经算是很有肚量了。   “你说得对,这剑真杀不了人。”   叶凡有些失望地将手中的一节剑柄丢掉,俯身开始收拾细软,这些可都是他和小叶子的家当,一件也不能留下。   红裙女子被气得浑身颤抖,这话本是她用来挤兑少年的,结果没想到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不知是否该庆幸自己当初说过的话,这剑要是能杀人,她恐怕就没法好好在这站着了。   少年收拾一番后,没有再去看那呆站在一旁的女子,而是在启程前又不知从哪挑了根像样的木头,边走边刻起来。   还是那剑的模样,只是这次少年雕刻得更加细心了些,手法也越发娴熟。   女子见状,叹息一声,放弃了继续跟上去的打算,她不可不想再挨一剑,坏了这身好看的红衣裳。 第九十九章 迷雾   第九十九章迷雾   披霞山内有座仙家洞府,本是那火蟒女子的隐蔽修行之处,如今却被人鸠占鹊巢,换了新主。   一声愤怒的咆哮响彻石洞内,四周石块震落。   石座上的魁梧身影怒喝道:“那小子当真这么说了!”   黑熊精生的五大三粗,即是幻化成人形也是个面目可憎的粗糙汉子,浓眉大眼,一开口,满嘴的焦牙令人不忍直视。   先前偷袭叶凡的灰毛鼠人换了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匍匐在地,瑟瑟发抖,战战兢兢地说道:“是的大王,那小子嚣张的很,逮住属下就是一通毒打,就算属下是报上了您老的名号,他也不给您这面子,还说……”   黑熊精脸色阴沉,低声问道:“还说什么?”   鼠人胆怯地回答道:“他还说您不过是这山里的畜生,只敢在此作威作福,真要去了外面,他手起刀落,不介意身上多件合身的皮坎子。”   黑熊精闻言大怒:“真是气煞我也!早知人族修士狂妄,可这小小年纪就敢如此口出狂言,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好!既然你不守我山中的规矩,那老子也懒得和你客气。”   黑脸汉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本就是个暴脾气,这下更是坐不住了,大声呵道:“点起山中兵马,随我去会会那小子,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晚辈,敢说这样的大话。”   黑熊精气势汹汹地拿起石座旁的两根擂鼓震金锤,就要出门拼命。这时,一直站在下手的一位白面书生走了上去,俯身在汉子耳朵边轻声细语了几句,黑熊精眉头一皱,面露犹豫之色,思虑再三后,还是恨恨地扔下了手中两颗大铁锤,转身气愤地坐回了石座上。   跪在地上的鼠人将一切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奇怪,这熊瞎子一向没啥脑子,平日子只需稍微激上一激定会乖乖就范,好糊弄的很,今日为何变得如此谨慎,竟能咽下这口恶气。   想着,鼠人的目光落在那白面书生的身上,恰巧那书生也看了过来,后者微微一笑,鼠人赶紧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不知为何,在鼠人的眼中,那书生虽然长了副人样,可感觉却比他们这群妖物还要危险,尤其是当他笑的时候,那感觉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原本的一场声讨大会在黑熊精不甘心地坐回石座后也就变得不了了之了,书生吩咐众妖散去,鼠人也只好乖乖退下。   他心中其实还藏了一下天大的消息没有禀报,就是那躲藏起来的蛇女居然现了身,而且不知为何还和那人族修士走到了一起,鼠人相信如果这个重磅消息砸下去,黑熊精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逸,少不得要寝食难安。   毕竟双方算是结了生死大仇,且修为也差不了多少,现在对方那又平白多了个‘过江龙’,这林子想不乱都难。   不过最后关头,鼠人还是将这消息深深埋在了心底,他可不愿当那冲锋陷阵的大头兵,坐山观虎斗可以,可在不知将来谁胜谁负的情况下,冒然押注,要是今后碰上了那个‘万一’,可就得不偿失了。   待众小妖都离去后,靠在石座上暗自生气的黑熊精蓦然换了副嘴脸,起身站到一旁,模样恭敬。而那白面书生则欣然坐了上去,翘起二郎腿冷笑道:“你这喽啰收得可以啊,还学会跟主子耍心眼了。”   黑脸汉子脸色一寒,沉声道:“我去宰了他。”   白面书生摇摇头:“罢了,一只过街老鼠而已,留着也没啥大碍。其实我还挺喜欢他,够激灵也够胆识,最重要的是心里有那个‘贪’字,我喜欢贪得人,妖也一样,因为都好掌控,给了好处,就会乖乖办事,比那些所谓的江湖侠士可可靠多了。”   黑脸汉子皱眉问答:“那小子真放着不管?”   白脸书生点点头:“他若真有敌意,进山时就该直奔此处而来,何必收敛气息,挑小路急行,显然是不想趟这浑水。这样也好,彼此相安无事,咱们筹划了这么多年,还占了此处山水气运,不久为了等那一天吗,要是因为一点小事而出了岔子,岂不亏大了吗。”   男人说完,伸手托住后脑,整个人懒散地靠在石座上,一双眼睛静静盯着山洞上的石壁,沉默发呆。   黑脸汉子则在一旁守着,如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   看着看着,男子蓦然一笑,说道:“老黑,我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   黑脸汉子点点头,轻哼一声:“少爷放心,清明节前,那人准会去给您磕头的。”   男子闻言,便安心的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奇怪的是整个人身上没有一点儿活人的气息,反而无时不刻不透着股阴寒之气。   ——————   山林间,少年背着竹筐缓慢前行,山路崎岖,四周浓雾弥漫,脚步自然也快不起来。   新的木剑已经雕刻好,模样已有了九分相似,不过叶凡可不敢随即摆弄,深怕自个儿把握不好力气,一不小心又给捏成了渣渣。   那红裙女子倒也识相,没有再继续纠缠,不然叶凡不介意再裳她一剑。他这人虽憨厚了些,可也不是傻子,卖力气可以,但也不愿被人当枪使唤。这世上能使唤他的只有一个,可惜已经不在。   走得无聊,四周也是一片白雾,无法欣赏山中景色,叶凡干脆打起了拳,边走边打,还是那‘五式’无名拳,翻来覆去,也不见有啥新鲜的。可少年却打得异常认真,每一拳下去,拳风凌冽,刚柔并济,似乎是要破开那团团迷雾,给脚下的路开出一条明朗大道。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路上忽然出现了个人影,叶凡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起初他还以为又是个客死山野的可怜人,可走进了后才发现,那人身着整洁,面容干净,四周也无血迹,不像是个死人。   叶凡有些高兴,走了这么些日子,终于又遇上了个活人,只是那人举止有些怪异,就这么直挺挺的躺在山路上,也不动,更不说话,还真跟死人无异。   “请问……”   叶凡凑近了些,想打声招呼,这才看清那人是个模样周正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青白相间的长袍,静静地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少年正要开口询问,那人忽然都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深吸一口气,竖起耳朵继续听着什么。   叶凡挠挠头,没想到遇上了个怪人,可他也不想就此离开,难得遇上了活的,说什么也要打听一下绿柳庄的位置再说,不然走错了方向,可就麻烦了。   又过来许久,那中年男子似乎是听够了,这才坐起身来,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道:“你想问路?”   叶凡微微一怔,很是意外,难不成自己是遇上了个活神仙,自己想什么都知道。   少年忙不迭停地点头说道:“是啊,前辈我想问路,你知道……”   叶凡话还没说完,那中年男子又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叶凡只得闭嘴,将口中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男人理了理衣服说道:“叫前辈什么的就算了,会显得我很老,看模样就知道我其实比你大不了几岁,要么喊大哥,要么直接喊我名字。对了,我姓段,叫段飞,一飞冲天的飞。”   叶凡有些无语,这人看年纪都像是有儿女的人了,怎么说起话来如此不着调。而且这名字,段(断)飞?这还飞得起来吗?   虽然心中有很多槽点,不过为了套口消息,叶凡还是无视了男子雷人的自我介绍,开口问道:“那么,段……段大哥,请问你知道……”   男人又伸出食指放在了嘴边,摇了摇头:“不用问,问了我也不知道。知道了也未必会说,说了你也未必听得懂,听懂了你也未必能够到,所以还是干脆别问了。”   叶凡眉头挑得厉害,嘴角几乎抽到了耳朵根后,浑身上下好像有股莫名的火气,恨不得将眼前这男人一脚给踹下山去。   好在最后是理智占了上风,他后退了两步,向男子抱拳:“好的,打扰了,告辞。”   说完,叶凡直接越过男人,继续开始翻山越岭。   可刚离开一会儿,身后就传来脚步声,那男人居然跟了上来。   男人笑嘻嘻道:“虽然不能回答你的问题,不过陪你走上一段路也是可以的。旅途寂寞,要不咱俩结个伴,游山玩水一番如何?”   叶凡抬头望了一眼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哪来的山水可赏。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懒得和这疯癫男人废话。   男子见少年不搭理他,也不生气,反而停下脚步,立在原地。   叶凡没有停留,自从进了这山遇见的怪事怪人已经够多了,他可不想再徒增烦恼,所以脚下的步伐不免又加快了些。   男子看着他远去,挥手道:“我再听会儿这山中的花语,咱们待会儿见。”   叶凡没有回头,自顾自地赶路,只是走了没多久,他忽然看见前方再次出现了一个人影,依旧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像死了一样。   叶凡停下脚步,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身后,又看了一眼前方的男人,一咬牙,没再停留,直接跑了过去。   “不停下听会儿,这花唱歌好听的很的。”   身后传来男子的呼喊,少年沉默不语,脚下生风,也不管前方是否有树木拦路,高高跃起,钻入迷雾之中。再次落下时,又是一惊。   不远处,那男人依旧躺着,啥也没做,却总是出现在他的前方,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叶凡站在原地,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地,又前后望了望,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很是心烦意乱。   男人开口说道:“别白费力气了,这山里山外都被人用鬼神之术布了结界,还借了这一方山水气运,才造就了这么个伪小天地出来,只进不出,想必是有大事要做。”   叶凡眉头深锁,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向前方的迷雾中奋力掷去,谁想一眨眼,他的身后就要破空声传来,叶凡抬手将此物牢牢接住,正是他先前丢出的那块石头。   叶凡有些气馁,原来他先前一直都在原地打转,难怪四周浓雾不散,走了这么久还是没有走出去。   只是略微思忖片刻之后,他又将视线放到了地上的男人身上。   男人似有所感,摆摆手道:“可别看我,我也是个被意外困在这的可怜虫,没有出去的办法。”   叶凡叹了口气,盘腿坐下,开始努力思考对策。   男人倒是不慌不乱,还有闲情雅致去听这山中的花语:“既来之则安之吧,人家只是布了个困阵,而非杀阵,想来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只是不希望你我出去搅局罢了,过上一阵说不定这阵就自然而然的破了。”   叶凡有些怀疑,开口问道:“段大哥在这被困多久了?”   这男人知道这四周迷雾的玄机,还知道是有人布阵,算是见多识广之辈,比他这初入江湖的半吊子强多了,应该知道一些门路。   男人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掰着手指算了算,然后伸出四根手指扬了扬。   “四天?”叶凡不确定地问道。   男人摇摇头。   叶凡微微皱眉,继续道:“四个月?”   男子依旧摇头。   这下少年的脸色有些不淡定了:“难不成是四年?”   可男子惜字如金,不肯正面回答,只是不住的摇头。   叶凡被吓得立马站起,满脸惊骇之色:“你不要告诉我说你已经被困在这里四十年了!”   男子神秘一笑,那大脑袋还是无力地晃了晃。   叶凡已经叫出声来:“四百年!”   天啊!四百年,他恐怕早就死得连渣都不剩了,还有心思去听什么花语?   男人见少年被吓得不轻,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骗你的,我也是刚到,被困的时间还没你久,不过四个时辰,算起来还是你比较有经验。”   ……   叶凡低头不语,只是默默将背在身后的木剑拔出,然后一剑刺了上去。   男子大惊失色,使出一招空手入白刃,将木剑死死夹住,惶恐道:“莫生气,莫生气,你这木剑捅不死人的,断了反倒可惜。”   叶凡叫道:“捅不死人我才刺,断了就再做一把,反正是信手拈来的活,下把指不定会更好。” 第一百章 无心源流   第一百章无心源流   一个刺,一个挡,两人纠缠了好一阵子,男子实在被烦得没有办法,最后只得道歉讨饶。他不怕区区一柄木剑,却是怕眼前这小子还和以往那样记仇,若真惹恼了他,今后少不得要麻烦一场。   叶凡收回木剑,瞪了男子一眼,随后愤愤然地走到一旁。他本不是个易怒的人,实在是这男人说话太欠,还总爱说一半藏一半,一点儿也不干脆,让人好生讨厌。   叶凡摸了摸脖子上的念珠,又望了望四周看不真切的迷雾,心中不免有些焦急,要是真被困在这一辈子,那他岂不是永远都无法再见到小叶子了。   少年越想越是气急,心烦意乱下手中木剑便开始胡乱挥舞。左一砍,右一刺,毫无章法,实在看不出有任何高明剑招隐藏其中,只是少年单纯地发泄着心中的躁意,想用这木剑破开四周的重重迷雾。   男子起身,见少年舞剑,不禁眼神一亮,连连拍手叫好:“好剑法!好一招疯魔乱舞剑法,疯得彻底,乱得张狂,实在是无招胜有招,不失为当世一绝啊!”   叶凡听得害臊,便停下了手中的剑,不再丢人现眼。他本就没有学过剑,又怎会什么【疯魔乱舞】剑法,只当是这男人埋汰自己。   见少年停手,男人有些惋惜:“怎不多耍一会儿,挺好的剑法,比那些名门大宗的剑招可强多了。”   少年赧然,颓然坐下,问道:“你难道就不着急吗?一直被困在这里,何时才是个头?”   男人懒散地躺回地上,嘴里叼了片树叶无所谓道:“着急又有什么用,我还急着羽化飞升呢,不也一样没用。”   叶凡听得云里雾里,索性不再理他,将木剑平放在双膝上,掏出匕首继续细心雕琢。虽然模样有些九分相似,可叶凡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似乎空有其形,而无其意,终究是件死物。   男人撇撇嘴,指了指少年手中的木剑道:“你这样雕,就算再雕上百年,它也依旧只是块木头,斩不了山,切不开海,更杀不了人的。”   叶凡将木剑竖起,上下端详了一番,又用指头轻轻敲了敲,然后脑袋从剑身侧探出,用一种极为不屑地神情看着男子说道:“你是不是个傻,这是木头做的,还用你教。”   男子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翘起了二郎腿,指尖揉搓着落叶笑道:“也对,木头嘛,看看就好。不过你小子以后要是真遇上了什么厉害的人物,人家说不定连木剑都用不上,一片叶子就能将你斩杀了。”   话音刚落,男子指尖一弹,一道墨绿色流光顿时飞出,射向少年。   叶凡虽表现得极为随意,其实却也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男子。毕竟两人非亲非故,不知底细,现在又同困于一阵之内,要是真没心没肺地交谈,那他也未免太心大了。   所以在男子出手的刹那,叶凡就已经挥剑格挡。他没把握凭区区一柄木剑就能挡下男人的攻击,所以在挥剑格挡的同时他又迅速身子后仰,打算趁势避开。   木剑微微晃动,叶凡预料中的剑断情景没有出现,他平躺在地,剑锋指向不远处的男子,剑尖之上赫然停留着一片落叶,通体墨绿,生机盎然,十分扎眼。   叶凡缓缓坐起身子,看着那片落叶,眼神惊疑不定。   那叶子整片都插进了木剑之中,几乎要将其一下劈开,而它自身却无丝毫破损,宛如一柄钢刀,散发着慑人的气息,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你看,一片小小的落叶就比你那木剑好使,对不?”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年,说道。   叶凡叹了口气,收回木剑,心情有些失落。刚才那一手足以看出两人的实力差距,男子若真有意要杀他,恐怕根本不用花这么多的时间讲废话,一抬手,他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叶凡将树叶从木剑上取下,捏在手中仔细端详了起来,可看了许久,也只看出这无非是一片随处可见的寻常树叶,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怎么能如此轻易就切开自己的木剑呢?   男人不知从哪又捡了片叶子叼在嘴角,说道:“愚者靠蛮力,智者靠巧劲。十个庄稼汉拉车,力不往一处使,也是徒劳,反倒会把车给拉塌了。你的木剑会断,而我的树叶不会,讲得就是这个理儿。”   叶凡挠挠头,听得不是很明白,不过似乎是懂了一点,拿起手中的木剑,微微灌注真气,剑身之上顿时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纹,好似随时都会崩碎一样,吓得他赶紧住手。   男人撇撇嘴,起身从少年手中接过木剑:“看好了,我只出一剑。”   男子握剑,面朝一个方向,横剑身前,指尖轻轻抹过剑身,顿时四周灵气疯狂涌入,随着男子双指缓缓划过,叶凡看得真切,他那柄自制的木剑之上好似披上了一层薄薄的气膜,明亮非常,晃人眼眸。   男人将剑高高举起,全身衣衫飘舞,如谪仙人一般。不知为何,叶凡忽然觉得这说话欠揍,性格散漫的男人在这一刻好似变了一个人,竟有种说不出的飘逸、潇洒,有种气吞天下,舍我其谁之势。   或许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段【断】飞,仿佛只要有他这个人在,那这世上的仙人就都无法破镜飞升一般!   剑悄然挥下,叶凡瞪大了眼睛,竟也看不清这剑落下的轨迹,等他回过神来,眼前的迷雾上顿时多出了一条长长的切口,像是被人用剑在镜子上深深刻了一道,裂缝外传来鸟语花香,又是一番天地。   男子习惯性地收剑回鞘,这才发现自己这趟出来的匆忙,没有带剑在身上,而手中的木剑也非自己的那柄,宽大了些,不适合绑于腰间,只得斜挎着。   裂缝持续的时间并无长久,而叶凡也完全沉醉在那一剑风采之中,等他反应过来,裂缝已经完全合上,白白错过了一次往外逃生的机会。   恍然大悟的叶凡不禁有些自责,他又不是剑修,怎么也对那一剑如此痴迷,竟忘了正事。   男子将木剑重新丢给少年,然后躺回了原先的位置,瓮声说道:“剑修不是武夫,别总想着用体内的真气来催动,你那叫舞剑而非御剑,差别还是很大的。武夫重意,剑修重念。意者以摒弃外物,只求纯粹自身为大道根本;而念者需借气守心,知自身所不足,引天地为助力。记住,山上的修士都怕死,没武夫那份鲠骨,书到用时方恨少,总想着能借一点是一点。虽然没啥骨气,可最后往往能活下来的也都是他们这些人。”   叶凡静静听着,虽不是很明白,但也知道了自己过往的不足,有些后知后觉。他并非完全的纯粹武夫,同时还是一名练气修士,只是四境之前,练气士优势不显,他才自动忽略了这点。而在失去黑剑之后,连那雷火双系的神通也一并没了,叶凡才单纯地想走纯粹武夫的路数,却没想到,原来练气士的修为里竟也有这么多的门道在里面。   男子继续说道:“你如今武夫迈入了金钢境,因为三境的底子打得很结实,破镜时也是水到渠成,再加上平日里的打拳走桩,功夫一点也没落下。我虽不走那路数,可对其中好坏也清楚一些,这很好,至少耐打,不容易死。可你同时也是一名龙门境的修士,却不懂如何滋养气海,引动天地灵气,这就不好了,就像空有一座宝山,却不懂如何开采,只在山外瞎转悠,让人看着实在着急。”   叶凡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是个半路修道的老实人,除了在木子城被老人锤炼体魄时听过一些武夫修炼的门道外,其他的真是一窍不通,基本都是走到哪算哪,顺其自然。   男子看他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借这方天地迷阵,来这本就是会会老友,只是没想到这人过了那么久,脑袋似乎也不怎么灵光了,以往可不用这么费事,一点就通的人精,咋就真成了个木头呢?   “我这有本气海游走的古籍,算是修行之人的基本,烂大街的玩意儿,你肯花些钱,我就卖给你了,如何?”   叶凡有些犹豫地摸了摸自己怀中的钱袋,伸出脖子问道:“贵吗?”   男人嗤笑一声,道:“不贵不贵,一枚墨云钱即可。“   叶凡有些疑惑:“墨云钱?那是什么?”   见少年不像开玩笑,男子也是有些吃紧,问道:“你长这么大,难道就没用过仙家钱币?”   说着,男子从身上掏出一枚漆黑如墨的古钱币,递到少年面前,让他好好看看。   叶凡觉得有些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随后男人又掏出两位不同的钱币,一枚金色,上面带着点点光辉,名为星斗钱。另一枚淡青,似水雾流淌,名为小雨钱。   三者相比,以墨云钱最贵,星斗钱次之,最后才是小雨钱。它们彼此之间的兑换比例也是1:100,和俗世中的金银铜钱相似,只是就算是这最低等的小雨钱,一枚也可抵上俗世的百两黄金。   叶凡听得头大,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数,一枚墨云钱抵一百枚星斗钱,一枚星斗钱抵一百枚小雨钱,而一枚小雨钱又能抵得上百两黄金,那这么一算的话,那就是……   少年算的是心惊肉跳,他现在全部的家当加起来都不知道能不能换一颗小雨钱,更不用说还高两级的墨云钱了。   恍惚之际,叶凡眉头一挑,终于想起这墨云钱在哪见过一回了,可不就是当初在小镇上时,他向那老乞丐讨要那一文钱时,从老乞丐身上掉出来的黑疙瘩吗?当时叶凡还以为是这老头不知从哪捡得破烂,还大言不惭说能在外面随便换几座城池玩玩,现在想来,叶凡真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将一座金山给踹走了,就抢回了一文钱。   见少年一脸窘迫的样子,男子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你现在居然混成了这副模样,好吧,看在你我也算相识一场的份上,一枚星斗钱总该有吧?”   少年低头不语。   “那一枚小雨钱呢?”   少年将头低得更下了。   男子无言以对,只得摆摆手:“算了,还是白送你吧。”   言毕,直接扔出一本古籍,丢给少年,随后转身找了个舒服一点的位置躺下,嘴里低估道:“算的这么精,一点好处都没给我留啊,还真把我当跑腿的了。”   叶凡愣愣地接过古籍,又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男人,微微一笑,点头致谢,是个好人。   翻开古籍,好在上面的字他都认得,用得还是绢花小楷书写,令人赏心悦目,只是不知为何,叶凡瞧这字迹有些眼熟,却无论如何也不知在哪见过,想了一会儿实在没有头绪,索性不再去想。   这本古籍上记载的气海游走方式名为【无心源流】,顾名思义,就是没有固定的气海运行图,它只提示几处气府要穴,却不点名从何处开始,又至何处终了,气海运行路线也是千变万化,似乎每一次运气都会产生不同的结果,且根据时辰,季节,气候以及自身身体情况的不同,这种气海运行方式也会变得难以琢磨,要从无数的路劲中选择一条属于自己的,实在难上加难。   “你这古籍,怎么好像说了跟没说一样。”叶凡从头翻到尾,然后又重新翻看了一边,嘀咕道。   男子挠了挠后背,似乎有些痒:“不然怎么能说是烂大街的玩意儿呢。有的看就不错了,又不收你钱,将就着练练吧。当然了,这玩意儿也不是一无是处,有资质的人看了,就是个宝贝,能开出一条前无古人的路来;愚笨的人看了,也只能依葫芦画瓢,当那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所以啊,是好是坏,还得看你自个儿。”   叶凡点点头,将书平摊在身前,看着上面人物的各处气海,开始琢磨着运气。 第一百零一章 文臣武将   第一百零一章文臣武将   第一次体内运气,叶凡显得极为谨慎小心,深怕出了岔子。因为在小镇书院时他曾读过不少文人墨客的山水游记,里面就有许多反派都是因为练功不慎,结果走火入魔才成了心狠手辣的魔头。叶凡可不想自己的后半辈子在浑浑噩噩中度过,所以第一缕气提得很少,游走的也很慢。   可是由于没啥经验,叶凡在运气的途中很快就遇上了麻烦,他低估了体内筋脉错综复杂的程度,气从窍出来以后一通晃悠,兜兜转转像是迷了路,遇上的岔路众多,他本想凭直觉选一条,结果越走越是迷糊,那一缕气走到中途就消散一空了。   如此往复几次后,皆无成效。   叶凡不禁叹了口气,心道这练气士的运气之法真和纯粹武夫不同。武夫释放真气靠的是一股劲儿,以骨为媒,一往无前,直来直往地很是畅快。   可练气士的运气更像是在游山玩水,走马看花。一方面你得带上足够的干粮,免得中途饿死;另一方面,你又得在内视的同时找准路线,省得走冤枉路,白白消耗。   叶凡尝试了几次,还未等那缕气走遍全身,就消散一空了。他索性一发狠,运足一股浑厚的,可行走的却异常缓慢,连一条经络还未走完,就累得不行,只得原路返回。   一番折腾下来,叶凡早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那感觉比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厮杀还要费劲。   照书上所说,他得先打通自身气穴位置,然后自行游走体内灵气,以之与天地间的灵气产生共鸣,方可施展神通,可这第一步就将他实实在在地难住了。   以往有黑剑的相助,叶凡还不觉得什么,现在自己想要施展,才发现竟是如此的困难。   不过叶凡也没打算就此放弃,他相信勤能补拙,当初那宛若地狱般煎熬的体魄锤炼他都坚持下来了,这点疲惫他还不至于退缩。   男子自从将古籍交给叶凡以后就不再看他了,背着身子睡觉,似乎是真将他放养了一般,能练成啥样全凭他自己。   事实上,就连男人自己也没把握能将古籍上那奇妙的炼气之法周身游走一遍,一方面是太费劲了,寻常练气士入了龙门境,身边有师傅指点的情况下,很快就能学会一些小的神通法术,从三境到四境,就像是从小溪入了江河,不过是将原本的小舟换成了小船,好学得很。   可是这古籍所记载的方法却是背道而驰,它非引小船入平静的江河,而是将之抛到了深山老林之中,蜿蜒曲折,想要登顶,就得在这峦叠嶂之中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自成一方大道。   古往今来,承道者多,开道者少。而能不受前人束缚,自成一派的,必然也是能开宗立派的人物,属当世人杰。可惜,这样的人,现在是越来越少,便是能称霸四州之地的那三教一家中,百年之内,也未必能出得了几个。   随着失败的次数越来越多,叶凡渐渐感觉有些头晕目眩,这是体内灵气枯竭的征兆。所谓山上修士的神通,其实玩得也是一个四两拨千斤的把戏,可若是连手头这点资本都耗尽了,那与这天地间的联系其实也就断了。   见少年仍有咬牙坚持下去的打算,男人撇了撇嘴,沉声说道:“急什么,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功也是一点一点的练得。你想一口吃成个胖子,那结果只会把自己活活撑死。”   说完之后,男人也不管也叶凡听没听进去,找了两片叶子盖在眼睛上,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反正他言尽于此,听不听是那小子自己的事,他也管不着,心中却是腹诽道:“想一天之内就学会这无心源流,别白日做梦了,当初那女人可也是用了三个月呢,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这多呆一阵吧。”   叶凡睁开双眼,口中吐出一口浊气,神态略显疲惫。他沉默地想了想,觉得男人说得似乎也有道理,他又不是什么绝世的天才,想一步登天确实是有些痴心妄想,便静下心来,调息假寐。   不到一会儿,少年的气息变得轻柔起来,或许是因为太累了的缘故,一不留神他竟是真睡了过去。   男人听着少年轻微的呼噜声,嘴角微微翘起,倒不是嘲弄,反而有些欣慰。收放自如,动静皆宜,这就是一颗极为纯净的剑心。   剑修出剑,讲究的就是一个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披霞山的山脚下,一支队伍正浩浩荡荡地挺进,人数不下千人,各个银枪亮甲,鲜衣怒马,一看便知是朝中军士。   为首的是个浓眉大眼的粗狂汉子,高头大马,手持一柄开山巨斧,满脸杀气。山路难行,随着马儿上下颠簸,汉子战盔上的翎羽也是左右摇摆,一眼望去,仿佛就是那书中所写的开疆破土的猛士,前冲十方疆域,后背万千冤魂,此生只进不退。   远处的树梢上,红裙女子悄悄探出脑袋,看得心有余悸,大气都不敢出。   “乖乖呀,熊瞎子这是惹了什么大祸啊,居然连他都给惊动了。”   女子秀眉紧蹙,躲回树后,神情有些哀怨:“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们要打也不挑个好地方,要是将我这披霞山给打坏了,我可找谁说理去啊。”   进山的队伍中,一位骑着快马的裨将走到汉子的身旁,低声询问道:“将军,后面多了双眼睛,用不用废了?”   汉子将巨斧扛在肩上,冷笑一声道:“区区小妖,何足道哉,干正事要紧。”   裨将领命,手一扬,上千人的队伍便化整为零,分散前往各处,将山中各处要道封锁,只留十余骑陪同汉子进山。   待大军彻底隐入大山之后,躲在树后的红裙女子才敢现出身来,抚摸着胸口,心有余悸。   那汉子名为王猛,乃是流水国当朝第一猛将,也是个脾气暴躁,手段狠辣之人。据说死在他手下的人无论是敌国的还是本国的,没过一千,也有八百了,是个地地道道的屠夫。   而真正坐实他这名号的是流水国曾发生的一件大事,当朝宰相暗中谋逆,天子震怒,下令将其满门抄斩,诛九族。而当时负责执行的将领,便是王猛。   一夜之间,大军血洗,宰相府内过百条人命,上到家属下至仆从,无一例外,鸡犬不留。便是那嗷嗷待哺的婴儿,啼哭中也被王猛当众人面直接从高空抛下,摔成了肉泥。   至此,王猛这名字便成了朝中忌讳,谁也不愿招惹。而他在军中的威望也是与日俱增,民间甚至又谣言传出,再过几年,待老皇帝垂暮老矣,他必取而代之。   对此,王猛只是不屑一笑,随后亲自动手将那传播之人给绑了,快马加鞭,直接拉去游街。据闻当时鲜血染红了整片街道,整座大都城内似乎都能听到那可怜人临死前的哀嚎,便是最后被拖得只剩下一张皮了,王猛仍笑着命人请来巧匠,将这人皮做成了灯笼,说是要带回去留着,时刻警惕自己,何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事后,有人说那传播消息的人其实是皇帝陛下派出来试探的王猛。也有人说那人其实就是王猛自己手下的碟子,玩了出苦肉计,想看看流水国民众的反应。众说纷纭,却不知哪一个才是真的。   不过经此一闹,流水国内是没人敢再在王猛的头上扣屎盆子了。   王猛的心狠手辣,造就了他在朝中树敌无数,以往宰相在时还能约束一二,而如今少了个能与之抗衡的人,朝中军内,他更无所顾忌。   山中,王猛与裨将在前面走着,身后的几骑则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至于离太远,又不会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事实上便是听到了,他们也只会当作没有听见,毕竟这流水国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变了,与其当那覆巢之下的危卵,不如寻个好靠山,吃香的喝辣的。   裨将将一切看在眼里,回想起最近几日宫中传来的消息,面露喜色,忍不住赞叹一声:“武夫掌国,气吞山河啊。”   王猛闻言亦是哈哈一笑,视线扫过前方的高山深林,轻蔑道:“只是还差这临门一脚,偏偏有人阴魂不散。”   话音刚落,战马的前方蓦然出现了个白面书生,正望着提斧汉子。   书生笑道:“多年未见,将军的官威真是越来越大了,所说的阴魂可是指在下。”   王猛似乎早就知道这人会出现,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反而调笑道:“怎么,活着的时候斗不过我,如今死了,还要来咬上一口。死忠、死忠,说得就是你们这种人吧。”   白面书生走近了两步,裨将拔剑怒视,身后众骑亦是冲了上来将其团团围住。可书生不为所动,只是径直走到王猛的战马前,伸手抚摸了一下马鼻,战马打了个响鼻,感觉有些寒意,便微微后退了两步。   王猛眉头微微一皱,却没说话。   白面书生抬头回答道:“不然呢,我是个文人,自幼读的是圣贤书,天地君亲师,一个都不落,都得好生敬着。与某些畜生不同,脑袋里装不下那些东西,只知开口要吃的,且胃口越来越大,怎么吃都吃不饱,最后竟是要将自己的主子也给啃了。”   王猛将肩上的巨斧提了起来,在手中晃了晃,笑呵呵道:“好一个天地君亲师,亲在君后,那老头都昏庸到诛你九族了,你这腐儒竟然还要帮他守这社稷,我是真看不懂,难道读书人的脑子都是这般冥顽不灵的?”   白面书生冷笑:“冥顽不灵总好过滥杀无辜吧。”   王猛舔了舔嘴角,俯身静静地注视着书生,答非所问道:“姚文,我问你,你可杀过猪?”   白面书生沉默不语,不知汉子问这何意?   王猛摇摇头:“我小时候总爱看家里人杀猪,因为杀了能有肉吃,还能卖钱,所以猪是个好东西,比人听话,给口吃得就行。后来我长大了,参了军,入了伍,那里到处都是人,好多好多。尤其是在战场上,那人命真的……”   汉子说着,嘴巴不禁撅了起来:“比猪命都不值钱,死了不能吃,也不能卖钱,还得费劲挖坑埋起来,埋不了的也得赶紧用火烧了,又费事又费力。”   白面书生寒声打断道:“他们是人,不是猪!”   提斧汉子挠了挠脖子,耸了耸肩膀说道:“都差不多,后来我杀得人多了,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其实比猪好杀,因为不用剃毛、烧水,手起刀落,一下就完事儿了。而且在军中,人杀得越多,军功就积攒的越多,不到十年,你看我不就混到了偏将的位置吗?”   汉子说道这有些惋惜:“可惜仗总有打完的一天,等回到了家乡,再看家里养的猪崽时,我就犯嘀咕了。咱家的猪养着好好地,为啥要杀了换钱,都是用粮食喂出来的,杀了也叫人心疼不是。不如改个行当,专门干那杀人的买卖,一本万利,还有赚头,你说是也不是?”   姚文怒不可揭,指着汉子大声呵斥道:“难道这就是你杀良冒功的理由!西河村一百二十八口,北山村两百零一口,还有东谷村三百七十五口,都是你眼中赚钱的买卖!”   王猛坐直了身子,摊开手无奈道:“一群老弱妇孺,最后能换银子和军功的也就那百八十人,废了老半天的劲儿,也才这点,算起来还是亏的呢。”   姚文面色凄凉,他错了,真的错了,和一头畜生谈论国家大义真是个非常愚蠢的决定。你与它讲为人之本,它却只关心一日三餐,彼此谈不到一起,自然也理解不了。   “王猛,此处将会是你的葬身之地。”姚文沉声说道。   汉子摇摇头:“这话由你这个死人来讲,让人信服不得,还是让那躲在暗处的家伙来说吧。”   话音刚落,一双轰天巨锤从天而降,砸向王猛的脑袋,眼看就要砸个稀碎。   王猛轻蔑一笑,单手提斧一挥,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便将那袭击之人连人带锤一同震退。 第一百零二章 狩猎场   第一百零二章狩猎场   山林间激起强烈的气浪,四周树木摇摆,军士们胯下的战马发出阵阵嘶鸣,来回踱着蹄子。   王猛拉紧缰绳,巨斧重新扛回肩上,张狂笑道:“光凭一个五境的小妖,可取不了我的性命啊。”   姚文轻哼一声,身后黑熊精心有灵犀,运气喷出一口精血。白面书生以指代笔,以血为墨,于空中画符,霎时间星光点点,无数玄妙文字脱手而出,升上高空,只听一声惊雷炸响,大雨倾盆而下,整座披霞山顿时都笼罩在金色的光辉之下。   王猛微微皱眉,却又很快舒展,嗤笑一声道:“你这腐儒何时学了这鬼神之术,不要以为占了此处山水气运,就能与我王某人有一战之力。”   姚文原本就十分苍白的脸色在使出这一手神通之后,更是变得面无血色,身子也朦胧了些,似看不真切,不过他的脸上却露出了笑意。   “不求殊死一搏,但愿能拉着你王猛一块儿去地下作伴就好。”   王猛舞动手中巨斧,面目狰狞,大声喝道:“好啊,若真有本事,尽管来取我这颗项上头颅。生前你斗不过我,死后也是个无能之鬼。今日,我倒是要让天下人看看,何为百无一用是书生!”   王猛厉声呵骂,手中巨斧迎面劈下,银光炸裂,一阵地动山摇之后,前方已空无一物,只留一条深深裂缝,触目惊心。   裨将起身四顾,却不见那白面书生与黑熊精的身影,想必是用某种手段巧妙遁走了。   “将军是否派人追击?”裨将问道。   王猛收回巨斧,抚摸着胯下受惊的战马,待马儿平息了之后,他冷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吩咐弟兄们按原定计划逐步搜寻,我倒要看看,姓姚的还有何手段可使。”   裨将领命,从腰间取出一只铜管,拉动引线,一道鲜红烟雾顿时射向高空。   山中潜伏着的军马见到信号后,便自觉成铁桶状收拢,开始慢慢向山顶方位包抄,看样子是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王猛骑着高头大马,云淡风轻地领着十余骑,在林间游荡,不快也不慢,似乎先前的冲突并未扰乱他悠闲的兴致。   想来也是,如今那人不过是个风烛残年的鬼魂野鬼,靠着此处山水起运才勉强保住魂魄不散,能否过得了今年的清明还是个未知之数。哪像他,正值壮年,朝里朝外皆如日中天,想要跟他斗,无异于以卵击石,贻笑大方。   不过王猛也是个心思谨慎的人,哪怕心中有着诸多不屑,可真上了战场,他也会不遗余力地将敌人彻底粉碎。   狮子搏兔,亦是全力以赴。   这次进山,他所率之军皆是足下亲兵,手中都是沾了那脏血的自己人,全是边疆沙场出身,无家势背景,可以说除了他王猛外,再无其他靠山。自己许他们荣华富贵,他们便为自己扫除前途障碍,福祸相依,荣辱与共,这才叫忠心。而非姚文那无用的读书人,守不住江山社稷,更护不住一家老小,简直愚忠,愚不可及!   山林间,随着近千人的军队慢慢逼近,披霞山上的洞府内无疑是炸开了锅,一些投奔而来的小妖惶恐不已,有的甚至打算趁大王没回来,干脆一走了之。   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便是夫妻挚爱,也是如此,他们这些修炼化形的畜生又如何能免俗。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些山中精魅,修炼成人形也是想图个安逸舒适,不用再过那茹毛饮血的糟糕日子,平日里欺负欺负过路的普通人还行,现在真要和人家的正规军干上了,可不就是找死吗?   就在众妖七嘴八舌,讨论着是该走还是该留时,一股黑风从洞外挂了进来,落在石座上,正是去而复返的黑熊精,还有那时刻站在一旁的白面书生。   黑脸汉子怒喝一声,大声骂道:“都瞎吵吵什么,老子还没死呢,哪个要是想走,站出来,老子觉不拦着。”   此言一出,当即就有一只半人半羊的妖物站了出来,怯声道:“大……大王,我家老母病了,想让我回去照顾……”   话还未说完,羊妖忽然感觉眼前一黑,只见一硕大无朋的铁锤突然砸了下来,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众目睽睽之下,羊妖顿时被砸成了一摊肉泥,血浆四溅,死得不能再死了。   众妖顿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头惴惴,再也不敢说什么家里有事的混账话了。   黑熊精一手一个南瓜大锤,狰狞的目光在众妖身上来回扫视:“还有哪个想走的,站出来,大王我再送他一锤,说不拦着就绝不拦着。”   众妖哪还有胆气开口啊,纷纷跪倒在地,磕头谢罪。心想你是没拦着,而是直接给砸死了,这么一锤下去,谁还走得了啊。   见焦躁的气氛算是被压住了,黑熊精才冷哼一声,朝地上啐了一口,然后大大咧咧地坐回了石座上。   这时,那个看着有些脑子的白面书生开口道:“大家都是披霞山土生土长的兄弟,如今披霞山有难,我想诸位也不会弃山门于不顾,做那无情无义之人。”   众妖匍匐在地,沉默不语。他们听不懂书生话里的学问,只怕就算听懂了也会嗤之以鼻,他们本就不是人,享不了人的福,却要背人惹的债,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只是没人敢反驳,皆低头顺从,因为有时能驱使他人卖命的不一定是利益,还有恐惧。   白面书生继续说道:“当然,要大家去和那些人族军士硬碰硬是不成的,他们都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与往日里打家劫舍的乌合之众不同,不好应付。”   众妖暗暗松了口气,心道你也知道啊。   只是他们还未来得及高兴起来,就听书生说道:“所以,大王想了个法子,就是在这披霞山内布下了对我等有利的山水结界,稍加运作,便可自成一方天地,自立规矩。”   姚文说着,浑身气势陡然一变,一步踏出,高声喊道:“此处人可杀,妖不可杀。人可死,妖不可死。诸位身上皆有了神通造化,尽管放手去干,得来的宝贝福运,也都是你等自己的,大王说了,绝不会插手。”   众妖闻言,心头一颤,有些意动。   披霞山内,从来都是妖多人少,就是得了啥宝贝,也基本都会被强者夺取。现如今,这披霞山的现任主人开了金口,宝贝机缘都归自己,那就是有些盼头,为了自身大道,就是拼上一回又有何妨?   姚文震臂高呼,慷慨激昂道:“如今这披霞山就是座巨大的猎场,那千人的军士皆是尔等的猎物,怕他们作甚!自家的院子来了生人,难道还要还吃好喝的伺候着,完事了再献上自己这颗宝贵头颅,要我说,怕他们作甚!古往今来,只有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去杀,去抢,搏到了就是自己的,怕他们作甚!”   众妖被刺激到了,群情激愤起来。是啊,怕他们作甚,就算是正规军伍又如何,初来乍到的,这里山路错综复杂,明栈暗道的,就算正面干不过,咱不也可玩阴的吗?   一时间,原本还带着惧意的小妖们顿时踌躇满志,眼冒金光,嚷嚷着就要出去大杀特杀,宰了那群胆敢入山的狂徒,割了脑袋当球踢。   眼看动员的差不多了,黑熊精发出一声嘶吼,满腔热血,众妖响应,嘶吼着奔出洞外。   山林间,有名身披铠甲,手握朴刀的军士正缓慢地搜寻着,不远处有几名相同打扮的同袍也一起探路。   一阵微风吹过,山林间不知何时飘起了浓浓的雾气,军士感觉略微有些寒意,便紧了紧身上的甲胄,暗骂一声晦气:“这山里的天气真是见了鬼,来时还阳光普照,刚才又莫名下起了雨,现在还起雾了,真是怪事一桩接着一桩,邪门的很。”   军士抱怨着,雾气越来越浓,不到一会儿,当他再度抬首时,却发现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就连不远处的同僚的身影也看不见了。   军士微微皱起了眉头,感觉有些不对劲,便高声呼喊起来,可奇怪的是,明明相距不过百米,他呼喊过后却没立即得到同僚们的回应,仿佛这空荡荡的山林里就只剩他一人而已。   毕竟是在沙场上经历过鲜血洗礼的军人,男人很快警惕起来,取下背在身后的圆盾,握紧手中朴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只见一道圆润的身影突然冲破浓雾杀了过来。军士定睛一看,是个半人半猪的妖怪,肥头大耳的,动作也略显笨拙。   猪头人身的妖怪举着一根狼牙棒,气势汹汹地冲来。   军士冷笑一声,这等畜生,心智还未完全开启,就是个稍显灵活的胖子,比起沙场上敌方的重骑可差远了。   军士气定神闲,没有急着上前,而是摆好姿势,在那猪妖接近的刹那,身子一扭,俯身低头,盾举过头顶,灵巧格挡住对方的狼牙棒,随即迅速抽刀,一刀切开了那猪妖的肚子。   可让军士意外的是,记忆中那刀切开皮肉的触感并未传来,自己的刀仿佛是切在了一块石头上,坚硬无比,震得他手臂发麻。   军士疑惑抬头,却发现自己的刀竟真得斩在了一块巨石上,先前那冲来的猪妖不是何时不翼而飞了?   “嘭!”   一声闷响过后,军士倒在了地上,脑袋后面是一团血肉模糊,竟是被人一下爆了头,临死前男人的眼中还全是疑惑和诧异,他不明白是何人偷袭了自己,为何他一点都未察觉?   雾气渐渐散开,只见军士的尸体身后,一猪头人身的妖怪正气喘吁吁地举着手中的武器,脸上不知是庆幸还是喜悦。随即他似乎是想起什么,蹲下身子一阵摸索,搜出了不少值钱的物件后,才心满意足地跑开了。   一棵大树后,探出小半个脑袋,鼠人一双细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有疑惑,有惊讶,还有些羡慕。   那猪妖在山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憨子,修为低,本事差,就连脑袋也不算灵光,没想到今日竟然能独自斩杀一名人族军士,实在令人大跌眼镜。   土木三郎其实早早就潜伏在附近了,不过他没急着动手,因为对那白面书生的话还有些不确定,本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人生教义,他决定先找个替死鬼验验货。结果没想到那猪妖居然真发了财,而且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在那死去的军士看来,发生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可在鼠人看来,他眼中的情景则完全是那军士一人在发疯似地去砍石头,而猪妖则小心翼翼地绕到其身后,然后就这么一步一步慢慢靠近,一棒子下去就完事了。   “难不成,那群军士的五感都受了影响,所有才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土木三郎摸着下巴上的短小胡须,认真思索着。他再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一名军士,发现他似乎也像是着了魔一样,根本没有听见同伴的呼喊,而是满脸疑惑地在原地转圈,似乎是迷了路,在努力寻找出路一样。   树梢上,一个手持弓弩,背生双翼的女妖拉弓上箭,瞄准目标后果断扣动扳机。   那军士也算老道,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危险,举盾迎敌,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那军士举盾的方向却完全是反的,毫无疑问,那射出的弩箭瞬间从后方刺穿了他的咽喉,男人就此倒地,渐渐没了声息。   女妖翻身而下,想去收拾战利品。鼠人察觉到一丝不对,男人应该没那么快咽气才对,便开口提醒,可惜对方不领情,还以为是要抢她的战利品,便迅速飞了过去。   就在女妖来到那军士身旁时,果然如鼠人猜测的一样,那军士并未完全死透,反而用足最后一丝力气,抽出腰间短剑,狠狠刺出。   可惜短剑并未刺中女妖的身体,而是扎在了男人面前的一块的空地上,看着男人对着空无一物的土地一下一下刺个不停,脸上满是复仇后的快感。女妖有些怜悯地举起手中的弓弩,居高临下,对着男人的脑袋又是一箭射出,彻底了解了他的性命。   至此,将一切看在眼中的鼠人嘴角不禁浮现出一抹冷酷的笑意,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手中的骨刀。   原来那书生说得都是真的,人可杀,而妖不可杀;人可死,而妖不可死。这里确实已经成了一座巨大无比的狩猎场,而那群人族的军士,已经沉底沦为了任由他们宰割的猎物。 第一百零三章 两个箱子   第一百零三章两个箱子   寂静的山林中,不断响起士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凄婉凄凉。而令人意外的是,这样的惨叫哪怕离得极近,却无法引起同伴们的注意。他们每个人仿佛都踏入了一座巨大的迷宫,五感尽失,身不由己。   一声哀嚎过后,鼠人土木三郎从一具温热的尸体上拔出染血的骨刀,随手颠了颠手中搜来的钱袋,嘴角冷笑。   “这买卖确实赚地容易,一点也不费劲。”   这已经是第五个死在他手中的人族军士了,从一开始的谨小慎微,到现在的手起刀落,土木三郎收割的动作是越来越娴熟。有时还会玩个小把戏,将猎物耍得晕头转向,看着他们满脸惊恐的模样,土木三郎很是快慰,曾几何时,那些偶然路过,高高在上的人族修士也喜欢这么戏弄自己。如今角色互换了,真是天理轮回,报应不爽啊。   而由于这迷雾的影响,进山的军士们战力大打折扣,在面对熟悉地形,神出鬼没的山中妖类,他们的人数优势根本无法发挥出来,反而因为视线受阻,传信不同,这种分散收网的包围战术成了致命的劣势,开始被妖物们逐渐各个击破。   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上百人丧身,很多军士临死前还一脸疑惑,不明白是什么杀了自己,而本该守护身后的同袍为何没有发出任何警示,一切显得是那么扑朔迷离,就像这四周的雾一样,叫人看不明白。   打扫了一下战场,土木三郎收起自己的战利品,便要遁地离开,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可就在此时,他忽然闻到一股女子特有的芳香,觉得有些熟悉,蓦然他心头一颤,惊骇万分,呆呆地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只见不远处,一位身穿红裙的高挑女子正赤着玉足,款款走来,绝美的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美艳动人。   另一方面,王猛正带着他的亲骑继续向山顶前进,山中的雾气很快就笼罩了众人,王猛起初并未在意,山间气候本就多变,心想这雾估计很快就会散去。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四周的浓雾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聚越多,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而王猛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   他唤来裨将,询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裨将抬头望了望天空,不见日轮,便从怀中取出一块罗盘,看了一眼后,微感诧异,回答道:“启禀将军,应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王猛闻言眉头不禁一皱,呢喃自语:“傍晚?”他又抬头看了看明亮无比的天空,这可一点也不像是日暮时分啊。   “不好!通知弟兄们,更改阵形,尽快给我聚集过来。”王猛突然大声命令道。   裨将吓了一跳,还从未见过将军如此焦急过,不过还是很快取出信号弹,朝天空发射了出去。   只是这一次,那带着浓烟的信号窜进雾中不久便没了踪迹,不要说远在千米外的军士了,就是王猛他们自己,也看不清楚。   “快!你亲自去,给我尽快下达命令,让那群小子千万不可恋战,别傻傻地让人给包了饺子。”王猛厉声说道。   “末将领命。”   裨将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跨下缰绳一提,骑着战马便冲进了雾中,飞驰中他取下马背上的一只角笛,立马吹奏了起来,沧桑悠远的笛声顿时响彻林间。   王猛听着角笛声远去,心中的不安略微舒缓了些,可也始终不敢大意。他看着前方久聚不散的浓雾,不觉冷笑出声。   “姚文,看来我还真小瞧你了,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看来是真得不打算放我回去了。好啊,既然做鬼也不放过我,那我就让你连鬼都做不成!咱们俩的恩恩怨怨,就在今日来个一笔勾销吧。”   山巅处的隐蔽洞府内,白面书生的面前出现了一副山水画卷,动态逼真,仿佛真有山水在其中流淌。姚文静静地望着,每每看到画卷内有个猩红的亮点闪动,他的嘴角就不觉露出一丝笑意。   这个曾是流水国宰辅的男人,此刻终于品尝到了复仇的喜悦。   “王猛,我说过,这里将会是你的葬身之地,就先从你的爪牙开始,一点一点,等我拔了个干净,再来好好料理你这头叛国背主的畜生。”   书生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容有些癫狂,似乎压抑已久的情绪得到了释放。   笑着笑着,书生蓦然脸色一红,随即不觉大口喷出鲜血,身子微微摇晃,仿佛真成了个弱不禁风的读书人。   一直守护在旁的黑脸汉子立马上前将其扶住,于心不忍道:“少爷啊,您舍了来世轮回,换了这一方天地迷阵,真值得吗?”   白面书生不住咳血,身子也越发缥缈,他凄然道:“何为值得?何为不值得?老黑,你我之间都是过命的交情,哥哥我在这给你摊个实底儿。”   书生无奈道:“若是说为了那流水国的一国之君,我这年近百岁的老头子未必有这勇气,和那姓王的畜生死磕到底。可要是为了我那生死与共的结发妻子,正值大好年华的孝顺儿子,还有我那贤惠体贴的儿媳,和我那还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乖孙,为了府内无辜枉死的家仆,为了以后这流水国万千百姓的幸福生活,那我就要说,这一切都值得!而且非常值得!”   “既然生前未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像样的好日子,那么至少死了,也该扫一扫这乌烟瘴气,还世道一个清清白白!”   黑脸汉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自知自己无法更改男子所做的决定,为友为仆,只有陪他一路走下去,见证这最后的光辉时刻。   另一边,休息了一阵后,叶凡睁开双眼,见那古怪的男人依旧躺在地上睡觉,他便继续开始运气修行。   说来也怪,若换做是别人,叶凡是不会如此轻易就放松警惕的,哪怕明知打不过,也会时刻提防着。可是刚才,男子的三言两语下,他居然就十分安心地睡着了,仿佛本能在告诉他,这个男人不会伤害自己,可以放心休息。   有了连续几次的失败经验,叶凡这次运气渐渐感觉抓了一些门道,不再急于求成,而是试着遵从本心,没有一味地去计算路线得失,任由体内那股灵气走到哪停在哪,细心聆听,它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何时走何时停,自有一套想法,横加阻拦,只会适得其反。   慢慢地,叶凡体内的灵气游走地越来越顺畅,虽然还无法彻底运行一个大周天,可比先前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至少走过半个小周天已经无碍,几处隐蔽的气穴也明显敞开了心扉,不再闭塞隐藏,反而像是成了喜欢招揽客人的店家,不断呼唤着叶凡体内的那股灵气路过,吃饱喝足了再上路。   少年屏息凝神,感觉浑身沐浴在阳光之中,暖洋洋的,有种说不出的快意,四周的一切似乎也变得更加通透了,他甚至不用开眼,就能感觉到一丝微风的吹拂,这风吹过花儿、小草,使其轻轻摇摆,生机盎然;它又吹过大树,树荫斑驳,树叶如铃声奏乐。最后它轻抚身下的大地,悄无声息地潜入,又将那无穷无尽的生机带了进去,无私奉献,不求回报。   “这些难道就是天地间的灵气吗?”   叶凡此刻终于明白了男人话中的意思,原来这世间的花真会歌唱,这草真会起舞,这山川大地,万千江河也非真是死物。它们仿佛都是自己的思想,如人身体内的奇经八脉,看似纵横交错,各不相干,实则却又有着紧密不可分割的联系。   假装熟睡的男子微微睁开眼,没有回头,但眼中已经满是诧异,还有些许怅然若失。   “这小子,不会这么快啊,这才不到三个时辰,难道就练成了?”   男子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就算是那人的转世,可也不可能这么妖孽吧。正常山上修士要达到这境界,至少也许一年以上的冥想和苦笑,更何况这无心源流要比寻常练气口诀难上千万倍,就算是那女人也花了三个月才摸清楚,这小子如今只用三个时辰就搞定了,想想就让人害怕。   不过短暂惊诧之后,男人还是很快发现了不对劲。那少年只是勉强调动体内灵气游走就已费劲心力,如何能引动这天地灵气,产生共鸣呢?   男子心念一动,小心探查后才发现,原来并非少年在调动这四周的灵气,而是它们像是遇见了什么欢喜之物,都主动围住了少年,不断彰显着自己,似乎就是为了引起少年的注意。   叶凡沉浸在感知天地的喜悦中,却没发现,他脖子上挂着得那颗念珠正变得越发通透,明亮。而四周的灵气仿佛就是为了接近此物,才不断在少年身旁汇聚,从而让他在极短的时间内,感知到了它们的存在。   男人很快查明了真相,有些无奈,也有些欣喜:“早知你小子有这狗屎运,我也就不来掺和了。到底是有大靠山啊,别人登山是用脚走的,你小子是用飞得啊。”   男人心中忍不住吐槽一声:“真是清风好助力,送人上青云哦。”   叶凡没有察觉到男子的异样,他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气海之内。随着体内的气穴被一一打通,他仿佛是从湖面掉入了湖心深处,且越往下沉,个人的精神就越发的集中。   终于,叶凡感觉自己沉到了湖底,那里正摆放着两个巨大无比的箱子,一黑一白,白得已经打开,里面空空如也,而另一个黑的则紧闭着,不知里面藏了什么。   叶凡有些好奇,那箱子似乎有某种致命的吸引力,诱导着他去打开。   叶凡游到箱子前,伸手轻轻抬起一条细缝,睁大眼睛,朝里面凑去,想看个明白。可惜箱子里漆黑一片,啥也看不清,叶凡于是又打开了一点,可惜依旧漆黑。无奈,他只得双手托住箱子上端,打算来个一锅开。   外界,原本温顺的天地灵气蓦然变得无比恐惧起来,开始四散逃亡,仿佛前一刻这还它无比欣喜的少年,下一秒就会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张开血盆大口,将它们吃得一点不剩。   男人瞬间起身,再看少年时,眼神凝重,发现他浑身笼罩着一股不祥的黑气,仿佛有着某种无穷的吸力,正将还未逃离的灵气不断吸入体内。   男人眉头微蹙,叫骂道:“你这个蠢货,才四境如何能驾驭的了如此霸道的神通,还不赶紧停下。”   言罢,男人也顾不得少年是否是在感悟的关键时期,一个闪身,便冲到了叶凡的面前,指尖亮起一抹金光,朝着少年的身体就是连点数下。   心湖底下,叶凡正用力抬着手中的箱盖,可不知为何,这箱子似乎是卡住了一样,无论他怎么努力,也只能抬起一条拳头般大小的缝隙,之后便再也无法开启更多。   叶凡感觉有些精疲力尽了,于是就停了下来。可他实在好奇这黑箱子里究竟放了什么,眼看那缝隙正好能放进一只手臂,便探了进去。   叶凡歪着脑袋,手朝箱子里不断摸索着,里面的空间似乎很大,也摸不着边,空空如也的,可能就是个空箱子。   叶凡有些失望,便要将手收回,可就在他打算收回手的刹那,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臂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拉住了,似乎是个人,正死死拉着他的手,不肯放!   叶凡吓了一跳,害怕地想将手立马拔出来,可那人就死死拽着,似乎是想一起跟着出来。只是箱口就这么小,那人如何出得来。   叶凡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手往外拔,箱子里的人也努力着想要从缝隙里钻出来,哪怕挤压得鲜血淋漓,那人也没放弃逃生的欲望。   就在此时,叶凡感觉上方忽然卷起一阵巨浪,吹得他东倒西歪,恰巧一股激流穿过,冲击在漆黑的箱口,里面的人手不觉一松,叶凡趁机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   他心有余悸地连连后退,箱中的人似乎仍不肯放弃,挣扎着从里面伸出漆黑的手臂,不断拍打着箱子,想要将自己拉出来。   叶凡看得头皮发麻,不明白自己的心湖里怎么会出现这么个怪物。可令他更加惊惧的是接下来的一幕,箱子里似乎关了不止一个人,那拍打箱口的人挣扎之际,他的身后突然又蹿出了更多比他更加强壮的黑影,无数双大手盖在了那人的脸上,将他硬生生地给拉回了箱子内。   最后一刻,少年的视线停留在那充满怨恨和恐惧的眼睛上,透着细小的缝隙,一点一点沉静在黑暗中。 第一百零四章 聚气成刃   第一百零四章聚气成刃   “啪嗒”一声。   随着黑色箱子重新关闭,叶凡一眨眼就又回到了现实世界,面前站着个男人,距离很近,正对着他怒目而视。   叶凡还未开口,那名叫段飞的男子就劈头盖脸地骂道:“你是不是傻啊,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啊,就这么急着开那箱子,不怕那群死了还不省事的家伙一股脑地全冲出来将你撕碎喽。”   男人一通疾风骤雨地谩骂,说得叶凡一愣一愣的,偏偏少年还不敢还嘴,只是低头不语,心里却不觉有些暖意。这还是除了书院的夫子外,第二个会如此严厉批评自己错误的人,有些意外,还有些莫名的怀念。   叶凡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关切之意,并非真得生气,而是夹杂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和书院夫子很像,可又似乎带着些许别样的意味。   男人骂了好一会儿,见少年正静静地望着他,还一副细心聆听的模样,便一下没了声音,转身坐了回去。   背对着少年,他瓮声瓮气道:“以后不了解的东西不要随便去碰,弄不好是会出人命的。”   叶凡点点头,老实道:“我知道了,我也是怕死的。”   男人闻言微微一笑,同样点点头,却没有再说话。   有了男子的提醒,叶凡再次运气时就不敢沉得太深了,始终保持着一丝清醒的意识,避免自己再次潜入心湖时,会被那股莫名的吸引力所蛊惑,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打开那漆黑的箱子。   又不知过了多久,叶凡感觉体内灵气的流淌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规律,不用刻意引导,它们就能自行运转,于是叶凡便尝试着将它们与这天地间的灵气产生共鸣,寻求更大的突破。只是让人费解的是,无论他如何去做,这四周的灵气似乎一下都转了性子,怯怯懦懦,躲得远远的,仿佛是不愿再与之接触一般。   叶凡有些气馁,叹了口气,难不成自己真不是当修士的料?   男子闭着眼睛嗤笑道:“刚才你一犯浑,将它们各个都吓得够呛,想这么快再吸引过来,是不可能的了,还是先休息一会儿,等那群娇气的小家伙平息了以后再说吧。”   叶凡挠挠头,觉得男子说得有道理,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什么,才让这天地间的灵气如此惧怕自己。   闲下空来,叶凡便主动和男子聊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刚才一番亲切的问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拉近了不少。叶凡主动攀谈起了自己的故事,顺便打听一下对方的身份。   男人倒也坦诚,除了名字外,也略微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背景,但都不愿细说,似乎是怕叶凡今后真会上门找他借钱一样。   段飞说自己经营着一个没啥名气的小山头,门下弟子也不是很多。因为没啥副业,平日里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偶尔也会下山打个零工,混个买菜钱啥的。此刻入披霞山,就是接了个送货和收债的买卖,原以为是个简单差事,没想到被大雾封山,困在了这里,好在他一点儿也不着急,这山主对他也没恶意,就听之任之,顺便打个小盹,偷个闲。   叶凡听得七七八八,虽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却也没有多问。   其间,叶凡又问了一下自己为何会在心湖之中见到那两个古怪的箱子,是不是所有山上练气士入了四境以后,都会出现这情况。   段飞回答道:“并非所有修士的内心世界都是这般模样,这与每个人的大道根本休戚相关,出现的东西算是此人今后的本命神通。比如说,一个和尚,每日吃斋念佛,潜心钻研佛法,那么他觉醒了本命神通后,心湖中见到的可能就是一尊佛像。至于是那金身的罗汉还是千手的佛陀也都因人而异。或者说一名剑法了得的剑修,在觉醒本命神通之后,他的心湖之后就极有可能是柄古剑,又名本命飞剑,一旦祭出,能杀敌于千里之外,且每柄本命飞剑的威力也是各不相同,或杀伐或牵制,或束缚或治愈,不可一概而论。”   叶凡听得神情恍惚,锤了锤自己的脑瓜子,感觉学问一下又增长了不少,得赶紧记下。只是叶凡思考过后,又不免觉得有些费解的是,这么说来,四境之后,练气士应该都能觉醒十分厉害的神通,可自己在心湖里见到的却只有两个古怪的箱子。   白的已经开启,里面空空如也,也不清楚以前放了什么东西。至于黑的,叶凡想想就觉得背脊发凉,莫名其妙地关着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在里面,尤其是那眼神,仅仅只是对上了一眼,就让人感觉不寒而栗,叶凡觉得还是不要轻易放出来的好。   思前想后,叶凡忽然感觉自己悲剧了,合着自己觉醒的这两个本命神通一个没用,一个用不了啊,这不是都费了吗?   休息了一阵后,叶凡感觉四周的灵气似乎回拢了一些,便起身拿着木剑,打算学男子一样引动天地灵气附着剑上。   从男子口中得知,这一招名为聚气成刃,是练气修士最粗浅的攻击手法。因为没有纯粹武夫那强悍的体魄和无坚不摧地罡气,所以修士们便借助这天地灵气,增强杀伐之力,关键时刻,还能聚成护盾,保护自身。   而一些稀有的仙家宝物在被灵气灌注时,还会爆发出更加惊人的威力,比如剑修的配剑,和尚的念珠,或是读书人的笔墨纸砚,其中都有大大的学问,非三言两语所能道尽。   叶凡深吸了一口气,屏息凝神,缓缓调动体内灵气,引起天地共鸣。片刻,轻风拂面,四周灵气缓缓聚集,木剑之上好似盖上了一层浅浅的薄膜。虽不如男子那般气势惊人,却是叶凡第一次凭自己的力量,完成这聚气成刃。   叶凡指尖轻轻划过剑身,直达尽头,木剑之上顿时洒满了银灰,闪闪动人。脚下一点,地上一块碎石腾空而起,少年出剑,虚空中闪过一道寒芒,碎石一分为二,被木剑瞬间斩断。   两片碎石还未落地,少年又一连切出数道剑光,将这石头于空中斩个稀碎。   再一抬手,木剑脱手而出,飞出去数丈之远,刺穿一片落叶,钉在树上。   叶凡嘴角微微扬起,体内灵气流转,抬手,五指虚空一握,木剑似有所感,微微颤鸣,嗖的一下,挣脱树干,又飞回了少年手中。   叶凡看着手中的木剑,眼神渐渐明亮,有了这一手,以后就算是用这木剑,也不怕他人的锋利兵器了。   叶凡转身,想要再谢谢那神秘的男子,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而四周的雾也渐渐散去,这一切仿佛是一场梦。   而少年在梦中学会了如何御剑。   浓浓的迷雾中,裨将策马飞奔,奇怪的是他跑出来已有小半个时辰,却连一个军士的影子都没看到,哪怕不断吹奏着号角,也不见有人应答。这千人的部队,仿佛一下子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实在诡异的很。   蓦然,耳边传来呼啸声,裨将闪身躲避,一直羽箭擦着衣领飞过,惊险万分。   裨将赶紧勒紧缰绳,停住跨在战马,厉声喝道:“何方鼠辈,竟敢偷袭本将,还不速速现身。”   回答他的是又一轮箭矢,且数目不在少数。   裨将大怒,拔出腰间配刀,舞得密不通风,将射来的箭矢一一斩落。   这时迷雾中忽然响起脚步声,时缓时急,时近时远。   裨将脸上先是一喜,还以为是军中的弟兄前来支援了,可随即他又听出了不对劲,这脚步声轻重缓急毫无章法,根本不是行伍之人。   “难不成是这披霞山妖孽的援兵?”   裨将微微皱眉,他倒是不怕,只是觉得有些费事,耽误了将军交代给的人物,可是大过。   脚步声越来越密集,似乎有千军万马正向这边奔来。裨将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对方的人数似乎还在不断增多,且没有停止的趋势,他不禁疑惑:“披霞山的妖孽据情报说应该不过百数,何时多了这么多的兵马?”   就在此时,迷雾中突然冲出一个猪头人身的妖怪,挥舞着狼牙棒袭来。   裨将轻蔑一笑,挥刀斩出,一刀将那猪妖斩杀。可刀切开对方的身子,带走的只有一片迷雾,没有鲜血留下,而眼前那猪妖身子微微晃动,竟突然就消失在了裨将面前。   裨将正疑惑间,突然心生警惕,多年沙场的热血厮杀让他拥有了常人所不具备的敏锐直觉。想也没有,裨将向后挥刀,同时手一挥,袖中暗弩射出细小弩箭。   只听一声闷哼,本该空无一物的身后忽然朦胧起来,一丝鲜血从半空中缓缓流淌,沾染出一副肥硕的躯体。   猪妖手中的狼牙棒被裨将的配刀拦下,腹部被射出了个窟窿,鲜血淋漓。猪妖吓得连连后退,有些疑惑和惊恐,不明白这个人怎么没像前几个那样傻傻地站着不动,竟然知道自己躲在那里,甚至还能做出反击。   眼看猪妖要逃,裨将冷哼道:“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说着,他便一步踏出,身子腾飞而起,手起刀落,将这猪头人身的妖怪给劈成了两半。   这次是真的,鲜血肠子洒了一地,血腥至极。裨将有些厌恶地擦了擦手中的血迹,冰冷地眼神扫视着四周的迷雾,冷冷道:“下一个是谁,赶紧出来吧,别以为躲在这迷雾内,就能高枕无忧,若是如此,那也太小看我吴勇了。”   等了一会儿,四周迷雾没有任何动静,吴勇冷笑一声,全身真气涌动,一声怒吼,一股无比刚猛地气浪顿时向四周挡开,层层迷雾顿时被吹散,露出山林内的真容。   只见四周一圈都是大大小小的妖物,裨将吴勇被包围其中,有几个小妖还把玩着先前杀死的军士的钢盔,丢在地上踢来踢去,玩得不亦乐乎。   吴勇的目光从众妖身上扫罗,不见丝毫怯意,一点也不像是个陷入团团包围的猎物。他的视线只在两只妖物的身上略微停留了片刻。   一个手持弓弩的翼身女妖和一个半蹲在地上,舔着骨刀的鼠人。前者是因为头几发冷箭被他记恨上了,后者则是单纯那眼神让吴勇觉得有些不爽,就像是同类之间的相互排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敌视感。   当然,吴勇不会觉得自己和一个区区的鼠人会是一类人,这样的感觉会让他觉得无比厌恶,比沾了妖族畜生的血还要令人作呕。   吴勇也是从无名小卒混起,用尽了一切手段,才一步一步才得到如今的地位。而人一旦到了高处,欣赏过了那动人的美景之后,就不会愿意再轻易下来。为了能稳稳地占据这位置,他总是极力讨好王猛,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只是小事,有时也会充当一下暗地里的工具人,将一些不好摆在明面上做的事都悄悄办了,神不知鬼不觉。他深知王猛的为人,也知其手段的肮脏,可那又怎样,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后的史书也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是褒还是贬,那还不过是主子一句话的事,谁还在乎。   吴勇最后的视线落下一个树梢下,那里有个红裙女人正一上一下荡着秋千,赤裸着玉足,面容娇媚,比城里的那些大家闺秀更能引起男人的征服欲望。   吴勇看出了这个女子才是这群妖物的头头,配刀一指,先声讥笑道:“还以为是个什么厉害角色,原来不过是个女人,怎么,披霞山没有当家的吗?”   红裙女子嫣然一笑,也不生气,反而落落大方道:“吴将军是人中龙凤,奴家可比不了,来我这披霞山做客,有失远迎是奴家怠慢了,还请将军海涵。”   女子说着,还在秋千上施了个万福,更显俏皮动人。   吴勇眉眼一跳,暗骂真是个妖精:“少跟老子打机锋,一句话的事,要么死,要么降,自己选。”   红裙女子泫然欲泣,以手遮面道:“奴家不过是想在这荒山野岭寻个栖息之所,也不知何事得罪了朝廷,将军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吴勇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围而不杀,是想和我做买卖?”   女子俯首,轻轻点头。   “要什么?”吴勇问道   女子抬首,轻声细语道:“不多,山上山下,可悬一块太平无事牌。”   吴勇嘴角冷笑:“好大的口气,想要我们流水国作保,你又能给我们什么?”   女子同样笑道:“一颗熊头,不知可否?” 第一百零五章 祸水东引   第一百零五章祸水东引   吴勇双眼微微眯起,这次上山讨伐前朝余孽,那头熊妖的本事他是见过的。虽然比不上王猛将军,可也是实打实的雄胆境武夫,一双大锤更有千斤之力,确实不好对付。   吴勇抬起头,盯着对方有些怀疑道:“你们有仇?”   女子额首回答道:“不瞒将军,此处山头本是我的修道之地,奴家也一直恪守本份,长年与朝廷交好,不曾害过过路的官员。是那熊瞎子不识好歹闯了进来,还将我打伤,占了这披霞山,才有了这桩祸事。若是将军不弃,奴家愿与将军里应外合,宰了那熊妖献于王猛大将军。”   吴勇闻言沉默不语,他不是傻子,不会因为这女人的三言两语就轻信了对方,况且这话说得也毫无信服力。若是真想结盟,先前又为何发冷箭,只怕是想试试自己的修为。能杀得掉最好,杀不掉再来谈买卖,想当那墙头草,两头倒,好个一石二鸟。   不过混迹官场多年,吴勇也明白有些话能看破却未必要说破的道理。这女人既然现了身,又抛出了橄榄枝,不管是真是假,吴勇都觉得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还有一点,就是这山里的雾实在邪门,似乎有某种禁制,限制了军士们的行动,一时之间难以集结大部队,不宜冒然开战。   吴勇脸上扬起了笑容,将配刀收好,对着红裙女子说道:“原来是这样,既然山主肯弃暗投明,我想王将军也定然不会计较,只要你们能一心为朝廷办事,区区一块平安无事牌,自然不在话下。”   女子从秋千上一跃而下,施施然行了一礼,风情万种,媚眼如丝道:“媚娘在此先谢过将军了,等大事了结,小女子愿再备上厚礼,亲自登门,还望将军能在王大将军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女子说着,又是弯腰拜谢,不经意间露出胸间大片雪白。吴勇看得眉头一挑,舔了舔嘴角,觉得有个美艳动人的女妖当作禁脔似乎也是不错的。   当然,他也不是色令智昏的庸人,不然也混不到如今的地位,光明正大地瞧了一眼后,便摆摆手道:“好说好说,等事成之后再谢不迟。”   随后,吴勇又问了这山中雾气的情况,红裙女子说自己知道的不多,只知是那熊妖做的法,隔绝出了一方小天地。在这山里,只有身具妖气的妖类才能行动自如,而寻常人族军士则会被这雾气迷糊,五感尽失,仿佛入了梦境,一切行动都将身不由己。   吴勇听得暗自心惊,难怪自己先前会觉得不对劲,原来是受了此处结界的压制。如此一来,对他们这群入山的军士可谓是大大的不利。   吴勇想通其中利害,知道情况紧急,便打算快找齐山中军士,好集结成大部队,避免孤军奋战,这样才能将损失降至最小。   吴勇正要离去,红裙女子这时忽然提醒道:“还望将军小心,这山中除了那熊瞎子外,还有个厉害的人物,招惹不得。”   吴勇停下脚步,冷冷道:“是那白面书生?放心,我们此行目的便是他,孤魂野鬼,又有何惧怕,到时自然是一并宰了的。”   却不想女子摇摇头,轻声道:“是个背着木剑的年轻人,听说是那熊瞎子请来的帮手,明面上虽是四境,可一手剑术十分了得,是个大大的麻烦。将军若是遇上了,可得小心,那人诡计多端,还擅花言巧语,最会糊弄人,那木剑也是个危险玩儿,可杀人的。”   吴勇眉头微皱,一个五境的熊妖已经是个麻烦了,如今又凭空多出了个四境剑修,若是让这两人一块出手,再配上那神鬼难测的白面书生,将军只怕会有些捉襟见肘,哪怕最后胜了也要付出不小代价,到时如何能震得住这流水国的皇亲国戚,实现心中霸业?   “那小子在哪?”吴勇指头摸索着腰间的配刀,沉声问道。   女子惊呼道:“将军难不成是想?”   “费什么话,只管告诉我即可。”   女子怯怯懦懦地低下头,伸手指了指山间的一条僻静小路。   吴勇点点头,脚下生风,下一刻身形已飞速奔跑,真气调转,罡气开道,将前方迷雾冲散,直奔目标而去。   一个四境的剑修,他还不惧,宰了就是大功一件。况且谁知道那人身上会不会藏着什么宝贝,要是全进了王猛的口袋,那自己可是连根毛都捡不到。   人心本贪,强权者更是其中翘楚,到嘴的美味如何能轻易放过?   等到吴勇走远,四周浓雾再次缓缓聚集,一直强忍着笑意的红裙女子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谁说男人不好骗的,这不就傻傻地上钩了吗?亏老娘还牺牲了点色相,倒也不亏。”   鼠人悄悄来到女子身旁,点头哈腰道:“是是,娘娘真是智谋过人,将那小子耍得团团转,自己当了排头兵还不自知,实在愚不可及,真当我们会替他效命,白瞎了那对狗眼。”   “就你精明,淘气。”   红裙女子笑着伸出指头,俏皮地点了点鼠人的脑门,惹得后者脸刷得一下红了,战战兢兢地后退。   他可不是那自视清高的吴勇,对于眼前女子的忌惮可是发自骨子里的。他亲眼见过眼前这女人笑着笑着就将自己那几个办事不利的倒霉兄弟给一股脑地吞进了肚里,而且还是活吞,都不沾料,任由他们在腹中哀嚎,最终一点一点的化为血水,是名副其实的蛇蝎美人。   红裙女子笑了一会儿,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花,这才抬头看向远处的山顶,嘴角扬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熊瞎子,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事后你拿什么谢我呀?”   女子贝齿轻咬嘴唇,歪着脑袋细心琢磨,随即自言自语道:“我想想啊,就拿你这条贱命好了,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女子知道王猛是个心狠手辣的人,除了他自己外,不会信任任何人,与他结盟,无疑是与虎谋皮,到最后少不得要将自己也搭进去。可放着这么一个择人而噬的庞然大物在山间晃荡也不是个事儿,现在因为有个香饵吊着,才能让他一路顺着走,可等那饵料被吃了,王猛定然会转过身来,血洗她的披霞山,一个不留,也正好给这次出军按个像样的名头“清扫妖孽,为名除害”,听听,多仗义,多威风。   所以在女子的心中,既然已经引狼入室,为避免日后遭其报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这没了爪牙的老虎就地宰了,方为上策。   可是她一个区区五境的野修,如何斗得过王猛这武迫境的纯粹武夫呢。   女子想了想,古往今来干架的事从来都是男人们来做的,为金钱,为权力,为名誉,为女人,最后都打得不可开交,血流成河,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她已经从鼠人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虽不是全解,可凭她灵通剔透的心思,也猜得七七八八了。   那本该转世投胎的白面书生为了国家大义,家族血仇选择了留在这世间,孤注一掷;熊瞎子为了一个忠字,也是踩过了界,坏了妖族的规矩,就算事成了,只怕也会受到正道人士的全力追杀,最后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赤媚儿思前想后,觉得凭这两人现在的实力,哪怕有这大雾掩护,正面和王猛较量起来,只怕胜算依旧不大。毕竟那人是实打实的六境修为,还是在战场上一路厮杀过来的,远比同境界内的纯粹武夫要强上不少,身边还有不少实力高强的护卫。   于是,赤媚儿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修为不弱,却似乎不太愿惹事的人。来个祸水东引,若是将他也拉入这乱局之中,那么这场仗才有了些赢面。   至于女子心中是不是气那一剑,才临时想出了这馊主意,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土木三郎。”女子开口说道。   “小人在。”鼠人赶紧上前听命。   “凭你的本事,暗中跟上那吴勇,再在远处小心监视着可有问题?”   鼠人想了想,老实回答道:“底下一尺半,百米开外,他发现不了我。”   女子点点头:“那就好,你去给我盯着,看看他们两个究竟谁会赢。”   鼠人领命,不过还是下意识地问了句:“输了的那个该如何处置?”   女子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微感诧异。   按照吴勇的性子,赢了是绝不会留活口的。可鼠人却多此一问,可见在他心中,还是觉得那少年的赢面会更大些。   鼠人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却大气都不敢喘,很快反应过来是自己多嘴了,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就怕这喜怒无常的女人会一口吞了自己,让他和那几个倒霉哥哥团聚去了。   好在女子很快收回了视线,似笑非笑道:“随你处置好了。”   土木三郎闻言心中一喜,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身子往地上一趴,不到一会儿就潜进了土里,顿时没了踪迹。   女子一扬手,四周围聚的妖类顿时四散开来,开始继续他们的狩猎。   林间的小路上,叶凡在逃离了那迷雾之后,便背着一身的家当,继续自己的旅程。少年脚步轻快,身后的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好似一场天籁,给这死寂的山林增添了一分韵律。   他走得是下山路,不费力气,感觉再走一阵,应该就能离开这怪事重重的披霞山了。却在此时,头顶上忽然传来惨叫声,叶凡下意识地止步,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军队甲胄的男人正从半山腰上一路翻滚下来,且恰巧停在了叶凡前方不远处。   叶凡吓了一条,赶紧上前查看,当他将人扶起时才发现这人身上竟然中了好几羽箭,有一支还射中了要害,血已流干,出气多进气少,眼看是活不成了。   叶凡神情有些哀伤,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了,可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离去还是让他有些不太舒服。就当他打算挖个坑,好心将这位仁兄就地埋了时,身后一抹寒光乍现,叶凡立马转身,拔出腰间匕首迎敌,只听当的一声,刀剑相加,叶凡虎头震痛,整个人也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飞出去,双脚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等叶凡回过神来,抬头再望时,才发现不远处又站了一个军人打扮的男子,银盔亮甲,好不威武。   只是这小将的脾气似乎不太好,正一脸阴沉地盯着自己,手里的配刀也是握得紧紧的,刚才那一刀可没留手,是妥妥地要置人于死地。   吴勇脸色阴沉地看了一眼脚下的尸体,又看了一眼少年,寒声问道:“你杀的?”   少年摇摇头:“我说我只是偶然路过,是他自己从山上滚下来的你信吗?”   吴勇冷笑一声,也不废话,既然遇到了,那就干脆做个了结,不管这人是何来路,荒郊野外的,杀了也就杀了。   见那小将二话不说就提刀来砍自己,叶凡有些头大。怎么这外面的人都爱先动手再说话,难不成不将一方打服了,这误会还解不开了?   叶凡闪转腾挪,险险避开吴勇斩来的刀刃,只是他身上还背着东西,一个不小心,那竹筐就被对方的配刀一下斩落,里面的锅碗瓢盆更是撒了一地,好不壮观。   叶凡难过地蹲下身子,看着满地狼藉,有些怒了。   “你这人难道听不懂人话吗?说了是他自己滚下来,和我没有关系,为什么还非要找我的麻烦?”   吴勇眼睛眯起,没有放松警惕,想起红裙女子所言,这人是个花言巧语之人,说得话自然不可信,况且此情此景是他亲眼所见,难道还会有假?   其实仍有诸多线索,可是吴勇下意识地忽略了,因为在他的心中,眼前这小子是个外人,仅凭这一点就打上了该死的标签。更不用说,宰了以后还有一份天大的军功和无数的宝贝在等着自己,如此一来,哪有不杀的道理。   见财起意的并非只有土匪,王猛敢拔头筹,那他手下的兵自然也会捞油水。 第一百零六章 剑修还是武夫   第一百零六章剑修还是武夫   吴勇心中打定主意,要干这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买卖,手中配刀更是毫不留情,气势汹汹地再次袭来。   叶凡也是被激起了脾气,不露两手,对方还真当他是泥捏的了。   少年第一次行走江湖,原以为礼字当先,却不想最后还是要靠拳头问候,想来夫子说得没错,不是所有人都能讲道理的。   眼看长刀封喉,叶凡不退反进,拔出身后木剑,自上而下顺势劈砍,对上长刀。   “呯”!   刀剑相交,激起滔天气浪,吴勇眼眸一瞪,面露意外之色。   区区一柄木剑怎可挡得住自己这削铁如泥的宝刀?   只是刹那,吴勇恍然,心中不免贪念涌动:“果然是个宝贝。”   木剑之上,覆盖着薄薄的气膜,稳稳架住了对方的刀刃。   叶凡暗暗松了口气,关键时刻还好没掉链子,这招聚气成刃实战起来,确实方便的很。   不过叶凡还未来得及多高兴一会儿,吴勇就已经看出了他剑式中的破绽,手中长刀一转,带动木剑撇到一边,随即用刀柄狠狠戳向叶凡的胸口。   叶凡很快反应过来,脚下一错,没有硬接,险险闪过,随即立马抽剑退走,拉开距离。   叶凡毕竟没有学过真正的剑招,手中的木剑也不过是个摆设。虽如今在灵气的辅助下能当兵刃使用,可在真正的剑术高手看来,有形无意,不过是个假把式   吴勇一招不中,没有再急着进攻,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叶凡手中的木剑,开口说道:“你这剑不错,竟能挡得住我手中这柄豺刃,可有名头,又是出自哪家铸剑大师之手?”   也难怪吴勇会有此一问,因为在他眼中,少年手中所握得确实像是一柄普普通通的木剑,做工也不算精细,没有花纹雕刻,也不显庄重,更像是逗弄孩童的玩具,随意为之,难登大雅之堂。   可也就是这柄木剑,却结结实实地挡住了自己的宝刀,还不见一丝缺口,足以证明其坚硬程度不逊色于当世任何一柄名剑。   叶凡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木剑,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的的确确只是一柄普通木剑,算不得什么神兵利器,真要问出自哪家铸剑大师之手,叶凡恐怕也只好指着自己的鼻子,欣然接受这顶高帽子了。   见少年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吴勇还当他是故意藏拙,不愿透露,不免嗤笑一声,冷哼道:“大丈夫持三尺青锋行走江湖,却不敢透露宝剑名讳,算什么英雄。你若不想说,我也不逼你,倒要你见识一下我这宝刀的厉害,死了也好有个说法。”   吴勇说着手中配刀一扬,指尖轻弹刀刃,顿时发出一阵嘶鸣,尖锐刺耳,好似刀中凶兽,嗜血狂徒。   “此刀名为豺刃,原是北国名将李鑫所有,我与将军踏平其都城时,亲手斩获。刀长三尺二,宽一寸,由北海玄铁精钢打造,剔骨切肉不沾一血,虽不算一流名刀,可也是难的宝贝。流水国内,只比将军手中那柄的震山虎略逊一筹。”   叶凡微微张嘴,听着就觉得莫名厉害,这一段他从书上见过,江湖人士有了解不开的仇怨,非要决一死战时,比斗前都会互报兵器,算是一种尊重。   叶凡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装个样子,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怎么着也得凑合着报个名目才行。于是他便轻了轻嗓子,一本正经道:   “剑!无名。由这山间随处可见的枯木所铸,刚削出来没多久,所以也没想过起啥名字。上一把断了,我才重新找了根木头。可当行山杖,可作驱虫棒,无聊时亦可耍上两套疯魔剑法排忧解闷。此剑自铸成以来出鞘不多,只砍过枯叶碎石,皆一剑斩之,所以该称是未逢敌手了。”   叶凡一口气说完,又象征性地耍了两个蹩脚的剑花,算是过一过场。   吴勇目瞪口呆,随即脸色变得铁青,又由青转黑,无比难看。从少年开口的第一句起,他就彻底被气到了。什么叫随处可见的枯木所铸,还是你小子自己削出来的?上一把断了又是什么鬼,你要不愿说也不该扯如此荒谬的谎言,真把他当傻子了。   “你在耍我吗?”吴勇眯着眼睛说道。   叶凡摇摇头,认真道:“都是大大的真话。”   吴勇面色一寒,懒得再废话,看来那女人说得没错,这人确实是个满嘴谎言的混账,至始至终就没讲过一句真的。   几乎没有丝毫停顿,吴勇骤然拔刀,一缕强劲刀芒虚空炸裂,斩向少年。   叶凡仗剑格挡,却不料这刀芒势大力沉,似有千斤重量,将他一下压制,下一秒,年轻裨将已经来到叶凡面前,抬腿一击膝撞踢向他的面门。   避无可避,叶凡只好略微扭动身躯,以肘臂抵挡,随即被一脚踢出数丈远。人还未落地,又闻破空声响起,叶凡在半空中连挥数剑,只听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几只袖中细弩被应声击落。   可这一眨眼的功夫,吴勇已经再次冲到了叶凡面前,抬首就是一刀,开山式。   叶凡本能横剑抵挡,却被连人带剑一同斩落在地,后背重重撞在地面上,大地瞬间绽开道道裂纹,足见这一刀的威势。   叶凡闷哼一声,五脏六腑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喷出血来。   “你这剑修真是我见过最糟糕的一个了,剑耍成这样,还不如当个武夫实在。”   两人身形倒立,面对着面,吴勇开口讥讽道,脸上是满满的不屑和对即将到手宝贝的贪婪。   一个四境的剑修在他眼中确实不算什么,不要说彼此之间境界差了一截,就是同境之内,吴勇也不觉得自己会输。毕竟他可是从战场上一路厮杀过来的,多少次的死境逢生才搏得了如今的修为,比那些只会躲在山中,在师门荫庇下闭门造车的山上修士可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叶凡眉头深皱,微微喘息,这人的修为和当初杀害小叶子的黄衫男子一样,同为五境武夫,只是出手却更加狠辣,实战经验也更丰富,即是身处优势,也绝不掉以轻心,是个极难应对的角色。   见叶凡眼中斗志未完全消除,吴勇冷笑一声,手中长刀猛然发力。叶凡自知硬拼不行,便将身子一扭,主动弃了木剑,翻滚躲避。   吴勇没料到对方竟然如此爽快就扔下了自己的配剑,一时有些愣神,等反应过来后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剑修当得可真是有辱师门,才这么一会儿就连配剑都丢了,这下你还拿什么和我打?”   吴勇说着就要弯腰捡剑,少年抓住时机一拳打来。男子余光一撇,心中却是冷笑:“这么容易就上钩,真是个蠢货。”   捡剑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说时迟那时快,吴勇反手握刀,以一招拖刀式自下而上斜砍,杀意凛然,便是无法一击必杀,也势必要切掉少年一条胳膊,以绝后患。   叶凡也在出拳的瞬间看穿了对方的招式,可拳势已成,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已再无收手的可能,而吴勇所等得也就是这一刻。   “去死吧,不知名字的剑修。”   吴勇的眼中已经燃起了胜利后的喜悦,一位失了剑的剑修,和一名纯粹武夫近身厮杀,结局可想而知。   就在那柄豺刃即将划破叶凡脖子的瞬间,一只手掌却鬼使神差地按在了刀刃之上。吴勇感觉手中宝刀一沉,像是被什么硬物阻挡,停滞不前。   少年单手死死抓住刀刃,掌心罡气弥漫,亦有鲜血溢出,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徒手挡下了对方的刀刃。   吴勇满脸惊骇,失声叫道:“你不是剑修,而是武夫!”   回答他的是一击沉重的踢腿,少年瞬间抬脚,将他一下踹飞数十米远。   叶凡傲然而立,五指微张,地上木剑便自动飞回其手中,得心应手。   不远处,吴勇捂着胸口,微微喘息,刚才那一脚踹得不轻,若非最后一刻他运气抵消了大半的力道,只怕得受不轻的内伤。   “没看出来,原来你还留了一手。好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先前那些话也是故意说的吧,好让我将注意力转移到你的剑上,而忽略了你其实是个武夫的实情。”   吴勇觉得心头一阵冰凉,原以为自己已经够阴险了,没想到还有个更狠的,让他一直以为对方是个剑术不精的蹩脚剑修,实际上却以武夫的实力偷袭,可谓防不胜防。   叶凡哪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他纯粹是本能应战,被打得手忙脚乱也不是作假,而是真得打不过,被逼急了才做出低等冒失的行为。   其实里面叶凡也有赌得成分,要是对方的刀更锋利,自己的罡气无法抵挡,那他不仅得掉半个手掌,恐怕连脑袋也会一并掉了。   可这些吴勇并不知道,只当是自己入了对方局,险些阴沟里翻船,栽个大跟头。   自以为想清楚来龙去脉的吴勇收敛心神,再看少年时眼神中已经多了几分凝重和警惕。可也只是如此,认真对待并不代表他是怕了,两人修为差距摆在那边,相反吃一点小亏能让他看清了对手的底牌,不是什么坏事。   “可惜了,那一脚还是踢得轻了些,不然你或许还真有一丝胜算。”   吴勇深吸一口气,以兵家杀敌的起手式架刀,双膝弯曲,随时准备跨步劈砍。   叶凡则双手持剑,挡住人中的三点一线,他不会什么精妙剑招,只能以最基本的方式应战。   骤然,前方年轻裨将悍然出手,惊鸿一撇,刀已在前。   叶凡眼神一动,体内真气如洪水般疯狂流转,动若脱兔,身形如风,一一接下。   少年且战且退,手中木剑如摆钟般来回格挡,前方持刀者得势不饶人,每一次挥砍,都霸道无比,仿佛是要将少年手中的木剑击飞一般。   “去死!”   一个空档,吴勇提刀穿刺,叶凡歪过脖子,刚好躲过刺杀,同时手中木剑架住对方刀柄,顺势一拉,对手情不自禁多跨了一步,两人贴身近战。   少年使出五式无名拳,五拳并做一拳打出,吴勇不屑一顾,体内气机流转,想凭借强悍体魄,以五境修为硬接。   一声闷响,吴勇眉头蓦然一皱,脚下也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少年这一拳的力道超乎他的想像,若非两人之间差了一个境界,恐怕这一拳下去,胜负就分出来了。   少年乘胜追击,不使剑,反以拳脚相对,刚猛霸道,算不得剑修,却当得武夫二字。   吴勇嘴角抽了抽,却也不惧战:“你想以武夫的路数来战,好,那便看看谁的拳脚更硬。”   吴勇收刀出拳,与那少年战到一块儿。   沙场军士,何惧这些。   双方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从起初的互相闪避换拳,到后来几乎不闪不避,拳拳到肉,以伤换伤,一连打出上百拳后各自再出最后一拳,结果叶凡被一拳震退,吐血倒地,而吴勇屹立在原地,模样虽显狼狈,却无大碍。   看着不远处倒地的少年,吴勇眼神变得有些难以捉摸:“你这体魄确实不错,底子打得很结实,四境之内只怕很少能找到与之匹敌的。可惜,想要赢我的雄胆境,还是嫩了点。”   说完,吴勇重新拔出腰间配刀,一步步向少年走去,准备为这场他心中早已算定的结局画下句号。   叶凡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缓缓起身,将背上的木剑牢牢握紧。   吴勇见状止步,忍不住劝导:“放弃吧,无论剑术还是拳路,你都不是我的对手,不如束手就擒,死得痛快些。”   少年摇摇头,舔了舔嘴角,说道:“我还有事未做,可不能死在这里。”   吴勇也不勉强,正要提刀,少年却先他一步,手一扬,木剑脱手,破空飞来。   吴勇苦笑:“剑,不是你这么用的。”   长刀随意一挥,就将这来势汹汹的木剑击飞,却在下一刻,吴勇瞳孔瞬间放大,只见少年在扔剑的刹那,居然也紧随其后冲了过来。 第一百零七章 剑武同修   0 第一百零八章 箱子里的声音   0 有事无法更新   0 继续请假   0 最后一天,事办完,明天可恢复更新   0 第一百零九章 魔心诀   0 第一百十章 结盟   0 第一百一十章 结盟   0 第一百一十一章 联手   0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再做买卖   0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小兔妖   0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再添一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取名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一十六章 被人供奉的饕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一十七章 想要教会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一十八章 正面开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一十九章 困兽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二十章 以指出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二十一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主仆兄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二十三章 武魄罡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二十四章 炼妖大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二十五章 读书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是傻还是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杀人的觉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小心翼翼地交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二十九章 跌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三十章 疯魔剑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三十一章 也是个怕死的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我想救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三十三章 断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三十四章 暗藏的杀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三十五章 故友守山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准备开始最后的搏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三十七章 开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三十八章 问剑到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身拳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四十章 拳开剑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四十一章 拉幕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四十二章 苏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四十三章无声的告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四十四章 灵溪宗往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四十五章 群雄逐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四十六章 清扬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四十七章 黑店相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四十八章 伏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四十九章 城中的皇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五十章 宴无好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五十一章 青铜剑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五十二章 苦涩味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五十三章 医生?熟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五十四章 绿柳庄的消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五十五章 潜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木剑与竹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本命飞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五十八章 逃离清扬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客栈据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六十章 清扬郡四尊供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六十一章 制作武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六十二章 特殊天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六十三章 雨中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六十四章 蛊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六十五章 药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六十六章 弓弩对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六十七章 败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交易与代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六十九章 剑仙入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七十章 砸你脸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七十一章 剑对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七十二章 拳对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七十三章 杀意剑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月下猛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七十五章 霜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七十六章 雪落天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七十七章 祭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再次远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七十九章 吹牛遇高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八十章 打脸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八十一章 渡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八十二章 以食换船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八十三章 借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八十四章 城主登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八十五章 小雨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八十六章 约定除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八十七章 聪明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八十八章 敌军还有五秒到达战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八十九章 真正的猎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九十章 解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取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九十二章 扭转战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九十三章 雷雨绝杀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九十四章 水卷龙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九十五章 瞬身飞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九十六章 雨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九十七章 谈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九十八章 报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九十九章 十之一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章 武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零一章 抓错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零二章 暂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零三章 背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零四章 面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零五章 白衣入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零六章 四死,五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零七章 心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零八章 祖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零九章 围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一十章 我见青山多妩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一十一章 赵天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一十二章 酒后吐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一十三章 算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一十四章 以一人战一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一十五章 标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大开杀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一十七章 神仙种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一十八章 技压群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一十九章 十息攻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二十章 借剑九百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二十一章 奇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二十二章 动静之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二十三章 混混的干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二十四章 剑与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二十五章 昙花一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二十六章 无理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二十七章 落剑断天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二十八章 拳拳到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二十九章 拳打真意,仙人立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三十章 容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三十一章 五先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三十二章 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三十三章 信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三十四章 罪大恶极之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三十五章 出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三十六章 愁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三十七章 误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三十八章 被坑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三十九章 韩家有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四十章陆家米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四十一章 店前试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四十二章爆发冲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四十三章家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四十四章 选定人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四十五章 暖床丫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四十六章 糖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夜间对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四十八章 人参地瓜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四十九章 入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五十章 供奉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五十一章 战场的规则(感谢书友【茨猫】的大赏,谢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五十二章 再见明镜止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五十三章 碧水剑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五十四章 第三局起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五十五章 亡命骨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五十六章 心境的变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五十七章 剑气激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五十八章 新的剑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五十九章 旧黄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六十章 名声在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六十一章 礼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六十二章 忠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二百六十三章 笛声伴老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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